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裴萱萱的解释,田渊柏才意识到自己是被她欺瞒了,忙愤怒地在她身后嘶吼:“裴萱萱!你当初跟我说的明明不是这样的。”
可阵法已完全开启,说再多也无用,田渊柏直到发现自己被阵法锁住了手脚,只有清明的灵台融合在阵中,他才明白,就算他想要阻止这一切,却为时已晚。
“别以为这样就能收掉我。”
裴御萱的瞳孔被黑色完全覆盖,身周散发出腥臭的妖气,华竹震颤,没有预料到裴御萱竟吸收了如此多的妖怪精气来与之抗衡。
身为阵眼,要承受的自是要比其他卦位来得多,阵法还没完全启动,裴萱萱便开始狂吐鲜血,和裴御萱的眼睛一样,血液黑得如看不见底的深渊,又像是死神的黑袍,如同甩不掉的阴影笼罩着她。
“开阵!”
裴萱萱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含着血的嘴大开大合,金色的阵法漫延至整个天筑门,裴御萱遁无可遁,慌乱中开了天|护体,然后用手中的五行剑将所有剑气聚集在一处,死命着蓄力,意图朝裴萱萱的阵眼位置来一次最后的攻击。
霎时,天空降下两道天雷,雷光是金色的,和阵法的颜色相合,直接打在了裴御萱的身上,将她的魂魄击穿,整个人当场被雷电击打得四分五裂,身首分离,但她挥出的最后一丝剑气,还是不偏不倚地对准了裴萱萱,径直向裴萱萱没头没脑地撞来。
天上的雷声阵阵,裴萱萱闭上眼,清楚自己不论是生祭还是剑气,都避无可避,索性选择站在原地等死。
又是“轰隆”一声,这道雷比以往她听到过的都要响,像是为她奏起了一首亡曲。
她默默等待结果的降临,脸上却是挂着笑的。
终于,这个世界要被她掰回正轨了,而她死后又会往何处去呢?她也不清楚。
“你想献祭?又想和上次一样留下我一个人吗?”
雷声掺入了熟悉的男声,裴萱萱猛地睁眼,发现田渊柏不知在何时逃脱了阵法的束缚来到了她的面前。
努力咽下口中的血,想呵斥他赶紧闪开,但田渊柏怎么都推不动,只死死抱着她,像在和她道别。
“我要你永远记得我,裴萱萱。”
田渊柏的声音不断在耳边环绕,裴萱萱抬起头,便看到金色的雷向她劈开,突然,体内传来股暖流,确切来说,更像是强大的灵力正被灌入她的身体。
不对,田渊柏将自己的灵力全都渡给了她,那这不就意味着……
“不!不要!”
裴萱萱吐出口中的黑血,拼命摇着头,但体内的灵力越来越多,甚至有要漫出来的感觉,她抱着田渊柏,知道这个疯子是说不通的,便誓不放手,抱着索性和他一起死的心态。
哪知在最后一刻,田渊柏竟还有力气推开她,她太久没有用过灵力了,时间长河里,她忘了如何结印,所以就连最简单的术法她都使不出来,也无法再将田渊柏拉到自己的身边。
五行剑的剑气比雷电先一步到来,他挡在了裴萱萱的面前,用身躯拦下黑灰色的五行术式,这具没了灵力的躯体,在被剑气击中的瞬间便碎开大半,紧随着一道金雷砸下,将田渊柏的身子捶打得不成人形,半个身子都已呈泥化。
阵法完美开启,完美结束,一切都回归于平静。
裴萱萱木然地跪在田渊柏身侧,眼泪吧嗒吧嗒砸在他尚存完好的脸上,他还残存有一丝气,但眼睛已失明,只有感官还没有被完全切断。
她无法接受自己的爱人破碎地倒在面前,随即大叫着,疯吼着。
世界已经回归了正轨,可她崩溃的心已经无法再回到正轨了。
“田渊柏!为什么!”
抱起他所剩不多的身躯,裴萱萱眼睛不敢多眨,在他的脸上连续落下无数个吻。
“我才……我才不要再一次看着你死在我面前。”田渊柏努力按传来的声音去估算她脸的方位,然后仰头笑笑,一如裴萱萱初见他时笑得那么灿烂。
但也不对,他们初见的时候明明是剑拔弩张,没有一丁点的爱意才对。
裴萱萱觉得自己要疯了,但也在此刻,她才确切体会到田渊柏在那时眼睁睁看着她死去的感受。
“我的萱萱……才不是什么野草呢。”田渊柏伸出仅剩的一根手指,点了点她的脸颊。
“你是最美丽的花朵,是我寸草不生的世界里,唯一存在的萱花草。”
随即,他又抬指点点天空,裴萱萱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发觉天上的乌云早已散去,碧蓝的天空中,悬挂着一朵美丽的彩云,而那朵彩云,是萱花草的形状。
“看吧,我没有骗你,我说过,我也会腾云驾雾,还是最美的彩云。”
田渊柏为她拭去不断滴落的泪水,却发觉怎么都擦不完,无奈地笑了。
“完成你最初的梦想吧,萱萱不是最想做天筑门的首席吗?那我希望我的……咳咳,萱萱……”
“不要再说了,求你了。”裴萱萱抱着他,哭得泣不成声。
“希望我的灵力,能护佑萱萱,永远平安快乐。”
田渊柏说完这句,便没了气息,一直在为她擦泪的手指也瞬间垂下,砸在了她的腿上。
“田渊柏!田渊柏!”
裴萱萱差点要晕了过去,但怀中还抱着田渊柏,她只能强忍着晕眩,逼迫自己撑着。
伴随着脑袋的嗡鸣声不断,就像裴萱萱当初刚穿进书中那样,令她感到苦不堪言。
这时,一个专属人工智能的机械声从头顶传来,这是裴萱萱第一次,或许也是最后一次听到系统的声音:“宿主通关目标已达成,正在尝试将灵魂送回原世界,但宿主仍可以选择留在这里继续冒险。”
十秒的倒计时很快,裴萱萱想都没想,在两个选项中快速选出了其中一项。
她呆愣地抱着田渊柏的尸体,眼神冰凉得失去了任何情感,众人围在她的身边,却不知该如何安慰。
而在大家都不曾注意到的角落,一个被摔落在地的翠绿的壶正闪着诡异的光,哪怕它身上裂痕无数,却也看起来不似人间的凡物。
大地又回归往日的安宁,清风拂过,吹动了树丛下一株小小的,尚未长大的柏树。
它枝叶繁茂,在未来,定是会长成棵参天大树。
至少,掠过的风和飞过的鸟儿,都是这么认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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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 番外
苑落一地枯黄的树叶踩起来嘎吱嘎吱作响,裴萱萱觉得很解压,正提着长裙反反复复在上面走来走去。
她刚从掌门殿回来,在听了华竹的一顿唠叨后,她最后能记住的,也只有华竹跟她说的“先回房休息吧”几个字。
“主人,我们方才下山一趟,买了好多好吃的给你,你干站在外面做什么?快进来吃啊。”
乌泽从待客厅探了个头出来,紧接着是般若的头,芙蕖的头,妄念的头,四妖叠在一块,怪可爱的。
“你们吃吧,我没什么胃口。”
裴萱萱笑笑,挥挥手把他们给打发了回去,自己则继续站在苑中枯等,但若要问她在等什么,其实她也不清楚。
距离田渊柏离开她已经过了五十余载,在这段漫长的时光里,无限的空耗光阴是最折磨人的,裴萱萱不知时间的尽头在何处,而强大的灵力又赠予了她最大的惩罚――长生。
“今天不去炼药房守着了?”
齐桑徊从苑外大门风尘仆仆赶来,见裴萱萱一个人傻站在院子里,不禁蹙起了眉。
她前几日刚完成了在人间的课题,功德圆满,寿终正寝。
而身为堂堂一届齐国英武的女皇,她赢得了万民的爱戴,在位期间,齐桑徊致力于开设女学堂,而皇椅下的群臣,也有大部分是从学堂中走出的女性人才。
所以在她死后,齐国的子民硬生生将她供成了个仙人,香火更是绵延不绝,导致当时在齐桑徊风光大葬时趴在她棺材上痛哭流涕的裴萱萱,如今看起来像个大蠢蛋。
“待会就去。”裴萱萱睨了齐桑徊一眼,见她手拎着个酒壶,透明的玉瓶装着香醇的酒,使裴萱萱咽了咽口水。
最近她被齐桑徊带坏了,只要是闲下来不用处理门内的麻烦事,她时不时便会来上几口。
“来点?”
齐桑徊拿着酒壶在她面前甩甩,酒咕噜咕噜的撞击声很清脆,但裴萱萱这次竟意外止住了,摇摇头,起身就要去炼药房。
“喝了酒不方便去里面,等我回来再陪你喝。”
丢下这句话,裴萱萱便离开了。
在走去炼药房的路上,一只羽毛柔顺的报春鸟拦住了她的去路,鸟儿在看到她后便叽叽喳喳叫着,颇有种,若是裴萱萱不将它好好摸一通,它便誓不罢休。
“辛苦啦。”裴萱萱遂了它的愿将它揉搓了一番,待到整只鸟鸟毛都被嫡了毛,她才从鸟儿的脚下拿出信来。
将信展开,一如既往清隽的字体和万年不变的开头,甚至都不必猜的,必定是计蒙在跟她报平安。
自那日之后,计蒙回归了焘芸村的山谷,但当时他已是离开那处太久,身为山神,裴萱萱担忧他会不会因此而受到惩罚。
但奇怪的是,惩罚并未降临,就仿佛约束对于计蒙已经失了效,他现在是自由的。不过计蒙终究是个责任心极重的大神,所以哪怕没了约束,他也还是乖乖回了山,而裴萱萱也怕与他没了联系,便养了只报春鸟,常常与他保持联络。
此番信中提到,计蒙被应允每年可离开焘芸村山谷三个月,只要能及时布雨,不玩忽职守,这三个月他便是自由之身。
“YES!”
裴萱萱在原地捏了捏拳头,开心地把信叠好放入袖中,决定晚点回去将这个好消息告诉给大家,再商量是否要为计蒙单独办一场“迎接会”。
“但是乌泽和般若这两个家伙,要是知道我单独给计蒙筹备什么,估计又得指着我的鼻子说我偏袒计蒙了。”
她一路嘟囔着,不知不觉竟就走到了炼药房门口。
南星见她今天没什么精神,整个人蔫蔫的,还以为是她最近处理门内的事务太多,便担忧地迎上去,左手捏着张纸,右手掐着支笔,说着就要给她开个处方单。
不是,大哥,你做神医做上瘾了?
裴萱萱抽抽嘴角,拍了拍他的手臂让他不用那么麻烦,便一脚踏入房内。
这间炼药房是华竹额外腾给她的,他见她困在思念中郁郁寡欢,所以将门内一间不常用的空房子拿来给她做炼药使用。
不过这仅仅是对外的宣称罢了,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这间炼药房,是给裴萱萱用以复活田渊柏使的。
但想要复活一个人谈何容易?尽管是大罗神仙,也不可能随手一挥便可以将活生生的人变回来。
裴萱萱望着炼药炉的盖顶上放置的捉妖壶,翠绿的壶体满是裂痕,但也不影响它散发出夺目的光芒。
这捉妖壶是在那日之后,弟子们清扫战场时发现的,当时刚交到华竹手中,第一时间便被转送到了她这里,只因壶中收有田渊柏的几缕神魂,所以裴萱萱才能凭借这个微乎其微的机会,熬过这悠长的岁月。
“师姐,这壶的光线好像变暗了。”
虽然南星知道这么说会引来裴萱萱的不快,但事实确实如此,经由他这么一提醒,裴萱萱默然望向壶身。
想来,这捉妖壶也是陪着她度过了很多时光,有好有坏。
起初她看到这壶还怕得很,就跟田渊柏一样,现在看到壶身浑是裂纹,就像是看到了位垂垂老者,满脸皱纹地看着她,在时间中和她对话。
“南星,你让我一个人待会吧。”
裴萱萱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那么哽咽,而南星也不是傻子,于是点点头,还在离开时懂事地为她关上了门。
“我为你炼了具身体,但估算着你可能不喜欢,毕竟那东西和人类的**不同,梆硬得很,跟我以前啃的大法棍似的。可肉身重塑不容易,你也是知道的,如果可以,你就先回来凑合着用呗……至少,至少让我能见到你啊。”
她越说越想哭,独自待着时,眼泪也总会在眼中打转,哪怕她每次都在努力转移注意力,可脑子总会控制不住地想他。
“田渊柏,你这个讨厌鬼!我最讨厌你了!”
世间最无能为力的事便是看着心爱的人离开,裴萱萱突然感到胸口传来闷感,接着干咳了几声,又害怕情绪波动过大从而晕在这,裴萱萱不敢再看那逐渐暗下的捉妖壶,选择去炼药房的后院散散心。
来到后院,这里空荡得除了草坪,便只剩下一棵孤零零的柏树,裴萱萱走得有些踉跄,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树干,直挺挺的树给了她难得的安全感。
不对,怎么摸起来手感和以前不同?
裴萱萱忽然警觉,便弓起指敲了敲树干,才发现这棵柏树竟只剩下外壳,内里似乎被什么掏空了。
“怎么会这样?!”
“不!”
她不可置信地摇着头,燃起的希望又被扑灭,令她绝望地捧起脸崩溃大哭起来。
“嗯~本来还想晚点出现,反正有人说最最最讨厌我了,但是眼泪可不是这么说的哦,萱萱口是心非的臭脾性得改改了。”
曾在梦中反复听到过的声音冷不丁从裴萱萱的身后传来,她被吓得汗毛竖起,又在分辨出来者的瞬间回头。
朝思暮想的脸庞出现在裴萱萱的面前,只不过可能是刚化形没多久,身体还有些僵硬,朝她伸出的一双手卡在半空,抬不起也放不下。
“渊柏?”
“真的是……”
“渊柏?!”
裴萱萱双唇颤抖着,哪怕对方是什么来骗她的怪物,她也顾不得太多,便朝着那身影狂奔而去,一头撞入对方的怀中,放肆地哭了出来。
“讨厌我还搂那么紧?”
田渊柏显然还未完全适应,只能僵硬地搂着她,他想和从前一样为她拭去眼泪,又发现手指僵得难以动弹,遂放弃之,便笑眯眯垂下头,用嘴唇替她擦起了泪。
“抱歉萱萱,我神魂不全,这才让你等了我那么久。”
“其实我化形有几日了,但又怕你早已将我忘了,便一直逃避着不敢见你,恐惧接受现实。”
“我现在这个模样,定是丑陋得很,跟棵枯树似的。”
他有点害怕直视裴萱萱的眼睛,踌躇之际,后脑勺却猛地被她一压,冰冷的唇被她的温暖顷刻覆盖,田渊柏深深地看着她,生怕错过她的每个表情动作。
“怎么暂时借身于一棵柏树,你就真成了块木头了?我怎么可能会嫌弃你,忘了你?”
裴萱萱没好气地轻手敲了敲他的胸膛,只恨不得能变出根锁链来将他锁住,担忧他再次离她而去。
“田渊柏,我们还有长长的一生要一起度过,你答应过我的,难不成就因为睡了几十年,你就不愿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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