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霍灵樨嘴角的鲜血止不住地往外涌。
温热的鲜血落在苍衍手上却是滚烫,烫得他连应答的声音都忍不住颤抖:“好,我答应你。”
“好……”霍灵樨疼得眉心轻蹙,“还有,你要替我照顾好我的家人……他们是无辜的。”
苍衍点头:“好。”
随着遗憾从口中说尽,霍灵樨的力气也渐渐轻了下去。
霍灵樨看着视线慢慢变暗,手脚的知觉好像也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眼见着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却看见身边星点越来越亮。
“苍衍……”霍灵樨气若游丝地开口道,“我好像……看到许多光。”
“我好像真的,要走了……”
“若有来世,”霍灵樨合眸,在最后的最后笑了起来,“我要……一生,一世,一双人……”
苍衍紧抱着霍灵樨,直到她的手终还是无力垂落,泪水再难自控。
可怀中的霍灵樨不但没了气息,在须臾之间,连身体也渐渐从实体化作星芒。
苍衍的怀中不知何时空了,而与此同时,整个天界竟如一场无声的吟唱,落下漫天星辰碎屑。
好似鲸落哺育众生,漫天光点如星辰一般,纯粹,率直,如倾如洒落满了整个天界,将所有被这场灾厄误伤的大小生灵疗愈复苏。
无数横陈的裂痕之中,星辰落地,转眼生根抽芽。
就在众人苏醒之时,抽枝的新芽竟将所有的地块联结,盘根而生,迎着所有人的视线朝着日色所照耀的地方野蛮生长。
不过眨眼的工夫,参天巨树拔地而起,卷走了所有尸骸,又以繁枝茂叶的飘扬,吹散无数的新叶一扫天际死气。
就在无数的叶片之中,一片顽劣的新叶飘扬,摇曳,越过了无数山海和诸多生灵,穿过了另一地的古树枝丫,落在了一位老者手中。
望着手中的新叶过了许久,璞真忽然笑了起来。
“何为神者……何为神者?”璞真笑得越来越大声,“这才是神爱世人啊!”
时隔千万年,他终于重新见识到了如此壮阔的牺牲。
哪怕是以凡人之躯,哪怕自知是蜉蝣撼大树,可面对苍生艰险,仍会有人义无反顾地扑上去,哺育所有的人。
璞真重新捏起手中叶片,走向了古树。
“如此巨大的善业,此处早便容不下您了。”璞真思索着挥出叶片,将它投入古树下的虚空之中。
良久,他看着叶片在一阵犹豫之后,正式没入虚空之后,对虚空之处深深地行了一礼。
“愿您,武运昌隆。”
……
数年后,霍府门前。
“霍灵樨!”
“你可知罪!”
霍灵樨从府门前跃出,近三十的人跑起来撞得霍凌川都险些踉跄。
“灵樨无罪,故不认罪!”她似有所思地笑了一下,继续跑远,“灵樨何罪之有!”
府内又传出一声:“放肆!”
可出声的人转瞬便急得咳了起来。
霍行舟站在门前,看着霍灵樨越跑越远,气得原地跺脚。
霍凌川则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捧着瓜子,走到府门前:“这又是怎么了?”
“你还好意思说!”霍行舟一声怒吼,吓得霍凌川瓜子都撒了一大半,“你说她究竟什么意思!那教书的韩先生三书六礼来提亲了十次有余了,她又不拒绝又不答应!”
“好了好了,”霍凌川收起手里剩余的瓜子,宽慰道,“灵樨这失踪的八年来,您又不是没少说过往后什么都依她?”
“这下好不容易回来了,就随她吧。”
见霍凌川神色渐缓,霍凌川又说:“况且,那教书先生每个月都来提一次亲,这谁招架得住?”
“他乐意提,就让他去吧,”霍凌川道,“万一就是他们之间玩闹的小把戏呢?”
说完,霍凌川就推着霍行舟要回屋。
回想霍灵樨莫名其妙失踪的这些年,霍行舟至今也还是后怕。
可所幸就在一年前,霍灵樨全须全尾地回到了众人面前,只说是去远处支教遇上了些难处。
但正如霍凌川所言,既然能回来,便一切都好说。
想到这里,霍行舟年迈的心里也算渐渐平复了几分。
可想到这里,他又怒视霍凌川:“勾肩搭背什么样子!”
“你也是的,”霍行舟责备道,“自打你妹妹回来之后,你便也滑头起来!变了个人似的!”
他一下推开了霍凌川:“门前的垃圾自己去扫干净!”
说罢,霍行舟进了屋,剩下霍凌川在原地哭笑不得:“知道了――父亲大人。”
……
远处,私塾。
霍灵樨半路就从小跑化作施法迁移,转眼到了私塾门前。
而门内一众弟子见了她来,互相招呼着,琅华先一步就往这里走过来。
“你可算来了,”琅华上来就挽住了她的手,“我说冥儿,你真不打算答应师尊啊?”
箜冥侧目,皱起了眉头若有其事地说:“我为什么要答应,这可是他欠霍灵樨的。”
说话间,苍衍和琮壶从伙房端来了几碗刚做好的菜肴,看着比之前要进步了不少。
余光瞥见琅华挽着的箜冥,苍衍神色微凝,连放菜的动作都顿了顿。
“啊!师尊!”穹宇在一边惊呼,“烫!!!浇到我了!”
苍衍收起动作,抬手施法替他清理污浊:“下次记得自己避开。”
这边琅华和箜冥见状皆是笑起来,而嬉笑之间,琅华又似笑非笑地调侃她:“你莫不是现在当了新神,觉得我们仙尊够不上门槛了?”
箜冥努努嘴:“我可问过他了,是他不要帮我当这个神,我才自己当的。”
“毕竟你的善业是天上地下有目共睹的嘛,”琅华笑道,“再者,他现在可只想着如何将你哄好呢。”
说到这里,箜冥还不忘扫他一眼,低声道:“谁让他擅做主张,妄图拿自己搏命的。”
“还分半颗内丹,真是……”说到这里,箜冥想起自己的一些过往所为,清了清嗓子道,“反正,我是得等他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琅华并不点破这些,只管自己笑笑:“好了,我不打扰你,你们今日不还有要事要办吗。”
想到这里,箜冥笑意淡了几分。
与此同时,她的目光越过挤在私塾内被一群女孩子围着闹哄哄净明殿弟子,与苍衍对视。
二人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一个目光,前后闪身离开,两道白光转念跃向更远的地方。
“啊啊!师尊!!汤碗盖头上了!!!”
……
不远处,混沌之地一处川流上游。
混沌之地仍是迷雾混杂着稀疏日色,好像始终都没有拨云见日的时候。
但却是在此,流淌着汇聚三界散灵的忘川,让岁月和时间在被长生者遗忘的地方,有了一个具体的形状。
箜冥与苍衍并肩而立,看着面前一块无名碑久久无人开口。
不知从何时起,箜冥稚嫩的眼底已经洗尽铅华,多了无数的沉稳。
回忆在脑海深处翻涌,可直到汹涌的过往停息,箜冥只能对面前的空碑说出一句:“许久不见了。”
成神至今对于箜冥来说好像都没有什么实感,以她所能感受的,好像只有修为深厚了,威望变高了。
据璞真老头所说,还有善业多了无数。
可失去带来的缺憾,却好像始终未能弥补。
“师尊,”箜冥道,“你说……他会再经历转世回来吗?”
苍衍对此不置可否,只道:“那若他回来,你想对他做些什么吗?”
“我……”箜冥脑海中无数个复杂的念头闪过,最后化作一句笑叹,“我要送他去读书。”
二人相视而笑,属于过往的恩仇散在了忘川的湍流之中,冲洗殆尽后,剩下了些微对故人的思念。
他们没再久留,只在箜冥留下一枝来自古树的新芽之后,转身离开。
一路上,二人的距离慢慢靠近。
直到肩膀无意轻碰,与心跳声相连。
日色又一次顽强地穿破了混沌之地的浓雾,与不知相隔多久的另一次破晓遥相呼应,引得箜冥抬眸望去。
微光竟有些灼眼,箜冥稍一眯眸,却在抬手遮阳前,被苍衍悄然勾过了指尖。
无声间,十指紧扣。
而握住她那只大手的主人,只是不动声色地往日色照来的方向稍微侧身。
“不晒吗?”箜冥歪头笑问。
“不晒,”苍衍面色不动,只有眼角微弯,将她握紧了几分,“有光的日子,寸阴是惜。”
来路实在太远,太艰险,也太多苦难。
如新芽走过春夏秋冬,历尽风霜雨雪。
但只要有生的种子落地,便终会迎来破土的希望。
所幸,来日方长,去路坦荡。
纵然无限怨憎,爱意却总能悠远,绵长。
(完)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咯!!!!小小撒个花!
明天应该会有个小番外~
之后正式完结~
第67章 番外(一)
◎这天,净明殿门前来了个孩子。◎
这天,净明殿门前来了个孩子。
他一身穿得还算得体,却好似从垃圾堆里滚了几圈,连头发都乱得像个草窝。
他莫名其妙就来了这里,也不乐意跟值勤的穹宇说话,找了个石墩子就候在门口,不知道是在等谁。
可这孩子也是犟得很,问他他只说不跟陌生人说话,又说穹宇看着就不是好人。
于是穹宇自寅时起,就这样在殿门前坐了有小半日,跟那孩子大眼对小眼起来。
重新打量那个孩子,穹宇又陷入思索。
莫不是琅华与琮壶的……
正这么想着,琅华和琮壶从殿内走来。
“穹宇,”琅华远远喊道,“该下值了,怎么还在这里呢?”
穹宇回头,看着琅华和琮壶正想说什么,又支支吾吾起来。
琅华见了他这模样就觉得奇怪,皱起眉道:“干什么呢?欲言又止的。”
“我……”穹宇继续支吾道。
毕竟琅华和琮壶看着虽然是交好,也有些苗头,但若还没到那个程度,自己擅自开口岂不是让大家都尴尬?
于是穹宇便换了个说法:“你们……可是在找谁?”
“找谁?”琅华反问,余光间瞥见门前坐在石墩上的小孩,又顺手拉来琮壶道,“诶?那怎么有个孩子?”
琮壶顺着琅华的视线看去:“还真有一个……男孩?”
听见这边说话,那男孩也冲这里看过来,但确认了来人模样之后,又收回了视线,继续蹲坐在原处。
穹宇见状却愁眉不展起来。
不是琅华和琮壶的孩子?
那难道是师尊和箜冥的孩子?
穹宇越想越乱,却被琅华轻踢了一脚:“想什么呢?”
说着琅华就要上去将那孩子接过来:“哪能让一个孩子在外面吹风呢。”
但琮壶见状却觉得不妥当,又紧跟着上去。
在琅华检查那小孩身上伤口期间,琮壶小声道:“谨慎为上,总归是来历不明的孩子。”
说着,琮壶就抬手结印,紧接着术法凝成的丝线就在那小孩身边环绕了几圈。
“怎么样?”琅华回头问。
“没什么问题,”可琮壶说着眉头又皱了起来,“是人族。”
“人族?!”琅华惊得瞪大了眼,又不由地环顾了周围一圈,“人族来混沌之地?”
二人皆是摸不着头脑,琮壶便叫来了穹宇。
听了穹宇大概将经过说明白,琅华又问那小孩道:“你叫什么?怎么来的?”
小孩当即站起来,扬起下巴:“我叫秦拿手,我……我想过来就过来了!”
这名字,这姿态……
一个大胆的想法闯进了三人的脑海中,让三人齐齐沉默起来。
良久,穹宇开口道:“可……箜冥是个果子精,也是和凡人一样正常生小孩吗?”
琅华却说:“但万一呢?”
“那也不对啊……”穹宇又说,“你想啊,若真的是箜冥和师尊的小孩,总该是带在身边娇养的。”
“特别是师尊那个性子,怎么想都舍不得把自家孩子丢在外面的。”
这么说,也有道理。
三人又沉默下去,穹宇又忍了一会儿,才忍不住对琮壶道:“所以师尊这一连消失数日,是去哪了?”
“箜冥说走就走就算了,怎么连师尊也……”
说到这里,琮壶竟然叹了一口气:“师尊去混沌之地南边鬼王的地界了。”
穹宇挠挠头:“那不是箜冥去的地方吗?”
“是,”琮壶点了点头,满面无奈,“箜冥喝多了与鬼王的义子起了冲突,不小心将对方的大殿拆了。”
穹宇:……
琅华:……
琅华只听说苍衍是去了那边,却并未知晓缘由。
如今听了也只能无奈地笑笑:“这……师尊去也没说一声,张罗赔礼的事情我也好……”
“不是的。”琮壶又一次打断。
二人一起看过来,就听琮壶说:“师尊是去问责的……”
话未说完,就见边上灵光乍现。
那是来自苍衍独有的阵法,却无人明白为何会在那男孩的脚下出现。
而下一刻,那个坐在石墩上的男孩就不见了。
琅华渐渐瞪大了双眼,看着转眼没了人影的石墩道:“我有一个不太妙的猜测……”
穹宇愕然:“我们刚才……是不是把地点说得太明白了?”但他又一个恍然,“所以……他不会真的是……!”
琮壶不禁扶额:“我……出一趟远门。”
作者有话说:
番外分三段哦~今天明天后天分三天掉落~
第68章 番外(二)
◎“你们师徒二人,一个拆我西殿,一个拆我东殿……”◎
鬼王殿前,不远处。
琮壶赶到时,正巧看着那名为秦拿手的小孩在前面找入口。
见到一个灰头土脸的小孩,一个鬼差当即上来怒斥:“喂!哪里来的小鬼!”
见秦拿手上去就要回怼那人,琮壶赶忙闪身上前。
“抱歉,”琮壶挡在秦拿手面前,“是我净明殿的小孩。”
听到净明殿三个字,那鬼差肉眼可见地打了一个哆嗦。
“你……”鬼差咳了咳,不动声色后撤了两步,“你是净明殿的……什么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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