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在现在,她一定一眼就能知道对方是男是女,可是放在五年前,她刚上大二的那个时间,她真的分不清。
她所在的艺术学院本就是学校最开放、独特的,学院里的人都是学艺术的,个性十足且不羁,奇装异服和多样的发型都不算稀奇,相反,她的朴素更像是一朵奇葩。
某天她经过艺术楼的摄影棚时,听到里面在吵架,她悄悄探头看,看到罗珠和一个卷发姐姐在争吵。罗珠看到有人探头,她指着门口的付之幸:“让她拍!我实在没时间!”
付之幸就这样被罗珠拉了进去。
当时她和罗珠关系一般,在她眼里罗珠是个说话大声且疯疯癫癫的女孩,她适合当侠女去闯荡世界,而自己呢,说话小声社交圈又窄,适合当个侍女或书童。
那个卷发姐姐看到她,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卷发姐姐主动介绍自己,说她叫胡步行,是大三的学生,正在完成摄影课的作业,需要一个模特,本来约的是罗珠,但是罗珠临时有事拍不了。
卷发姐姐的声音轻轻柔柔的,说:“我马上就要交作业了,你能不能帮帮我?”
付之幸看向罗珠,相比之下她更信任同寝室的罗珠,她问:“罗珠,这个学姐是你的朋友吗?”
罗珠说算是吧,然后她接了个电话,说“来了来了别催”,她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对付之幸说:“你帮我这个忙,以后我罩着你。”
罗珠走的很着急,她走后,付之幸看着胡步行,说学姐我没当过模特,你还是找别人吧。
胡步行拉着她的胳膊,语气讨好:“你就正合适,求求你帮帮我吧……”
付之幸好说话,心还软,半推半就的被胡步行推到了棚内,至始至终,胡步行都没纠正她错误的认知,她以为胡步行是“学姐”。
极具女性化的欺骗面容和中性的嗓音,让她警惕性不高,她看着摄影棚里的服装和大灯,以为自己会拍什么绝美艺术大片,结果胡步行给她化了妆后,拿出一件白衬衫和短裤让她换上。
他说:“我要拍手拿鲜花的纯情少女,彰显生命的蓬勃与懵懂。”
他很懂怎么一步步让她放松警惕,他仗着自己的面容和付之幸的信任,一点点的将她引导向另一个方向。
衣服太板正了不够生机,头发太整齐了不像被风吹过的,花瓣有点萎靡了没事他后期会P图,你热不热我给你洒点水降温,牛奶喝吗还是冰的……
两边的柔光灯照的她出汗,密闭的摄影棚里,胡步行搬出一个长凳放在灯下。
付之幸你累吗?他说,坐下休息一下吧,你可以分开点,骑上去……
当时的她不会知道,胡步行的镜头都在拍些什么,更不知道穿着薄薄的衬衫站在强光射灯下,身体早就暴露的一览无遗。他还笑着看她,说很好很好就是这样……
一直到胡步行提出让她脱掉衬衣,付之幸脑子晕晕的,身上都是汗和他浇的水、牛奶,她感觉自己很不舒服,像是中暑了,说:“学姐,我不想拍了……”
“对很好,这个表情很好看。”胡步行继续用摄像机对着她,摄像机每引闪一次,她就恶心感加剧,她朦朦胧胧的看着胡步行的笑,大脑一片混乱。
人总要为自己的无知和愚蠢付出代价,无论在什么年纪。
付之幸的代价是,在胡步行的摄影结课的大阶梯教室里,在想参观摄影大佬作品慕名而去的一百多号学生眼下,胡步行公然展示了那些照片。
她从不知道照片竟是那样的色情,她想全程穿着衣服能拍出什么呢,谁知道有时候穿着衣服反而比脱光更引人遐想。
这确实是摄影的镜头语言魅力,但对她来说简直是灾难。
台下一阵唏嘘,付之幸也在,她不可置信的看着讲台上的胡步行,胡步行却自豪的说:“这是伟大的艺术!是令人赞叹的艺术!感谢学妹付之幸!”
一切都疯了,起哄声,嘲笑声,还有那些不怀好意的眼神,付之幸坐在台下感觉自己已经石化了……她希望自己能瞬间消失,或者瞬间死掉,希望能发生地震将这里的一百多个学生压在巨石下,连同她自己,全部死光。
坐在旁边的罗珠也愣了一会儿,她越过呆若木鸡的付之幸,扛起一个凳子冲向胡步行,她破口大骂,边骂边砸:“王八蛋孙子,你当初可不是这么答应我的!这是他妈的校园风吗!你丫脑袋被驴踢了吗?!给我删掉!”
投影仪在剧烈的晃动中关掉,胡步行扯过罗珠的凳子扔在一边,罗珠尖叫着挠他的脸,摄影老师上来阻止,现场混乱无比。
付之幸趁机从教室后门跑走了。
接下来的日子更是可怕。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照片流传了出去,起初流传在艺术学院,后面整个校区都在传,付之幸多次看到表白墙上贴着她的照片求联系方式。她不敢打开QQ,因为一打开全都是骂她是贱货骚货,还上升到“艺术学院的女生就是骚”。
她无法在学校抬头做人,不敢回宿舍,不敢去食堂,不敢去上课。她跑出学校,猛然想起学校在大学城,大学城在一个小岛上,十几所高校仿佛将她围住。
她不知道其他学校的学生看没看到她的照片,但是她经过的每一个人,她都感觉他们知道。
她崩溃了,她想去一个没人的地方。她跑到江边,钻到了一艘破渔船里,不吃不喝的过了两夜。
一直到第三天的夜晚,忽然有人靠近破渔船,她惊恐的大叫,却听到了一个男孩子的声音,声音干干净净,温温柔柔,他踩在吱吱呀呀的破船头,俯身看着她,说:“你在这里呀,老师和同学找你好久了。”
他伸出手,她却向后缩。
他说:“你放心,胡步行已经受处分了,照片全部删掉了,学院老师知道你被骗了,还下了通知,不允许其他学院讨论、辱骂你和咱们学院。”
她依旧不出来。
他又说:“我叫张择锐,也是动画专业的,今年大三……”
他喋喋不休的说到后半夜,说到有萤火虫飞进来,付之幸看着一闪一闪的萤火虫,恍惚间感觉自己的脑子蒙上了一层黑色的雾。
那些事还在放映,但她却从事件的参与者变成了旁观者,她看着那些事件发生,感觉到那些事不是她的,然后记忆开始混乱,这件事就那样,在脑海中越来越远。
她揉揉眼睛,跟着萤火虫爬出渔船。
张择锐向她伸出手,她紧紧抓住,然后她问:“我怎么在这里?”
后来她不知道怎么就和罗珠成为了好朋友,和张择锐谈起了恋爱,还搬了一
次宿舍。至于胡步行,她回学校后再也没见过他,也不认识他。现在想,应该是被开除了。
“你们认识?”赵越的话将她拉回现实。
“认识。”
付之幸站在影视基地的摄影大棚里,看着面前一头卷发的男人,努力微笑着伸出手,她的手微微发抖,碰到他的手时恶心的反胃,但她还是拿出工作时的认真态度,说:“胡学长,合作愉快。”
她觉得自己有进步,她没有在胡步行面前抖成筛子或者愤世嫉俗,她是和胡步行分开后,和赵越坐在出租车里的时才后知后觉的抖。赵越问她怎么了,她如实把自己的经历告诉了赵越。
赵越听完,说:“阿辛,逃不掉的,该面对的问题迟早要面对。”
当晚回到家,她看着床头那个写满优点的相框,拿出纸笔,例举了今年一定要解决的问题。
第一个问题,如何面对曾经的阴影人物胡步行?
第二个问题……如何面对和商陆的感情。
这两个问题今年一定要解决。
她躺在床上,拿出手机,和罗珠说:【我今天见到了胡步行,我都想起来了。】
手机那边的罗珠正在卫生间洗脸,看到消息后,她先是害怕了一阵,然后她拿着手机沉思怎么回复付之幸,想来想去,最后回了个:【你不会怪我吧?是我拉着你去拍的。】
按照以往她的性格,她应该立刻给付之幸打电话,巴拉巴拉的说一堆。可是她不敢,她怕多说一句,她就失去这个朋友了。
付之幸看着罗珠的消息,她没有对罗珠产生恨意或者讨厌,她觉得自己心挺大,或者对罗珠格外宽容,又或者自己真的是太傻。她幻想中完美的女性,应该是敢爱敢恨、有仇必报,可她心中真的无法怪罗珠。
她编辑:【没有,你也不知道胡步行会拍那样的照片。要怪就怪我自己,没有看清他的真实嘴脸。】
【不要怪你自己,你没有错,错的是胡步行。】
罗珠抬手擦拭眼睛,却摸到了一团洗面奶的泡沫。
付之幸想了想,确实是这样,她没有错,罪魁祸首是胡步行。
有的人出生在底气很足的家庭,从小就懂这个道理,他们很会把自己放在第一位,且心安理得,虽然有时候显得不负责任。例如商陆,他就是这样的人。
她没有错,错的是别人。
这么些年了,她才感触到这个道理,停止自我攻击,包容自己,爱自己,真真实实的明白了这些,让她更有勇气去面对生活。
她给罗珠发消息:【永远爱你,猪猪。】
罗珠终于洗干净了脸,她擦着脸上的水,回复:【我也永远爱你,幸宝!】
第50章 谁敲门都不要开
场景布置好后,付之幸推着行李去了番禺区的影视基地附近的宾馆入住。
计划定的四天的拍摄时间,考虑到外面环境不安全,所有的甲方乙方工作人员都定了同一家酒店。
酒店离拍摄基地很近,付之幸放下自己的行李,和赵越、蔡春婷一起简单吃了个早饭,然后走路去影视基地。
清晨的村落因为流感影响,家家户户都关着门,好几家挂着“吉屋转租”的牌子。
路上遇到很多小彗星那边的人,胡步行也在其中,他看到付之幸她们几个,转头加入到了她们,他走在付之幸身边,又露出了那种笑。
付之幸讨厌那种笑,看起来温和却让她毛骨悚然。
胡步行说:“学妹,几年不见你都成了我的甲方了啊,当年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你和其他人都不一样……”
“咦,你认识阿辛啊!”蔡春婷还想和他说什么,付之幸一把拉着她和赵越,快速的向前走,“春婷,别理他。”
蔡春婷见她脸色很差,对着被落在身后的胡摆了摆手,没再和他说话。
拍摄第一天,演员们卯足了劲儿,不断的NG重来,不断地调整表情、动作,一遍又一遍。赵越、付之幸和蔡春婷坐在拍摄团队的后方,三人盯着显示屏的镜头一个一个的确认效果,一直拍到夜里十二点。
三人的桌子是临时搭建的,坐着硬邦邦的塑料凳,桌子底下的蚊香烧光了好几盘,旁边放着一个巨大的白色垃圾桶,闷了一整天的垃圾散发着酸臭的味道。
付之幸起身,拖着那个垃圾桶拖到了摄影棚门口,然后洗了个手回来。
赵越看她的举动,说:“以后这种事直接叫场务来,你不用做这些。”
“哦好的。”
她们所在的区域没什么灯,付之幸的眼睛有些累了。
她扭头看赵越,赵越也有些疲惫,她拿起对话筒,对着小彗星的工作人员说:“刚才那个落点不错,摄像重拍一次,抓住演员那个点。拍完这部分我们就休息。”
现场几十号人听到赵越的话,再次打起精神,准备一条过,然后收工休息。
付之幸觉得演员也挺不容易,镜头里光鲜亮丽的,实际上累的面无表情,但是听到导演的号令后,还是会立马切换到笑脸的状态。
供应商选的这些演员,他们很敬业,尤其是在这种困难的社会大环境下,能出门挣钱的机会不多,大家都在拼命抓住机会。
等拍完这部分后,赵越举着手机给三人拍了一张合照,发到大群中,艾特了商陆:【今日拍摄计划完成,收工。】
镜头里三个人都很疲惫,蔡春婷夸张的抱着付之幸,付之幸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头发有点乱,脖子上还被蚊子咬了一个大红包。
商陆缩小照片,放下手机,坐在书桌旁喝了口水,将一片褪黑素吃下。
他很少失眠,最近却睡不着觉。
他编辑道;【辛苦三位了,现场有什么问题吗?】
这次商陆艾特了付之幸。
付之幸拿着手机,编辑:【没有,一切正常。】
忙起来时,她根本不会注意到胡步行,满脑子都是怎么拍摄。而且有赵越和蔡春婷在,还有一大群小彗星那边的人,她没那么害怕。
商陆没再回复,付之幸关掉手机,收拾了东西,和赵越、蔡春婷一起回酒店。
一路静悄悄的,村落里没有路灯,三人开着手机手电筒走夜路,回到酒店将近夜里一点。大环境不好的那段时间酒店格外便宜,她们定的豪华单间,付之幸回到自己的房间,换掉衣服,一边洗漱一边打量这间房。
房间真大,还有书桌、沙发和冰箱,灯也漂亮。往常都是给游客准备的,今年算是摊上便宜了。
一直到她洗漱完,关了灯躺在床上,忽然听到有人敲门。
“咚咚咚――咚咚咚――”
敲的很有规律,声音回荡在寂静黑暗的房间里,十分清晰。
她被吓了一跳,“谁啊?”
门外的人没有回答,还在有规律的敲门,“咚咚咚――”
“谁啊?”付之幸起身,有些紧张的来到门口,“谁?”
一边问她一边翻手机联系人,屏幕上下滚动了一下,她还没想好给赵越打电话还是给蔡春婷打电话,忽然一个中性声音在门外响起:“学妹,是我。”
听到声音那一刻,她手一抖,也不知道按了什么,手机砰的一声掉在地上。
她从没觉得一个人的声音能这么可怕,没有感情,似男似女,轻飘飘的,如同索命鬼。
她扶着门缓缓蹲下,身体控制不住的害怕。
是胡步行,他不会是来报复她的吧?白天没有机会,于是就晚上来找她?
门外的声音继续:“学妹,你开门,我有话跟你说。”
付之幸的背靠在门上,抖着声音说:“你走!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门外的人依旧不依不挠,“学妹,你把门打开,我真的有话对你说……”
门锁传来被转动的声音,还有房卡刷门的错误提示音。
“谁敲门都不要开,付之幸你听得到吗?”手机里传来一个声音。
付之幸抱着自己身体,缓缓伸出手捡起了手机。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在通话了,显示着名字:商陆。
她犹如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对着手机点头:“嗯,我不开。”
“你检查一下门锁,把安全链挂上。”
付之幸抬手把门锁全部锁上,又拿起门门旁边的那根小铁链,“这是安全链吗?”
“是。”他的声音十分沉稳,明明是电话,但他好像可以看见她般,继续镇定的说:“把安全链扣在门上,滑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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