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姨最近都在躲家里的园丁,因为对方又说要批预算增设防蚊路灯和买老鼠夹。墨姨的意思是买老鼠药直接毒死,但园丁说他信佛。大家在余家工作几十年,彼此都是老同事了也不能撕破脸。
随着天气渐热,壁虎已经出没,它们在暗影里四处爬行。
贺屿薇不怕虫子,但她刚伸过手去,它们就立刻断尾跑开。花园的草木茂密,树叶层层叠叠,叶片如打蜡一般油亮。花的香气比白天更胜,温暖而芬芳,仿佛花朵在耳边呼吸一般。
复习之外,贺屿薇主动承担清扫地下泳池的任务。
墨姨不动声色地去查看过监控。
即使没有人看管,那孩子依旧极其认真地做各项繁琐的清扫工作,她穿着短裤和人字拖鞋,推着巨大的清洁机器,把边边角角都抹得敞亮。
余温钧不在家,池子里只留三分之一的水,但是,她还能感觉到那一泓池水安
静的存在。
清洁完地面,贺屿薇便会坐在泳池旁的椅子里发呆。
墨姨走过来,先惯例地问了几句会考准备得怎么样,学校累不累,随后才委婉地说知道她母亲去世的事。
贺屿薇垂眸躲避着她的目光,轻声道谢。
余凌峰从杭州游学回来了,他在校园里见到贺屿薇,把她的护照和身份证递过来。
拥有护照号,她就能去大使馆页面申请wev的签证,随后作为申请人而进入抽签签池。申请人被抽中后,提交语言考试和学历,定好机票后,就可以前去异国打工。
但——WEV整件事突然失去了所有的魅力。
贺屿薇跟余凌峰道谢,她想,澳大利亚以前是英国殖民地,而英国又是什么样的国家?
母亲居然在英国生活。
她从来没有见过母亲,不仅仅是她,爷爷奶奶也没有见过杨艳。
他们只能从酗酒的爸爸那里得到一些碎片,知道那是一个特别漂亮且性格机灵的年轻女人。她和爸爸谈过两年恋爱,彼此爱得如火如荼。然后母亲生下她,爸爸把她带回来。
贺屿薇心想,自己是爱的结晶……吗?
不是的。
杨艳在生下自己之后又生了三个孩子。其中只有两个儿子是混血,是她和外籍老公生的。
她第二个女儿也是中国人,只比贺屿薇小一岁。按年龄推算,杨艳在生完贺屿薇的当年又怀孕了。
但这一次,杨艳并没有抛弃孩子,她似乎好好地抚养了这个女儿。即使嫁人,也愿意把她带到英国。
……只有自己是被母亲舍弃了。
贺屿薇读这些新闻的时候,感觉被素未谋面的生母狠狠甩了三次耳光。第一次是出生时,第二次是母亲生下妹妹时,第三次是母亲去世时。
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他们已经都死了。她也不可能知道自己的身世。
玖伯再问贺屿薇需不需要提供一份毛发或血缘样本,寄到英国和死者残留的DNA做一个亲子鉴定。更进一步地确定她和母亲的身份。
贺屿薇拒绝了。
她轻声地说:“我已经知道自己是孤儿。我真的不需要找更多证据支持这一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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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哲宁抽空又回了趟家。
他在地下泳池旁找到撑着下巴发呆的贺屿薇,坐到她旁边的椅子上。
“节哀顺变。”他看着她表情。
“谢谢你。”
这是知道母亲去世后,贺屿薇这几天说过最多的话,连小钰都特意跑回来安慰她。
小保姆悲惨的身世故事,已经成为余家闹蚊子以外最大的新闻。
贺屿薇也只能用这两个字来应付别人的关心和窥探。
谢谢。
谢谢别人愿意安慰她。谢谢别人通知了一个她从来没见过面的陌生女人的死亡。感谢,非常感谢。
但贺屿薇只想一个人待着。
“人,活在世界上到底是为了什么?”她自言自语。
余哲宁怜悯地看着她,他轻轻地说:“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你妈妈内心一定是爱你的。”
贺屿薇脸上的肌肉不听使唤地耷拉下来。
坦白来说,她对素未谋面母亲去世一事并没有感到悲痛,更多的是一种无力感。可是现在被余哲宁这么说,她的内心倒是升起一种强烈的又羞又愧,自惭形秽的愤怒。
她是从出生起就被母亲所抛弃的东西,母亲甚至从未找过她,联系她。而当听到余哲宁简简单单地说出“你妈妈一定是爱你的”,她甚至连他都开始迁怒或憎恨了。
……在这个世界上,她唯独不想憎恨的人就是余哲宁。
贺屿薇拼命地转过脸,假装看向远处。
她选择换一个话题:“你什么时候去越南?”
啊,越南。余哲宁稍微一怔。这段日子被李诀和余龙飞的事情搅得一团乱,他完全忘记这件事。
说也奇怪,他和栾妍分开这么多年都念念不忘的,如今几个月不到,余哲宁就把这个明快的女孩子抛之脑后了。他,不是很喜欢她吗?
贺屿薇还在静静地等待回答。
她什么都没说,余哲宁却感觉自己的良心被轻微的苛责了。他想起来上次,贺屿薇很纯洁地问自己接没接过吻,便试探地反问她:“喜欢,到底是什么?”
贺屿薇被问住了。
喜欢,究竟是什么东西?
余温钧说,喜欢一个人就不应该让对方感到混乱。但是,他经常让她感觉到混乱。
喜欢是属于人类和人类间的感情吗。还是说,喜欢,就是对一个人很满意。
她不喜欢这个世界,也是对这个世界不满意吗?
“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堕落?”她边思考着边看着泳池,“类似于,被人一把推进水里那种感觉?我看小说里会这么写。喜欢上一个人,你就完了。”
“啊哈哈哈哈,抱歉抱歉。我是不是答应过要帮你打余龙飞?”余哲宁笑着说。他想到贺屿薇被余龙飞推到泳池里的事,对她的怜惜更深,“如果你再被人推进水里,我会第一个来救你的。”
贺屿薇脸一热:“……我也可以报个游泳班。”
他俩坐在泳池边相视而笑。
类似“初恋”“初吻”和“喜欢”这种清纯的文艺话题,也就是和贺屿薇说才不显得突兀。实际上,每次跟她说完话,余哲宁就像是被竹子内流出的清泉浇到炙热的伤口。他明明想安慰她,却被她洗涤心灵。
两人在泳池边坐了没一会,余龙飞就闷头疾冲过来。
余哲宁无奈地被余龙飞拽走,他偶然一扭头,看到贺屿薇的背影依旧站在原地,如同剪影一般秀丽。
她依旧在发呆,没有回头看他。
*
根据哥哥的吩咐,余哲宁得对合同一事保密,但余龙飞很难被糊弄,反复盘问他当晚和余温钧聊了什么。
余哲宁只好说:“我跟他说要去越南看栾妍。”
余龙飞对他的敷衍半信半疑。余哲宁却心想,糟糕,刚才忘记嘱咐贺屿薇不要和余温钧走得太近。
仔细想想,贺屿薇是哥哥请过来照顾他的小保姆,他们之间估计是雇主关系,也有可能单独在他哥哥的房间里相处。
余温钧不管怎么样,肯定不会对一个小姑娘出手的。
但是栾妍也是小姑娘。当初和栾妍订婚,他就觉得他哥老牛吃嫩草,特别看不惯。
可是从那天晚上开始,余哲宁的内心就有一种无法扑灭的,特别不舒服的劲头。
李诀是余温钧身边最亲近的人,也是最了解他脾气的人,余哲宁忍不住也问了问李诀的意见。
李诀沉吟地说:“我是不太了解钧哥那边的情况。不过,小贺不是一直很喜欢你吗?”
余哲宁脸色和缓。
“你不觉得,哥对她的照顾有点过头了吗?”他分析,“我喜欢上一个女生,才会想照顾她、呵护她。我哥却不是那种性格的人吧。他不去利用别人就算不错的,愿意腾出手照顾的,都是经过很严格筛选后的一批人。”
李诀倒是懂余哲宁话里的意思,但很快就想到自己,只能苦笑。
余哲宁摇摇头,打开栾妍的ins页面。
栾妍发了不少度假的比基尼照片,看上去健康性感,解除婚约至少在表面上没给她造成太大影响。毕竟,她还很年轻漂亮。
但比起想联系她的冲动,余哲宁却也有一种陌生感。
……也不知道,贺屿薇穿比基尼什么样?这个念头,突然就跳到余哲宁的脑海里,他不禁微微一笑。
也许是搬出来宅邸,余哲宁心里那一种纠缠不清、无法割舍的多年感情好像瞬间清醒很多。他能更客观地看待自己,和很多事情。
“栾家这些年在国内虽然有点不行,但在美国的人脉很广。龙飞念书时在纽约买公寓,也是栾家介绍的中介和房
源?即使取消婚约,栾家和我哥在海外肯定还有不少商业合作关系吧。”他说,“我还是应该去见栾妍一面。”
李诀耸耸肩,他心想,管自己屁事。
第82章 风眼
余温钧这些天依旧住在酒店没回来。
不过,他又找了好几个机会把贺屿薇叫过去。
贺屿薇也把迟来的生日礼物送给他。
一本纸鸢相关的邮票集。
余温钧有些意外。
他再次发现,贺屿薇别看软绵绵的,但关键时刻挺干脆,总能找到一丝机会就溜出别人手心,作出出乎意料的事。
明明看得她挺严的。她又是什么时候通过什么手段,买到的这本邮票集?
余温钧明智地决定不予深究。他只是简单说:“有心了。”
贺屿薇倒是老实交代:“邮票集是我托风筝店的老板订的。我俩在店里换了微信。看到他朋友圈在卖这个,就买了一本。”
其实,贺屿薇曾经反复地思考过,要不要送余温钧生日礼物。
最终决定,送。
她目前的吃穿住行一切开支是由这个男人负担。不管如何,余温钧对自己还是挺慷慨大方的。贺屿薇甚至觉得,假如自己索要很贵的东西,余温钧没准儿都会干脆地送给她。
——代价就是,她要献出身体。
走进房间两个小时,贺屿薇在剧烈的喘息中,努力在他大腿上坐直身体。他手很大,一手把她的双手在她背后按住,一手按着胯骨。
余温钧低头凝视着下面厮磨的景色,她却忍不住颤着声叹气,往前,是漫上脊背的酥痒,往后,又恐惧因为太深而控制不住自己。
片刻的哭腔后,他说:“你自己动一会吧,我配合你。”
因为身处他常住的酒店房间,余温钧比在家里更为强势,低压的命令,汗湿的胸膛,交欢的次数,频繁到让贺屿薇的头脑已经放弃思考。
他找了一根纯金钢笔,让她咬住两侧。
余温钧始终抬眼留神着她状态,边帮她按摩着肩膀边欣赏她情迷时的表情。
身体像是破掉的流心奶油大福,几次濒死的余韵后,她摇摇头拒绝掉落几次的钢笔,习惯性地凑过去要向那张坚毅的嘴唇索要一个吻。
余温钧却当作没看见,把她翻了个身。
结束之后,贺屿薇默默地用吸管喝着清凉的椰子水,胸口的黏腻,变调的声音,还有潮红的脸,都揭示着刚才激烈的情事。
唯一的区别,是她如今克服自责了。
以前的贺屿薇是这么想的,她和他的关系在道德上根本立不住脚,但自己确实是被迫委身于他。余温钧完全是强取豪夺吧?
为了防止继续受伤,自己必须逃走,主动必须结束这段畸形、丑陋且堕落的关系。
但最近,她的脑海里却升起一个崭新的念头——余温钧胆敢对自己做这件事,她是不是也该让他“负起责任”。
不,不行的吧。
贺屿薇迷茫地叹口气,余温钧便移开喝空了的玻璃杯子。
他在她旁边坐下,平静地说:“叹这么长的一口气,福气会溜走。”
她小声说:“我并不是因为想叹气才叹的。”
余温钧沉默了一会:“龙飞在家欺负你了吗?”
有提到他弟弟,贺屿薇虽然不太高兴,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他最近好像根本没空搭理我,可能工作很忙?”
余温钧低头俯视着她的脸,似乎确认她有没有说谎。
“闭上眼。”
她轻轻地点头,听从他指示,感觉到余温钧低头亲了一下她的额头。
贺屿薇早已经习惯了两人的这种亲密,静静地抓紧他的手臂,过了会,脸上的温暖移开,又听到他说:“你未免也太安静了。”
他怎么不亲自己的嘴啊?贺屿薇忍不住想。
*
从草原回来,余温钧对她的态度隐约变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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