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中在家躺了两天,情绪平复了不少,便想着回单位工作。
她丝毫没有要接邓海洋回来的意思,反而觉得跟向前住在一起,更合拍更自在。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才短短一个多礼拜的功夫,向中的地盘,已换了人间。
“向中,你可回来了你不在的这几天,都没人和我说话,可憋死我了。”
杨姐一见到向中,又是副瞌睡遇到枕头的表情,拉着她絮叨个没完没了。
“诶,我跟你说,你带的那个王玉溪真不错!咱们上周业绩汇报,好几个大领导现场听了,都十分满意。那小孩,那数据选的、图标拉的、PPT做的,就跟个发布会似的。王玉溪样子又好,大高个儿,神清气爽的,大家都满意极了!会后大领导还点名让他留下来会谈,单位领导现在对他可重视了呢。”
听杨姐一个劲儿地表扬王玉溪,向中心里偷偷甜滋滋的。
虽然王玉溪并不是她的什么人,但似乎他那牛批闪闪的优秀,自己这个局外人也跟着沾了光似的。
她到底是在暗爽自己的眼光不错,还是……因为曾经那样亲近,她误认为是曾经拥有
向中带着甜蜜的骄傲,从茶水间里出来。
经过玉溪身边,她腼腆地冲他低头浅笑。
小别胜新婚,她以为这几天短暂的分开,王玉溪的心底也是思念她的。
谁知……
王玉溪抬头与她四目相对,眼神未来得及热络,却又兀然冷漠地抽回视线。
向中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幻,刺痛了一下,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坐回自己的工位。
自己身上是携带了什么病菌
王玉溪竟然连看她一眼,都产生了洁癖
向中是敏感之人,她从这丝怪异的眼神里,读出了俩人关系的诡谲变化,一如当时,惊鸿一瞥,她便知,会和这个阳光帅气的男孩儿有故事。
一整个早上,向中都心不在焉。
她盯着屏幕右下角的微信,绿白笑脸却毫无跳动的痕迹。
王玉溪一下子和向中拉开了距离,比这更可怕的是,整整一天,向中都完全没啥工作量,仿佛职场边缘人。
他们主管来办公室转了好几圈儿,但,不是进来给王玉溪拿文件,就是直接给他布置工作。
向中有些尴尬,办公室里除了杨姐,似乎所有人都对她疏远了。
午餐时间,大家有说有笑地拿着各自带的饭,一起凑去茶水间吃。
没人喊向中,向中便独自去门外的便利店觅食。
可刚走到一半,向中便觉得毫无食欲,垂头丧气地折返回来。
“哎呦,那个谁今天回来上班了啊”
她路过茶水间,隔着门都听见里头同事们喧哗的八卦声。
“那个谁”,是谁!
向中驻足,惊心。
“嗨,没背景还这么拽,真当自己是根老油条了”
“你们没看见,一早上主管都没搭理向中吗摆明了不待见她。”
原来,他们口中的“那个谁”,竟然是自己。
向中的脚板底仿佛被地板黏住了一般。
“这也不能怪主管,领导视察是多大的KPI啊,咱们整个单位都为这事儿忙活多久了向中居然敢在这节骨眼儿上,说家里有事儿,临阵脱逃!我要是主管,也会觉得简直就是被下属临阵捅了一刀。”
“还好有那个实习生,叫啥来着哦,对!王玉溪!不然咱们整个部门都得抓瞎!数据汇总本来就是向中他们组负责的。”
“哎呦,我是真不明白了。她怎么今天还能若无其事地来上班呢要是我,肯定无颜见江东父老啊!”
“都来了七八年了,不见提拔,果然是有原因的。”
“就是!”
“……”
字字珠玑,刀刀见血,向中只觉得寒凉的血液阵阵往头顶汹涌!
朝夕相对了几年的同事,竟然在背后如此刻薄她。
谁家还没点事儿
为什么他们请假就可以,而向中却不行。
里头那个王科长,去年季度审查的时候,请假去巴厘岛,就因为淡季,机票能便宜几百块钱。
刘科员,去年孩子高考,过了五一就没来上过班儿,她的那些KPI,当时不都是向中帮着趟的
还有那个小夏,隔三差五地迟到早退,去做指甲做美容,向中替她在主管面前打马虎眼的次数,数都数不过来。
可如今,她只是一个所谓的“关键节点”没来,怎么就前尘往事一笔尽销,自己竟成了“那个谁”
了呢
向中头晕目眩,一个趔趄。
这时,一只温润的手,从背后托住她。
“你,没事吧”
熟悉的声音。
向中沉默回头,真的是清风霁月的王玉溪。
“走。”
玉溪拽着向中的衣服,往安全楼梯走。
到达楼梯间,他又拉着她,向楼下飞奔了几层,
直到转到一个无人的变电室门前,才松开了向中的胳膊。
“他们……”
向中难过极了。
在这个单位兢兢业业混了这么都年,一朝受到这么大面积的排挤,她一时难以接受。
难不成过去的,都市假象吗
她以为王玉溪拉她下来,是为了安慰她。
可是,王玉溪并没有。
黑暗局促的窒息气氛里,王玉溪用异常灼热的眼神,死死盯着向中。
腾然地,他缓缓伸出一只手,黑暗里触碰了向中沮丧的脸。
向中忍不住,一下扑在他的肩头,双肩耸动,无声地哭泣了起来。
王玉溪用温热的身体支撑着她,又轻轻拍了拍她卷曲的秀发,拧着眉叹息了一口气。
良久,玉溪掰起她的脸,也不知道出于啥想法,轻轻吻了一下。
这一吻,如春风化雨,让风中凌乱的向中绵化了不少。
突如起来的温存,令向中觉得,外头的风风雨雨都不再冰冷,有情万事足。
只可惜,她不知道,这一吻,竟成了他们之间的吻别。
接下来迎接她的,只有冷冷的冰雨。
成年人的世界永不说再见,人生中每一个不经意的点,都有可能是断点,两个原本紧紧依靠的人,就此别过渐行渐远……
……
“姑奶奶,这一上午的,我尽给你当车夫了,你究竟兜够了没有”
柴进手握方向盘,憋尿般地抖腿,心急如焚。
向前不言不语地望着车窗外,却丝毫没有想他停下来的意思。
“姑奶奶,你想兜风,咱们改天行卜”
柴进今天确实有事,没耐性陪向前在内环和外环上烧油。
光世纪城周边的路,柴进就被逼着踩着油门饶了三四圈。
“你究竟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不就是泡妞儿吗”向前怼柴进。
柴进有口难言。
他确实有事,还是不能对向前明讲的事,挂在心头。
在向前的胡乱指挥下,车子盲目驶入江边的一条大道许久,眼见前面便是断头路了,她才叫停车。
向前下车,江风中她秀发凌乱,表情苍茫。
她越过隔离带,在滩涂上找了一块礁石站了上去。
“你小心点!”
柴进跟着越了过来,并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在向前身上。
他扶着向前,怔怔地听着江涛拍岸的声音,脚边是江水卷起的千堆雪。
“柴进,你看,那是不是就是这个城市传说中的十年烂尾楼”
向前遥望不远处一幢黑影拥慕ㄖ。
柴进眯眼去看,点头:“没错!三次烂尾,四次流拍。”
“这么多年,就没有再开发过么”
向前望着那幢未封顶的建筑,风中嘀咕。
柴进低头看了她一眼,苦笑道:“这幢楼也是真TM邪门,开发商在2012年世界末日就宣告破产了,后面接手的公司,也都是要么半道资金链断裂,就是开发不起来,低价转手下家。这幢楼附近的小区,均价都十万一平了,可它还是年年烂尾,无人问津。大家都说他晦气!近几年没人肯再开发了。”
“晦气”向前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而后,她侧脸问柴进:“如果一幢在闹市区的凶宅,价格便宜一半,你买不买”
柴进虽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却如实回答道:“买!不买是狗!过个三年五载,谁还记得死没死过人,到时转手赚个差价,坑傻子下家。”
向前对这个回答表示满意,赞同地点了点头。
“回去吧。”
她撩拨着满头满脸的碎发,整个人被江风吹得跟疯子一样。
倒是柴进,也不知道喷的什么发胶,铁刘海一丝不乱,头路清爽。
“这就完了”
他不甘心地瞪着向前反问。
这一头一脸的黄沙和鱼腥味,她说走就走,不负责了
“这幢烂尾楼,是不是叫海天一号”
向前启发他。
“是。”
“最近有没有竞拍,如果有投资意向的公司,你最好仔细查一查。我听说滨海美院的分校,也要搬来这附近,近期不可能没动静。”
说完这句,向前收腿上车。
柴进望了眼骄阳下的“海天一号”,叉腰沉思着绕过车屁股,上车。
……
……
傍晚,向前正打算下班回娘家去看左左右右,谁知办公室竟然意外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是高平的姐姐,高安。
“姐,您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向前慌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起身迎接,又是热络地倒茶,又是从抽屉里往外掏点心。
向前当然知道大姑姐是为家里的事来的,可这还是她第一次里自己办公室,地主之谊不得不尽。
高安显然是也是抱着久坐的目的来的,她双手交叠在小腹前,安安静静地等向前把礼数给折腾完。
这些天,向前一直等着高平自己想明白问题,主动来和她道歉。
却未曾想,最后等来的竟然是说客高安。
她望着满鬓沧桑惴惴不安的高安,直想问高平一句:“你如今几岁了自己的事,竟还要姐姐操心高安欠你们的吗”
第69章 俩人从相对无言到无语凝噎再到潸然泪下,这一刻,她们俩成了真正的姐妹
“我弟和我妈做错了事,我来替他们向你道歉。”
向前刚坐下,高安就一欠身,满脸愧疚地认认真真地道上了歉。
向前内心一咯噔,这个歉无论如何不该由高安来道。
她是和高平结的婚,和高平妈住在同一屋檐下,逢年过节才见一两面的高安做错了啥
风水轮流转,转了倒过来,也轮不到高安来道歉。
向前越想心里越气,这比高平不道歉不认错还让她生气。
她真希望在那个年代,农村的计划生育也能够严格一点,高平这样的人,就该被结扎掉,那样高安的日子还能好过点。
“姐,你别这么说。”向前蹙眉道,“高平也三十几岁的人了,自己的人生,应该自己负责。”
谁知,高安没有继续辩解,也没有强行替弟弟开脱,而是突兀地冒出一句――“向前,我离婚了。”
“离婚!”
向前没有丝毫的思想准备,高安……怎么会突然离婚呢
最近她娘家的小妹刚闹着要离婚,谁知婆家的大姑姐更刚,直接离好了,出现在她面前。
以她对大姑姐的了解,高安就是那种最最贤惠的女人了,隐忍、宽容、牺牲,委屈了自己大半辈子,不过求一个家庭生活的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她这样的人,怎么会突然做出过激行为,说离就离了呢
她和大姐夫感情破裂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高安脸上常年流露的疲惫,其中夹杂的苦楚和反抗,风里雨里这么多年,也仅仅是偶然地一闪而过。
“是,离了。孩子跟我。”
高安的语气很平静。
“姐……我……”
一时间,向前倒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高安以前在一家社区医院当护士,后来年纪大了,不得不转为护工,平时赚的那点工资,省吃俭用,都贴补在女儿身上了。
如今,她这乍然离婚,往后的生活可怎么办呢
向前担心高安的上岸问题,却忘了此刻自己也身在苦海里。
高安的面容很平和,一副经历过暴风骤雨后的云淡风轻。
她往向前身边凑了凑,轻轻卷起自己的衣袖。
向前低眉看见的,是一弯错综复杂满是伤痕的胳膊。
那些青色紫色的长短交错,直看得她触目惊心!
“高安姐……”向前惊恐地倒吸一口凉气,而后不死心地问,“是他打的!”
高安放下衣袖,点了点头:“这样打了很多年了……”
“太过分了!!”
向前直接被气得站了起来,愤怒令她下意识起立!
打女人的男人,实在是太可恶太可恶!
那个所谓的“大姐夫”,平日里除了吃喝嫖赌,就是像蠹虫一样,依附在高安身上吸她的汗,喝她的血!
都说拿起筷子吃肉,搁下筷子骂娘。
这位大姐夫,还真是吃饱了肉,拿着筷子打高安!
太TM欺负人了!
“找人打他一顿!”
向前打抱不平,都有些失去了理智。
高安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角,让她先坐下。
向前心疼地拉起高安的手,无比诚恳心痛地说了句:“姐,你受苦了!”
高安的乐观,令向前刮目相看!
她竟能淡然一笑,道:“离了也就算了,及时止损。恶人自有恶人磨,让他遇旁人去。”
果然,一个女人曾经受过多大的苦,逼到绝路后,就能扬起多高的帆,重新披巾斩棘乘风破浪。
“姐,你是咋想通的”向前追问她。
高安如居士般,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也是人,人总有个极限。”
向前默默良久,真不知道此情此景该说点什么才好。
“姐,那你现在的生活怎么办”
向前想都没想,就决定给予高安自己所能提供的所有帮助。
他们高家,也就这个大姑姐,还值得掏出心来交一交。
高安婉拒了向前的帮助,她今天来,不是来寻求帮助的,而是来帮助向前的。
“女儿我送去寄宿学校了,我自己刚找了份工作,在私立医院陪床。私立医院有规定,白班的护工不能接晚班,要保证服务质量。所以,我打算在医院旁边租个小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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