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会已经开始,离席的妃嫔不少,姜恬并不引人注意。
她假作赏花,慢慢地靠近韩常在,袖中藏着的药粉,被她悄无声息地撒在旁边的花丛中。
韩常在冷不丁一回头看到她,眼中满是怨毒,又不敢发作。
正不情不愿地给姜恬行礼,她眼眸低垂,忽然见她的绣鞋上有一条比手指还长的大蜈蚣!
黑亮的身子,颤动的多足,让韩常在一下就叫出声来。
“啊!”
这一声惨叫,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大家连忙问:“怎么了?”
韩常在跺着脚,结果她又咔吧踩到了什么,那触感不用看,都知道是虫子。
她都快哭了:“怎么这么多虫子!”
“什么?”
附近的人纷纷低头,看清楚地上蠕动的爬虫后,都吓了个花容失色,慌不择路。
有人直接将韩常在撞倒在地,娇声喊着自己的宫女:“来人啊!把这些虫子都抓走!”
“哎呀别推别推!”
“谁踩了我的脚!”
混乱中,姜恬靠近了韩常在,眼尖地看到了她袖口里露出的册子。
韩常和虫子亲密接触,吓得一个劲儿地叫,什么都顾不上,姜恬顺势一个弯腰,将那册子拿到了手中,慢慢退开了人群。
许久后,骚乱才平息,皇后娘娘走过来,嫌弃地看了韩常在一眼:“不过是几条虫子,给妹妹吓成这样。”
韩常在慌乱地赔着罪,终于下定决心般说:“皇后娘娘,妹妹有一事……”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因为她的手摸向袖子,里面竟然是空的!
她的账本呢!掉到哪去了?
顾不上再说,她忙转身去找。
此刻姜恬已经躲到了旁人注意不到的角落,打开了那册子,入目第一行字,就让她心神一震。
这竟然是一本收受贿赂的账本!至于所属的人,乃是谢归渊!
姜恬万万没想到,韩常在要对付的人是谢归渊。
她肯定没有这么大的本事能搞到账本,背后的人是谁?
大反派树敌太多,姜恬一时也没个头绪。
御花园里乱糟糟的,春兰守在她身前,帮她盯着其他人。
扭头看到账本,她愣在当场,不可置信地问:“殿下,掌印大人竟然收了这么多东西?若韩常在告到皇后那去,他会被处死的吧?”
姜恬快速地翻阅了几下,将账本揣到了怀中,没说话。
不远处,皇后依旧立在韩常在身边,明明不耐烦,还是等了片刻问道:“妹妹怎的如此着急,是不是丢了什么东西?”
姜恬猛地感觉到不对。皇后怎么看出来的?正常人不应该问她是不是被吓到了吗?
最有可能的是,皇后知道韩常在要交给她什么!幕后之人恐怕已经和皇后联手了,为了除掉谢归渊!
春兰倒是没注意那么多,她低声往下说:“殿下,若咱们把这账本交给皇后娘娘,您是不是就能摆脱掌印大人了?说不定皇后娘娘还会记您一个大功!”
姜恬仅心动了一瞬间,便冷静下来。
她是看过原著的人,知道大反派有多难对付,凭一个小小的账本,怎么可能扳得倒他?
别告状不成,再把自己搭上去。
没见皇后心里明镜似的,还得把锅推到韩常在身上么,肯定是怕大反派算账。
“如今我和掌印已经是一体,这种话莫要再提。”姜恬严肃地告诫春兰。
春兰面色一紧,垂头赔罪。
“走吧,表现得自然点儿,别让人看出异样。”
说完,姜恬带着春兰回到了人群中。
皇后娘娘等了半天,韩常在也没把东西拿出来,耐心彻底告罄了。
“来人,送韩常在回宫!”
韩常在面色惨白,瞳孔猛地颤抖。那么重要的东西被她丢了,若有心之人捡去,告到谢归渊那里,她会死得很惨!
而且和她做了交易的人,也不会放过她的!
韩常在都要哭了,被拉走的时候还四处看,试图找出拿走自己账本的人。
皇后娘娘也看出了今日的骚乱非同寻常,派人彻查,可是那些宫人检查了半天,也没查出来原因。
出了这种插曲,花再美大家也没心思欣赏了,一个个归心似箭。
姜恬老老实实地站在池美人身边,等皇后娘娘宣布散场。
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站了出来。崔琼音一步步来到皇后娘娘面前,行了一礼,从容地自我举荐道:“皇后娘娘,可否让臣女试试?”
皇后娘娘看向她:“你若有办法,大可一试。”
崔琼音领命,到了花丛边查看。姜恬看着她,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深。
按理说她选的药粉遇风很快就散了,寻常人不会看出异样。
一刻钟后,崔琼音回到皇后娘娘身边,说出了她的答案——有人身上带了吸引这些虫子的东西。
姜恬稍稍松了一口气。装药粉的纸张早就被她丢掉了,绝对找不到她身上来。
皇后娘娘盯着崔琼音:“那崔小姐可否将这人找出来?”
崔琼音没说话,但是目光直直地看向了姜恬这边,意思不言而喻。
姜恬瞪大眼睛,百思不得其解。怎么看出是自己的啊?
无凭无据,她也不怕崔琼音,大不了对峙!
没想到崔琼音指认的竟然是池美人!
皇后娘娘一听,立刻派人将池美人按住,从她腰上摘下了一个香囊来。
打开了以后,让身边的掌事宫女辨别了一番,里面果真有能吸引虫子的药材!
崔琼音在看到药材的时候,直接变了脸色。因为她认出以这个分量,是吸引不了那么多虫子的,她指认错了!
可惜皇后娘娘根本没给她开口的机会,一声令下:“给本宫把池美人拿下!”
“娘娘……”崔琼音的劝阻消散在凌乱的脚步声中。
姜恬有心护着池美人,但是双拳难敌四手,惊慌失措的池美人很快就被扯走了。
皇后娘娘面若冰霜:“带下去,严加审问!”
池美人的胆子本来就小,哭着求饶:“皇后娘娘,冤枉啊!臣妾的香囊里只是一些寻常的花草,连蝴蝶都吸引不来几只,怎么会引来那么多虫子呢!”
皇后娘娘丝毫不留情:“是或者不是,等调查清楚了自然知晓!”
姜恬着急地说:“母后请慢!儿臣可以作证,那香囊母妃带在身上有些时日了,之前一直没什么异样!”
皇后娘娘的脸色更沉了,蛇蝎一样的目光扎过来:“十七是想和她一起被带走?”
姜恬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她,将想说的话咽了下去。
她现在可以确定,皇后绝对想害谢归渊!韩常在那边行不通,她就把主意打到自己了和池美人的身上!
就算没有崔琼音出面,她今天也会找个其他理由把她们扣下的。
她势单力薄,再和皇后争执下去,不会有任何的好处。
为今之计,是尽快去找谢归渊!晚了池美人会有生命危险的!
花会一散场,姜恬马上让春兰去打听谢归渊的下落。
春兰带回消息,皇上今日在乾清宫设宴,请掌印大人陪伴左右。
姜恬毫不犹豫:“走,咱们去乾清宫。”
以往凭她的地位,是靠近不了乾清宫的,但是今日不同往日,她“狐假虎威”用得越加趁手。
只要她搬出谢归渊,谁都要乖乖放行。
唯独到了乾清宫门前,她被彻底拦下了。
年轻的御前侍卫统领身穿黑色劲装,腰间佩刀,面庞棱角分明。
他抬起胳膊,铁面无私地道:“圣上有令,不准任何人打扰,请殿下回去吧。”
姜恬满心焦灼,提着宫装裙摆同他商量:“本殿并非要打扰父皇,只是想请掌印大人出来一见。”
他望着她:“恕卑职难以从命。”
春兰气得都要骂人了,一个侍卫而已,竟然敢对公主殿下如此不敬!
姜恬拦下了她,微微摇头。
这些年纪轻轻就能在皇上身边当值的,哪个不是簪缨士族出身,他们的父兄随便一句话,都够自己喝上一壶了。
姜恬望着紧闭的宫门,满心的憋屈。
隔了这么远,她还能隐隐听到里面的丝竹舞乐之声。
这吃人一般的古代社会,难以逾越的阶层差距,随随便便都能要人的命!
深呼吸一口气,她同那侍卫说:“那本殿就在这里等。”
侍卫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姜恬一直等到了下午,腰疼腿软,滴水未进。
身体上的难受还好,她最担心的是池美人,会不会吃苦头。
日头西斜时,“吱呀”一声,厚重的宫门终于打开了。
为首的中年男人穿着明黄色的龙袍,满脸醉意,脚步虚浮,身后跟了一群美人。
他扯着身侧的谢归渊,亢奋地说着什么。
姜恬一眼就认出了这乃是当今的皇上,原身的父亲。
谢归渊也发现了她,目光只淡淡从她身上划过。
一行人走近,姜恬恭敬地低头行礼。
“见过父……”
话还没说完,皇上大笑一声,打断了她:“这是哪宫的小美人儿?朕怎么从来没见过?”
姜恬:“……”你别是疯了吧?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认不出来了?
“来来,”皇上的视线黏糊在她身上,连拉着谢归渊的手都松开了,朝她摆着,“美人儿,让朕好好看看。外面这么冷,怎么穿这么少啊?”
周围的气氛变得很凝滞,之前那个拦下姜恬的御前侍卫,看过来的眼神很是复杂。
就连谢归渊这种阴晴不定的人,凤眸里都闪过了一丝嘲讽。
皇上步伐飘忽地靠过来,还要来牵她的手。
姜恬强忍着才没把隔夜饭吐出来,往后退了一步,让他摸了个空。
“儿臣姜恬,参见父皇!”她大声说。
皇上怔了怔,问:“姜恬?”
这是连她名字都没记住!
姜恬气得嘴唇都白了,看向谢归渊,无声地表示:你还在那看?
谢归渊低沉了一日的气息,因她这个神色,消散了些。
在这美人如云的宫城中,她的美貌也是数一数二的,五官完美,气质妍丽。
就连生气的样子,都赏心悦目。
他不再沉默:“圣上,此乃十七公主。”
皇上那混沌的脑袋费劲地转了转:“哦……朕赐给你的对食!哈哈,谢爱卿,你有福气了啊!”
姜恬真怕再呆下去,他会说出什么让自己脑淤血的话。
谢归渊可能也不想丢这个人,同身后的宫人说:“送皇上去丽妃娘娘那。”
“遵命。”
又随便两句话,就把皇上给哄走了。
待到没了别人,姜恬来到谢归渊面前,着急地说:“掌印,我有要事和你讲。”
“进来吧。”谢归渊淡定说完,转身往乾清宫里面走。
姜恬一愣。那不是皇上的寝宫,他说进就进?
事实证明,他还真能进!除了那个把姜恬拦下的御前侍卫满脸不赞同,其他人都仿佛没看到。
姜恬回神,跟上了谢归渊。
主殿里满是酒气,地上一片狼藉,龙椅上都是暧昧的痕迹,姜恬被熏得眉头直皱。
还好谢归渊没在这里停留,带她去了干净的偏殿,屏退左右,从容地坐下。
“是为了你母妃而来?”
话一出口,姜恬怒气横生。原来他全都知道!
第10章
姜恬对谢归渊道德感一向没报太大的期待。指望大反派当个好人,不如指望太阳从西边升起。
但她在殿外的冷风里等了一下午,为了池美人担惊受怕,谢归渊却能在这舒舒服服地享受,丝毫不把她们的死活放在心上,她自然十分地不舒服,心情更为低沉。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都想质问:你既然知道,还让我在外面等这么久?
可她忍住了。说到底,她现在无权无势,没有和大反派抗衡的本钱,他根本无需理会她的想法。
想在深宫活下去,想往上爬的心情,在这一刻攀升至顶峰。
姜恬黑亮的眼眸和谢归渊对视,男人好整以暇,似乎在等她发作。
但她只均匀地呼吸几下,冷静地陈述:“我母妃是无辜的。”
谢归渊微微挑了下眉,道:“是么。”
不咸不淡将她的问题抛回来后,又说:“她现在没有大碍。”
姜恬愣了一下,面露意外。他的意思难道是和皇后娘娘那边的人打过招呼了?让他们别对池美人下重手?
也可能皇后手底下的人忌惮他,在他没表态之前,不敢对池美人怎么样。
姜恬长出了一口气,暗道好险好险。
她如果刚刚一气之下和谢归渊撕破脸,反而会害了池美人。
不管他是否出于本意,总归是帮了她,姜恬的神色软了软。
但她并没有把自己摆在很低的位置上,而是上前一步,盯着他说:“掌印,我想与你做一个交易。”
“哦?”他来了兴致般,眸光幽邃,“咱家也想知道,赏花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姜恬:“有人唆使韩常在,拿了证据来向皇后娘娘告状。后来发生意外,证据到了我手中。”
谢归渊神色未变,静静听着她继续说下去。
姜恬无论看多少次,都看不穿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可是有把柄在自己手上,竟然慌都不慌一下。
“那是一本账本,”她重复,“一本记录了掌印收受贿赂的账本。”
“原来如此。”
谢归渊垂眸思索了两秒,看向门外:“肖昨。”
“掌印大人,小的在。”肖公公忙恭敬地答。
“将韩常在请过来。”
“遵命。”
这是要她和韩常在当场对峙?她的心稍微乱了一拍,毕竟她制造混乱,拿了韩常在的东西。
悄悄瞥谢归渊一眼,他姿态从容矜贵地坐在椅子上,还有闲心品茶。
一会儿自己和韩常在起了冲突,他不可能还这样吧?
两刻钟后,韩常在被带到。
她孤身一人,依旧穿着今天去赴宴的那身衣裳,脸上的妆已经花了,也没心思补。
刚见到谢归渊,腿就一软,差点没给他行跪地大礼。
她脸色煞白,胆战心惊地开口:“掌印大人。”
“常在娘娘,请坐吧。请您过来,是有一事要问问您。”
韩常在根本不敢动,赔着笑脸说:“不用不用,我站着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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