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温钧调到电影频道,里面正好放映着柯南。而这么一看,贺屿薇忍不住看入迷了。
“屿薇,你今天来找我哥是有什么事?”
余哲宁的神情表示他根本不信贺屿薇说的“晕倒”这种鬼话,但比起哥哥,单纯的高中女同学更容易被盘问,他索性借着她的话继续往下问,“哥跟你说了什么,居然让你在他房间晕倒了?他欺负你了?”
贺屿薇不擅长撒谎,又被问住了。
她脊背冒着细汗,情不自禁地用余光一扫余温钧。
……那男人居然和李诀站在旁边,一起看她的热闹。
贺屿薇的心中一梗。
余温钧的态度显示,他完全不介意被弟弟或任何人知道他们的关系。
不行不行!她很在乎!
“谁谁的情人”这种称呼,对二十岁的女孩子来说实在太沉重也太难堪了!她的自尊无法接受,更不想在高中同学余哲宁面前出这种道德方面的大丑。
“我,我只是……”贺屿薇眼睛开始蓄起泪水,“对不起……”
“先别道歉好吗,你根本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吧。”余哲宁胸口中的躁郁越发深重,他转头看向余温钧,“哥!”
余温钧这才平静地说:“你把人家问哭了,却让我给你一个解释?行,我也就直说吧——”
“……喂!”贺屿薇立刻制止住他,她泪眼汪汪地看着他,目光透着某种强烈的哀求神色。
余温钧便沉吟了一下。
余哲宁目睹两人之间暗潮涌动的互动。
他仿佛越发不明白却又仿佛明白了一点什么,拳头正快速地聚集着力量。
他很想打人,给哥哥那张永远平静的脸狠狠地来上一拳,打碎他和贺屿薇之间萦绕那团说不清的灰色东西。
余温钧再开口,语气依旧是平常的冷肃和微微不耐烦:“你们几个是真够缠人。其实,透露几句也无妨,我这里掌握了一个有关她母亲的消息。”
李诀自然也看出气氛不对。
他在旁边插嘴:“所以您才把贺屿薇叫来酒店的?这都是小贺家里的私事,哲宁,咱们就别问了——”
“闭嘴!什么时候轮得着你跟我说话?”
居高临下,不耐烦和讥诮。余哲宁脸上的表情简直和余龙飞如出一辙。李诀的目光滑过嘲讽,他闭上嘴,退到角落。
“哥,你平常不是最讨厌别人卖关子。有话就直说。”余哲宁咄咄逼人,“到底是什么消息,能让一个女孩子直接晕倒在你房间里几个小时,待到半夜?”
余温钧没有理睬他。
“薇薇,我原本打算等你看完那个小朋友的动画电影,再跟你聊聊。”余温钧的目光转过来望着她,贺屿薇的胸口再次狂跳起来,不知道是因为他叫了自己名字还是隐约预料到别的什么。
他冷不丁地提到她的母亲,是在替他们的关系找台阶下吗?
不,绝对不仅仅如此。
余温钧其实很擅长处理人际关系,他会掩饰和隐藏一些关键信息,但与此同时,他愿意明确说出的事情也有极高可信度。
关于她的母亲,余温钧肯定是真的掌握一些什么,否则绝对不会拿它当借口而随意地说起来。
余哲宁还在不耐烦地催促:“你现在说吧。”
“李诀提醒的对,她母亲的行踪是她的私事,你们要想一起听得问问她。”余温钧淡淡说,“并不是一个好消息。你自己要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
“心理准备”是什么上流阶级的词语?贺屿薇从出生起,就没有见过她的母亲,也不知道她母亲的行踪。
此刻,她咽了一下唾沫:“你讲吧。如果是坏消息,我会坐下来的。”
她真的重新坐在沙发上,余温钧的目光略微带一点好笑和赞赏。
“我很讨厌身边有来历不明的人。从今年开始就让人调查一下你的身世。经过多方调查,我知道你母亲人在英国,但除了知道她出国,暂时也没更多线索。因为在海外找一个女性需要耗费更多时间,入籍或嫁人,她们有可能改姓换名。”
“但,身为华人总有一个时刻能暴露真名。那就是,讣闻登报的时候。”余温钧的口气略微慢一下,这是刚刚在露台上接到越洋电话的内容,“前天中午,你母亲因为大雨滑坡,她在露营时失踪了。”
房间里陷入一片寂静。
“露营意外身亡事件在英国发生得比较少,已经连续一周上了bbc的新闻头条,如果你上网的话可以看到。华人社区应该也有不少讨论。我已经叫人买了当地的报纸,这两天会寄到家里。顺便说一句,救援队到达的时候,不光是她,她的外籍丈夫和他们的三个孩子也都抢救无效。”
余温钧毫无感情的声音中,李诀和余哲宁同时调转视线,礼节性地不去看当事人的表情。
贺屿薇低着头。
灯光下,女孩子的头顶发旋闪着温柔的青光。
等重新开口,她的声音依旧是轻而柔和:“哦,只有这个消息?那么,我站起来了。”
第81章 雨点
等贺屿薇坐上酒店派的车离开,余哲宁依旧疑惑重重,但他也为自己刚才的咄咄逼人感到歉意。
他记得贺屿薇曾经说过,她从来都没见过亲生母亲。
如果杨艳自己的生活过得艰辛困难,也许能为抛弃孩子找到一丝借口。但是,她生前的居住地在英国的Henley on Thames,那地方的房价不便宜,她的两儿一女上的也是私立学校。
那个叫杨艳的女人经常去海外度假,但似乎没有回国来找过女儿,也没有联系过她。
贺屿薇今天刚刚知道母亲在英国,却又得知母亲身故的噩耗。
*
“哥,你通知别人坏消息的时候,口气就不能委婉点吗?而且,你什么开始叫屿薇为‘薇薇’了?”
余温钧充耳不闻地坐在沙发上。
李诀递来遥控器,他又调回到国际政治新闻。
“你和我,终究也得迎来自己生老病
死的一天。”余温钧说,“留下的人即使难过也仍然得接受现实。”
余哲宁向来看不惯他哥在任何情况下都置身事外的冷然态度。而且,余温钧这种时候都不忘说教?
他内心有种极为愤慨,简直接近仇恨的情绪。
贺屿薇临走的时候,头发和皮肤上飘着一股清甜且陌生的柚子味。他哥身上没有相同的味道,不过也可能是余温钧一直在外面吹风,而且,哥自己身上浸染着他常年使用的香水。
余哲宁刚刚快速地去余温钧的卧室看一圈,床和枕头都好端端放着。床头柜上除了自己送的鹿头标本,也没有其他女士用品。
唯一的疑点是拖鞋多拆了一双。但贺屿薇说她晕倒了,也可能,哥哥借她拖鞋穿。
李诀给了他一个眼色,余哲宁这才压下脾气,说明半夜找余温钧的来意。
这些天和李诀对合同,余哲宁无意间提起余温钧用皮带抽了余龙飞,而李诀总觉得整件事的处理方式特别不像余温钧。
跟余温钧去草原的副总和李诀的关系还不错,李诀也确实极有一手,很快就把余龙飞投资草原酒店的事查了个底朝天。
这一查不要紧,李诀很快发现猫腻。余龙飞表面签的是酒店股权认购合同,实际上是一个经过双层嵌套的资管合同。
事态紧急,李诀当晚就让余哲宁和自己去瑰丽。
余温钧接过李诀递来的资料,翻着翻着,就举起遥控器把国际新闻的声音调到最小。
嵌套合同目前在国内的规定比较模糊,偏向于严格限制。金融监管部门对违规多层嵌套的监管很严,但是为了不损害社会公共利益,法院也并不会轻易判决合同无效。余龙飞签的双层嵌套合同,也是合约链条的最后一环。
余温钧很快找到资料里的重点。其中两个主合同,投资合同和贷款合同是嵌套的,更是高履约风险的病单。其中一个环节不能履约,就会发生全链条的连锁反应。
“龙飞啊龙飞,真是个缺心眼儿。”他平静地说,“不怪也不怪他,被骗也是成长的必经环节。”
余哲宁不快地说:“说点我明白的话。”
《西游记》里,孙悟空为什么犯了一个错便被压到五指山下,一压就是五百年?
明面上,它偷了蟠桃,实际上却也能替天庭、龙宫和地府平帐,只要他被压着,蟠桃宴上的桃子、台上老君的仙丹,所有天庭的损失都可以算在孙悟空头上,说被他吃掉了。
余龙飞现在就是那个孙悟空。
他签合同的时候,顺手把余温钧在非洲几个明年竣工的铁路和工厂项目也当作担保。目前这事还处于可大可小的阶段,但上行风险极高。换言之,一旦暴雷,前链条的其他金融机构是不负责消化投资者的损失,最后要查到投资人和一些机构承担身上。
换言之,余温钧也是担保人之一。
李诀说不知道余龙飞当时签合同的时候,拿了谁的法人章。余温钧摇摇头:“那个是次要的。先想办法把原合同弄到手。”
设置这种嵌套合同都是法律和金融的高端玩家。能哄余龙飞签下这份表面上仅投入200万资金嵌套合同的人,绝对是一个老手,对余龙飞的性格乃至他们家都有了解才能做局的高手。
说实在话,能常年混金融和私募圈的都是老狐狸,即使是余温钧,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最快也得花费数月才能把原合同拿到手。而且,过程也必然艰难。
余温钧正思索着,却发现一旁的余哲宁正摆弄手机。
他问余哲宁在做什么。
“你们刚才不是说想知道法人章的事,我发条短信问龙飞。”
余温钧立刻喝止:“撤回!”
也是巧了,余龙飞的电话已经直接打过来。身为夜猫子,他这个时间也确实还没睡,看到这条消息后立刻回拨电话。
余哲宁没敢接余龙飞的电话,但过了会又收到一条信息,余龙飞问他是不是现在在瑰丽酒店和哥在一起。
余温钧面无表情地说:“别搭理龙飞了。”
余温钧不惧怕危机。
然而混乱不明的局势中,身边有一个因为知道自己犯了大错而无法冷静的同伴,比面对任何危机要更棘手。他原本打算想到初步的解决方案前,并不把这件事告诉龙飞。
此刻余哲宁也正不知所措地看着自己。
面对最小的弟弟,余温钧总会更容忍。
他换成轻松的语气:“李诀,去看看申请航线的日程表,我下个月飞趟美国。”
李诀知道这话是支开自己的意思,他借口手机信号不好,快步地走到露台上。
等剩下两人,余温钧再转换话题,他问哲宁打算怎么处理李诀。
“你不是总唠叨李诀是难得一见的人才,放走他很可惜吗?”余哲宁绷着脸“让我去处理他的去留,也是因为知道我不可能对他下毒手吧。咱们家里还有谁是舅舅的孩子,你跟我说清楚,别再让我不小心又出车祸。”
虽然是亲弟弟,但有时候,余温钧得按下想一脚踹飞小孩的冲动。他忍下来:“讲讲吧,你现在对李诀最纠结的点在哪里。”
“纠结?不,我只是有点好奇,你对李诀造成我车祸都有什么想法?”
“我接受一切事实。我接受李诀的性格里有这样的一面。而实话说,我没有因为你的车祸而感到过份自责。有的时候,你就会因为我而被卷入到一些事件里。就像有时候,我也会替你和龙飞解决和承担一些问题。”
余哲宁被他哥哥话音里的某种冷酷而震惊得不发一言。
“哲宁。无论做什么,人的内心得同时拥有感情和判断。也只有小孩子才单纯地讲感情。任何人如果想当我的对手,就得立下对我赶尽杀绝的心。我是经过思考,认为现在的李诀不配成为我的对手,才把他的处置权交给你。如果你内心对李诀咽不下一口气,把他两条腿打断,也让他出一次车祸——但任何形式的报仇都要只限制在一次。如果变成斗殴,一直你来我往的变成世仇就没意思。你哥我经历过这事,挺累的,现在去哪儿都得带保镖。”
“……我差点断了腿,结果,你又来讲你这些破事!当初李诀可是你带回家的!”余哲宁的眉宇间闪过一丝愠怒。他最烦哥哥像个封建长辈似的絮絮叨叨,就会抛出一套又一套的长篇大论,充斥着冷血和虚伪。有的时候简直像个机器人。
话不投机,余温钧也不多说。
幸亏贺屿薇来了,他把积攒的□□泄出来,目前对任何事都能冷静处理。跟小孩生气纯粹是没必要。
他从沙发上站起来,下达逐客令:“说到合同,你和李诀算是帮了我一个忙,以后会夸夸你们。龙飞估计在赶来的路上。管好你自己的事,和李诀先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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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楼的露台放眼望去是一片绿色,路旁挂着暗黄色的灯笼,灯影闪烁斑驳。
每到夏天,花园的防治蛇鼠蚊虫都是大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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