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温钧皱起眉。
这左一句“偷偷”长的,右一句“偷偷”短的,词也太难听了。
“既然答应了,这就是一个承诺。我会把家里剩余的酒也清掉……”
余温钧突然间停止抚摸她头的动作:“等一等,澳大利亚打工是什么时候的事?”
贺屿薇却把她抱着的枕头扔掉。
旁边灯光照射下,余温钧免不了就能看到,她的脖子、胸口和小腹都是他留下的青红咬痕。他立刻拿起被子,把她的身体盖上。
随后,贺屿薇又把脸上贴着的纱布揭开,露出红肿的伤口。
“我被你前女友和继母欺负了。我也被你弟弟们欺负了。我还被你欺负了!”
余温钧眉毛不禁轻轻一抽。
贺屿薇趁他一走神,手臂用力,天旋地转,这次,是她把余温钧按在床上。
“我要去澳大利亚打工。”她宣布。
余温钧立刻醒悟,自己陷入了一个很被动的谈判沼泽里。
他焦灼地等着她,费心地重新找回她,两人刚刚做完爱,她刚逼他戒酒,他答应了,她却又说要去澳大利亚打工——这不是让他守寡么?
怎么可能放她走。
但是,贺屿薇的长头发垂到他精壮的胸膛,发丝刮着肌肉,痒痒的。
余温钧心中又升起一种特别精微又复杂的情感。
他,舍不得。
舍不得她受伤,舍不得折断她的双翼,他倒也想看看她自由飞翔的样子。
“我申请了打工签,想去澳大利亚打工一年。虽然是异地恋,但在此期间,我希望你当我不喝酒的男朋友,而且,你最好能帮我出机票钱……”
贺屿薇首次听到余温钧从胸膛里发出“哼”的一声。
等了半晌,他沉默地侧着头,不肯看她。
“余温钧,你看我的眼睛。”
贺屿薇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硬是把他的脸捧起来,两人鼻子贴着鼻子。
“我真的……不是缺心眼儿。我,是藏在这个身体里的成年人。我会给你幸福,而你也答应过要给我幸福的。我们是能克服一切困难的。对不对?”
余温钧被迫看着她,他的眸中照出她的模样,只觉得头都开始痛起来。
安安静静的小姑娘,究竟什么时候变得像五百万只鸭子似的那么吵了?
又倔强又很吵。
“……厉害,挺厉害。”过了会,余温钧终于冷冷地说了两遍,他语气嘲讽但又有些无奈,“还真是沉得住气。先勾着我上床,又在床上跟我玩指东打西的花招,贺屿薇,你可绝对不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了。”
第144章 寒潮
上海某律师事务所——
本合同为机密文件。
……(十八)尽职调查内容
律师在完成尽职调查后,需要向信托公司提供法律意见,说明委托人的合规性、信托合同的有效性及潜在的法律风险。委托人财产金额或价值应不低于人民币1000万元,委托人交付的财产可以为现金财产及有价证券、不动产、动产或非现金形式。
裴琪敲了敲门,走进来。
“明天是圣诞节,法律牛马也要休息的。”
“费主任传染上甲流,今天中午眼睛急性感染,被送到华山医院说视网膜要脱落了,”合伙人的桌面上搁着厚厚的一沓橘色文件,让她拿起来看,“周二要飞趟北京,也和我一起去见委托人?这是一个传奇人物。”
合伙人伸出三根手指,在空气中做了个旋转的搓钱手势。
两个人交换心领神会的目光,哦,不光是高净值客户,是那种有
背景的人物。
裴琪读完资料后不满地抬起头:“要增加一个家族信托受益人?作为监察人,把报告给到信托公司就行了。”
“再看看这沓资料。”合伙人耐心解释,“客户准备给孩子设立一个新的信托,但财产构成过于复杂,光是境内不动产、人寿保险、商标收益权、大型设备和代持投资权益,国内的经营性家族信托就没法实现他的财产分配要求,所以增设两个民事性家庭信托。委托人会公证境内资产并立一份新的遗嘱——这算不算大活?”
“没到四十岁就立遗嘱?有健康问题?嗯,本年度的体检报告在这里——看起来没事啊”
“健康状况良好。委托人认为大陆的家族信托主要是配置保险,需要增加遗嘱作为补充的法律效力——总之,今晚要加班。”
裴琪叹口气,继续翻看文件:“余温钧,三十六岁。两个同父同母的弟弟,一个在北京,另一个在河北省正定县基,哼,公务员啊。还有一个继母,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里面有一个叫贺屿薇的。”
“有疑点吗?”
“不,我只是好奇,李诀和贺屿薇居然出现在他的遗嘱里?老天拥有全部现金和保险,那个李诀也是她的托管人之一。新信托明显是给这个贺屿薇留位置的吧?”
“又是一个八卦——听说,余温钧最近要和一个高官家的女儿订婚。当事人大概想趁这段时间隔离婚前财产,又能把过去的风流债处理好。”
合伙人烦躁地摆摆手,“我也是刚接到费主任转的case。好了好了,趁现在星巴克没下班,让实习生订十杯美式。年关在即,裴律和我一起给本所冲冲业绩。”
#######
中央美院的校区在望京,校区非常小,灰色的建筑群窄窄的,走入期间,也并不是典型国内大学的氛围。
它还有一个别名,叫做朝阳区花家地艺术专科学校。
木雕课安排在下午,
雕塑系的学生们站在领转台和人像架之间,其中包括贺屿薇。
她戴着口罩,双手快捷地在电钻、电锯会、钉子和木块之前穿梭。她的手黑黢黢的,异常娴熟地在在巴沙木和柳木上绑着铁丝。
央美的学生有相当部分是复读的,艺术生同学们的构成也来自五湖四海,什么年龄阶段的都有。而上完课后,他们商量要不要一起去酒吧聚餐。
今天是平安夜。
贺屿薇边拿纸巾擦手,边在旁边听着他们热热闹闹的聊天。
如果有人邀请自己参加酒吧聚餐,她就鼓足勇气说好。这是回国后的第一个平安夜,贺屿薇今天还没有任何安排。
……那些学生们从她的身边走过,彼此笑笑,都没有主动说话。
贺屿薇继续低头收拾自己的书包。
眼前突然出现一个马丁靴。
一个长头发的女同学站在面前,贺屿薇认出来,这是刚刚热热闹闹讨论的学生们里的一位——“请问一下——你是油管上的那一个人吧,叫vivi熊?”
贺屿薇的脸立刻红了。她张开嘴,又合上,随后点点头。
“我今年也想申请WHV,一搜能在澳洲做得工作,第一个就是你的视频!”她连珠炮地问,“你两年没有更新视频了吧?没想到回国了,我居然能在学校里看到你。”
“……你好。”贺屿薇终于小声回答。
对方看出她的窘迫,再交谈几句,转身跑回等她的朋友当中。
贺屿薇心想,唉,依旧完全没有邀请自己聚餐的意思。
*
今年,是个暖冬。
天气一直很好,晴朗无云,气温最冷也就零下8度。但是,北方的冬天仍然不容小窥,太阳落山冷得惊人,
贺屿薇在图书馆里用电脑修改小稿,直到八点多才走出来,校园静悄悄一片。
不像普通的大学校区里的路边,有搂在一起的情侣。美院里学艺术的学生像非洲草原上的鬣狗,形影成单地走着,一旦被人叫住,他们脸上露出惶恐和不耐烦交织的表情。
贺屿薇握了一下午的电钻,手臂都抬不起来,临走前买了杯菠萝果汁,喝一口酸酸甜甜的。
她是在检查到怀孕时喜欢上喝果汁的。
“薇总。”
贺屿薇杯子没拿稳,立刻掉在地上。
一个戴着黑眼镜的男人从建筑的阴影处走出来,抢先一步帮她收拾地面的狼藉。
李诀心想,她还是老样子呢。
两人并排走着,黑色的影子打落在地面。
“好久没见。”李诀说。
贺屿薇露出微笑,用力地点点头。但不知道为什么,眼睛突然酸涩得要命,就用袖子挡住眼睛。
李诀看到她哭了,也有些紧张。
”别哭啊,薇总。”
他这几年被派去南非工作。两人居然再也没有见过面,不过,李诀对贺屿薇的近况并不陌生,毕竟,余家每个人都知道她的近况。
贺屿薇神奇地说服了余温钧,让她去澳大利亚打工。
当然,不是独自一人。
余温钧不缺钱,让沫丽和三位助理随身跟着贺屿薇,在海外负责照顾她的日常生活。并在当地给她租了豪宅。所有人暗自觉得,这哪里是打工,这就是名媛在海外体验生活去了。
但贺屿薇真的坚持下来了。
在澳大利亚,她找的第一份工作,是“揉袋子”。
所谓“袋子”是袋鼠的阴囊袋。
澳洲以袋鼠著名,当地人会把袋鼠的蛋蛋切下来,制成钥匙扣和开瓶器,在免税店和机场都有出售,价格不便宜,也是澳大利亚很特色的旅游纪念品。
贺屿薇最初在一家袋鼠农场,没日没夜地打工三个月。
她每天的工作是用机器给1500个雄袋鼠割蛋。
后来,贺屿薇也觉得农场里的动物味道滂臭,辞职跑去一家小型皮料厂,负责做袋鼠蛋蛋的工艺品。
澳洲袋鼠蛋蛋的工艺品制作过程颇有几道门槛,需要把割下的蛋仔细清洗,消毒,碾平,其中就有五道工序,清洗完成后还要往真皮里面灌注石膏,复原出原始蛋蛋的形状,灌注完石膏后进行自然烘干,最后是上流水线,进行钥匙扣的安装。
贺屿纯属无聊干的,但她手巧,又很善于观察,很快掌握其中诀窍。皮厂的小老板很快升小姑娘为副总经理。
在澳洲,蓝领的工资还挺高。贺屿薇平时的吃穿住行也不花钱,她很快就在奇葩的赛道里攒了一笔钱。
沫丽负责照顾贺屿薇的生活,她在海外的生活很枯燥,天天刷一个田园博主,就提出把贺屿薇的机器切蛋和制蛋过程录视频,放到油管上。
视频的内容很土。无非是贺屿薇每天清早在她配备私人管家和司机的阳光豪宅里醒来,被专业发型师打理好头发,开着一辆小奔驰来到城郊小作坊里,兢兢业业地清洗袋鼠蛋蛋,灌石膏,工作到下午。
中国小女孩,是美的。
尤其是工作的时候,表情自自然然,目光也温温柔柔。
她在视频里也不说话,就专心地工作,单薄得让男人一看就能生出怜爱之意。
这视频在油管上小火了一把。
也有世界各地的男人们不怀好意的留言,说想购买她亲手制作的袋鼠蛋蛋挂件。贺屿薇问过余温钧的意见,便找皮厂的小老板说要一笔佣金,再公布购买地址。
除了切蛋、制作蛋蛋工艺品,贺屿薇还尝试了当咖啡馆服务员和中文家教。
不过,最让李诀吃惊的是,她现在居然挑染了一头粉色长发,穿着硬邦邦的棕色高跟小皮靴。
她的头发在狂风中吹乱,就像一根火柴,在隆冬的时节燃烧。
*
“听说,你现在考上墨尔本大学了?”
“听说,余温钧要和高官的女儿订婚了?”
李诀的脸色一沉。
余温钧这三年,很少回国,他不在,“二爷”这个称呼就落在龙飞少爷的头上。
“老虎不上山,猕猴称霸王。余龙飞现在对外称自己才是‘二爷’。现在每谈笔新生意都吹嘘有政治背景,还有个高官的女儿看上自己。”李诀冷笑着撇嘴,据他所知,余龙飞的“高官未婚妻”一直也就活在他的嘴里。
“——钧哥也信这种谣言啦?”
贺屿薇轻轻地摇头:“我也挺久都没见余温钧了。”
李诀不好作声。
“我昨天回国也被钧哥拒之门外了。他说自己感冒还没好,这种时候最容易传染给别人——我在他身边工作时也是,钧哥只要一生病就喜欢自己待着,谁都不见。”
贺屿薇点点头。
“钧哥也烦吧。余承前今年
的癌症复发了,医生说情况不乐观,活不过半年,汪柳还不让他们哥仨见父亲。”他叹口气,再自嘲地说,“我那个生理爸爸倒是天天想联系我。唉,有些人生来在世界上可能就是命中六亲缘淡吧。”
一阵萧瑟风吹过,贺屿薇什么也没说。
李诀再说:“这次回来是来见律师。不光是家族信托增加受益人的事,钧哥早就给你,当然也给我在纽约和墨尔本的办公室设立了秘密账户。这两个账户里的钱足够在当地的好地段买个房子住下,过普通的一生。”
贺屿薇头疼地说:“他现在派你来是跟我提分手吗?”
李诀觉得这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他永远记得泳池里零度的冷水——玖伯直接让人把他和余龙飞脱光衣服下去,什么亲弟和表弟都不管用,他和余龙飞在泳池里瑟瑟发抖地泡了足足三天。
两个人已经走到校门口。
“平安夜快乐。”
“平安夜快乐。我那个东北的鹿场也想搞工艺品开发,得向你取取经。”李诀止住脚步,他说,“等明天回宅邸吃晚饭再跟薇总聊。啊,你和钧哥去年平安夜在澳洲登记结婚的吧,我还是习惯叫你薇总。”
136/137 首页 上一页 134 135 136 13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