岳蓁顿住,转念却感觉到包裹在手上的力道渐渐加重,
又一阵听不清吐字的咒语念完,岳蓁面前一道银光一闪而过。
“呵啊!!”老萨满忽然双眼紧闭,又连连后退几步。
紧接着,老萨满又是猛地一个抬头,盯着岳蓁许久,后撤了两步。
她眼神有些古怪,混沌与清澈的分界线在火光映照下并不分明。
滩前的热闹就这样浸在紧张的沉默中良久,被老萨满重新开口打破:“缘啊,缘啊……是缘也是劫啊!!”
说完,她盯着岳蓁脚步飘忽地后退着,直到靠近了篝火,又重新转身合流,如前不久一般舞动祷告。
篝火边重新热闹起来,但即便岳蓁不说,韩泽渊也感受到了她疯狂加速的脉搏。
“时候也不早了,不如先回山寨休整吧。”韩泽渊道。
岳蓁抬头还是有些懵,尽可能平复自己的面色:“好。”
来那个人先一步离开,秦华紧随其后。
可走回卫兵山匪待命处,岳蓁在环视一周后又蹙起眉头:“阿宽呢?”
翟子道:“方才见他匆忙往林子的方向跑去了,兴许是内急了。”
今晚被这么一闹岳蓁心里本就不痛快,此时更是烦躁起来:“别管他了,最近老是这样。”
翟子读出了岳蓁的不悦,很快便识趣地打点好的一切,让跟来的山匪开路回山。
上山时,尚且不错的天色无端惊雷四起。
岳蓁有些不踏实,几次回头望向山路,又收起了担心的心思。
“放心,阿宽他虽然看着憨直,但心思似乎比所见要细致,”韩泽渊轻声宽慰道,“不必担心这么多。”
岳蓁抬眼,有些哭笑不得:“细致?你与我认识的阿宽当真是一个人?”
韩泽渊没有提及粥里下药的事情,只是笑笑:“抑或许是你看得表面了?”
正在这时,沉重的踏地声快速奔来。就见阿宽挥着手,从山寨的方向跑向了这边。
“当家的!”阿宽一边跑一边喊着。
直到跑到岳蓁身边,阿宽撑着膝盖大口喘起气来。
岳蓁无奈道:“我们本来就是往这个方向回的,你何必多跑这一趟。”
阿宽咧嘴笑笑,岳蓁又问:“你这是去哪了,怎么从这个方向来?”
“好像……是去撒了个尿,”阿宽道,“这一冲眼看了,山寨也妹个人影儿,就来找你们了。”
岳蓁望着阿宽,连带着韩泽渊秦华他们也有些说不出的奇怪。
“你……”岳蓁不禁疑惑,“口音怎么又回去了?”
“啥口音?”阿宽抬手搓起了后脑勺,“我不一直这口音?回哪儿去?”
阿宽看着比岳蓁更疑惑:“当家的,你这话我咋就听不懂了呢?”
岳蓁打量了阿宽半天,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
翟子道:“你前些天,说话不是这个风格。”
“这啥话,”阿宽也觉得莫名其妙,“我这些天说话也这样啊。”
几人僵持不下间,又一记天雷擦过,亮了半边天。
脑子里乱哄哄的,岳蓁也实在是心烦意乱地不乐意想这些。
眼见着天色不佳,重新瞥了一眼阿宽厚,岳蓁摆了摆手,迈步道:“没事了没事了,回吧。”
虽不在雨季,可层云之上,天雷却响了一夜。
清规台上,琅华跪在中间,面对天帝以及众仙的责问缄口不语。
天帝的声音穿透云层,沉沉传来:“琅华,苍衍下界修行,你身为苍衍门下大师姐,不以身作则标立门规,还擅自在人间施法干扰人间秩序!”
琅华仍然沉默着,可思绪之间却反复回溯着箜冥受刑时的模样。
原来那时箜冥也是这样孤立无援吗?
不对,箜冥显然比她更为坚强。
琅华抬眸,望向藏在层云之后的众仙,箜冥那日掷地有声的一句话再一次砸在了她脑海里。
――
“你们将好恶藏于教规,站在阶级的最高处,去扼杀所有威胁到你们权威的可能!”
“素袍青衫,也藏不住你们的欲望!”
素袍青衫。
琅华有些想笑。
惊雷之下,哪里还看得见素袍青衫。
就听又一声惊雷响起,眼见着她浅桃色的仙袍之上也要落下来自同门的惩戒。
可一道银光闪过,那道惊雷直接被打散在了空中。
琅华抬眸,就见玉珩袍袖一挥,云层渐开,他穿过云雾落在清规台上。
清规台周遭的层云中,看得出众仙都尤其周到地冲玉珩行了一礼。
玉珩稍一回礼,拂袖以仙力扶起琅华,遂而面向天帝:“各门之下弟子犯戒,素来都是先经过师尊惩戒,若有不妥再交由天帝规训。”
“不知琅华仙君是犯了什么错,要送上这清规台?”
天帝见是玉珩,抬手一挥拨开了云层。
他金冠高束,看似苍老的面孔之上,长须却如墨一般从虎口滑出。
“琅华擅自下界,还动用术法干扰人间规律,”天帝道,“本该是交由苍衍处理,可如今苍衍不在,此举又必然要加以惩戒,便……”
“便由本尊代以训诫,”玉珩将话头抢过来,“天帝所见何如?”
天帝一时语塞:“你……玉珩你这是何意?”
玉珩回头望了一眼琅华,又看着众仙缓缓道来:“本尊素来与苍衍一同修行,论辈分,也算能称上是琅华的师伯。”
“而论这个天上的资历修为,本尊与苍衍……”玉珩话没有说完,只是抬头远眺天帝的位置一眼,摆摆手笑笑,“这些都是虚无的东西,还是说得太严重了。”
放眼整个天界,谁不知道若不是苍衍和玉珩不乐意当这个天帝,轮一百次都不一定轮得上如今这位。
可偏偏这两位就是声称都经历过仙魔大战了,便没有精力再体验文书之上的笔墨之争了。
说来也是取巧,当初整个仙界都不知如何安顿这两位,说到最后也只好搬出了许久未用过的“仙尊”之称,来定位这两位近神修为的“老东西”,顺便抬一抬天帝的位置。
玉珩话一出口,天帝便沉默了下去。
谁也没想过,前有苍衍为了弟子甘入轮回,后有玉珩为了苍衍的弟子摆架子给天帝难堪。
真是疯了……
天帝心里骂了一句,却耐不过玉珩此次本没有什么可以诟病之处。
沉思良久,他也只好说:“那琅华你便带走吧。”
“多谢,”玉珩那玉面之上,笑意清浅得不及眼底,“所有处置皆会公正,更会派门下弟子与天帝汇报,天帝不必忧心。”
天帝缓缓呼出一口大气,心里还是闷得不悦:“行了,都散了吧。”
“玉珩,”在散场的最后,天帝叫住了玉珩,“记得你说的话。”
琅华跟随玉珩离开,到了玉珩殿上,玉珩遣退了所有弟子,将琅华叫至面前。
“天道如是,我可以对你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别人却不一定,”玉珩道,“你们可知此次做得太过火了?”
琅华垂着脑袋,手绕着袖口:“我……弟子知错。”
玉珩回眸,久久凝视琅华。
被盯得久了琅华也有些不自在,便抬着眼小心地问:“玉珩仙尊……”
玉珩收起视线,负手转身:“苍衍若是在,也不会希望你们为了这个浪费修为。”
琅华应着声,又想着天帝交代的话:“那弟子的惩罚……”
“禁闭是难免的,”玉珩无奈笑着,叹了一声,“其他的,本尊帮你周旋过去。”
琅华大喜过望,忙道谢,但还没多嘴,玉珩就目光示意了一下大殿外:“道谢的事情就放一放吧,有人似乎比本尊更为此忧心。”
琅华顺着玉珩所示意的方向望过去,就见琮壶已经候在了大殿外。
“晚一些会有人带你去清灵宫自省,该说的便趁着现在说完吧。”玉珩留下一句交代,便离开了这里。
琮壶得了放行便赶往这边,见琅华身上没有受伤,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玉珩仙尊如何说?”他问。
“说是让我自省,别的他替我周旋,”琅华没等琮壶多问,就连忙说,“当家的那里你可替我看住了,我……我不踏实。”
就连琅华自己都没意识到,什么时候她已经习惯了当家的这个称呼。
琮壶稍顿,也略过这个,问:“琅华,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啊?”琅华视线回避了一下,“什么?”
话音未落,她已经接着自己的话说:“对了,师尊前是不是有个法器,叫护心铃?”
“怎么?”琮壶定神,“你见到了?”
琅华扯笑:“没有,我就是怕你分不开心,想着如果他带着这个法器入了轮回,可能可以保平安。”
“先不说护心铃只有辨别恶意警醒之用,单说这个法器若要入轮回,便得渡灵力入骨血,”
“而且此物灵性极强,面对修为越高者才有显形的可能,界下又怎会有用上的地方?不对……”琮壶说着又将话头拉回来,“你……是不是见到了什么?”
作者有话说:
天黑请闭眼,狼人请睁眼。
变故究竟出自谁手!请听下回分解~
第8章 动心
◎“韩泽渊,你这是动心了?”◎
回想那日的景象,琮壶虽离得远,却还是捕捉到了一个一闪而过的法阵。
“那日我所见法阵是师尊的,”琮壶压低了声音,“你何时连师尊的印都学会了?”
琅华笑笑:“一时情急……我又不敢用自己的术法,怕暴露了……”
“不过如今看来,侥幸似乎没有,”琅华又笑笑,“哎呀,不行不行!!我们离开太久了!你快回去帮我盯着!”
琮壶本就是来确认琅华安危,虽说心里存疑,可毕竟这里不是自家地方。
思索良久,琮壶还是妥协。
“此地并非我们门下,但你多少是师尊门下大弟子,”琮壶正色道,“若有人欺负你,你便端起你该有的架子来。”
琅华有些不耐烦起来:“知道了知道了!!快走吧!”
琮壶没再唆,挑了一个人不多的地方,便重新下了界。
天上地下时间的算法并不相通,索性琮壶这一趟也没耽搁多久,刚好卡在了镇上学堂起步之时。
赶到时,恰逢学堂午休,而岳蓁……
似乎在挨骂。
“都说教书育人以身作则,你何故……”韩泽渊坐在翻新后学堂的院子一角,看着边上靠在柱子上的岳蓁,压低了声音,“何故做个反面例子。”
岳蓁有些不耐烦,撇头看向韩泽渊:“那你就说,钱,我是不是弄到了。”
韩泽渊:“是。”
岳蓁:“也没有人找上门来寻仇,影响孩子们,是不是?”
韩泽渊:“是。”
岳蓁:“那还有什么问题?”
“那……那这黑吃黑……”韩泽渊一时语塞,当即站起来想与岳蓁争辩,“你怎能……用秦华的名义去截下黑粮呢!”
岳蓁没皮没脸地笑了:“那他……”
话还没说完,学堂外便传来了哄闹声。
岳蓁稍一探头,低声念叨一句:“不应该啊……”
朝廷命官扣下的粮,还是打劫了又打劫的几手黑粮,讨债的怎会说来就来?
正这么想着,韩泽渊已经大步上去。
“你走这么急做什么!”岳蓁追上去,“你一个读傻了的书呆子,上去挨揍吗!”
追赶着两人也算是一起到了学堂门口。
望着来人,岳蓁算是松了一口气,但可能不巧就不巧在,秦华已经跟那些人对上了。
不过说是对上,显然是太客气了。
两人赶到的时候,打头的几个小混混已经被秦华带兵压制住了。
眼见着朝廷命官转眼比地痞流氓看着还要专业,韩泽渊不禁扼腕。
而周围过来围观的人也多了,韩泽渊更不能让事情发酵起来。
韩泽渊上前一步,给了秦华一个眼色,在秦华和卫兵收手时扶起了为首的大哥。
“不知几位前来所为何事?”韩泽渊配了个笑脸,“有什么话,不妨进来好好……”
话都没说完,那大哥重重地推了韩泽渊一下。
同时,韩泽渊一个踉跄让这场寻衅彻底爆发。
秦华低声骂了一句便带人顶了上去,岳蓁更是给里面护院山匪了一个眼神,将学堂门合上,往人堆走了两步。
两边人拥挤着对骂着,就见那大哥撅着个翘嘴,声音尤其洪亮:“凭什么娃娃读书可以包吃住,我们这些镇民就要被你们这念书声吵得不安稳?”
“养娃娃的少了吃喝倒是轻松,我们这些靠体力精力吃饭的呢?”
“话,老子摆在这里,”那大哥一手指地,一句一顿强调,“今天你们不给我们补偿损失,我们就赖在这里不走了。”
“要是不管我们,我们饿急了就去抢娃娃的饭菜。”
“来吧,”大哥冲岳蓁勾勾手指,挑眉继续寻衅,“给个说法。”
岳蓁与大哥对望半天,忽而失笑。
就叫她半边嘴角微扬:“有――有的是说法。”
“不过我这种良民的说法,显然分量不够,”她也回敬一个挑眉,“你要不先听听朝廷命官怎么说。”
兴许是韩泽渊看着更像一个正经的朝廷命官,岳蓁话刚说完,那大哥下意识就看向了韩泽渊。
但就这么一个注意力分散,秦华便带着人动了武力,掐着空子强行镇压。
闹事的人骂骂咧咧地伏地了一大片,却还是只有大哥声音最洪亮。
“你无耻!”大哥啐了一口,“女流氓!凭什么教书育人!断人生路不得好死!”
话一出口,韩泽渊和秦华皆是下意识看向了岳蓁。
果不其然,上一刻还在笑着的岳蓁,这一刻脸色已经沉下去了。
秦华一个走神,那大哥又扭动起来,边上还突然飞来一个鸡蛋,正中秦华额侧。
场面转眼冷到极点,不论是山寨的兄弟还是围着的卫兵,皆是大气都不敢喘。
就连秦华都愣了许久,几乎是在鸡蛋滑落半糊住了视线,他才一把抹掉污垢,大声吼起来。
“动什么!”秦华一个气急,直接卸下了那大哥一条胳膊,“再动把你头给卸了!”
说着,他又面向其他人。
“来人!拿块布,拿根绳,将这人嘴给捆起来!”秦华下令,“围观若有寻衅滋事者,一并收押处置!”
秦华将那大哥交给张副官,随即腾出身,走向韩泽渊和岳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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