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姨沉默了。
贺屿薇看对方的表情,连忙说:“我不会再问了。
“倒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墨姨告诉她,四楼目前是当图书馆和珍物收藏室用,南边的套房是给女主人准备的。目前摆着一些书画和陈列,还有,装着曾经他们妹妹的部分遗物。
头一次。贺屿薇才知道余哲宁有一个逝去的孪生妹妹。
晚上在余哲宁的房间,她忍不住多看了好久他的脸。
白皙的皮肤,挺直的鼻子,笑起来褐色的小痣,温和的脾气。贺屿薇费力地想象和余哲宁五官相像的女孩子,但很难想出来。
余哲宁也知道兄长给贺屿薇请了一个英语补习老师,提出让她念几句雅思口语。
贺屿薇满脸通红地念了一段,他纠正了她几个词,便半开玩笑地说:“要不然,我也去旁听你的英语课?”
贺屿薇内心顿时雀跃起来,赶紧掏出手机,想发个短信询问高教授。
不过是开玩笑,她总是太认真。余哲宁笑着阻止,但看到贺屿薇的手机后就稍微一愣。
贺屿薇如今用的手机,背壳处并不是普通的银白色金属,而是一层淡淡的,属于重金属独特华丽光芒。
余哲宁认识的人之中,只有一人会面无表情地做各种令人瞠目结舌的事,比如,他从不戴手机壳,而又永远喜欢把后盖镀上一层纯金。
贺屿薇猝不及防就被抢过手机,再被余哲宁冷峻的表情吓了一跳。
他低声问手机是哪里来的,贺屿薇不安地回答后,他再问:“我一直没问你,你和我哥是怎么认识的?为什么会答应他来照顾我?你是他的下属?你会定期向他汇报我的情况?”
“不、不是的!你误会了!我和余董事长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付我钱让我来帮着照顾你。除此之外,他就说要帮我找个英语家教,还帮我付过一次中药钱,买过双鞋。啊,手机是他的秘书李诀给我的,我就用上了。你哥哥给了我他的联系方式,但我目前没有和他联系过!”
七零八落的解释,但语气很坚决。
余哲宁皱眉看着她。贺屿薇让自己的目光毫不闪躲。幸好,他相信了她,表情终于恢复到往日
的温和。
他思考片刻,就把手机还给她:“我相信你。不过,我哥答应付你多少钱的报酬?告诉我。以后会由我给你钱。”
贺屿薇不由沉默了。
那既不回答也不反驳的模样弄得余哲宁莫名心烦意乱,再次说:“听到了吗?你不准从他那里拿任何东西。以后缺什么,也都来找我要。”
她才拧拧地回答:“我什么都不缺。即使……余董事长不给我钱,我也希望看到你的脚好起来。至少现在,我是自愿留在这里的。”
贺屿薇说到最后,突然抬起头,余哲宁触到她那空洞,悲伤又明澈的眼睛后微微一惊。
“我想把自己的立场表达清楚,”她用力地呼吸了一下,攥住双手:“我确实是余董事长找来照顾你的人,但对你家的事情和你家的钱都没有兴趣。比起这些,我希望你脚好起来。”
等她离开的时候,所有那些东西,手机、工服,鞋子,多余的钱,包括她对余哲宁的情愫,一切都会被原封不动地留下。
而现在,贺屿薇也只能笨拙地重复:“我只希望你好好的。对你不好的事情,我真的不会去做。”
余哲宁也立刻道歉:“我也是。屿薇,我也希望你好好的。其实,我一直都想帮助你。当时你爷爷奶奶出事,正好我要转学回城里,很后悔没有为你做一点什么。至少,也能给你捐点钱。”
换成贺屿薇稍微吃惊,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余哲宁嘴角那颗漂亮的小痣。
两个人相处的时候,她会叫余哲宁的全名,而他也尽量平等的对待着曾经的高中同学。但这一刻,她突然知道他们的地位和人生并不平等。等他的伤好,余哲宁有自己的那条光鲜大路,而她也会回归原来的乏味生活。
但——即便如此,她从来不渴求任何“帮助”。即使意识到跟他们这些人相比,她是多么渺小。
小钰借她的日本少女漫画书里,女主角会为心仪男主角温柔地鼓励一句“你已经很努力了”而打开心扉。这绝对不是她。
“……是哦。那,也谢谢你。”贺屿薇只是乖巧地回答。
“不,刚才是我的话说重了。只是看到你用我哥的旧手机,有点惊讶而已,都怪我一惊一乍的。”
余哲宁再次道歉,嘴角的小痣向温和笑容无限寂寞地延伸,他低头,看着自己依旧行动不便的脚,平静地说,“那天,你看到我哥和墨姨在楼下商量什么壁纸的事吧?其实,他们也在布置家里。栾妍三天后就要回国了,接下来,她会住在我家四楼的套房。”
第20章 个别地区
墨姨在第二天清晨把贺屿薇叫出来。
主要是交代几件事,明天她和余哲宁去医院的时候,他的套房会进行大扫除和木地板保养、家具专门的除尘。会有宴会布景设计师及团队来布置他们的圣诞走廊,在此期间,请不要随意碰走廊里任何的涂料和装饰物。
还有,宅邸会为栾妍的到来,举办一个欢迎舞会。
贺屿薇只在漫画、书和电影里看过这个词,她很难想象中国人开什么舞会。
余家的生意涉及到海外,对圣诞节很重视,而每到年关都有大大小小应酬的需要,迎接栾妍的舞会规模很小,但也会来60多人。
宴会的准备工作早就已经在三周前紧锣密鼓地开始,从party的布置主题和选色,再到联系现场乐队,确定来宾数量,订制餐具,鲜花、食材,换地毯和灯光布置,墨姨已经要求余龙飞必须在车库腾出五辆跑车的位置以供其他客人停泊……
墨姨还没说完,就被腰间滋滋啦啦的无线电call走,门卫说是运送木材助燃料的货车来了。
每年十二月初,余家在他们的露天庭院里堆起一把巨大的篝火,白天黑夜,一直燃烧到元旦。
其他佣人们忙得不可开交。
除了贺屿薇。
余温钧似乎吩咐过,她只需要做专门照顾余哲宁的工作,别的不需要掺合。
虽然最近被高教授疯狂鞭笞着背口语,贺屿薇的小保姆日子过得依旧挺平静,偶尔透过窗户,看到庭院外确实又多了好多穿着橘色户外工服的工人,像蚂蚁一样不知道在施工什么。
前一段时间生病受过余家照顾,贺屿薇也在力所能及的程度帮忙。厨房订购了三箱新鲜的水果,她负责验收重量和品质,并码放在冷藏室里。
等贺屿薇从厨房忙完回来,看到余哲宁正试图自己站起来。
见证别人受伤后,才知道伤筋动骨一百天不是假的。从石膏到支具到双拐到单拐到正常走路,怎么说都得三个月。
余温钧专门为弟弟请了一个康复训练师,但余哲宁辞退了,坚持要自己去三甲医院的运动康复科。
临近要准备宴会阶段,余家的三个司机都忙,贺屿薇又不会开车,李诀自告奋勇来担当司机。
余哲宁有点意外。李诀虽然是秘书,但地位其实很高,除了余温钧没人能使唤得动他。
贺屿薇没想那么多。
康复训练既然是由李诀陪同的,她就在后面不紧不慢但又寸步不离地跟着。
贺屿薇头发长得很快,发梢依旧有分岔,发色也有点枯黄,但已经梳得整整齐齐。她还是那副样子,除了照顾余哲宁对其他的事情都不在意,也觉得事不关己的态度。
余哲宁在运动康复师的指导下重新练习腿部肌肉发力。李诀在旁边问医生各种信息。
贺屿薇就坐在远处等待,从书包里那沓有关余哲宁的健康状况的文件夹中找出他的诊疗卡——上面写着他的身高体重出生日期等资料。
她随便看了一眼。
余哲宁的生日,是2月15号。
贺屿薇再想到两人交换圣诞礼物的约定,开始犯愁——送他什么好呢?
第一个想法就是织个手套。
贺屿薇还挺喜欢做手工制品的,在农家乐当杂工时,就从坏了的中国结里抽了根绳子,给自己编出条粗糙的红绳手链。
亲手制作的礼物,虽然有点土气和充满自我满足,可是,贺屿薇觉得比买东西更有意义。
……但,还是做两手准备吧。
三天后,贺屿薇请小钰网购的东西到货了。她选择了一个游戏手柄,又买了六两羊绒毛线和编制工具。
织坏了手套,就把游戏手柄送出去好了。
贺屿薇在晚上拿着袋子坐到余哲宁面前,堂而皇之地算着起针,开始编织。
余哲宁被护工搀扶着训练走路回来,他看到了她手里拿着的毛线,便笑着说:“这么老奶奶的爱好?你要是无聊,可以随意玩房间里的游戏机或者看电视哦。”
她摇摇头。
贺屿薇是很难分心做事情。如果玩游戏或看电视,会一门心思投进去,也就听不清楚余哲宁叫自己了。但织毛衣的话,倒是能比较从容。
他们正闲聊,贺屿薇突然感觉身后掀起一阵颇为不祥的微风。
她心里一个激突。
这个气场……
余家三兄弟里,余哲宁身上永远是那种高级洗衣剂和沐浴露所混合的,淡淡、好闻含蓄味道,余龙飞的身上会沾染各种女人香水味。剩下那位,除了在天台的那次见面,她每次在他旁边都情不自禁地屏气。
余哲宁也抬起头,看到来人,他的脸色迅速冷下来。
确实也就是余温钧走进房间。
这位兄长还是老样子,走路不声不响,穿着花衬衫,基本不敲门。
贺屿薇看到那双黑色皮鞋无声地停在身边,立刻哆嗦着把膝盖的毛线和针都拢在怀里,她头都不抬,用平生最快的速度直接退出房间。
余温钧坐在旁边的小沙发上,等房间里只剩他和弟弟两人才开口询问栾妍回来的party,弟弟是否想出席。
余哲宁垂着眼眸:“我无所谓,你是想让人欣赏我坐轮椅还是拄着双拐的样子?”
“当晚有摄影师在。老规矩,咱们哥仨一起拍个合照。今年是坐着拍,你只要出现就够了。”余温钧耐着性子说。
言外之意,就是不太管弟弟是横着出还是竖着出了。
余哲宁语气嘲讽:“每年都拍这种家庭合照。唉,哥,你对家庭圆满这事还真的有一种特殊执念。”
“如果我真的有那种执念,就会要求余承前也出镜。但,我早就已经过了那个天真阶段。”余温钧的目光扫到桌面,上面放着小钰给余哲宁制定的每周营养菜单,详细写着烹饪方法和食料产地,他说,“说起执念,爸这两年倒是开始热衷向别人介绍我是他的大儿子,像炫耀一块进口生牛肉。”
余哲宁也想到父亲余承前那一种势利又想掩饰势利的软弱样子,很幽默地补充一句:“USDA认证,全球最高品质的生牛肉。”
有那么一刻,余温钧略微展颜,是被弟弟逗笑了。
兄弟俩似乎恢复了曾经极为默契融洽的关系。
但这温馨的时刻又如同涟漪般很快地消失。
“栾家应该和你的车祸无关。具体情况我还在查,但一定会给你个交代。”余温钧语气微冷,视线落在余哲宁的伤脚上,“目前,我对凶手是谁已经有了点大概猜测。”
余哲宁却是说起另外的话题:“哥,你现在还是无法忘记Sarah吗?”
他一眼不眨地看着哥哥。
余温钧听到这个英文女名后,别说脸色,眉毛都没有动。
他平静说:“‘忘记’这个词只限于形容重要事物。我身边总要有女人。但,女人本身并没有那么重要。”
余哲宁皱皱眉,却还是说:“如果真的不重要,我希望栾妍回来后,你也能对她好好解释清楚。栾妍对你的前女友一直心有芥蒂。你……别把她弄哭了。”
余温钧淡淡说:“哦,你是指什么时候?”
男人间会懂得的隐喻话题。
余哲宁感到自己的脸涨红起来,又尴尬又气愤,却一时语塞。
余温钧目光如炬,射入到余哲宁的眼睛里:“哲宁,你到底还想因为女人的事跟我闹别扭多久?”
还没等余哲宁刚要开口,余温钧再次掐断这个话题,带着点不耐:“算了,今晚来也不是想跟你说这些——二月份就要过生日,想要什么礼物?”
余哲宁平了平气:“什么都不缺。腿伤了,明年也懒得过生日。我这受伤的人出现在家庭合照也不吉利。你不是最讲究风水?”
“我当晚会找理由阻挡爸和舅舅参加party,估计是要落得不孝的名号,但不希望嚼舌根的闲人又说咱们兄弟不和。”余温钧干脆利落地说,“所以这事就这么定了?你会下楼参加party。”
余哲宁的唇紧闭着。
他哥的语气柔和一点:“哲宁,我正在跟你商量。”
虽然说是商量,但余温钧的话没有置喙的余地。
“好好养伤,我会给你包个大红包,还有,对自己的生日礼物有什么想法都告诉我,全部可以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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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兄弟说话的时候,贺屿薇正站在门口,和李诀大眼瞪小眼。
“大姐。你就不进去泡杯茶?不是在农家乐当过一阵子服务员吗,怎么就永远没个眼力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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