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之前相比,她还是更喜欢如今的主子,有股折不断的坚韧劲儿。
*
姜恬把自己收拾得干净利索,静静等到了接近亥时。
她换了一身柔软舒适的衣裙,入夜风凉,又添了件披风,由春兰提着灯,穿过庭院,一步步往谢归渊的寝殿走。
离了有段距离,便看到了寝殿窗户投出来的朦胧灯光。
肖昨已经在门口等着,见她们过来,行了一礼,打开门。
姜恬独自一人进去,绕过屏风,一眼便看到了椅子上坐着的男人。
他同样洗漱过,如瀑的黑发仅在脑后松松绑着,身上穿着白色的棉质中衣。
灯光映照下,透出胸膛劲瘦的轮廓。
骨节分明的手中捏着一本书,他垂眸看着,沉静矜贵,整幅画面隽永悦目。
“来了。”他没抬头,淡淡启唇。
姜恬做了很多的心理准备,这一刻仍旧很紧张,盯着他,“嗯”了一声。
他终于肯放下手,漆黑的眸子看了过来,惜字如金地说:“到床上去。”
姜恬的心“咚”的一声,望着他久久不言。
他的面色过于淡漠,黑沉沉的眼底,翻滚着她读不懂的东西。
最终还是她败下阵来,沉默地走到了床边,坐在上面。
她很拘谨,双腿并拢,双手攥在一起,放在腿上,垂着头没有到处打量。
下一秒,谢归渊的声音再次响起:“躺下去。”
姜恬的脸白了白,僵硬地躺在床上,眼睛向上看。
她不知道他还要做什么,满心的忐忑。
可他就像是忘了她还在这里一样,在灯下继续看起书来,不徐不缓地翻动书页。
姜恬害怕着害怕着,就有点麻木了,甚至还“趁他不注意”,轻轻地翻了个身,无声地打了个哈欠。
就在她马上要睡着的时候,男人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犹如一道催命符,让她猛地清醒。
她没怎么犹豫,就闭上了眼睛,可是轻轻颤抖的睫毛,泄露了她的心思。
谢归渊没有坐下,而是站在床边。哪怕她看不到,也能感觉两道沉沉的视线落在她脸上。
片刻后,他俯身,冰冷的手指捏住了她的下巴,在她的下颚摩挲。
姜恬全身的血液好似都凝固了,指尖一直在颤。
布料摩擦的声音传进耳畔,那是他离她更近了些,她甚至可以闻到他身上清冽似冰雪的味道。
最要命的是,她感觉到了他的呼吸!像是要亲她!
人本能的力量很强大,她没有控制住,刷地一下睁开了眼睛,果真和他那双狭长幽深的凤眼对上!
他丝毫都不意外,薄唇还在靠近她。
她的心砰砰狂跳,拼了命地才没有推开他,可是脸下意识往旁边偏移了一寸。
意想中的触感并没有传来,而是他凉凉地道:“就这么点本事?”
姜恬睫毛颤了颤,睁开眼睛,惊恐又不解地看着他。
谢归渊目光紧锁着她,本该属于亲昵范畴的距离,此刻充满了危险。
“派你来的人没有训练过你?”
姜恬眨了眨眼。他在说什么?
“十七公主,不,或者我该叫你别的什么。”谢归渊勾了勾唇,眸光森森,“顶替十七公主接近我,真是用心良苦。”
姜恬:!
她的心脏都要骤停了。这才接触过几次,谢归渊就猜出她不是真正的十七公主了?不愧是原书中把男女主压着打的大反派,也太敏锐了吧!
慌乱之下,她的大脑已经成了一团浆糊,根本不知道怎么接话才好。
谢归渊冷冷地松开了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的目的,亦或者你身后的人是谁,都不重要,因为,”他顿了顿,嘴角笑意更浓,“死人对我造不成任何威胁。”
姜恬简直要疯了,和大反派在一起,随时随地都有生命危险!
生死关头,她的大脑终于重新运转起来,抢在他动手之前喊了一声:“掌印在说什么,本殿不就是十七公主!”
她想到谢归渊刚刚的举动,原来不是想和她温存,而是在检查是不是易容了。
结果自然是没有易容,他便猜测自己和十七公主掉包了,是他的敌人为了接近他故意派自己来的。
对了!猜测!这一切都是他的猜测!
以大反派的性格,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就会去找人调查自己,但“穿书”这种事太玄乎,他肯定是什么都没调查出来。
若他有证据,就不会选择用这种方式试探自己了!
短短一瞬间,姜恬想了很多很多,抓住了猛然一闪的灵光。
她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跪坐在床上,仰头看着他。
“掌印,我承认有件事是我骗了你。”
谢归渊挑挑眉,不发一言。
姜恬咽了咽口水:“我说倾心于你,其实是假的。”
他表情丝毫没变,显然早就知道了。
“和咱家虚与委蛇,难为十七殿下了。”他语调凉凉,带着明显的讽刺。
“不是的。”姜恬摇摇头,认真地同他说,“虽然我并不喜欢你,但我是心甘情愿嫁给你的,不然赐婚那日,我就不会说这种谎了,我也是想与你好好的。”
谢归渊望着她,清冷纤弱的女子跪坐在他面前,仰着头,长长的颈项雪白,将她的脆弱的咽喉完全暴露。
她脸色焦灼,眼眸里波光盈盈,当真是一副情真意切的样子。
他垂下的手指,忽然动了动。
姜恬跪直了身体,解释道:“我与我娘在宫中是什么样的处境,想必你也知道。今日芙蕖宫的事,早就发生过许多次了。我不想当一辈子不受宠的公主,谁都可以欺负我。我想让我和娘都过上好日子,想让其他人都对我们俯首称臣,而掌印是唯一能帮我完成这个心愿的人。”
这些都是她真实的想法,所以她并不惧怕和谢归渊对视。
他并未评判她,也没有嘲笑她,只是淡淡道:“赐婚那日,十七殿下并非这个态度。”
姜恬提起来的心已经放下去一半了。肯接自己的话就好啊!她真怕他上来就提剑把自己杀了。
“那天我是还没完全想明白,我怎么说也是个金枝玉叶……”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没敢把他是个阉人这件事明说出来。
“现在是想明白了?”
姜恬重重点头,“想明白了。今天如果不是你赶到,蝶贵人肯定要帮着韩常在,到时我和娘亲就惨了。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我都是发自内心地感谢你,这份人情,我一定会还给你的。”
不等谢归渊说话,她就不好意思地补充:“我知道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但我总不会一直这么惨的,毕竟……”她腼腆地笑了笑,漂亮的脸蛋霎时动人夺目,“我已经有你了。”
谢归渊看着她,终于露出了今天晚上第一个真正的浅笑。
出口的话却是反问:“是么。”
第9章
姜恬很确定她从谢归渊的语气中听出了不认同,尴尬地笑容都僵住了。
敢情她在这说半天,人家压根就没把她往心里去!
行吧,想想也是大反派能做出的事情。
谢归渊似没注意到她的表情变化,上前一步,坐在了床沿,骨节分明的手探进被子里摸了下。
“可以了,咱家让人送殿下回去。”
什么可以了?
姜恬云里雾里地出了门,待回到自己的住处,春兰连忙迎了上来,关切地看着她。
“什么事都没发生。”姜恬低声解释道。
春兰拍拍心口,长出一口气。
“公主,时辰不早了,您歇下吧,奴婢为您守夜。”
“嗯。”
“入了深秋,晚上一天比一天凉,用不用奴婢再搬床厚被子来?”
姜恬摇摇头,刚说了句“不用”,脑海中猛地闪过一个想法。
大反派今晚喊她过去,别是为了给他暖床的吧?
他最后做的那个动作,分明就是在是试温度!
她一下子就被气笑了。让公主给他暖床,他倒是想得出来!
躺到床上后,冰冷冷的床铺让她更怨念了,睡着之前还在心里对谢归渊指指点点。
第二日,她神清气爽地起了床,天光已经大亮。
她同春兰打听:“掌印呢?”
“天没亮就出门了。”
姜恬有点幸灾乐祸地道:“真辛苦。对了,春兰,你去给明月姑姑递个口信,让她暗中盯着点韩常在,有什么异动及时告诉我。”
“奴婢遵命。”
接下来两日,姜恬都没见到谢归渊,一问之下,才知道他都回了宫外的府邸。
他不回来,她正乐得逍遥。
可惜好景不长,每年的九月,后宫都要举行赏花会,皇后派人送了请柬来。
“殿下,您这次的位置在前排呢。”春兰看了一眼说。
“嗯,”姜恬感慨道,“以前我这种小透明都是只能站着赏花的,这是沾了掌印的光。”
春兰拿捏不准她是真心还是讽刺,没敢接话。
“秋高气爽,出去走走也好。”
原书中这个节点,原主已经因为找谢归渊麻烦被杀害了,自然参加不了花会。
姜恬记得原书女主在这花会上大显身手,博得了皇后娘娘的赏识,皇后娘娘有意将她许给自己的二儿子。姜恬对于花会上的热闹十分期待。
说话间,肖公公来通传,芙蕖宫的明月姑姑求见她。
姜恬敛去笑意,忙道:“让她过来。”
关上门,姜恬免了明月姑姑行礼,问:“怎么了?”
明月姑姑凑近了些,小声说:“殿下,您不是让奴婢盯着韩常在吗,奴婢还真有发现。”
“是什么?”
“昨天深夜,有个面生的小宫女在侧门那里和她说了一会儿话,奴婢因为怕被发现,没跟得太近,所以没听清楚她们说什么,只看到韩常在一开始的表情特别抵触,后来被说服了,收下了一个小册子。”
“什么样的册子?”
明月姑姑拿手比划着,“就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牛皮封面,不知道里面记着什么。之后韩常在一直都没离开房间,奴婢也没机会去找那册子。”
“不必找了,她如果有心藏,你是找不到的。”
明月姑姑担忧地说:“她不会是想害您和池娘娘吧?据奴婢所知,她去求过蝶贵人,不过被拒之门外了。”
姜恬淡定地道:“她被我教训的事跟长了翅膀一样,不到半日就传遍了整个后宫,吃了大亏不说,还丢脸丢到了姥姥家,她肯定记恨死了我和母妃,想害我们也正常。只是这件事,怕是没那么简单。”
就算她现在是谢归渊的对食,也是个边缘小透明,至于这么大费周章来报复自己?
为防万一,姜恬留了个心眼。
翌日便是赏花会,上午,姜恬梳妆完毕,先回了趟芙蕖宫,将池美人接上,两人一道往御花园走。
池美人一见到她,就关切地问了好多问题,姜恬有耐心地一一回应。
她脸上的笑容从刚刚开始就没散下去,亲昵地拉着姜恬的手说:“我在芙蕖宫住了那么多年,从来没像这几日那么舒坦过,韩常在远远见到我,都躲着走。还有蝶贵人,也不处处找我麻烦了,这都是你的功劳。”
“那很好啊。”姜恬也由衷地笑了起来。
今日秋风歇下,日头暖洋洋的。
两人不徐不缓地走在青石铺就的路上,欣赏着沿途的树木山石,亭台楼阁。
遇上其他去花会的妃嫔,大家就客套地寒暄两句。
姜恬注意到了她们看自己的复杂目光,在心里淡淡笑了下。
两刻钟后,一行人终于到了御花园。
离了很远,便有馥郁的花香扑鼻,身侧的池美人眼睛一亮,陶醉地说:“好香。”
其他人大概是看在谢归渊的面子上,附和道:“是啊,今日可以摘点菊花,制成菊花茶,泡来定然很好喝。”
又往前行了一段,视野豁然开阔起来。
晴天朗日之下,各色的菊花怒放着,层层叠叠的花瓣,斑斓灿烂。
不光蓝天和远山,就连这满园的美人,都没几个比花更娇的。
饶是如此,姜恬还是震惊了几秒。
看书的时候,她再能想象书中的画面,也不如此刻直面来得冲击性强。
瞧瞧这环肥燕瘦,三十六宫七十二粉黛的,皇上这老东西是真的会享受啊。
姜恬随池美人上前,给皇后以及其他高品阶的妃嫔们行了礼。
皇后并非是皇上的结发妻子,比皇上年轻了十几岁,生了一副粉腮桃花面,笑起来眼睛弯弯的。
她抬了抬手,亲和地说:“都是自家姐妹,不必如此拘礼,快平身吧。”
“谢皇后娘娘。”
皇后的美目扫到姜恬身上,笑道:“十七公主近来可好?”
忽然被点名的姜恬上前两步,恭谨地道:“回母后的话,儿臣一切都好。”
“那就好,母后还未恭喜你新禧。”
她一副“情真意切”的样子,姜恬当然也不能不给她面子,躬身再次谢过。
皇后的眼睛眯了眯,心道姜恬还真的如传闻那样,变了性子。
这么沉得住气,倒是让她都有点刮目相看了。
“回去坐吧。”
皇后发话,众人依次落座。
池美人同旁的妃嫔讲话,姜恬就乖乖坐着,喝喝茶吃吃点心,也不插话。
随着人渐渐到齐,她的眼睛不动声色地扫了一圈。
除了嫔妃,还有宫外的女眷被邀请,她们有的是负有盛名的才女,有的是世家闺秀。
原女主崔琼音属于不尴不尬的那种。她父亲虽然是五品官员,但是刚刚调任到京中,并没有什么人脉。
她也没有相熟的闺中密友,给皇后行礼后,就一个人端坐着。
因她那张格外漂亮的脸蛋,公主们也不愿意过去给她当陪衬。
在陌生的环境中,崔琼音并没有怯场之意,姜恬暗暗感慨:不愧是女主,顶替别人来宫中赴宴,心理素质真是强大。
没错,真正的崔家小姐另有其人,压根就没进京来。崔琼音和崔家达成了合作,进京另有目的。
姜恬打量的目光有些明显,崔琼音察觉到,一双冷静的眼睛望了过来。
她没有回避,浅笑着同崔琼音颔首。
崔琼音倒是怔了一下,随即也友好地一笑。
等姜恬收回目光,才发现韩常在不知什么时候鬼鬼祟祟地来了。
她躲在人群里,低垂着脑袋,心神不宁的样子。
姜恬看了一眼专注聊天的池美人,给春兰使了个眼色,离了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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