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另一边,听完秦华之言的岳蓁当即神色微凝,语塞一阵才敢追问:“那……就你一个人吗?”
秦华看看岳蓁,又看看韩泽渊,他无法从韩泽渊那宠辱不惊的面色上窥见他的心思,只好如实说:“暂时是这样。”
“好哇!”岳蓁当即喜上眉梢。
秦华皱起眉头,明里暗里给着岳蓁眼色想提醒她照顾韩泽渊情绪。
但岳蓁不但没放在眼里,还直接说:“先前是你们自己约定的让他留在这里,狗……咳咳,皇帝都答应了,总不能改口又将他要回去。”
话说得有理,秦华心里莫名好受了些。
“想这么悲观做什么?”岳蓁进一步问他,“最近你声名远扬,皇帝不召你回去给你升官发财的机会才是昏庸无道。”
“至于你嘛――”岳蓁看着韩泽渊,若有其事道,“我建议你再多留一阵,再和我多建立一番功绩!”
“没他跟你抢功劳,之后你回了朝廷,直接越级晋升当他的上级!”
但安慰的话说多了,岳蓁又觉得吃亏,于是她思索着补充道:“不过你若是乐意一直留下,我当然也是乐意。”
韩泽渊失笑,又见她忽然灵光一闪,又忽然正色:“不过我们现在还有一件要事!”
秦华愕然:“还有什么比我要回去还重要的?”
“有啊!”岳蓁双臂一挥,“送,瘟,神。”
听完韩泽渊便笑起来,秦华则是反应了许久,才知道这瘟神说的是自己。
“你!!”秦华本就不舍还有些难过,此刻直接怨怼道,“岳蓁你当真是好大的良心!”
说着秦华就要追着岳蓁掐架,岳蓁哭笑不得地绕着韩泽渊躲避秦华,纠正道:“好好好,庆功宴!庆功宴行了吧!”
秦华动作顿在原处,问:“什么庆功宴?”
岳蓁稍一正肩,昂首挺胸走到二人面前,一个叉腰就正色道:“提前庆你二人功成名就,建功立业!”
岳蓁给二人办的庆功宴,在京中消息来的第三日,也就是秦华预计离开的前一日。
当晚,山寨是久违地牛羊鸡鸭走的跑的飞的什么肉都有。
还有邻近几个近日还算交好的窝点首领,带着手下和美酒齐聚岳蓁寨子前的空地,一起给这位朝廷命官送行。
山匪和朝中官员同坐同饮,这般情景任谁看了都莫名有些感慨。
更别说是岳蓁了。
从前也没想过在一眼望到头的人生里有这么一遭,如今酒上了头,岳蓁更是拍案畅谈起来。
“秦华!”岳蓁用力眨巴一下眼睛,指着秦华道,“我们也算不打不相识!但是!”
岳蓁一手拍案,也不知是没有力气还是有意警告,她慢慢压低身子,面向秦华:“但是打了这一次可不能再打了!”
旁人都笑了,只有秦华望着面前酒盏,渐渐泪眼婆娑起来。
“我……”秦华当即便端起酒盏一饮而尽,随即猛地一个起身,“我一定建功立业!让别人也打不了你们!”
“好!”岳蓁也猛地站正,两人带着方桌都轻晃一下,吓得韩泽渊连忙跟着起身安抚二人。
可秦华却没有收声的意思,酝酿片刻,隔着韩泽渊对岳蓁道:“岳蓁,还有,我还要跟你们道歉。”
“好!”岳蓁神志不知道飘到了哪里去,说什么都应。
另一边秦华也沉浸在自己思绪里:“我……我从前武断,也没什么过人的谋略,多有得罪,是我的不对!”
“你……”秦华又给自己斟上一杯酒,举到岳蓁面前,“你很好,往后也要一直好下去……照顾好我兄弟!”
“好!!”岳蓁又应下,比上一声更为慷慨激昂,举杯时更是一个踉跄,撞在韩泽渊怀里。
韩泽渊一个恍惚失神,身体却先于头脑环住了岳蓁。
边上人都在起哄,只有韩泽渊看着怀里酒劲上头渐渐似是酣睡的岳蓁,庆幸她好像真的喝多了,神志不清。
――不然她一定能听见自己分明的心跳。
“岳蓁姑娘喝多了,”韩泽渊缓声道,“我先送她回去休息。”
韩泽渊说出这话,无人反驳,无人介怀,所有人都没有因为岳蓁的离开而感到扫兴或者不自在。
只有韩泽渊一人,送岳蓁回住处的全程,脑子里都嗡嗡作响,思绪比喝了几斤白的都还要浑浊。
可看着岳蓁在自己面前酣睡,韩泽渊心底里又是一阵隐晦的悦然。
贪念在悄无人烟的角落里无声滋长,汲取着名为情愫的养分,转瞬滋长蔓延。
“连欢喜都看不明的人,如何言说心动?”韩泽渊眼底有些怅然,可纤长的指节却在这不掌灯的屋子里,难以自禁地轻轻刮过岳蓁眉梢。
仅是这么一个撩开碎发的动作,韩泽渊已经耗尽了大半勇气。
却见岳蓁忽然抬手,一把抓住了韩泽渊的手腕:“谁!”
刻在骨子里的警醒让岳蓁在一个条件反射下醒来,可见了是韩泽渊之后,她又松下戒备。
不过她没有放开手,就这么撑起身子,缓缓坐了起来。
“你……”她慢慢凑近,温热的鼻息带着酒气喷在韩泽渊脸上,“你怎么在这。”
韩泽渊眼神稍有闪躲,手往自己这边收了一下。
但不得不说,这醉鬼的力气是真的大。
任是韩泽渊怎么拉扯,岳蓁都像狗皮膏药一样黏着。
“我……”韩泽渊只好转身,“我去给你打一盆水洗脸。”
谁知岳蓁忽然就靠了上来,重重地磕在了韩泽渊肩头。
“别走啊,”岳蓁含糊不清地念叨着,“走了又只有我一个人了。”
韩泽渊心里忽然“咚”的一声,被这句醉话砸得心口微疼。
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岳蓁又缓缓转头,温顺得像一只家猫似的,蹭到了韩泽渊颈侧:“你是不是不高兴?”
韩泽渊正襟危坐,坐在榻边连回答都尤其端正:“为什么?”
“他要走了,两人来一人走,”岳蓁合着眼道,“被留下的人,不论换了谁,都会感到失落吧。”
韩泽渊没有应答,岳蓁思绪却已经飘远了,自顾自继续说:“我啊,记事起就接下了寨子。”
“在什么都不知道年纪开始,就只知道要扛着寨子养活一群人……”
“也没人告诉我要怎么走,连被爹娘独留在世上,都是自己慢慢悟出来的。”
……
她似乎稍有哽咽,但话语却不断:“我就这么奔着一条路走到黑的念头走着,永远都有人在追随我但……”
她打了一个酒嗝:“但,从未有人劝我停下来。”
“没想到啊……”她忽然笑了下,“没想到我也会因为谁患得患失。”
韩泽渊缓缓转头,眸子里只有酣醉的岳蓁。
谁知岳蓁忽然就张开双臂抱住了韩泽渊,吓得他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岳蓁姑娘……”韩泽渊干咽一口口水,“这不妥……”
“这是谢礼,”岳蓁咧着嘴笑道,“你知道吗,温度是一种很玄妙的东西,特别是来自别人的温度。”
“每次冬天,快要过不下去的时候,我们寨子里就会抱团取暖。”
岳蓁安静了一会,让人看不清是睡着了还是什么。
就这么又等了一会儿,岳蓁又说:“韩泽渊……书呆子。”
韩泽渊垂眸看着岳蓁环在自己身前的双臂,抬起手来,放在岳蓁手背之上。
“我想把你留下来,很想……又觉得你不该留在这里,”岳蓁笑着笑着又哭了,“我明明敞亮了一辈子,却窝……呕!!!”
窝囊两个字化作一些难以描述的东西,淌在了地上,打断了花前月下的尚好氛围。
岳蓁吐完就像断了片似的,直直倒了下去,睡得不省人事。
韩泽渊愣了许久,哑然失笑。
但沉重的话题被这样的意外带过,韩泽渊倒是稍松了一口气。
将屋内清理完毕,韩泽渊从门内出来,发现不知何时秦华已经等在了远处。
韩泽渊远远看看秦华,又回头看了看,见他这模样也算是猜到了大半。
“不进去道一声别?”韩泽渊问。
秦华摇摇头,在月下付之一笑:“不了,分别这种事太沉重了。”
“把美好的东西留给重逢吧,”秦华道,“记得帮我美言几句,不然下次见面她又要揍我了。”
秦华在军营多年,别的不说,若是酒力堪忧,恐怕确实是难以服众。
方才席间韩泽渊便有所预感,如今见了,才彻底明白。
“等年关,”韩泽渊没有挽留,上去在秦华肩头拍了拍,“等你大捷,回来一起过年。”
“好。”秦华应下,转身欲走,又猛地一个转身,交代道,“记得这句也告诉女流氓。”
韩泽渊笑着应下,看着秦华离开,再望着远处军队火把光亮渐行渐远。
转身,重新步入山寨的热闹之中。
一门隔深秋,三人各自冷暖。
岳蓁不知何时醒来,迷蒙着抱着瓷碗痛饮凉水。
饮尽了水,她扶着窗看向外面,就见丝缕冷光穿过深林,晃眼望见几年不开花的林间,转眼山花遍布,洋洋洒洒,似乎为远征之人谱一曲送别骊歌。
屋内岳蓁见状,脑子一阵轰鸣。
她瞪着大眼,半晌缓不过神:“完了……这次酒真的喝大了……”
作者有话说:
琮壶:深藏功与名……(叹息)
第12章 结发
◎“三书六礼明媒正娶才可算结为夫妻,岳蓁姑娘莫要说玩笑话。”◎
没有人知道那场不合时宜的山花究竟为何而开,而偌大山城,一直到冬月,也没有再见到一朵山花绽开。
天渐渐冷得厉害,学堂里孩子也随着期考结束,一点点少了下去。
眼见着满满当当的学堂空了不少,岳蓁便带着山寨里的弟兄掺和在里面充数。
“《诗经》,乃我们可见的最早的诗歌总集。”
“从内容上来看,我们可以看到有《诗》,《雅》,《颂》三个部分……”
……
岳蓁就这样看着韩泽渊站在讲台之上循循而来,又这么看着韩泽渊,任由神志渐渐飘散开去。
……
……
“所谓结印,便是将灵力凝结在掌间,以更为精确的方式,将所施之术施展。”
说话间,训教院讲台前,灵殊仙君单手结印,随即一道弧光划过,在指尖点起一簇火苗。
“不过结印并不是施法所必需,”说着,他收回结印之手,将另一只手抬起,便见到他指尖又燃起火焰,“只要你们修为够深,到了那时,只要神志坚定,便可无印施法。”
讲台之下,仙门众学子齐齐点头应声。
而在所有人的最后,那张新置的桌前,偏就有一人尤其不合群地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哟,”讲台不远处的桃夭回头戏谑道,“关系户就是不一样,灵殊仙君面前都能摆架子。”
琅华坐在箜冥邻座,远瞪了桃夭一眼,回头往箜冥这边挪近了些:“箜冥……”
“快醒……”
话都没说完,灵殊仙君已经拂袖腾身,一跃到了箜冥桌前。
但还未开口,箜冥手就这么一抬,指尖燃起一簇火苗。
随即见她缓缓起身,慵懒地看了灵殊仙君一眼,就将双指轻拨,火苗转眼就飞到了桃夭披散的长发之上。
训教院转眼哄闹起来,好一阵慌乱之后,箜冥被叫到了讲台之前。
箜冥有些不耐烦,嘀嘀咕咕道:“这些苍衍和玉珩都教过了,不是我不听,是我早便会了。”
桃夭斜视箜冥一眼,讥笑道:“你这意思是灵殊仙君不够资格教你呗。”
“桃夭。”灵殊仙君低叱着提醒。
见桃夭收了声,灵殊仙君才继续道:“箜冥,你所说的那不叫教,那是苍衍玉珩两位仙尊以灵力炼化你时,顺着你的骨血而生的东西。”
“本君确实不比二位仙尊,却也希望能对你们有馊主意。”
“可你若是始终恃宠而骄,仗着二位仙尊高傲无礼,迟早会酿成大祸!”
箜冥撇着嘴没有任何辩驳,虽然不服气但还是给足了面子。
“你今日犯错,罚是不可不罚的,”灵殊仙君翻手摊开,一柄戒尺凭空显形,“戒十下,你可有怨?”
箜冥胸口起伏一下,平复着自己,摊开手。
灌注灵力的戒尺打下来与寻常戒尺全然不同,每一下都直击灵脉的疼痛,让箜冥转眼额角便渗出冷汗。
数着戒尺下落六下,箜冥忽然一个激灵,被神志所牵引着猛一下回头。
就见戒尺忽然断成两截,而苍衍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训教院门口。
苍衍缓步走来,迎着所有人的注视和恭迎,在箜冥奔来时一把按下她伸来的手,顺势拉着她的手腕将她拽到身后。
“跟灵殊仙君道歉。”苍衍侧目道。
灵殊仙君连忙摆摆手:“不敢……这已经罚过了。”说话间,灵殊仙君将戒尺收起,藏进了袍袖之中。
可箜冥还是乖顺地躬身道歉:“弟子知错。”
灵殊仙君急忙摆手:“是小仙教导不……”
“是本尊疏于教导,”苍衍一手牵着箜冥,一手放在身前,他稍一颔首,继续打断灵殊仙君的话。
“今日是箜冥的错,”但说话时苍衍目光却缓缓移向一边的桃夭,又重新看向灵殊仙君,“有错必有罚,回去本尊会先替灵殊仙君规训弟子。”
说完,还没等灵殊仙君反应过来,苍衍就带着箜冥先一步离开了此处。
回到自家大殿之上,苍衍终于松开了手,独自走向前去。
“师尊。”箜冥试着跟上他。
苍衍忽然沉声道:“跪在那。”
箜冥愣了下,然后跪在原地。
“师尊……”箜冥委屈巴巴地攥着衣角,“弟子真的不想去训教院,和你学或是和玉珩学都行,就是……”
“是玉珩师尊,”苍衍纠正了箜冥,又稍忖,他顿足转身,“你终要合群的。”
见苍衍面色有些哀愁,箜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辩驳道:“为何入仙界便要合群?我只听信你,又与他人何干?信我所信又有何不对?”
“让你入训教院,是为你寻后路,为你谋仙界求生之道,”苍衍眉心微蹙,“若是来日师尊护不住你了呢?”
箜冥稍稍歪头,有些不解:“为何会护不住弟子?”
“倘若师尊也如同你一般犯错,受了罚,”苍衍正色道,“到那时,便护不住你了。”
箜冥继续问:“你与玉珩都快是修为远超六界的存在了,还有何错能威胁到师尊你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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