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向南电话的十六小时前。
向前快要睡着时,突然收到了董事长秘书的微信:董事长明早海钓,让叫上你一起。
随后,紧跟着发来一条定位。
向前不敢怠慢,推醒已经鼾声大作的高平。
“明早我有事,凌晨四点就得出门。”
“出就出呗!你推我干什么……”高平睡眼惺忪。
“我就是和你说一声。”
“哎呀,有什么好说的!睡了哈,别吵我。”
向前的手从高平的肩膀上松了下来。
高平是个作息极其规律的人,从不熬夜,习惯早起,异常自律。
不像向前,一有工作,通宵达旦熬夜加班是常有的事儿。
向前不明白这个时间节点董事长找自己的用意,这事儿又不好找柴进商量,她提着心吊着胆,竟一夜都没有睡好。
第二天吊着两个黑眼圈,迎着晨曦,独自开车往鱼肚白的海滨赶。
向前到那的时候差不多早上七点,董事长已经泡了壶茶,在秘书的陪伴下,坐在帆板上执杆儿了。
向前耐着性子,陪着董事长钓了一会儿。鱼儿迟迟不上钩,晨风倒是裹着凉意,一阵接一阵袭来。
向前下意识地裹紧风衣。
“小向啊,以前钓过鱼吗”
半小时后,董事长终于开了金口。
“没。”
向前如实回答。
海钓、冲浪、帆船、攀岩、高尔夫,这些有钱人的活动,她确实接触得甚少,即使偶有参与,也是硬着头皮为了陪客户。
海钓她还是第一次。
董事长笑笑,没说话。
又过了半晌,鱼钩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一旁的秘书有些急了,怕董事长不高兴,于是小声建议道:“您要不要先吃点东西,休息一下”
董事长还是若无其事地盯着鱼竿尽头,不置可否。
这时,向前识趣地接了上去,不卑不亢道:“所谓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董事长,您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钓的并非这海里的鱼吧”
董事长嘴角微微牵动,听了向前的话,看不出是喜是嗔。
这时,海里的浮标动了,董事长的鱼杆儿抖动了两下。
董事长笃定地站起身,用手臂肌肉的力量,奋力一挥!
一条活蹦乱跳的鱼,就从天而降到了甲板上,“踢踢哒哒”地热闹个没完。
秘书赶紧俯身扑住鱼,抓去一边料理。
董事长摘下手套,面带笑意地回过身,邀请向前去船舱里坐。
一壶热气腾腾的茶沏上来,董事长对向前道:“你说我姜太公钓鱼,可知他钓鱼是为了灭商”
“灭商”
向前掩嘴,意识到自己似乎一语双关说了不吉利的话。
谁知董事长却不以为意,给向前斟上一杯茶之后,缓缓道:“你说得也没有错,商场上大家都喜欢讲‘共赢’,但其实任何生意,无论大小,都是兵戎相见的你死我活。”
向前不解董事长的意思,不敢乱接话,只点了两下头应承。
“柴进最近在忙什么”董事长推了茶盏,问。
向前道:“看起来在声色犬马。”
董事长笑:“看起来……”
“是。”
以向前对柴进的了解,他说会去“托着桥”,就一定会“托着桥”,至于手段嘛,“美男计”他是用惯了的。
“江宏斌那边有什么说法吗”董事长又问。
向前把这些天的工作做了汇报:“他对我上次做的企划书,很感兴趣,让下属打电话过来,跟我对接了好几次。但……”
董事长抬起眼睑,凌厉的镜片后闪过一丝微光。
“但他似乎不太有诚意。”向前赶忙又解释,“不光对我们,之前对盈润也是如此。”
“噢”
董事长质询地看了向前一眼,等待她的下文。
“不过,这些天,我似乎理出点头绪,还没和柴进去对,先说给您听听。”向前对董事长直言,“世纪城的项目,外界都传洪江集团志在必得。可是江宏斌的下属每次来谈合作,多质询玻璃幕墙和高钢的价格。一开始,我以为他是想打造高科技园区,但质询的次数多了,我觉得似乎又不是那么回事儿。”
“怎么讲”董事长搁下茶杯,明显来了兴致。
“您上次给我演示了汉堡的拆分方法。我悟到江宏斌是想装一装逼格,但――想了几天,我还是觉得不对。”向南戴着一顶白色的鸭舌帽,晨光中继续,“世纪城的周边多是以石材为主的古朴建筑,就算是江宏斌要打造现代化的社区,也不可能和周围的风格相去甚远。如果在石建筑群的周围,突然来一座玻璃幕墙的建筑,一来很突兀不美观,二来规划局也不可能批这样的项目。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世纪城在紫金山脚下,那块地绝对不适合一座摩天大楼拔地而起。”
向南一口气把自己的意思表达完,小心翼翼地去看董事长的反应。
董事长听完,没有立即发表自己的看法,而是幽幽地摘下无框眼镜,拿布擦了擦镜片,又重新戴上。
良久,他才开口道:“所以我说,自己没有看错人。整个滨江,也就你和柴进两个人,饭是给脑子吃的。”
向前听完这才松了一口气,这应当是董事长对她实打实的夸奖了。
“不过,向前,有个细节,也许你没有留意道。”董事长盯着她的眼睛道,“上次我把汉堡拆分给你看,无论是三合一的垃圾食品,还是‘有机绿色’健康食品……你,看见我吃了吗”
“这……”
向前心头一凛!
她努力努力再努力地回忆,而后恍然大悟,答道:“没有。”
并没有!
董事长只是虚晃一枪地掩饰,向前清清楚楚地回忆起,他并没下咽。
难道,董事长的意思是……!
“你不必急着把答案说出来,自己回去再悟一悟。”董事长沉稳地叮嘱向前道,“如果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和柴进商量。”
“柴进”
向前又不解了。
董事长拉自己进这个局,不就是为了煞一煞柴进的锐气吗
此时此刻,怎么又允许自己和“太子”商量了
董事长很快给向前解密:“向前,知道我为什么用你吗我看人是不会错的,你身上有样难能可贵的东西,叫――初心。柴进做生意太油滑了,什么套路全都会,在套路中找套路,一定会钻进死胡同!只有你,能给柴进灵感。”
“您的意思是,我还没有被套路透”
难得,向前在董事长面前皮了一下。
董事长仰头笑了一声,肯定了她:“是。自知者明。”
从甲板上下来,向前就一路驱车往滨江去。
一路上,她忖度着董事长的话,他并没有吃那个汉堡,那么隐喻的就是:也许江宏斌的醉翁之意也不在酒
“兹――兹――”
向前的手机震动,说曹操,曹操的电话就来了。
是柴进。
“我要见你,立刻,马上。”
“马上进滨江。”
“给你三分钟。”
向前摔了电话,这“父子俩”脾气一样,用人都要“立刻有”,转世投胎都没这么快的。
向前气喘吁吁地赶到柴进办公室,时间刚过早上十点半。
柴进眼下乌青,一看就是昨晚一夜都没睡好。
向前一进门,柴进站起来,转至她身前,然后一把死死将她搂住!
向前几乎快被柴进抱得窒息!
这丫的今天又抽什么风!
向前竭力想把柴进推开,谁知柴进将她搂得更紧了!
向前闻出,他风衣下浓烈的古龙水气味里,仍透出几分酒气。
“向前,你会离开我吗”
柴进的低音炮极具杀伤力。
“又犯病啦”
向前作为一个已婚妇女,极度抗拒柴进这种强行缩差的行为。
“回答我。”柴进死不撒手。
无奈,向前只得回答道:“感情上,会。事业上,不会!”
柴进把头深深埋进向前单薄的肩膀里,不经意的,眼角划过一滴微凉的泪。
“撒手!撒手!”
向前终于挣脱开了,把柴进推进一旁的沙发里,坐好!
她双手叉腰,居高临下地问柴进:“到底怎么了又发生啥事儿了”
柴进丧着一张脸,幽幽道:“季纯走了。”
“啥”向前也愣了。
而后,盯着柴进一张纵欲过度的脸,用不可思议的口气问道:“你别告诉我,你刚从度娘的床上下来!”
柴进垂着脑袋,不吱声。
不吱声就代表默认。
向前转身就要走,她太了解柴进,这丫真就是狗改不了吃屎。
“江宏斌的这波骚操作,差点废了盈润。”柴进从背后叫住她。
向前立马驻足,抱着胳膊回身:“真的”
柴进极委屈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那这事儿又关季纯什么事走她要去哪儿”
向前重新朝柴进走了过来,在他身边坐定。
原来他真的“托桥”去了。
“我急着想见你,就是为了提醒你。江宏斌现在对滨江所用的一切套路,之前都在盈润身上用过一遍了。他故意让盈润以为他要石材和高钢,盈润为了合作,确实屯了些。但谁能猜到苏伊士运河堵塞的事,产生了蝴蝶效应。有一批进口建材,在码头延误了半天,江宏斌就抓着把柄,拒不付款。也就是盈润血厚,才勉强算扛过了一劫。但……”
“但锅得有人背!季纯背了。”向前接茬。
柴进难过地点了点头,颇有点兔死狐悲之感。
“其实这些年季纯也挺不容易的。”柴进的眉宇间满是怆然,“她一个农村来的女孩子,又没学历又没背景,一穷二白的身世杀进商场。除了一副还算不错的皮囊和想要成功的野心,终究也将心底那团欲望的小火苗烧成了烈焰。只可惜……算了。”
柴进有些说不下去。
但他的语焉不详,向前却能懂。
向前和季纯的起点几乎是一样的,她唯一的优势,无非是学历高点。但销售这一行,学历的优势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那些没有业绩的日子,向前也不是没有苦恼过颓废过,好几次她也快要像那些所谓的“潜规则”妥协了。
但,她终究还是咬着牙熬过来了。
她想成功,但比起成功,她不愿本末倒置地忘记自己为什么要成功
她自己想要的人生,如果自己都不坚持,那么谁又会替她坚持
“季纯随波逐流了这么久,这次的事,也算是想明白了。她说,胳膊终究拧不过大腿。她和商场上的那些老狐狸们斗累了,她心力交瘁,再也斗不动了。她认命了,选择去深圳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向前动容地抬起头。
季纯就像是那个在岔路口软弱地选择了左边路口的她。
“嗯。有个供应商,一直还挺喜欢她的。”柴进道,“她说去嫁人,以后换一行,做点不需要靠脸的生意。”
“所以昨晚是告别炮”向前调侃垂头丧气的柴进。
“别开玩笑。我是那种人么。”柴进一本正经地驳她,“我只是有一丢丢难过。季纯她,毕竟也是我手底下带出来的兵。”
向前轻轻拍了拍柴进的肩膀,“别想了,浪子回头金不换。眼下,还是想想怎么别让滨江成下一个盈润。”
“嗯。”
柴进重燃斗志。
柴进不带任何男女私情地按了按肩膀上向前的手,他的手冰凉。
第53章 他心中也有七情六欲,他眼中也有环肥燕瘦,他期待的,中意的,就是向中这样的女子
接到向南电话前的三小时。
又是周末。
向中一如往常,像米酱一样,缱绻在王玉溪家柔软的角落里。
向中喜欢这里,同样的空气,似乎人才公寓的,也比自己家的三房两厅清甜。
王玉溪如常地做了清新可口的午饭,但向中大快朵颐之后,始终感觉腹内空空。
趁王玉溪不注意,她低头轻捂自己的小腹,才发现,咕咕乱叫的,不是胃,而是无穷无止的欲望。
“只要有饭吃就能解决的痛苦也许才是最剧烈的痛苦。”
《人间失格》里的句子。
向中握着手里的书,泯然一笑。
毕竟,她早已不是二十左右的小女孩儿了。
她懂得,低级的欲望靠满足获得,而高级的欲望,靠克制,更加深邃。
她矜持地靠在王玉溪的单人沙发上,保持着手不释卷的姿态。
“对讨厌的事物不敢明说,对于喜欢的食物,也像做贼似的畏畏缩缩,惴惴不安,令我倍感痛苦,而这种难以言喻的恐惧又是我苦闷不已,换句话说,我连二者择其一的能力也没有。”
这一刻,向中成了太宰治的知音,她读懂了他的遗世独立。
但她遗世独立的姿态并没能坚持太久,王玉溪就像一阵轻轻柔柔的清风,他只需微微俯下身,不费丝毫力气地抽去向中手里的书,她便忘却所有立即缴械投降了。
“没……看完呢。”
向中不敢直视王玉溪的眼睛,红着脸,佯装低下头去拾那本书。
王玉溪没有给她这个机会,他现场白皙的手,一把拍在那本灰黄色的书皮上。
准确地说,是按在书皮上向中的手上。
“我们……”
向中想说,我们不可能。
但王玉溪没有给她这个吐字的机会。
他越来越粗越来越滞的呼吸极具攻击性。
这一两个月,向中每个周末都来他这里厮混,傻子也明白了对方是什么心意。
王玉溪不是圣人,不是柳下惠,他自诩只是一个血气方刚的普通人。
他心中也有七情六欲,他眼中也有环肥燕瘦,他期待的,中意的,本就是向中这样的女子。
第一眼,他便确定是。
“别闹。我是你师傅。”
向中像一只受惊的鹿,慌不择路地蜷起自己的小腿,环抱在胸前。
她的声音低沉得自己都能听出心虚。
王玉溪低头沉吟了一下,而后迅速且凶猛地抬起头,猝不及防地生噙着向中微冷的唇,吻去。
向中惊得手一滑,书顺势滑了下去。
偏生此时敏感的米酱,性情如它躁动的主人,猫爪只在书的扉页上轻点了一下,而后便扑上了立柜,不知所踪。
此刻,连猫都是知情识趣的。
向中冰凉的齿间,逐渐开始流转王玉溪舌尖的体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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