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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四合，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沁进，林珑几乎是本能地打字：[不可能！]
[一家之言罢了。]韩泉平静地说，[那个帖子也过去很久了。]
又是一阵长时间的沉默。林珑心里的难过如海浪翻涌。而韩泉本来也不是多话的人，今天为了她说这么多已经是极其难得的破例。很久以后，就在林珑终于抬眸，打算把话题带到南城的天气时，屏幕上忽然又出现了消息：
[安安，听话，跟你们教练好好学，有机会的话跟邱博组队。Kevin那边，你可以好奇，但不要靠近，不管那些传言是真是假……]
[我会担心。]
夜色如薄雾般笼罩大地。
空气里有淡淡的露水气息。
韩泉去训练了。
林珑独自坐在桌前，一个人的天台比平时更静，四面八方只有风声和她的呼吸。她咬着唇，低下头，一笔一画地写：cin>>读入内容，遇空格或回车停止；cin.get（读入内容），遇回车停止……
array数组定长，vector数组变长……
stack头进头出，queue尾进头出，priority＿queue最大先出……
月亮慢慢爬上去，云层后的星子渐渐露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好像又敲过了一次钟声，她听到天台门一响，熟悉的脚步声重又来到她身旁。她仰起头，刚要说话，面前忽然被放下了一个精致的纸袋，她惊愕地低眸。
纸袋没封口，印着童话般的LOGO，一个个漂亮精致的小蛋糕魔术一般出现，甜甜的蜂蜜奶香味溢出来。草莓蛋糕、芒果蛋糕、巧克力蛋糕……几乎是聚集了蛋糕店橱窗里所有的种类，像凭空降临的梦幻王国。夜空下风静静吹，她呆呆地望着它们，而窦凯航望着她。
他说：
“不开心的话，吃点甜的吧。”
第21章 那就成为光
后来林珑偷偷查过那个LOGO对应的店名。
北城甜品店排行榜第一，开在市中心寸土寸金的商场，奢侈地占了小半层的面积，仍挡不住人流如织。只因他家的甜品实在好看得过分，哪怕同样好看的价格筛掉了这座城市百分之八十的客户群，也总有不少女孩和游客在店门外打卡拍照，眼睛亮晶晶地比出V字手势，取景框里是装点得如同梦幻童话的橱窗。
他穿过半个城市，穿越夜色人海，只因为她曾经说过一句，不开心的时候喜欢吃甜。
不能再想下去，她心跳飞快，啪的合上草莓蛋糕的盖子，颊上飞起两朵云霞。
亚预赛新加坡站的前一日，林珑难得在下午提前了两小时离开天台，因为今天是假期的最后一天，徐亮人品大爆发，在网吧“上机满50小时抽奖”的活动里抽中了一个四人份的密室套票。
冯莎莎说玩这个需要智力，一定要拉上林珑，并在徐亮“你什么意思哥的智商不能带你飞吗”的哇哩哇啦里不为所动，表示你俩负责所有的体力环节。最后进密室之前还在吵吵闹闹，为谁拿手电谁拿对讲争论不休。
林珑出来后在微信上给窦凯航发信息：[还行，不是恐怖本，九大行星时空旅行的主题，天文解密宏大推理，有点浪漫的。］
他回：[所以，最后的终点是？］
[是太阳～从最远最边缘的冥王星开始，一路前往太阳系的中心，中间有一关可以在望远镜里看到特别美丽的星云，玫红跟粉紫交织在一起，视觉效果特别梦幻。］
两个人的微信是今天才加，当时她试探性地提了一下，没想到他答应得很自然。她加上之后迅速保存了那串作为微信号的手机号码，然后点进朋友圈不出所料地看到一片空白。他的主页很简单，昵称就是DKH的姓名缩写，背景是一款天空轴V4的流线型键盘，她第一眼看到就有浓浓的惊艳感：“这个设计……像是CodeDream家的风格。”
“嗯，去年全球总决赛的冠军定制。”他看着她的主页，“你这个呢？小桥微雨青石落花，看着像风景照。”
“是外婆家。我出生的时候爸妈工作忙，一直在外公外婆身边长大，过了四岁生日才回城。”林珑有点出神地想起那个有着葡萄架和石桌的庭院，和那对永远用慈和的目光唤她“囡囡”的老人，她的眼神里是温柔的怀念，“那边有棵特别繁盛的桂花树呢，下次回去的时候给你拍。”
时光温润而神奇，不知不觉他们已经到了分享彼此生活的关系。她眼眸盈盈，不自觉牵出唇角弯弯的弧度，看着对话框里那个属于他的头像，听见徐亮在叫她：“安安，你跟谁发消息呢。走啦，绿灯了。”
傍晚的风徐徐地吹，他们走在回学校的路上，夕阳沉下地平线，月亮慢慢升起来。徐亮和冯莎莎依然在进行他们永远都不会停止的唇枪舌剑，袁天走到她身边：“最近一直在训练？”
林珑点头。袁天感叹：“也太有毅力了。怎么做到的啊？天天对着算法啊代码啊什么的，真的不会枯燥么。”
林珑莞尔：“不会，其实每做出一道题会让我特别有安全感。而且……”
袁天好奇：“而且什么？”
而且他在身边。林珑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她低下头，把一缕发丝挽到耳后：“没什么。你们假期结束后还去网吧吗？”
“办的卡还有一次，用完就不去了。在那边老是碰到C大的人。”袁天耸耸肩，“成天跟吃了火药似的，真是不想跟他们打照面。”
C大这个名字好像很久都没有再听人提起，上次还是他们刚刚入队的那一夜，袁天说这个学校非常高傲，根本看不起金字塔以外的人。林珑拧着眉头，不过袁天倒也没认真生气，又耸了耸肩。
“也怪不得他们心情不好，刚输完两场亚预赛回来，今年算是结束了。连日本的二线队伍都打不过，黄名到底是比不过橙名。”
“今年的亚预赛程要过半了，十场已经打完四场。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明天下午三点的新加坡。华国区真正要冲世界赛名额，还是得看A大J大。”
林珑犹豫：“A大现在……”
“在风口浪尖。”袁天点头，“羿神他的名气现在看来真是把双刃剑，我不敢想万一输了的结局。”
如果说窦凯航的名声在圈内两极分化，那周羿就是完美的代名词，每个人都崇拜他，所有人都相信他，似乎只要那个冷静的身影坐镇在场，就能拥有战无不胜的希望。
不管面临的局面有多么难。
林珑心绪复杂，她想起了上次华国站高高飘扬的金色气球，它在恢宏壮阔的大礼堂里如同旗帜。她轻声说：“你们明天会看直播吗？”
“会，我准备约他们几个在训练室一起。你来吗？”
“我得晚会儿，要去排练……”林珑想起压根没把握的小提琴，又是一重复杂心事。假期一过，离学院晚会就只剩十几天，时间好像在不知不觉间被按下了加速键。她眉心轻轻蹙着：“彩排起来就没个准点……我一结束就过去。”
“嗯，早点来也是等着。羿神他们从昨天到达新加坡后一直闭关训练，没流出任何公开采访，不过这种时候，低调点也是好事。”
林珑蹙眉：“可所有人都知道……他们身上的压力太重了。”
袁天似乎不是很想回答，嘴唇抿了抿。可是短暂的沉默在一路的氛围里非常显眼，连旁边斗嘴的徐亮和冯莎莎都被吸引了注意，一左一右凑近了，围拢过来。袁天面对三道不明所以的视线，终于叹了口气，低声开口：
“因为华国区等得太久了。”
晚风轻轻地吹来，四人并肩走在如水的夜色里。
袁天语声沉沉：“华国区ACM成绩……这么多年以来，只有1981年，裴毅曾经带队创造过奇迹，在世界赛上拼下一枚铜牌。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华国人在世决获奖，甚至连名额都成了奢望，多少年多少次，在亚预赛全军覆没，世决赛场上根本就没有我们的人。”
“可是A大是全国盼了这么多年的银河战舰啊。从初中就相遇的黄金搭档，走过多少荣耀多少欢呼，国青三连冠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所有人都在等他们去世界赛。白棣蝉联多次国内周赛第一，沈步之是跳级提前高考的天才，羿神更不用说了，半个赛区加起来都不及他一人。如果连他们都失败……你说大家能承受这样的打击吗。”
所以头雁必须飞起来。林珑咬着唇。另一边，徐亮难以置信：“怎么会这样，想进世界赛就这么难吗，羿神可是红名啊，都……”
袁天摇了摇头：“对面也是红名。”
“伊藤翔平，日本的红名队长兼绝对核心。他的队友，前田优一，山下久智，也是日本很有名的强劲选手。双方配置都是一红两橙，区别就在于对面全员大三，有多一年的国际赛经验。我们这边……要指望A大在华国站之后这二十天内迅速调整，而且，这期间还没有其他高规格的比赛。”
林珑轻声说：“而且，他们以前从没有输过。”
众人都沉默。林珑自己也有些失神。周羿他们没有输过，意味着窦凯航没有赢过，在那些年一打三的日子里，他离奇迹永远只差着一步距离。就像秦文衣在师门里永远是无人超越的存在，他的前面，也有着一座巍峨的山。
挡下了所有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拼命。
她心里发涩，却又知晓眼下不应该发涩。
周羿强大是好事。她望着夜色里安静的前方。
前路遥迢，仿佛有无言的静笼罩这片土地，半晌，冯莎莎犹犹豫豫举手：“那个……我有个问题。亚预赛有一百支队伍参加吧，真的只是双方对决吗？大乱斗啊，什么都可能发生，除了那个伊藤什么是个大麻烦，你们确定其他那些队里，不会有人搞出幺蛾子吗？”
徐亮一愣。袁天挠挠头：“可是……呃，要是考虑这个，变数就更大了啊……”
一百进一，只能有一队去世界赛，光是伊藤翔平就够大家如临大敌的了。要是再算上九十八队基本都比A大经验丰富的竞争对手，心态还不裂开。
虽然已经离裂开不远了。
“至少这场的参赛名单里，红名应该只有他们两个。”袁天冥思苦想，像是世界杯小组赛算分算出线那样掰着指头数竞争，“现役五十位红名选手，亚洲区有七位，其中华国三位，日本两位，韩国和新加坡各一位。”
“凯神薛神都还不够上亚预赛的年龄。新加坡那个……已经有世界赛名额了。剩下两个都没报这站。”
徐亮松了口气，又隐隐觉得不大对：“……其他四十三个呢？”
袁天一顿。
林珑垂下眼睛。
徐亮茫然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怎么了？”
袁天咬着嘴唇没吭声，林珑脑子里全是窦凯航世界第二那天论坛里激动的言论。而app上查出来的结果，也印证了她的猜测，她低声说：
“美国十三位，加拿大五位，俄罗斯八位，其他欧洲国家共占十七位。”
冯莎莎：“……”
“啊？！世界排位前五十，欧美占掉四十个？！”
林珑沉默下去。
她低下头，纤白的手指在屏幕上按了几下，界面无声跳转，映入所有人眼前。
是一张表格。
《ACM全球总决赛历届冠军》
【1977年：美国】
【1978年：美国】
【1979年：美国】
【1980年：美国】
……
【1991年：美国】
【1992年：澳大利亚】
【1993年：美国】
【1994年：加拿大】
……
【2000年：俄罗斯】
【2001年：俄罗斯】
……
【去年：美国】
表单到这里戛然而止，仿佛有无尽意味融在末尾的四个字中。没有人说话，四周只有清寒的夜风。半晌，林珑侧首望向袁天，后者沉沉点头：“是，世界赛历史战绩确实是北美和欧洲压倒性占优，所以他们的预选赛，每站前三都可以晋级，不像我们，必须去拼那唯一的一个。”
林珑张张口，又沉默下去。夜色涌动，仿佛有很多情绪纷繁复杂，可是，她什么也说不出口。
对面居民楼的灯火离他们很远，树影在夜空下显得静谧暗沉，她身旁，袁天叹口气：“扯远了。那都是咱们改变不了的事。希望明天的题对A大友好一点，尽量在前期建立比较大幅度的领先，上次就是因为一直拉不开差距，中间被人反超一题，队员心态出现波动，导致后面就……也没办法，国际赛场的劣势局有多难打，那种压力能把第一次经历的人摧毁，我上我也不行。”
今夜无星，月亮隐在云层后，像林珑百味沉杂的心情。夜色深沉，此刻在新加坡的周羿等人也在经历着同样的黑夜，那些系在他们身上的牵挂纷繁厚重，所有人在等一场破晓的来临。身旁的好友咬着唇尽皆沉默，而她望着视野尽头天际线处的远方。国际赛场的风是否也是同样的冷意，带着如有实质的冷冽感拂过心间，外面的世界那么大，而她像是宇宙里渺小的一颗星，说到底只能牵挂而已，她什么也无法改变。
次日林珑到达排练礼堂的时候，里面已经有了不少人。
离学院晚会只剩十六天，这次彩排要求一切按正式的走，后台一片喧闹，学生会组织部和文艺部的人不停地在打电话确认，舞团的女孩们提着长长的裙摆穿梭在人群间。她没往人多的地方去，找了个角落放下琴盒，自己站在远离舞台的大理石廊柱旁，深呼吸。
“学妹，好久不见。”
熟悉的声音响起，她转头，就见人群向两边分开一条道路，梁明带着几个人走过来。他今天亦是穿得正式，燕尾服的领口有熨烫平致的白色领结。他握着琴谱，整个人渊s岳峙，她弯一弯唇，礼貌地招呼：“学长。”
梁明点点头：“最近没见你去琴房？”
林珑一怔。
她最近学习和训练都忙，但仍然不敢放松学院晚会这边的事，几乎每天都硬挤时间去琴房。只是为了节省路上时间，换了家离学校近但条件稍差的。但是，梁明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像是看出了她心中的疑惑，梁明将琴谱随手搁在一边的架子上，笑着说：“有时候会过去，想着能不能再遇见你。”
林珑不知道该说什么。身为校乐团钢琴首席，宽敞气派的排练室随时为他开放，他练琴何必要往校外来。她想起和他第一次见面的场景，那时他被乐团的人簇拥着，站在琴室门口，明明身边有很多的选择，却偏偏朝她笑着伸手：“学妹，学院晚会有个钢琴小提琴合奏的节目，校乐团小提琴首席今年毕业了，我缺个搭档，帮个忙。”
前场灯光全部打亮，四名身着西装或礼服裙的主持走上台去，导演已经在喊开场舞的人准备就位，现场一片忙乱，一如她经历的每一场大型晚会的后台。有人匆匆对着小镜子最后补妆，有人在语速飞快地背词，有人跟搭档反复交流着上台后的走位，紧绷气氛蔓延至整个后场，梁明站直身子，在不绝于耳的声浪里朝她笑了一下：“别紧张。”
她点头，取出小提琴，最后看了一眼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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