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屿薇简直被震撼到了。
身为同父同母的兄弟,李诀这句“王八蛋”不是也把余温钧和余哲宁一起骂了吗。
李诀意识到后也暗悔失言,但,他也只是冷哼一声,推推眼镜。
刚到余温钧身边工作,这位龙飞少爷同样整天看他不顺眼,屡次出言挑衅。最终,李诀忍无可忍和他打了一架。
余龙飞从来不是善茬,李诀也绝非心慈手软之辈,他们那会还更年轻气盛。那一架,据说打得极为惨烈,七、八个男人都拉不住他俩。
满地流淌的鲜血,据说还有半颗牙。
“余龙飞和我住院了半个月。但是,钧哥夸我打得好,他还奖励了我一套北京的房子。
李诀的年纪和余龙飞差不多,身为秘书,他平常说话举止总会刻意模仿着余温钧那种独特的平稳且没有语调的冷静姿态。
但说到这件旧事,李诀明显压不住畅快和阴毒:“哼,我可最烦那种含着金钥匙出身还满身二世祖臭脾气的少爷了!非得弄死他们不可。”
贺屿薇在旁听着,颇为悚然。
李诀和余龙飞都绝对不算什么善人,彼此看不惯倒也不稀奇。但是,他们又明显对同一个人心服口服,言听计从。
奶奶曾经说,恶人自有恶人磨,豺狼虎豹同一窝。
身边能聚集这些危险人类,证明领导者也不是什么纯良之辈,他必然具有完全镇压性的手段,可以驱使这些人为自己做事。
余温钧和她有过几次简短的交谈,态度不算差,但她清楚地知道,他的手就没软过,而心思之深很难揣测。
还是说……果然是因为余温钧的脑子被手术切掉了一块吧?
她沉思着。
李诀看了眼这个弱不禁风的小保姆,摇摇头。
“下次被余龙飞欺负了就告状吧。”李诀再给她出主意,“向余哲宁和墨姨说,是根本没什么用。他们治不了他。余龙飞全天下只怕一个人,而现在,你有他的私人手机号了。”
贺屿薇没有智能电子工具依赖症,只在出门的时候才用手机。而里面的通讯录除了存着余哲宁、墨姨、司机、小钰的电话外,多了一个“aaa余董事长”。
李诀再冷酷地补充一句:“建议你不到快死的时候,别打这个号码。”
贺屿薇道谢后收起手机。
不需要他提醒。
她觉得,这辈子到死,自己都不敢主动拨打这个电话号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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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哲宁独自坐在房间里看着窗外发呆。
一阵轻轻的脚步声,贺屿薇走进来,她已经换下小黑裙,重新穿上余家的那一身工服,但,发型和妆容还在,整个人显得悦目极了。
两人的目光对上。
明明她才是被余龙飞纠缠的人,可在余哲宁的面前却仿佛感到一种巨大的歉意和抬不起头。
余哲宁沉着脸:“龙飞前不久才把你推进游泳池,还害你发了烧,这事儿刚刚过了才几天,你就不恨他?还敢跟他聊天?还是说,你想成为余龙飞众多女伴里的一个?”
贺屿薇忙解释自己刚才想去找小钰,不小心碰上他……
他打断她,“我知道这事不是你的错,所以刚才已经狠狠打过龙飞。但他这人很难缠,而我现在脚受伤,也不能时时刻刻都保护你。所以——你以后也不要轻易离开我的身边,这样,他就找不到机会欺负你了。”
余哲宁向来温柔,这是首次展露疾言厉色的一面。贺屿薇似乎被他的口气吓到了,不敢回嘴。
余哲宁的手紧紧抓住助步仪,因为刚才的追赶,他的脚还在隐隐作痛,但脑子里就像坏了的视频放映器,仍然回荡着刚才的场景。
——余龙飞和贺屿薇亲密拉扯的姿态,他在远处看到时,内心仿佛被插了一根奇异且粗糙的木刺,那是很陌生却又似乎熟悉的感觉。
余哲宁那一刻恼火极了。
但与此同时,他敏感意识到,哥哥在旁边看了一眼自己。
真讨厌余温钧那永远洞若观火的冷静视线。
余哲宁想到余龙飞昨天醉后聊天后扔下的那句话——“你和那小保姆待在一起打发时间也没什么不好,就把她当个陪伴玩具吧,栾妍下周六就提前回来了,哥也能对你放心不是?”
栾妍要回来了,她还是想和哥哥在一起吧……
余哲宁自己迷茫了很久,等再抬起头,却发现贺屿薇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舒适的沙发后,花墙的阴影中,她的眼睛明亮和清澈极了。
他也觉得刚才有点失态,此刻也只能强行笑说:“怎么?”
贺屿薇低下头,不想让余哲宁看出她内心正因为他刚才的话产生得动摇。
“我就是想说,明天要休假,因为要去上英语课。余董事长让我提前跟你说下,商量好时间。”
余哲宁也想起还有这么一桩事,他说:“哦,我哥就是喜欢拉人上课……知道了。”
轻轻关上门,贺屿薇才长舒一口气,紧抓着双手,熟悉的刘海儿盖住眼睛。
余哲宁刚刚说,以后不要离开他的身边。
“他只是把我当朋友。”她悄声提醒自己,尽力平静下来,不不不,不应该因为别人的随口一句话进行自作多情的延伸。
贺屿薇再次深呼一口气,又想到明天被强制被安排的英语课,明天带字典上课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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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温钧请来的英语教授是来自北京外国语学院的。
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姓高,戴着鲜红色的眼镜,看上去很严厉。
贺屿薇原本以为,教学地点会在自己的房间或是在诺大宅邸里随便的一个空房间,但她看到墙面那巨大的纸风筝,连忙问李诀,自己可以使用余温钧的书房吗。
李诀往旁边使了个眼色。
余温钧破天荒地也在。
他侧躺在那张看起来就极其柔软但更像是摆设的古董大床上,并没有脱皮鞋,正在看着手边什么厚厚的纸质文件。姿势看起来旁若无人,既不在乎别人来,也不在乎别人走,是个气定神闲的佛爷。
高教授也看不惯他存在似的,直接就问贺屿薇:“他是谁,你的丈夫?”
丈,丈夫?
贺屿薇的小心脏被这个词都震得骤停了,头摇得像拨浪鼓:“是董事长。是主人。”
主人这个词似乎有一种暗喻。贺屿薇说完后又想咬掉自己舌头,她脑子进水了吧,应该说是雇主或宅邸主人。
余温钧的话却在远处响起:“教自己的课就可以。我在旁边休息一下,待会离开。”
李诀也说:“高教授,您开始吧。”
传说中的“英语私教课”,就在这种有点诡异的氛围中开始。
高教授很负责任,她先花了10分钟,让贺屿薇做了英语的基础水平测试。
写作和阅读的结果让教授露出赞许的目光,但是到了听力和口语环节,她的表情变了。
“初中的时候没学过音标吗?”
贺屿薇学过,但也学得很一般。
不过,高教授也惊叹于贺屿薇的词汇量,当听到她是靠背字典学英语,更是连连点头。这年头愿意在学习上面用死工夫的孩子不多见。
“你多大岁数?”“之前学过什么课本?”“为什么没读完高中?”
高教授连珠炮似地发问。
当教师久了的人,对话都有一种警察般的强势盘问感。但这种感觉又是如此久违且亲切,贺屿薇几乎情不自禁地就把自己的事情托盘而出。
“因为家庭的一些原因,我辍学没继续读高中。当
时家里没有电视没有杂志,只能背背字典。以前网上有那种中国小企业在亚马逊投放广告的英文兼职文案,我曾经试着去做了做,还赚过一点点钱。”
高教授不反感有一问一、乖乖说话的小姑娘。而且,她也认定贺屿薇是那种因为贫穷而放弃学业的孩子。
“想继续读大学吧?”
出乎意料,贺屿薇摇了摇头。
“爷爷奶奶是很想让我读大学,但我觉得……大学不适合每个人。比起动脑子,我其实比较喜欢做……体力活。”她嘟囔,“我这人只要学习,脑子里总会冒出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根本静不下心来。相反,做体力活,我就会很平静也很专心,更有效率。”
教授被她说得微微发笑
“现在的大学毕业生们一把抓,倒也不是谁都有能力做脑力工作者。再说,脑力劳动到最后,也都是拼体力。如今就业形势那么严峻,体力工作者上了岁数后很容易被取代,45岁的体力工作者很难找到工作。而根据研究表明,拿最低工资的劳动力有朝一日会被机器取代。语言,是思想的工具。我们要提高自己的思想……”
课程的后半段,基本是高教授进行高谈阔论和行业展望中度过。
她们两个人很快就把旁边的余温钧忘在脑后。课到中途,他也和玖伯离开书房。
等课程结束,贺屿薇送高教授下楼。
高教授上车前还说:“你既然背过字典,那就说明是脚踏实地的性格。女人要多走出房间,多去看看外面的大千世界。就算富贵滔天,你的一生也不能围绕着男人转,给他生儿育女,这种体力活也不值得。无论如何,你要先考虑自己……”
贺屿薇懵懵懂懂点头。
等她再独自琢磨着这段话,慢一拍地醒悟过来——教授是不是误解了什么?
比如,把她当成一个业余时间,还想学习英语提升能力的金丝雀?
贺屿薇不由结舌。
高教授未免也太……瞧得起自己了。
首先,她的姿色不配做“金丝雀”。
其次,成长过程中,爷爷奶奶对她耳提面命,任何以色侍人的事是不长久的。她对男生没有任何吸引力。不过,余哲宁肯定不是那种只注重长相的人吧……
思绪又转到余哲宁身上。贺屿薇稍微沮丧地拍拍脸颊,收回心。
爷爷奶奶去世后,她原本以为不会再对世界产生任何喜悦或者爱的情绪,只想减少存在感,慢慢活着。除了自己,也没有能量去关注任何人。
最近,她好像凭空生出一些少女情怀。唉,肯定是因为自己24小时都绕着余哲宁打转的原因。
但是,感谢英语课!
贺屿薇在余家的保姆生活,终于有了照顾余哲宁以外的其他重心。
高教授在第二堂课带来的辅导课本居然是雅思,难度很高。而且她的教学风格很斯巴达,每次上课都会先考试,有时候是听力,有时候是口语。
这两项都是贺屿薇的薄弱领域。
从小到大,她被强硬安排过海量的补习课,这是属于教师子女的“福利”。没想到如今当了保姆,还得上什么雇主安排的“私教英语课”。
贺屿薇只能安慰自己,无所谓,凑和学,毕竟等今后申请澳洲打工签证,学习英语肯定还是有一点用的吧。
她的学习态度看似认真踏实,但隐隐有一种做100分的试卷只求糊弄到65分能让老师闭上尊嘴而别再烦自己的嫌疑。
这股懈怠能糊弄高中老师,但每次都被高教授用纯正的bbc腔英语进行教育。
不仅仅如此——
“我是外研社负责编教材的主笔,平时在大学,只带研究生,知道请我出来辅导一堂课需要花多少钱吗?”高教授极为优雅地看着她,再伸出干扁的大拇指和食指,“两。千。块。”
贺屿薇听到这个价钱时,陷入微微的窒息和绝望中。
啊呜,余家是能发行他们自己的货币吗?
自己根本就没那么喜欢学习,她可以选择不上这么贵的英语课吗,或者,她可以选择再被余龙飞推进泳池一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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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第一堂课的旁听,余温钧就没有再出现过,他好像也只是确认下高教授的水平。
而她们的学习地点,从五楼转到了一楼的会客厅吧台。
洁白的大理石桌面,一人多高的进口花束插在蓝绿条纹的法式花瓶里,粼粼发光。落地玻璃擦得很干净,远处是北方庭院内冬日沉沉的常青植物丛。
高教授对这所宅邸的风景大为感叹,不过,她从贺屿薇嘴里根本就问不出什么。
女孩子说自己是来这里当保姆的,除了学英语,也就眼观鼻鼻观心,不再聊任何私事。
等高教授走后,贺屿薇总是会收拾桌面,把留下的橡皮屑擦干净,两人喝水用的纸杯子扔掉,再将一切恢复原状。
她如今只在五楼和三楼套房里出没,自从撞见余龙飞后,连一楼厨房都不肯再去了。小钰来找她聊天,也就在三楼的走廊里说话。
不远处的走廊,墨姨带着一队穿塑料鞋套的工人匆匆走来,他们是来清理建筑物表面灰尘的专业团队。
她看到贺屿薇,聊了几句。
“哲宁的脚怎么样?你坚持吃中药了吗?哪天再带你去抓一副——”
贺屿薇为了中止墨姨的啰嗦,赶紧提出别的问题。
二楼是客房和其他住家佣人房,余哲宁和余龙飞住在三楼,余温钧住在瑰丽酒店,但会来五楼办公和处理事情。地下是休闲室、泳池和健身房——那四层是空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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