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场凭借往日默契促成的一场戏罢了。
他原本以为,这种事会暗示或私下解决,但没想到这个陈微末当场就做了。
还这么无遮无掩?
陈微末默默退回了她原本的站位。
“我能有什么意思?莫上校太抬举我了。”升太甚至没提被联邦扣押的星匪。
反正基本都是波文的人,是死是活有什么关系?
放回来也是个死。
“我就是喜欢在星际漂着流浪,有些事啊,烦得要死,咱们都把它简单化了,最好。”
路钰被几个人押着,虽然脸上挂了点彩,但能走能说能喘气的,应该也没太大问题。
“咱先这么着啊,有什么问题,明天再说,天儿也不早了,都歇了吧。”升太客客气气地跟每个人都打了招呼,看了眼陈微末,并没什么别的反应,便走了。
星匪一撤,莫尔若坐姿也不端庄了:“他爷爷的,被他控场了。”
“信息不对等,但结果还算好。”孟乐知平静道。
“你还好意思说信息不对等,你们偷摸商量对策不告诉我是吧?”莫尔若抽了一下孟乐知的胳膊,是蓄了点力的。
“根据现场情况随机应变,这点道理都不懂?”
“啊啊啊就你懂你懂!”莫尔若下巴扯得老长,“你胆子挺大啊,就放任你这个邦外的兵瞎搞,你也不怕搞砸了?”
“我的人有基础判断力。”
当时问陈微末,应该采取什么措施,她犹豫很久,说:
按照星匪的方式行事。
波文想夺权、夺资源,利用这次谈判示威,而升太只想拔掉眼中钉。
他们要做的,就是选一边支持。
可这种事,联邦的人不好出手。也就只有和星匪有过往来的陈微末才能有理由做。
“行,够狠。”莫尔若虽然没看着陈微末,实则是在跟她说话,“这一巴掌下去,这种行事风格,我估计也待不长了。”
“只要你回去好好说…”
“哎呦孟大上校,你还觉得这是能美言几句的事儿呢?”
“勾结星匪…”
路钰被检查完身体后冷不丁开口。
当屋内视线齐聚他身上时,他忽然绽放出灿烂的笑脸:“我是说最坏的情况,谁都能扣顶帽子不是吗?”
他说的是实话。孟乐知也辩解不了什么。
陈微末觉得路钰给人的感觉,有点像伊尔,表面天真,实际看不透。
“谢谢你们来救我。”路钰端坐,“一个,是三军区的,一个,是独立军区的,我跟谁走啊?”
这个问题本应该是他们两队再争取和协商的,现在被他摆在了明面。
今天这一个两个都不受控,莫尔若有点想骂人了。
“先安全回到联邦再说。”莫尔若打着马虎眼。
“我想去独立军区。”路钰自顾自地继续说,“我想给她做机甲。”
他伸出手指,指向陈微末。
陈微末一个“不用”堵在嗓子眼,险些被呛到。
她是真的用不上,但现在也不能当面拒绝,毕竟她的任务包含把路钰带回独立军区。
“她一个外邦的,肯定没人给她做机甲,那我来做。”路钰斩钉截铁。
“这件事稍后再说。你先去休息。”孟乐知强行让人把他送回去。
再说下去,传到联邦的就越来越对陈微末不利了。
从被安排了这个任务开始,陈微末的身份就变得无比尴尬,她怎么做都是错。
这个路钰,无缘无故为什么突然开始捧杀她?
莫尔若晃到陈微末跟前,拍了拍她的肩膀:“可不是我为难你哦,你自己选的。”
戚以轩在一旁浅浅地翻了个白眼。
等其他人都走了,戚以然才对陈微末说:“别担心,都是我们一起决定的,等回了联邦自然有我们的说辞。”
盈亏自负。陈微末既然做了,就不怕什么“后果。”
孟乐知要去视察防守,特地没有让陈微末跟着出去。
可陈微末觉得,躲起来好像没用。
看着从外面房梁上倒垂下来的几个老相识,她无奈打开了窗户。
“刚刚人多,你也不跟我们打招呼。出去溜溜吗?”
“你们是非得让我通敌啊?”陈微末其实并不气恼,反正她来不来往都会被说。
“那不正好嘛!你直接过来,你瞅瞅你自己找的这个出路,规矩屁事儿贼多。”
“…真是谢谢你们啊,后路都给我想好了。”
“唉别废话,快出来!”
升太这边的星匪也是真心坦荡地不在乎陈微末的处境。
他们一向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见见老朋友也不错。
“走吧。”
陈微末悄悄出了联邦的临时驻地,在这个无界之城里闲逛。
可升太并没有出现。
“头儿说你走这一趟肯定里外不是人,但他领了你这份情,你要是混不下去,真的能来找我们。”
“到时候再说吧。现在也挺好的。”陈微末敷衍着。
“好个屁啊,要是真好,他们能把你放到这种处境?”
“你们不也是?”
“那能一样吗?不逼你一把,怎么脱离苦海?你在联邦的新闻我们都看见了。”
陈微末一直都是这么淡淡的,所以脑子直线条的星匪也看不出她什么情绪。
“这里一直这么多人吗?”
大概在希帕蒂娅只有联邦驻地那里弥漫着紧张肃穆。出来逛逛,到处都是私人的摊贩,耍着各种亮眼的手段吸引来往客人,卖着大大小小新奇的物件。
这边没有法律、没有限制,什么事物在这里恢复了它原本的意义,那便是没有目的和没有意义。
“不用交税,不用考虑后顾之忧,当然都喜欢这种中立地。”
有人在这卖枪,卖家可不用考虑他的商品被人买回去是拿去杀人还是防御。
星匪的人喜欢勾肩搭背的,陈微末也没有明确拒绝:“你是不是在联邦待傻了,这才是大部分世界的模样。”
“…确实。”
无论哪里都是熙熙攘攘,陈微末走得有点烦了,想回去,但又不好意思直说。
视线恍恍惚惚地在人群间游走,一个熟悉的身影跃入,视线相接,陈微末的脑中好像有什么轰然炸开。
灰色棉絮一样的云将白日强占,天气越发闷热。
要下雨了。
“你也该回了,偷偷出来,别被人发现了。”星匪看着时间提醒她。
“行,我自己再逛逛,你们先回吧。”
可陈微末并没有回去。
人渐渐散去,热闹的星球也重归寂静和黑暗。
夜间大雨倾盆,她就站在城外小山丘最显眼的位置,静静地看着唯一的来路。
直到一个人影在雨幕中忽然出现,逐渐放大。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来找你?”男人举着黑伞,一身黑衣,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有他这个人。
“你说下次再见,会告诉我为什么。”
男人并没有把伞匀给她。
“你说让我活着到联邦,让我想办法活下来,我都做到了!”陈微末的太阳穴一下一下地跳痛,大雨冲刷得眼睛都睁不太开。她倾吐着胸中灼热的气息,仿佛如果不那么用力喘息着就会被潮湿的空气压死。
“你为什么会在这?你们又要做什么?”陈微末突然想起来什么,不管不顾地揪住他的衣领,“你为什么要杀我们?为什么要去我们那里?你对我们的星球做了什么?我们明明什么都没有!”
“我让你躲在飞船里,帮你逃离那个地方,不是想看你现在这副样子。”男人眼中尽是凉意,挺拔的身躯并未因陈微末的失控而有半分摇晃。
“我不会食言。但是,陈微末,舍掉你这些没用的情绪,不要因为过去这几年的虚幻就放弃今后几十年人生。”
第63章
“都找了吗?”希泊几个人在屋内聚合,都没在驻地看到陈微末。
“升太那边表面也没动静。”戚以然冒险去那边看了一眼,星匪该吃吃该喝喝,什么事也没有。
可陈微末是悄悄出去的,以她的本事肯定会避开所有人,单独去见升太也不是没可能。
但正因为是悄悄出去不想引人注意,她又怎么会拖到那么晚,让他们都发现她不在房内?
“莫尔若那边知道吗?”
“应该不知道。”
门忽然被推开条缝,没动,然后才被完全推开。
陈微末浑身被浸湿,头发凌乱地贴在脸上,雨水不断下淌。
“陈微末?!”戚以轩想喊但还是用理智压低了声音,“你怎么了?”
“雨下大了,找个地方躲躲,结果越下越大,我就直接回了。”
“那你这脸上…?”嘴角有轻微的青紫,她体质可不轻易留下这种瘢痕。
“天黑路滑摔了一跤。”
“你…”
“我先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
陈微末低着头,快速在众人跟前窜过。
“她是不是哭了?”戚以轩惊讶的手指头一直放不下来,她看向姐姐,有些不知所措。
“…你没看错?外面下雨了!”欧治也低声尖叫。
陈微末怎么可能哭?她皮开肉绽了眉头都不会动一下。
“眼睛,红红的?”
“我去看看。”
孟乐知跟了上去。
“你看个什么?!人家洗澡去了!”戚以然没拽住他。
一个两个都神志不清!
“陈微末肯定遇上什么人了。”她努力保持冷静,“这地方能查有什么人来过吗?”
“中立地又不像联邦一样处处被监控着,这儿鱼龙混杂,人太多了。”
什么事能让她这么激动?
戚以然坐下,静静地想了想。
.
孟乐知在门口等了半小时,陈微末才让他进去。
头发未干,但身上已经整洁。
“队长有什么事吗?”陈微末已经恢复了平静,仿佛刚刚狼狈的另有其人。
脸上的淤青只剩下一点痕迹,不仔细看已经看不出来。
“…希帕蒂娅当地产的果子,尝尝?”孟乐知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
“谢谢。”
神情如往常一样,可孟乐知却觉得有说不上来的淡漠。
就像她没有加入希泊的时候。
“我们什么时候回去?”陈微末问。
“人已经接回来了,明天就能走,免得夜长梦多。”
“好,队长早睡吧。”
她直接送客。
“…那你好好休息。”
她毫不犹豫地关上了门。
有点感谢孟乐知没有开门见山,她也用不着骗人了。
脑子有些发胀,她一头扎到床上,把脸埋进被子里。
之前总觉得,不想思考复杂的事是主观懒怠,但今晚,她开始怀疑是客观脑运作能力不足了。
耳边有渐近渐远的轰鸣,心脏的跳动也很是吵闹。身上发凉,可摸起来还是滚烫的。
哪怕是闭上眼睛,过去的很多画面还是不受控地在眼前不断切换,曾经的人、说过的话,疯狂重现。
可一旦刻意回忆,似乎又有什么拉长了与过去的距离。
趴了两个小时,陈微末坐了起来,出门,去到了戚以然的房间。
“我还在想要不要去找你,没想到你先来了。进来吧。”戚以然屋内还亮着灯,深夜,也没有半点要睡的意思,“孟乐知跟你说什么了?”
“他给了我几个果子。”
戚以然轻笑:“我就知道。”
“以然,帮我个忙。”陈微末直接道。
“你说。”
“我想退出希泊。”
戚以然眉头低垂,逐渐坐正:“这种事为什么不和队长直接说?”
“麻烦。”
“他是有点墨迹,但是你如果理由充分正当,他不会难为你。”
陈微末感觉嘴唇干得有些发燥,眼前的东西隐约摇晃,她没那么多精力说场面话。
“因为你从来没有真的接纳我,所以我想你肯定有提前准备。”
戚以然视线扫向对方,歪着头:“和你说话确实比较痛快。”
她点了几下光脑,调出一份未签署的文件,是陈微末的自愿申请退队书。
陈微末大概看了一眼,这个表的创建时间是在她去克里斯塔尔前。
大概在戚以然拿到融合剂回联邦的路上,她就准备好了。
一个邦外人、改造人,过去一无所知,戚以然不会放这么一个风险在身边。
她当初虽然也同意让陈微末进队,可也只是为了让所有人知道她对邦外人的态度。
虽然会显眼,但以后会有用的。
“但我还是需要一个理由。”
戚以然还是追问了一句。
“你是不是一直在查你父亲戚淮波将军的死因?”
戚以然神色突变:“你知道些什么?”
“你的猜测,也是我的目标。”
陈微末从前听钟贺的怀旧片段,一点一点拼凑出戚淮波一个模糊的过去。
以戚以然的心性,她不可能就这么认了。
她要赌一把。
“你的目的又是什么?”戚以然冷眼问道,她心中振荡,可决不会表现出来。
她的事,只有她的家人,和孟乐知知道。
而这些人,绝不可能随意就告诉陈微末。
“以然。”陈微末直勾勾地盯着她,可视线似又没有停留在她身上,“我没有家了,他们都死了。这段时间我一直不知道我为什么还活着,不知道活着该干什么。也许我应该去复仇,不让他们枉死。但是以后就都没有安宁了。你说我该怎么做?”
她什么都没说,但戚以然却心领神会。是只有她们这种人才能明白的抉择。
“你今天是遇到了什么人、听到了什么事?”
“是。”
戚以然发出一声苦笑:“你倒是挺冷静。”
“情绪对于后面的事情毫无帮助。”
那片刻的失态,已经足够了,再多就不礼貌了。
再正当的悲伤也终将归于平静。
“微末,退队之后,你要离开联邦吗?有想过下一步去哪吗?”
“想好了,可能要离开很久。也可能再也不回来了。”
天未全亮,陈微末才从戚以然的房间离开。
喝了一点营养液,身上还是滚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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