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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端忽然意识到，陈微末是个更关注结果而非过程的人，所以她才以这种方式揭露迪福雷斯特内部的混乱，好让其他势力有可乘之机。
而她这样的人，怎么会追着他问那些没用的获取证据的细节？
“迪福雷斯特为什么…要杀他？”
“这就无从查起了。”
唯一知情的是老卓，而试图偷听的人也都被他们当场杀掉。
萧端看陈微末的反应，虽然平静，但人却像鬼魅睥睨人间，毫无感情。
此刻的她倒是很像当时造的谣——一个没有主观意识的人造武器。
“你常和他联系吗？”他问道。
“…没有。”
“没有实证的事情多想无益。”
孟乐知也这么说。
可陈微末总觉得，迪福雷斯特不会无缘无故做这种事。
而那个时候，是她在外捣毁他们能源基地最猛的阶段。
她神出鬼没，偷袭的速度和频率几乎让他们没有招架之力。搞清她一个人行踪的难度要比跟踪大批队伍大的多。
“我相信你不会冲动地毁掉你之前积累的一切。”萧端诚挚却又不太走心地劝慰道，“我认为当务之急，你要好好想想，等你出去之后，如果继续做独来独往的先锋骑兵，你会遇到什么。”
“什么意思？你觉得迪福雷斯特会来杀我？”
“从前你们可能只是私下冲突，但现在捅到明面上来，你给了联邦一个正当理由彻查公司，他们无论如何都不会再让你翻出任何浪来。”
“他们自顾不暇，还有功夫来管我？”
“现在同时还有自由科技的烂摊子，如果你死了，大可以推到他们身上。”
陈微末有在脑子里转过这个可能性，可走到这一步，迟早的事，畏手畏脚只可能前功尽弃，何况她早就在枪林弹雨中捡过很多次命了。
“你找我，是想做什么？”她不想纠结那个问题，“独立军区已经表示了对自由科技的态度，也许联邦不会坚持太久，毕竟很多地方对自由科技的怨气不是一天两天的了。”
萧端不以为然：“一个庞大的组织崩溃也不是一日之功，就怕那种暗中渗透，防不胜防。”
“你是说那个意识侵占的问题？”
“我想孟上校会继续追查的，我好奇的，是另一个。”
陈微末神情微微变了变。
萧端调出一个光屏，滑到她面前：“自由科技做那么大，也不光是靠那批到处找茬科学家的疯子，真正做事的也有很多，比如他。”
陈微末知道这个人，易灵，曾经是扭转了威娜星落后状态的功臣机械师，但后来他的野心超过了客观现实承受极限，他为了创造出超越物理的储能设备，竟然把一整颗星球作为材料，全然不顾在上面生活的数千万的生命。
出事后他沉寂很久，然后就出现在了自由科技。
但他并不是什么非常高级别的工程师，反而因为不显山不露水，他在星际间到处游走。
陈微末知道他，也是因为在帮娜塔莉娅阴自由科技的时候，在外偶然听说了他这支队伍。
娜塔莉娅把他定为了危险等级为一等的人物，但却因为他手里未知的项目和成果，迟迟没有动他。
娜塔莉娅都不能完全打探到他在做什么，萧端知道？
萧端见陈微末看资料看得认真投入，他悄悄按了按胸口。
陈微末进来前他就感觉不太好了，但他想撑着说完，可确实有些勉强。
陈微末把萧端给的资料看完，神情严肃，一抬头想问他几个问题，正对上他愈发苍白的脸。
她这才注意到，萧端拔了身上两根线，藏在了身下。
“…你是不是有病？”陈微末一把按下呼叫器，医生们鱼贯而入。
她自觉退到一边，站在窗前。
萧端虽然不满意他的事情被打断，但现在他也没什么力气反抗，单薄得像一个纸片一样被医生随便摆弄。
陈微末在缝隙里看着，医生熟练又快速地打开他的身体，里面，大部分都被替换成了仿生物。
联邦这项医学手段还是挺先进的，军方更佳，可萧端看起来还是虚弱极了。
他的主治医师把他缝合，骂骂咧咧半天，看萧端闭着眼不搭理人，他气也没处撒，挖了眼陈微末，又瞪向病床上那个油盐不进的，只好再出去，以防自己被气死。
房间里又只剩他们两个，萧端好像真的被折腾累了，都没有主动继续刚才的话题。
“我说…你这是什么伤啊，这都治不好？”陈微末没忍住，问道。
“…大脑受损。”
“脑子不能治吗？”
“无法恢复如初，我的精神力对于身体而言，反而是个累赘。”
这种后遗症对于一个指挥首领来说是灭顶之灾。
他的精神力和身体机能互相拖累，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要不切点？我就是脑子里被切了一部分，然后再强化了身体，现在活得也挺好。”
“就是因为你被切了一部分，你说这话才不会被揍。”
萧端没想到她还主动介绍自己去做人体改造。
但他并不是反感。
他只是意外，陈微末并没有厌恶产自他人之手的自己，她把改造当成了手段，甚至去利用自己完成她的目的，没有陷入无限的自我可怜之中。
“是有风险，算了，你别死在改造台上。”陈微末不强求，她犹豫了一下，开口，“我能摸摸吗，你的器官们？”
“…随你。”萧端彻底闭上眼，他不喜欢别人同情的眼神，但陈微末坦荡得让他突然有些不适应。
谁不知道她是改造人？而她又有一种，把自己当成同类的感觉？
很微妙。
大概因为重装部位太多，对无菌环境的要求都没有那么严格，已经不算是完整的人类标准了。
陈微末以前接触过类似的器官和人体组织替代，所以并不陌生，甚至，她因为自己是改造人的缘故，特意多学了这方面的东西。
萧端的缝合处只有一条淡淡的长痕，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没人知道他刚刚被开肠破肚。
她上手轻轻摸了摸，里面的器官还在缓缓归位。
皮肤表面心脏位置露有半外置的装置，方便及时抢救。
胯和腰间还有金属钉子，想来是连里面的骨头都换了。
所以说这个人救回来的时候，应该不剩什么了。
“这要是谁往里放点什么东西，都不好查。”陈微末感叹。
萧端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竟然还期待她能说出什么安慰的话。
“还能走吗？”
“费劲。”
“那你是想让我替你在外面干活，还是跟我一起？”
萧端古怪地看了陈微末一眼：“我还没说做什么。”
“我信你。”
萧端给的资料，有一部分和娜塔莉娅的重合，具有可信度。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倒是干脆。”萧端抬手缓缓把衣服合上，找了一个更舒服的躺的角度，“我十天后出发，那个时候，你应该也已经被无罪释放了。”
“去哪？”
“打架。”
“你带队伍，还用得到我？”
“我们在前面打架，我需要你在后面拿点东西。”
“…这事儿别人干不了？”
“因为我想让你，被他们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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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幽深的地道里，陈微末窝在一个合适的小坑，光脑上微弱的闪烁是这里唯一的光源。
萧端让她主动暴露，她就选了这个愚蠢又原始的方式——挖地道。
挖了三天，都快接近工厂了，竟然还没人发现她。
她干脆停了下来，看看联邦星网。
自从她被放出来，联络设备重新拿到手，孟乐知就再没给她发过消息。
希泊其他人也是。
往常无论他们多忙也会来确认自己的死活，即便他们在执行保密任务，孟乐知也会简单报备，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回。
星网上，希泊打响第一枪后，独立军区又攻破了两个出卖联邦利益和成功的试验室。
所有人都在议论，有人说独立军区反应迅速，有人骂自由科技不要脸，只会耍阴招。
但希泊机动队像是消失了一样。
她现在又不能主动给他们发消息。
孟乐知的声明明显是在公众面前和自己割席，他不想自己被推得那么高、那么显眼，但他又没办法阻止军区的做法。
希望军士长那老东西别为难他们。
陈微末现在想起来军士长那老家伙就烦得很。
他还发来一条消息，让自己可以好好休息一阵，军区会接手她的努力。
可陈微末知道，他这话的意思并不是断绝合作。他还需要自己去找能源，而且对自由科技和迪福雷斯特的打击可以部分兑现。
陈微末裹了裹身上的衣服，地下还是有些阴冷的，但不全是地底的温度，这里靠近工厂的操作核心，受那儿的影响，这边温度只有零下。
地道里的土微微震动，也不知道是试验导致还是萧端干的。
按原计划，她现在应该已经被发现了，而萧端应该在奋力攻击，然后自由科技火力不足抵抗不住，被带到里面关押的她摸清一些路线，最后拿到想要的东西。
可现在…
陈微末看着身侧上方刚被炸穿的窟窿，愣了一下。
第116章
这个工厂，已经空了。
在残损的建筑内尽是整齐的断壁，遍地废土碎渣，连人都断得平平整整。
陈微末看着地上所有的断肢，脚下都是避不开的血土，她拨通了萧端的光脑。
“你人呢？”
陈微末的语气听着有些奇怪，萧端也有所察觉。
“还有半小时到。”
“…”
“出什么事了？你不是应该在里面潜伏着？”
陈微末打开视频，把周围环境给他看。
“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你要坑死我。”
她站在半颗头前，伸脚推了一下，易灵的死状和其他普通人员没有什么区别。
这里的人都是平等地被切成肉块，没有任何偏颇和留情。
见萧端没说话，陈微末自己又说道：“别看我，我一个人可做不来这个。”
“没怀疑你，只不过太巧了。”
他们才要对易灵下手，线索这就断了。
“…你过来正好收拾残局吧。我看这边也找不出什么东西了。”
陈微末在整个废墟里溜达，直到把萧端的队伍等来。
“白干。”陈微末上了停落在地的飞船，毫不客气地泼冷水。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萧端问她。
“不是我主动发现，我在地底下等的时候，上面好像已经这样了。我什至以为那个动静是你搞出来的。”
陈微末把她捡的东西扔给萧端，是一个被人为掰断的零件：“我在那十台光子分割器附近发现的，应该是有人破坏了这些装置，失控后毁了整个工厂，也无差别杀了所有人。”
“辛苦。”
其他人都下去勘验现场，萧端还留在飞船上。他虽然意外这里的变故，但说实话，他失望惯了。
陈微末的到来让他有过短暂的错觉，仿佛自由科技深不见底的秘密已经被层层揭开。
可他差点忘了，永远差一步才是常态。
陈微末趴在窗户上向外看，外面的人忙忙碌碌，她虽然人未动，可视线却很活跃。
这里的状况已经不需要耗费太多精力了，士兵们只是把尸身进行清点，并把已经被毁的差不多的设备装置拖出来进行认证。
人虽多，但处处井然有序。
在随行飞行器的备用舱内，一个身影悄悄溜了进去。
他连接了权限破译装置，焦虑地等待成功。
他没想到，自由科技做的这么绝，连人带地毁得如此彻底，连同他一起出卖。
萧端是临时通知得队伍出发，在这之前只告诉了亲近的几个人。
而自由科技这个举动，损人不利己，他们为了不让东西落在萧端手里，连易灵都放弃了。更何况是他呢。
不跑不行了，按照萧端的性格，虽然他现在按兵不动，但心里肯定已经有打算了。
查到他只是时间问题，他现在趁乱不跑，以后可能就没机会了。
破译装置闪烁两下，他如获至宝地打开舱门，在舱内亮灯的一瞬间，视线范围却被一个黑影吞噬。
他整个人被冲了出去，常年战斗的下意识让他想进入机甲，但他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丘必先。”有人一字一顿地叫他的名字。
“你干什么伍信？？”丘必先挣扎不开，干脆装出一副不明就里的愤怒模样。
“大家都在外面，你来这做什么？”伍信缓缓靠近，蹲下来，从他的衣领下拎出一条项链，“带着艾尚送的东西，做着害同伴的事…怎么是你呢？”
丘必先怔住：“…你在说什么？赶紧把我放开！我是来检查备用装备，万一有漏网之鱼…”
“是你通知的他们，上校要来这里吧？”
“…”
“一年前的那场袭击，有你吗？”
丘必先对上伍信平静的质问，满目波动尽成苍凉。
萧端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备用舱的门口，倚着门框静静地听着他们的对话。
“上校…”伍信起身，整个人透着颓靡。
丘必先见到萧端来了，蹭着地板跪了起来。
“从在军校起，我们就是同学。现在我的主力队都死了，只剩下你们几个。”萧端慢慢走过来，脚步虚浮，他居高临下看着丘必先，回忆着过去，可并不带什么感情，“我只是没想到，原来变了的人，有那么多。”
“上校…”
伍信向后撤了几步，给萧端腾地方。
“你们是为了什么？为名为利？被威胁？”萧端问道，“我醒了之后一直没精力回顾之前的事，世上大部分的因都没必要深究，只需要看一个结果，但你们，我想听原因。”
“上校，我没变，我始终都希望所有人不论出身都可以平等地了解世界。”丘必先的愧疚烟消云散，眼神中竟立住了一些坚定。
“一个不断以非法手段祸乱他国的组织…”
“非法的定义不该让一方决定！”丘必先打断萧端，目光朗朗。
萧端沉默，不必再问，背对离开。
“上校！”丘必先叫住他，“你想怎么处置我？”
“联邦对待背叛者自有流程。”
“…你甚至不愿意亲自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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