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见苍衍缓步走来,半蹲在了箜冥身前:“远超六界纲常,企及弥天大谎……”
……
恍惚着,声音渐渐轻了,面前人的模样也渐渐模糊起来。
“你可知……”
可知什么?
“你可知让你读书认字是为了什么?”
什么读书?不是入训教院?
“若是来日我不在,你也好有打理学堂的根基。”
打理学堂?仙界求生之道呢?
“当家的!!”
岳蓁忽然惊醒,猛地睁眼看着蹲在身边喊她的阿宽,又意识到什么似的看向身前。
就见韩泽渊手里卷着书册,就这么站在她面前。
“啊……哈哈,”岳蓁扯笑,“不小心睡着了。”
韩泽渊欲言又止好一阵,还是心软了几分。
他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转身走回讲台:“今日课就到这里吧,天气凉了,都早一些回去温习吧。”
说完,翟子就带人过来开始准备起孩子们的接送工作。
只有岳蓁这里,阿宽有些担忧地看向岳蓁。
“当家的……”阿宽轻声询问,“又做噩梦了?咋这阵子做梦做不停了呢?”
岳蓁也说不清是为什么,但从秦华走之后,她的梦就从未停过。
每一次都是清晰但短促的片段,时而和现实重合,时而全然无关。
但每一次都讲着与她毫不相干的故事,也看不清故事里人的模样。
岳蓁揉着眉心,莫名有些疲惫:“不知道……可能是太累了。”
阿宽苦着脸低头,思考了好一阵才重新对岳蓁道:“当家的,要我说,这学堂不如就也歇了算了。”
“这战况越打越难,山里头多少窝点都跑路了?”
“别说那些舞刀弄枪的了,就连镇子上都不少人不乐意送孩子出门了。”
“咱这学堂本就是为了□□几方势力,”说着,阿宽环顾一圈,学堂,“这不是……孩子也是越来越少了,要不……”
“说什么胡话?”岳蓁有些不悦,下意识冲韩泽渊那边望了一眼,收回视线压低了声音道,“剩下的孩子就不是孩子了?”
阿宽嘟嘟囔囔着收了声,岳蓁瞥了他两眼,又宽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马上就年关了,再熬几天,等韩泽渊把手头的东西教完。”
战况激烈,岳蓁莫名也有些不安。
秦华去了几个月没有捷报,周围寨子也跑了好几个,连镇上居民都有些人心惶惶,筹谋着要不要迁居。
这样想着,岳蓁看向韩泽渊。
她不自觉叹了口气,却被韩泽渊望见她脸上的愁容。
韩泽渊走来,询问道:“何故满面愁容?”
“有吗?”岳蓁搓了一把自己的脸,从桌案前起身,“你看错了吧。”
“啊对,”岳蓁以拳击掌道,“正巧今日放课早,要不直接就地煮个铜锅涮肉?”
说着,岳蓁便打发着阿宽道:“一会儿带些人去张罗点食材,顺便问问镇上有没有手头拮据的,就一起来学堂吃一点。”
阿宽应声就去干活,留下岳蓁和韩泽渊时,岳蓁撞了一下韩泽渊:“正巧无事做,出去走走?”
韩泽渊本想将课上未讲完的东西再给岳蓁讲一遍,但见岳蓁似乎兴致不好,便应了下来。
两人走在街上,整个街市在人心惶惶的深冬转眼冷清不少。
望着整个街市,一阵悲凉不约而同地将两人包裹其间。
“上好美玉!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难得有叫卖声,岳蓁第一时间就拉着韩泽渊赶过去。
岳蓁一边打量着整个摊头,一边搭话道:“这么冷的天,还这么拼命呢?”
摊主哆嗦了一下,无奈地摇摇头苦笑:“得养家,没辙。”
似乎认出了来人是谁,摊主堆笑道:“岳大当家来,若是见了喜欢,随便挑一个走吧。”
岳蓁付之一笑,没有应下,只是随手拿了一个玉簪,丢下一粒碎银。
“出来做生意都不容易,”岳蓁拿起玉簪晃了晃,“多谢款待哈。”
说完岳蓁带着韩泽渊就转头离开。
两人继续漫无目的地走着,韩泽渊看着岳蓁把玩摆弄了玉簪许久,却不知如何动手,隐隐发笑:“做好人却不计后果的,你也是这街上独一份。”
岳蓁嘴角扯了一下:“你知道的,我素来不会弄这些,”可很快岳蓁又想到什么,看向韩泽渊,“你从京中来,总该比我了解这些吧?”
话刚说完,岳蓁都没给韩泽渊推脱的机会,就将玉簪递给了他。
韩泽渊愣愣地接下玉簪,看着一边等好了的岳蓁,攥起玉簪问岳蓁道:“你可知簪发之意?”
岳蓁摇摇头,韩泽渊垂眸凝视手中玉簪良久,竟也难得没多解释什么。
他拿起簪子,用稍显笨拙的动作替岳蓁将她本就束起的长发挽起。
无心之间,二人墨发迎风相缠。
面对面的距离下,分明心跳和鼻息都因越界而显得暧昧。
可韩泽渊却始终盯住了二人无意相缠的青丝,又收起了鼓动的思绪,以玉簪将岳蓁散乱的长发盘起。
却在这时,岳蓁忽然开口:“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韩泽渊动作一顿,指尖都藏不住来自心口的失措。
他低垂眸子,看向面前的岳蓁,可岳蓁只是抬眸,望着他问:“哪首诗里写的这个来着?这诗是不是这么用的?”
失神加失措,韩泽渊手上的动作都乱了方寸。
他勉强收拾平复情绪,将手收了回来。
“害羞了?那我说对了?”岳蓁凑近了笑,“结发,又是替我束发,这下我们就算是夫妻了?”
韩泽渊嘴唇莫名有些干涩,他抿了抿嘴,解释道:“三书六礼明媒正娶才可算结为夫妻,岳蓁姑娘莫要说玩笑话。”
可岳蓁却满不在乎地大步走向前:“要我看哪要这么麻烦,喜欢便是夫妻了。”
韩泽渊没有认同也没有反驳,只是跟上岳蓁的步伐,随后说:“礼数并非是为了宣告姻亲的关系,而是出自内心的诚意。若是喜欢一人,便想要给她最好的。”
岳蓁闻言一笑,伸手摸了摸头上的玉簪,似是还算满意,没再多说便继续走向前。
又走了几步,岳蓁忽然顿足,紧接着就满面惊喜道:“哟!老神棍!好久不见!”
说着岳蓁就拉着韩泽渊到了老神棍的摊前,给韩泽渊解释道:“就这老神棍说我缘分将至。”
韩泽渊顺着岳蓁指引看过去,与传说中的老神棍四目相对。
说不清为什么,视线交汇时,韩泽渊脊背上顺着血脉深处流淌的东西似乎在隐隐不安分。
同时,岳蓁又给老神棍介绍道:“呐,我有缘人,”她笑笑,“说来我还得来还愿呢。”
可老神棍脸上并不沾染岳蓁的情绪悲喜,只低下头重新整理手上的龟甲铜钱。
“祸福相依,缘劫难解,”老神棍缓缓抬头,哑着声问道,“是福是祸,姑娘不如坐下,再算一卦?”
作者有话说:
某糕:我宣布,这对新人礼成!
第13章 重逢
◎“在我这里,你们永远有逃避的地方。” ◎
“算卦?又算?”岳蓁有些听不明白老神棍的意思,但上一次的结果她还算满意,这次便直接坐了下来。
岳蓁在桌子前坐稳,双手放在桌上,正要摊开给老神棍看,韩泽渊却一把上来拉起了岳蓁的手。
“怎么了?”岳蓁回头。
韩泽渊自己也有些拿不准,但动作却已经先了一步。
“阿宽他们是不是该准备得差不多了?”韩泽渊没来由地问了一句。
岳蓁探头看向学堂的方向:“是吗?”
再回头看看老神棍,岳蓁取舍了一下,顺着韩泽渊的意思起身。
她回头:“反正我也没什么需要算的了。”
“都说是缘分了,”岳蓁笑笑,“若真的有缘,下次再见时再找你算。”
老神棍没有挽留,岳蓁便反握住韩泽渊的手,走向学堂的方向。
韩泽渊顺势离开,心里不踏实的感觉终于少了几分。
他回头望过去,本想再看看那老神棍的模样,却正好撞上了老神棍看来的眼神。
虽已经走了一段,但韩泽渊看过去时,却似能看见他眼底的清亮。
比起老态龙钟,那老神棍乍一抬眸,竟有着全然不同于他身形的气宇。
韩泽渊愣住,那种莫名不安甚至心口微微发紧的感觉又变本加厉地袭来。
身边岳蓁见他神色不佳,扯了扯他的手。
“书呆子,”岳蓁道,“你脸色看着不怎么好。”
韩泽渊回神:“嗯?”
“我就是……”韩泽渊回头,却见到老神棍的摊头忽然空了。
他回神面对心里这些荒谬的感觉,对岳蓁道:“我好像……与这位老先生有些面熟。”
“见过?”岳蓁当即一阵疑惑,紧接着就笑了,“这老神棍都不是当地的居民,我都没见过几次。”
“怎么?”岳蓁凑近了问他,“你从前来过这里?”
韩泽渊摇摇头:“那倒是没有。”
“那不就好了,”岳蓁道,可想到韩泽渊前面的模样,她又安慰他,“说不定就是和你认识的那个老头长得像了,别往心里去。”
韩泽渊点点头将此事翻篇,转念又意识到什么,赶紧将手从岳蓁手里抽出来。
“失礼了……”韩泽渊垂眸,稍微保持了一点距离。
岳蓁对韩泽渊这别扭的模样早已习惯,笑笑便算了,也没准备进一步调侃他。
回到学堂,阿宽已经回来了,可翟子却是在等了许久之后仍未见到踪迹。
“阿宽,”岳蓁眼看着锅菜肉都准备好了,半路吆喝来的镇民也都围坐了一圈,她有些等不住,“你去找一下翟子。”
阿宽看着满桌的肉,有些不乐意:“他都多大的人了,那还用得着我们兴师动众去找,总不能……”
话还没说完,就见学堂门忽然开了。
翟子半臂是血,被山寨其他兄弟扶着进来。
在座镇民吓得齐齐放下了等候着的筷子,看着岳蓁大步迎上去。
“这又是怎么了?”岳蓁眉头紧锁,“又是哪家不找眼的,大过年的找不痛快?”
翟子有些虚弱地摆摆手:“不是别的窝点,是……逃兵。”
听见“逃兵”二字,韩泽渊稍一凝神。
他跟着走过去,看见了随行弟兄手里拿着的几支沾血的箭。
“可否给我看看?”韩泽渊问。
随行弟兄将箭尽数交给了韩泽渊,韩泽渊接过来借着灯笼的光亮仔细查看,又听着翟子开始回忆。
“本是回寨子去多备几个锅仔,想着来的人多吃着方便,”翟子道,“谁知路上遇到几个打劫的,就起了冲突。”
“我见他们带着武器,口音不像本地的,以为是别处来讨生活的流寇,但这些个箭,又看着不像是民间匠人所制。”
话说到这里,其他人皆是将目光投向了韩泽渊。
韩泽渊端详许久,终于得出了结论。
他将箭矢递到岳蓁面前,指给她看一处位置:“这是官印。”
岳蓁当即意识到了问题所在,问翟子:“边境逃兵?”说着她又看向韩泽渊,“那秦华……”
好在韩泽渊神色不算过于紧绷,他摇摇头,将手放在岳蓁肩头:“听翟子描述,应当不是我们的逃兵。”
“两国交战,素来都是败方会有兵卒逃窜避难。至于这些箭,多半是从战场上捡来的,”韩泽渊微微笑道,“秦华那边应该快有捷报了。”
“当真?”岳蓁眼底当即便有了雀跃。
韩泽渊素来不爱说大话,点点头便表示了肯定。
也就是这一遭下来,整个寨子每一天用饭都会多备一双筷子,直到除夕那日。
一餐除夕团圆饭快吃完,但秦华仍未现身。
岳蓁看着桌上多的那一副碗筷,听着远处爆竹声响,竟有些遗憾。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岳蓁无端问了一句:“军营里会有团圆饭吗?”
但韩泽渊一个文官也难说对军营实际上的事情有多少了解,他对岳蓁所言不置可否,只道:“因有人保家卫国,才有每一桌团圆饭,这是比团圆饭更有意义的事情。”
见桌上气氛沉沉的,阿宽忽然灵光一闪,高呼一声:“好!”
所有人都看向阿宽。
“韩先生说得好!”阿宽说着自顾自鼓起掌来。
桌上霎时有些尴尬,但在好一阵大眼瞪小眼之后,转而爆发出一阵哄笑。
就这么笑了一阵,寨子一边竟传来一阵脚步声。
岳蓁探头看去,就听见人未到声先至:“笑些什么呢这么好笑,都不等等我?”
秦华!
韩泽渊与岳蓁先后反应过来,连带着一桌子人都起身看向门口。
正堂大门被推开,秦华风尘仆仆地出现在众人眼底。
岳蓁第一个跑了过去,上来就给秦华胸口一个肘击:“回来了也不说一声,跟我们摆起架子来了你!”
秦华笑笑,没有反驳岳蓁。
韩泽渊也走过来,上下检查了秦华好几遍,道:“若知道你回来,我们该多准备点吃食。”
“你瘦了不少,”韩泽渊笑得感慨,“是大捷吗?”
秦华仍旧如往常一般墨发高束,但偶有碎发不留神钻出了发髻,在他略显瘦削的双颊还有微青的胡茬之上,平添几分沧桑。
在岳蓁看去,秦华好像变了许多,说不出是哪里变了,但就有些让人不自在。
“你怎么忽然话这么少?”岳蓁说着探头望了一眼,“你那些弟兄呢?张副官呢?”
她说着眯起眸子,若有其事道:“你不会是偷摸着当了逃兵吧?”
秦华脸上笑意淡了些,他推了一把岳蓁的脑门,重新回答韩泽渊的问题。
“大捷,”秦华道,“正好是途经此地回京,我加快了脚程,能在此落脚几日。”
此地本就是边境往内陆的必经之地,再往外打,便是秦华先前带兵驻守的军营之处。
算着日子将要到除夕,他便在对方退兵之后,先一步启程,从指缝里挤出这么几天的时间。
岳蓁重新打量了他好一阵,撞了撞他的肩:“几个月不见,你稳重了不少啊大将军。”
“是你太不稳重。”秦华轻笑一声,“我进步的速度你赶不上的。”
话一出口,两人又打闹着骂起来。
从门口斗嘴斗到了桌边,拼凑着吃完了一顿团圆饭,岳蓁拉着秦华到了屋棚处。
秦华跟着岳蓁走了一路,在站定的时候,竟是莫名眼眶一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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