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夏天,赵士珍在北京生了一个女儿,取名赵颂漪。
小颂漪满月的时候,赵家人才知道她的存在。
这是赵士珍特地安排的时机,彼时她与施华燊还在跟黎志光他们对抗,所以不能出现一点有关她与施华燊不和的传闻。
正是因为这样,哪怕赵士承看梁文进的目光足以杀死他千百次,也只能先忍下来。
但一口气不出,赵士承实在难受,可亲妹妹是骂不得的,亲侄女更不必说,于是只好将这口恶气发到旁边的施华燊身上,骂他简直不可理喻,居然陪着赵士珍一起胡闹。
燊置身事外地喝茶,将赵士承的话当耳旁风。
除此之外,赵士承还不能不同意赵士珍跟宝宝暂留在北京生活,因为港城耳目众多,在北京待着她们更自由,更不容易走漏风声。
看着赵士承憋着一肚子气离开的身影,再回头看赵士珍笑意嫣然的脸,燊“啧啧”两声,点评道:“够狠。”
再说诗绮,她已经顺利完成了巴黎的学业。因为空谷幽兰在北京,她回国后就顺其自然的常住北京。
随着一次又一次的秀场,何诗绮的大名在业内业外越来越响,她很快成为上流社会的座上宾。
只是她不爱交际,所以这种场合都是钱嘉欣出席,游刃有余地周旋在诸位上流人士之中,吸纳更多的客源与投资。
诗绮注重自我学习和自我思考,大部分时间都用在提升自己的手艺上,连周休日都不给自己,因此不太关注外界发生的八卦轶事,如果施华燊不与她透露,她也不清楚施家发生了多少事情。
直到方舒曼找上门,要请她喝下午茶。她才知道施家原来出了这么大的事。
方舒曼问诗绮:“他有没有跟你透露什么?”
诗绮忍下内心的波澜,一脸平静地端起冷萃乌龙茶啜饮,慢条斯理地打量一副阔太太模样的方舒曼。
“当然不是免费。”方舒曼淡淡地笑,给她递过去一张自己的名片,“想要什么名流人脉,都可以call我。”
施子贤找到了李德诚,想要邀请他入伙赌场计划,但李德诚深知施华燊的手腕,网上的舆论并不能动摇他对施华燊的判断,只是施子贤给到的利益又实在诱人。
思来想去,他本人不太方便直接出面,所以让妻子方舒曼想办法去探一探施家的底。
商界没有什么老死不相往来,只要还有共同利益,就还能继续合作。就比如这几年,李德诚与施华燊还有一些大大小小的合作。
方舒曼对施华燊还有恨,没在正式场合上与他见过面,这次也不打算见他,而是找到与他亲近的诗绮。
诗绮垂眸看那张金光锃亮的名片。她知道方舒曼这人社交手段一流,人脉资源雄厚,想来钱嘉欣会感兴趣。
诗绮抬眼看方舒曼,不做隐瞒,但话也没有说全:“没有透露过什么。看着风轻云淡,不似父亲去世那次心情沉重,也不似上次见到我煮面那样脸色难看,还有心思给王嘉仪安排王室舞会。”
方舒曼听着,突然问了一句:“为什么他见你煮面会脸色难看?”
诗绮的表情闪过一丝尴尬:“他臆想出来的难吃。”
说完她又觉得有必要为自己的厨艺正名,便补充道:“实际上是好吃的。吃过的人都说不错。”
方舒曼沉默了两秒,接着又旁敲侧击地问了她几个问题,从而在心中有了大致的判断——事态固然严重,但施华燊有自己的处理之道。他不应和施子贤的赌场计划,说明这个计划有问题,不能跟着投。
方舒曼准备回去时,凝望着在咖啡厅璀璨琥珀光线里坐着的诗绮——对方穿着一件浅灰色针织长袖和一条黑色休闲裤,随处可见的休闲打扮,却因为出尘的气质与容貌,将她精心打扮的珠光宝气,衬得造作刻意。
方舒曼缓缓地深吸一口气,还是没能压住心里那点不甘心,脱口而出:“何诗绮,我……”
“我”字只出了半音,方舒曼就顿住了后面的话。
若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爱你”这种话说出口,她就太跌面了。
红尘岁月,再放不下都过去了。那个人都不在乎了,她方舒曼千里迢迢来北京找一个女孩子的不痛快,传出去,不知道要被多少人背地里讥笑。
况且这位何小姐也不是什么任人拿捏的小白兔。
一瞬间心思千回百转,方舒曼低头笑了一下,然后抬起头对诗绮露出社交礼仪的礼貌微笑:“我两个小时后的飞机,就不同你多聊了。之后有我帮得上的地方,随时联系我。”
应付完方舒曼,诗绮匆匆回到办公室,气还没有喘匀,就站在窗边给远在港城的施华燊拨去电话。
电话一接通,她就连忙把今天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跟他说,然后紧张地问他:“我没有说错话吧?”
“没有。”燊低声地笑,“你答得很好。”
“那,那你们现在真的有报道上说得这么严重吗?”
“没有。”
“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一步步来。”
听他这么一说,诗绮的心沉了下去。“之前你父亲给我的那些钱,都给你,够不够?”
都说树倒猢狲散,她还想着雪中送炭,燊只觉得心里大受安慰,没白疼她。
他的语气里有淡淡的笑意:“你留着。给了也是杯水车薪。”
“这还不严重?!”诗绮大叫。
“世事弹棋无定局。不急,慢慢来。”
她实在佩服施华燊的定力,时至今日还能如此气定神闲,仿佛现在面临的麻烦不是泰山即将压顶,而是该如何将打乱的魔方复原。
她长叹一声,有点泄气。“那我,有什么是可以帮上你的?”
燊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失落,思考时,正巧听到酒会中舞台上那支请来的乐队正在唱王菲的歌,歌词遥遥飘荡而来:“……这个容易受伤的女人,不要等,这一刻,请热吻……”
燊闲适地倚靠在窗台上,话含情意地回答:“有。有件事只有你可以帮忙。”
诗绮嗓音一亮:“什么?”
燊语气认真:“请即刻飞来与我热吻。”
诗绮愣了半晌,然后骂他神经病,骂完立马挂掉电话。
脑海里想象出何小姐那副气急败坏的模样,燊情不自禁地抿唇微笑。
春夏相交之际,带着凉意的雨淅沥沥地下个不停。
下午五六点钟,黄昏的时间里到处是沉甸甸的晦暗。
燊找了个机会从冗长的酒会里脱身,撑着一把黑伞往酒店的后一庭走去,在潮湿的雨幕中,呼吸着带有潮意的新鲜空气,胸腔凝积的滞闷舒缓了不少。
虚空中响起一声呼唤,混杂着淅沥雨声与起伏的汽笛声一道传来,让人恍惚在梦里。
他循声望去。
重重雨幕,濛濛水雾,雀跃的、明亮的女孩子,目光坚定地朝他奔跑而来。
忘记带伞的何小姐一路小跑,最后跳进燊的伞里,二话不说双手撑着他的肩膀,踮起脚用力地吻住他的唇。
她很快松开,春风满面地仰头看他,嗓音似果饮里碰撞的透冰般清甜:“使命必达。施先生,我是不是很有情义?你是不是很感动啊?”
雨水在伞面啪嗒作响,一如鼓点凌乱的心跳声。
素来有遇事稳如泰山之誉的人,哪怕内心已经波涛汹涌,面上还是平静的、冷淡的。
他面无波澜地垂眸看她。
十几秒后他缓过劲来,才回味起方才那个亲吻的触感。
见他好一阵不回话,面上也没什么反应,诗绮有点不满意地努起嘴,伸手拍一拍他的脸颊:“喂!你为什么不出声啊?”
他慢慢笑起来,抬手揉一揉她的脸,轻声地说:“怕你只是我的幻想。”
她的脸上即刻浮现出心疼的表情,伸手握住他的手,“我”字才说到一半,他就抬手将伞柄塞到她的手上。
诗绮顿住话音,莫名其妙握住伞柄,疑惑地抬眼看他。
早已按耐不住的人空出双手得以紧紧拥住她,左手托着她的后脑勺,低头吻上去。
呼吸不断被掠夺,她险些拿不稳伞柄。
缠绵热切的拥吻仿佛在告诉她:傻女,这才叫热吻。
第35章 ·
北京的二月, 料峭春寒。
施子贤与赵文龙已经明里暗里地拉拢施家、赵家的旁支势力,开始跟施华燊、赵士珍引领的施赵两家作切割,明显是要自立门户与晚辈们分庭抗衡。
在黎志光的各种操作下, 塞班里维州的项目估值不断贬值。
施华燊与赵士珍非常沉得住气。因为项目贬值不仅对他们不利,同样对要兴建赌场的黎志光一派不利, 甚至这些人比他们更急。
赵士珍在北京, 燊要与她商量事情,待在北京的次数多了起来。
郊外的独栋别墅。
浓郁的饭菜香萦绕在一楼,开完会的两个人从二楼的书房一出来,立刻就闻到诱人的香味。
赵士珍走快几步,将燊甩在身后,半倚在楼梯扶手上, 一扫开会时的严肃板正,神态轻快明艳地望向楼下的梁文进:“是不是可以吃饭啦?”
梁文进端着一道葱烧排骨走出来,仰头与赵士珍对视, 眉目含笑地对她说:“嗯。你走慢点。”
他站在楼梯口等她, 然后与她一起往餐桌走去。
燊慢吞吞地跟在他们后面。
梁文进有着那种北洋时期大学教授的儒雅温润, 连下厨做饭都像在做学问, 每餐不重样的菜式兼具美味与营养,比米其林更胜一筹的是独有的烟火气。
简言之,是那种平凡幸福的家的味道。
燊会自然而然地留下一起吃饭。
只是有时看着色香味俱全的饭菜, 再对照诗绮在深夜里随手煮的一碗填肚汤面, 燊的眉头就紧紧拧在一起, 脸色如同面对一位粗心搞砸百万级生意的员工一样难看。
彼时的诗绮被他影响到怀疑自己, 盯着备好的速冻云吞、猪肉糜、番茄、鸡蛋、青瓜片、挂面等食材, 在心里反复确认“我是在这里煮面不是在做炸弹”。
在看到她掰下一块吃剩的牛油火锅底料扔进砂锅里煮时,燊终于忍不住开口:“你这样叫照顾好自己?”
诗绮疑惑地抬头看他, 认为必须要为自己的厨艺正名:“这里有菜有肉有碳水,荤素搭配,简直是美味佳肴。”
燊:“生命维持套餐才是。”
诗绮:“……”
他继续输出:“加起身成本价不超过二十元的东西能吃?”
“哇,施先生你真是……”她长喘一口气,“‘何不食肉糜’本人。”
燊对她也很不满:“琦琦,你是不是不记得你以前的饮食是什么标准。——与其在北京受苦,不如同我返港城。见到你现在这样,我周身难受。”
虽然现在她煮的这碗面比起之前的饮食标准差距不是一般大,但是她并不觉得苦。恰恰相反,她在北京很快乐。
她将食材一一下入翻滚的锅里。
“我不苦啊。又不是餐餐都吃这些。只是偶尔,很少的时候,回来的晚了,又不想叫佣人出来,就自己简单地煮一下咯。”
侧边油烟机瞬间抽掉大量烟雾和辛辣味,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辣油香气。
“平时都是佣人煮的。”诗绮看着他笑,“要不要试试我的厨艺?保证不错。”
燊后退半步,双臂不自觉交叠放在胸膛,浑身上下都写满拒绝。
诗绮恼怒地“哼”了一声:“没口福!”
没多久,施华燊叫货运公司送来一只价值三十万的三开门大冰箱,里面不仅装满了各种海货和珍货,还在每一袋的食材包装上都贴了说明标签,甚至细心地备好一本名厨的食谱,都是能简单方便且快速烹饪出美味的做法。
深夜随便煮碗面的标准,成本从不到二十元直接飙升到五百元。
燊看不得诗绮受罪,对自己却没有这么多的讲究,忙起来的时候,午餐就是一顿简单的冰美式加火腿鸡蛋三明治,加起来成本不过十五元。
比如今天,在机场匆匆吃完简单的午餐,他就与同样匆忙赶来的赵士珍汇合,一同乘机飞往塞班里维州。
率先撑不住的是黎志光一派,通过中间人牵线,施华燊与赵士珍同意飞往塞班里维州和谈。
来来回回谈了一个月,各种条款改了不下百次。终于在一个天气明朗的午后,他们达成了协议——黎志光一派出资五百亿收购该项目,今后由施华燊与赵士珍领导的施赵两家不得参与有关该项目的任何内容。
账面上的数据是蚀底三百亿,若是加上隐形支出,蚀底数更多。
施赵两家为这个项目投入难以数计的财力、人力和心血,如今项目建成,施赵两家却被剔出项目,被他人坐收渔翁之利。
故此这个消息传回港城,引起商界轩然大波。
狗仔闻风出动,在一家中式园林风的高级餐厅偷拍到风波中的两位主人公心情愉悦地用餐。
随即这几张偷拍照片出现在各大报纸的头条。
孰好孰坏,大多看众难以直接定论,只是彼时关于“他们不过是在硬撑”的论调居多。
再多是非,都随着尘埃落定的事实弥散。
施华燊和赵士珍往内地开展更多项目,短期内暂无突破性成绩,而两家在港城的基业持续平稳地运行。
黎志光一派则得偿所愿开办赌场,开幕那天,豪赚八亿的新闻铺满国内媒体头条版面,吸引流量无数。
好事者当然要拿两方不同的发展来对比,言语中不乏对两位接班人的贬低与嘲讽。
舆论中的两位接班人并不对此做任何多余的回应,心平气和地过好每一个日子,偶尔合体出席一些行业论坛或者上流晚宴,演一演举案齐眉的戏码,稳住表面局势。
27/30 首页 上一页 25 26 27 28 29 3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