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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点。
万众瞩目的亚预赛新加坡站，开始了。
前场的声音一直没止歇，各种吹拉弹唱和主持人报幕不间断地传来。每隔几分钟就有人被叫走，林珑抱着琴坐在等候区，一直盯着墙上的表。
四点半。
四点五十。
……
她看着秒针又划过一圈，努力压抑着呼吸，心跳有点加速，梁明在她右边坐着，察觉到她心神不宁，侧过头。
“之前听徐亮说，你以前参加过乐团？”
她下意识“啊”了一声，勉强把心思从远方正在进行的比赛上收回来：“没有单独负责过一首曲子，都是配合首席拉和声伴奏。”
“那没关系。”他笑了，又有点诧异，“你这样的水平不是首席？你们……”
他顿住，然后安慰：“以后就好了，我们一向看实力。”
林珑知道他想岔了。地方上少数乐团存在任人唯亲，有实力者会被关系户挤掉，他以为她是这种。她抿了抿唇，没解释，望向梁明：
“学长，乐团每周什么时候合练？”
“周二周六的晚上。”
林珑眸子里飞快闪过一丝意外，扯了扯唇角，心想跟ACM这边全撞。
其实她早就私下跟梁明说过自己不会进乐团，可对方一直没当真，每次都笑着觉得她在说孩子话，就像当初矜贵地被人簇拥着看她在学长学姐一递一句的劝说声里讷讷地不再坚持推辞学院晚会，认定她拒绝不了这份来自著名大学生乐团的邀约。她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咬了咬唇：“学长，我真的不……”
“17号上场，18号准备！”导演探进头来喊了一声，两个演相声的大二男生唰的弹射起来。梁明也站起身，整了整衬衫的袖口，合上琴谱，回头看她：“你说什么？”
“……没什么。”林珑咽回后半句话，心想只能等彩排完再说，跟着梁明站起来，小提琴在明亮的灯光下泛起漂亮的珠光色。杏色长裙随着她起身的动作漾出层层叠叠的涟漪，她握着琴弓，走上前去。
等林珑处理完所有事跑出礼堂，时间已经过了八点。舞台装已经换下，她着一袭轻便的白色长裙，像脱出尘网的蝴蝶飞向皎白的夜月。一整个下午她一直不敢去看排行，甚至不敢打开论坛关注实时讨论，她清楚自己仍然没有练就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能力，一旦结果不如人意，可能就直接影响彩排心情。如今终于一切结束，她迫不及待就想回训练室，回到伙伴当中去，回到她和他们的世界来。
一路跑到教学楼里，迎面碰上袁天，她顾不得喘匀匆促的呼吸，急急问：“怎么样？”
袁天看上去也是刚从哪里跑过来，胸膛同样上下起伏着。他的眼里跳动着两团灼亮的光火，一开口就是激动：
“进了！我们进了！新加坡站冠军，我们要去世界赛了！”
像是悬在半空的大石轰隆落地，林珑心弦骤然一松，她的语气也抑不住激动：“太好了！”
“我就是出来买水，刚才把嗓子喊哑了。”袁天说话间，攥着的手机忽然一震，他低头一看，立马音量调高，“看！赛后采访！”
远方的直播还在继续，周羿再一次坐在采访席。今天他依然是全场创造最大输出价值的选手，比赛中镜头带到他的时候总会看到他在稳而准地率队推进，永远冷静，永远让人安心。但到底是以比较大的优势顺利拿下这场，他的神情中也有微微的笑意，像平静湖面上的清风明月，俊逸得让人屏息。弹幕嗷嗷尖叫着刷过去一片“羿神太帅了！！！”，林珑也不得不承认，这位队长真的是符合人们心中对明星选手所有的期待，完美到无懈可击。
今天A大每个点位都有不俗发挥，合力砍下十道AC的光辉战绩，终于不再像上次一样只靠周羿一人撑起大局。沈步之一扫之前的紧张生涩，像是已经适应了国际赛场，最擅长的图论顺利一次通关。白棣在高级动态规划上也圆满完成任务。相较于华国站赛后的采访，这次气氛明显大变很多，周羿客气地应对着，平和而成熟。
记者普遍比较关注A大是如何在短期之内迅速调整，而周羿停顿片刻，微微笑了。
“我一直相信我们队员完全具备大赛能力，只是需要适应时间。感谢国内兄弟的支持，凯航和薛阳一直在帮我们训练，作为对手给我们模拟国际赛的强度，这二十天和他们的对战收获很大，也期待明年一起站上世界赛的舞台……”
屏幕里他的声音传至千家万户，屏幕外，林珑和袁天猛地抬头：“什么？？”
“凯神帮他……打训练赛？！”
今夜对于华国ACM注定是个不眠夜，满屏的世界赛门票尖叫帖还没消退，赛后采访周羿一句话又掀起论坛万丈高楼。打字回复的速度赶不上热帖翻页的速度，所有人都被这个消息震惊。
[我靠我靠我靠！！！窦凯航薛阳组队和周羿对打？！这什么神仙阵容！我配想象？？？］
[爷青回！！！爷青回！！！国青三剑客啊啊啊啊老天！！！谁的青春没有为当初那张绝世合照飙过泪！这些年他们明面上哪有交集，都以为三个人是各自为战，怎么还有绝美售后啊呜呜呜呜！！！］
[二十天！怪不得这场A大像变了个人，这两位联手给你当陪练那岂止是亚预赛的强度，那根本就是美联杯欧锦赛的级别啊！窦凯航以前打不过纯纯是因为人数劣势玩不了，配个薛阳在旁边那不直接起飞，梦个世界赛奖牌都有戏啊兄弟们！］
[感动感动，银河战舰重新起航，军功章必须有Kevin和Sun的一半！现在国内也就他俩有这个水平了吧？红名者联盟这波是！］
[模拟对战这波太秀了，直接解决A大当前最急迫的问题，关键窦凯航怎么能同意？？当初不是说他缺乏团队意识不合群？而且周羿如果这回输了，至少一年内华国区第一人的名号就能稳稳落在他手里，红名赛世界第二绝对盖得过周羿的全国赛冠军，他竟然忍得住？！这是我认识的窦凯航？］
外界几乎是天翻地覆，而无人知晓，那一夜的天台，窦凯航立在夜色下眺望着远处，英俊的脸上是和周羿如出一辙的平静，满身的锋芒被他敛起，背影英挺而淡漠，仿佛并不知晓也不关心此刻赛圈里正在掀起怎样的波澜。林珑站在他身后，辗转半晌，终于在夜风里低声问：
“你为什么帮周羿？”
他回身看她一眼：“没有为什么。出去外面都是华国人。”停了停，又转首望向天台外的夜，那里是一片没有星月的漆黑，他却仿佛看*了很久很久。而后忽然，又问了林珑一句话。
“知道为什么红名赛都在凌晨三点吗？”
她喉头一哽。因为周赛是各国自己内部的比试，红名赛却是集结了全世界顶级计算机天才的比拼，选手之间时差巨大，不可能协调，从来都是使用上年世界赛冠军国的时区。林珑眼前仿佛再次浮现那张历届冠军国的表格，它在时光里似乎有抹不去带不走的痕迹，她的心里像有什么在翻滚。她轻声说：“因为长夜漫漫。”
窦凯航语气平淡：“那就成为光。”
少年长身而立，如一柄玄铁剑孑立在天地间，林珑望着他在夜色下的身影眸色震撼。这句话包含着怎样的前路，也许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清楚知晓。欧美为王的格局已经太久不曾更改，笼在头顶的似乎是永不会消逝的长夜，可是有人说，他要反了这天。
她紧紧咬着唇。
感受到胸口扑通扑通，如同湖水震荡般的心跳。
虽然外界的看法纷纷扬扬。
也似乎有无穷无尽的证据和推论。
可是，他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第22章 喜欢你是很辛苦的事
长假结束以后，快节奏的学习生活几乎是一瞬间回归，有几位教授安排了随堂测试，一时间年级之中再起波澜。
“大学了，不会有人像高中那样成天盯着你，都自己上点心。”教高数的王教授拿着助教批改完的成绩敲敲讲台，“下月这个时候就是期中考试，占你们这门课20%的分。现在不努力，到期末只会压力更大，我把话说在前头了。”
“可是这课真的很难啊！”冯莎莎在后排苦着脸，对着手机搜出来的试卷题目恨不得捶墙，“你看这道，是去年考研的题！拿它考我们也太不人道了吧……”
“是啊是啊！”徐亮猛点头。他比冯莎莎好一些，但也是将将擦过及格线。要说挂科不挂科的，他同样也有危机。
两人同时羡慕地望着林珑的卷子。
一个好看的95分。
冯莎莎简直是羡慕极了：“安安一直往训练室跑，都没像隔壁三班那群学霸泡在图书馆自习，怎么还能考出这么好的成绩，当真是听一遍就会吗……”
徐亮语气深沉：“你要相信，竞赛打得好的人，数学一定强得变态。”
林珑没听见他们说话，正在拿着手机不知道跟谁发信息，从徐亮的角度望过去，她的眼睛有点亮亮的，唇角也不自觉弯起，有浅浅的光落在她的眼睫。他挠挠头，眼前的女孩似乎比起高中时有了潜移默化的改变，仍然安静温柔，却不知何时起多了灵动，像蝴蝶脱下原本包裹的壳。抿起唇微笑的时候，颊边梨涡如此轻盈。
不过，快乐总是一件好事。
这一天他们去训练室的时候，袁天和邱博也在，后者照例面无表情地看着电脑没什么声音，前者陷在椅子里沉思，看到徐亮手中拿的卷子后挑了挑眉：“你们班高数也出成绩了？”
“是啊。”徐亮叹了口气，“我在想是不是得把训练时间匀点给学校的课。照这样下去，计导实践或许能拿高分了，其他的，真的好难。”
“这还只是个开始呢。回头期中期末考试，正好重要比赛也临近，到那时你怎么处理？”袁天没看人，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绕着书包的带子，“自古以来竞赛就伴随有牺牲，大神还好，小兵却难，和学校课程以及出去实习的平衡很难做的。”
林珑犹豫了一下，抬眼望向他：“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袁天拉长音，忽而真诚地眨了眨眼，“珑妹，期中期末记得拉我们一把，这里有一群人的寒假等着你画重点拯救。你让往东我们绝不往西，你让打狗我们绝不撵鸡，自己人，千万别见外。”
大家全笑成一团，林珑也忍不住笑出来，默默地松了口气。她不是当初对ACM一知半解的纯新人，刚才其实心里有一点提起，不知道袁天是不是想插科打诨把话题带过去，但是，这确实是个挺沉重的话题。
当代大学生要忙的其实不少，ACM又是个极烧时间的事，不付出足够怎么可能拿牌。理想和现实之间，照出的是来来去去的身影，有人尝试了一段时间觉得没有希望就默默退出，在赛圈里是很常见的事，只不过大校队从不缺人。
不过他们入队才一个月，还没有到必须做取舍的关头。
她想着，目光又划过对面的座位，沈庭谦的外套搭在那里，想是出去透气没走远，不多会儿就回来。最近高年级他们也练得凶，张柯学长国庆假期飞回老家一天就回来，是参加完表哥的婚礼后就立刻马不停蹄地归队继续备战亚预赛，今年是郑景学长的最后一年。
她放下书包，准备开始今天的工作，开电脑时，听见袁天在感叹：“今天A大飞机回国，听说他们整个学校都轰动了，微信公众号和官方微博都置顶长篇推送，宣传校队亚预赛夺冠的事迹，校领导亲自见面勉励，周羿他们今年的德育成绩加一分。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啊……那阵势，高考状元也就如此了。”
……
这一日下午，所有人都在聚精会神地写代码的时候，门忽然被轻轻敲响了。众人都愣了一下，四下扫视，只有张柯有课没来，但他也有钥匙，从来不会这么秀气地敲门。林珑几人对视一眼，袁天扬声：“门没锁。”
训练室的门被推开，探进一张清秀的面孔，拎着一盒精致的糕点，怯生生地问：“请、请问……窦凯航在吗？”
众人面面相觑，离门最近的徐亮摇头：“不在。”
女生有点失望地轻轻“啊”了一声，目光下意识在屋内看。袁天问：“你找他有事？”
女生顿时慌乱起来，点头又摇头，声音细若蚊蝇，磕磕绊绊：“我、我是……之前有一天他去我打工的店里买糕点，说甜的都来一份，我……我觉得他喜欢吃，今天店里上新品，就……就买了给他送来。”
校队这边再次沉默，大家都是聪明人，都能听出醉翁之意不在酒。沈庭谦刚要说话，女生已经脸红红的一鞠躬：“对不起……打扰了。”
她转身匆匆跑走了，留下一室静默。
袁天率先打破沉寂：“不会吧我靠，凯神去买甜点？？太阳从南边出来了吧，他买那么多女生爱吃的干嘛？”
林珑心下一跳。那种想要昭示天下又不想让人知道的奇怪感觉，让她好像手脚都不听使唤，生怕其他人听到她胸腔里震颤的心跳回声。旁边，袁天还在感叹：“我刚看见袋子上的LOGO了，好家伙，那不是北城最有名的店么。甜的都来一份？要送谁啊这是，也太大手笔，凯神不愧是信托基金花不完的人啊。”
徐亮抓抓头，碰了碰袁天：“你还记得上次联谊不？男生有一半在期待安安，女生可几乎都在明里暗里打听凯神。他那张脸啊，帅得真是人神共愤，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抢明星饭碗的人。”
袁天点头，眼神有点慢慢地飘远，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倒是轻叹了一口气，微露同情：
“不过啊，喜欢凯神可是很辛苦的事，看她们能不能撑。”
徐亮附和：“是啊是啊，他那么优秀，什么样的女生才能入他的眼啊。”
林珑沉默下去。
她低下头，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咬住了唇。
后来的一下午，她总是有些心不在焉，做什么都怔怔的，连其他人什么时候走了都不知晓。醒神的时候已经日薄西山，屋里只剩了她一个人，静得出奇，连窗帘都安安静静地垂落。她垂眸，看向没动几页的《算法竞赛》，到底是推开了书本，想去外面转转。
天气已经渐渐转凉，日光倒还颇为充裕，走到外面的夕阳下，霞光在地面的落叶上铺上一层金灿灿的色彩，灿烂而盛大。她沿着路边走，这些天的画面在脑海里一幕幕闪过。一颗心像被拉扯着，酸甜悲欢混杂在一起，几乎分不清此刻的情绪浮沉。
又想起昨夜的时候，她和他在天台，她最近迷上了论坛里的往事科普，经常去高楼帖子里看赛区故事尤其是国外选手的生平，看到不可思议的地方时跟窦凯航惊叹：“竟然真的有ACM家族的，一门出了六个世界冠军，近四年的世决奖杯都被他们包圆了。”
窦凯航颔首：“罗伯特家族在计算机界是非常有名的存在，家族子弟从四岁开始学编程，不管是直系还是旁系都天赋出众，毕业后也大多在各自的主攻领域很有名望，云计算人工智能虚拟现实等前沿方向的世界一流学者名单里都有姓罗伯特的人。”
她本来认真地听着，听到某个字眼时却突然抿了抿唇角，悄悄抬眸看了他一眼，轻声问：“那……你毕业后打算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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