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将那邪祟收了?”
见门终于打开,田渊柏没有给她回答的机会,左手猛地一推,她没设防,以致于轻而易举便被推回了房内,甚至差点倒霉地被门槛绊了一跤。
龇牙咧嘴地摸着踢到了门槛的脚趾,裴萱萱疼得生理眼泪都要出来了,正想破口大骂站在自己身前环着胸的神经病,但感受到了周遭气氛似是降到了冰点,才意识到不对,忙抬头一脸不解地看着他,全然忘了刚才生气的点,却见此人竟眼尾带了霜,周身的气息阴沉得让裴萱萱想要立即拔腿就跑。
他行事素来滴水不漏,裴萱萱觉得这是跟她学的。谨慎地回身把门锁起,田渊柏又重新站至她的面前,但并没有给她开口的打算。
“你为什么总爱做这种逞能的事情?”
“趁着我受伤难以醒来,就背着我去独自犯险?”
“我还在我的枕边发现了这个。”
“也是师姐的杰作吧?”
话音刚落,一张素色的帕子在裴萱萱面前展开,一捧白色的粉末聚于帕中,立马把她原本要狡辩的话语又给堵了回去。
完了,人证物证俱在,她都不知还能从何编起。
“迷魂香。”
“难怪我睡了如此之久。”他露出一个自嘲的笑,指尖颤抖着点了点那摊粉末,笑中夹着几丝悲凉。
“这么贵的东西,师姐也舍得花在我身上。看来,我对师姐可真重要啊。”
田渊柏眉头往下一压,眉尾便被带着往上挑。
其实裴萱萱十分害怕看到田渊柏严肃的表情,因为一旦看到他认真的脸,她就总会无端联想到日后被收服那个的场景。
尽管从未亲眼预见过她的最坏结局,可单是想象出那个画面,就令她汗毛狂起。
自打穿书至今,她做了这么多牺牲,布了这么多局,要是死在这件牛毛大小的事上,那怎么想都不划算。
于是,她眼咕噜一转,决定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哄哄他,毕竟在那之前,她可是为了体现出她的体贴,在他床畔陪了足足一晚,到了现在她的腰还酸着呢!
碍于这层情分,他也不至于沦落到对她“大义灭亲”的程度吧?
如此想来,她觉得自己与田渊柏的感情,多少还是能拿出来卖个惨的。
“你还说呢。”
试图恶人先告状,裴萱萱努力挤出几滴眼泪,框在眼里,尽量不让它们流出,使得她本就明亮的眸子又亮了些,还带有几分楚楚可怜之味。几缕因湿气而被打湿的鬓发贴在脸颊两侧,让她更是看起来柔弱了许多。
“若非为了保你一命,我何至于需要换上你的长衣,再扮成你的模样以身涉险,只是为了去引那怪物出来?”
听到这,田渊柏双目倏地瞪大,严肃的神情开始有所缓和,逐渐被担忧与不可置信取代。
随着她纤细的长指看去,田渊柏在房内朝街区大开的窗户外看到竹竿上晾晒着自己的衣物,紧接着便眼瞳一抖,眼眶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心犹如从高跌至底,又于底飞升到高处。难耐与心疼,挟着别的道不清说不明的复杂情绪在脑内炸开,甚至比寻常见到的烟火还要绚烂。
此时日落渐渐被上升的月光替换,客栈楼下渐渐燃起了灯盏。温吞的暖黄色透过纸糊的窗映入裴萱萱的眼里,她那明亮又满是雾气的眸子在暖光下闪着细碎的光,褪去了平日里华丽的打扮,她此刻一身素衣打扮,仅用一根木簪挽起一头柔顺的青丝,让她看起来柔美得不像话。
终得以回神,田渊柏却撞入那一直凝视着自己的含情眼,喉结忍不住滚了滚,一双凤眸眷恋地望着她,像是自觉败下了阵来,狼狈地敛下了一肚子的怒火,决意静下心来听她的解释。
“它记住了你的气味,本欲今日就来找你寻仇,我为了保你,只能选择扮成你的样子先它一步行动。”
“师弟受了重伤,定是不能再被它碰到的。且我寻到它时,它早已恢复至全盛,还好是我先为打算,先下手为强。但若是师弟碰上,定是没有活路可言了。”
装作心疼地用衣袖抹了抹硬挤出的眼泪,裴萱萱的演技极佳,把面前原本态度强硬的田渊柏给骗得满目柔光。
佯装擦泪的手还未来得及放下,对面的人却忽然一把拉过,将她的玉掌放在心口处缱绻地揉着。
“是我错怪师姐了。”
他低下头,让两人的距离更近了,掀起眼皮,他由下往上看的眼神可怜兮兮的,就好像在祈求着裴萱萱的垂怜。
“可师姐以身涉险,我还是不开心。”
长睫覆下,田渊柏咬了咬唇,本就红润的薄唇被咬出一抹水色,被窗外的光线一打,配上他不停滚动的喉结,看起来竟有几分暧昧的味道。
“应……应该的。”
突然感到不对,裴萱萱赶忙将手抽回,嫌弃地在衣侧擦了擦,望向他的眼神也带上了几分疑惑。
他这又是什么新的招数?
裴萱萱打从心底发问,但这个问题,恐怕亦只有田渊柏能回答。
“是我无用。”
“师姐是为护我,实则我也无权责怪师姐。”
按在心口的手忽地抽离,让田渊柏感到有些不快,下一刻,他径直走到离裴萱萱咫尺间距,一把将她揽入怀中。下颌紧紧贴着她的额侧,尽管感受到了怀中人儿的僵硬,他也不愿放手,兀自地继续自说自话着。
“回了门,我定勤加练功,日后定能保护好师姐。”
言罢,他心满意足地收紧手臂,裴萱萱本就不算特别丰腴,突出的肩骨硌上了他的肩下,让他不禁皱了皱眉。
“师姐还是太瘦了。”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笑意,但更多的是难以言喻的情意。
“需得养胖一些才好抱。”
“流……!”
下一个字还未说出口,裴萱萱立马止住了嘴,因为一想到自己刚把他给忽悠过去,她知道现在不是斤斤计较的时候。但,身子还是下意识抗拒般将他狠狠推开。
毫无征兆的动作让田渊柏一个踉跄,不可置信地往后退了两步,一抹厉色瞬间从他的眉宇间透了出来,吓得裴萱萱一紧张,差点咬到了舌头。
没有料到,对于田渊柏这号难以捉摸,且一心只想修道的修道者来说,她的美人计竟然随着时间的推移,开始好用了起来。
二人仍保持着极近的距离,但被推开的田渊柏黑起了脸,并开始有渐渐朝她逼来的趋势。
“师……师弟。”
双手推上他的胸膛,裴萱萱紧张地抿了抿唇,继续说到。
“饿了吗?要不,我去厨房做些点心给你?”
第37章 无名少女
田渊柏终究还是太年轻,以至于裴萱萱仅需几句话的功夫,便能把他给哄得团团转。
两人并肩站在客栈的厨房内,他将好的身子明明还有些咳喘,但为了表现殷勤,田渊柏不得不强忍着胸口的骨疼立于案板前揉着面,揉几下,便又只能偷偷停下,大呼几口气缓一会。
他的所有动作都被裴萱萱的余光收尽眼底,唇边带了抹大仇得报的笑,她装作无事发生,仍专注着手里糕点馅料的调配,心底开始盘算起回去的时间。
见她手中的活计一直没停,田渊柏担忧她仍未从战事的余韵中回过神来,如今又让她为自己做点心,定会加重她的疲惫。思及此,他心下不禁开始反省自己的这个做法是否过于自私不懂事。
可他实在太想同她独处,想黏着她,想得到她所有的关注。可当无意间看到她乌青的眼下,一双神采飞扬的眸子渐渐染上疲色,尽管心中万般不舍,却又不得不别扭地开口,想让她回房休息。
开口的瞬间,他的声音却被门推开的响声打断。
“我们也来帮忙~”
乌泽与般若大摇大摆地闯入,一个左右甩着手臂,脸上笑嘻嘻地,另一个背着手,神情不悦,满脸的不爽。
“今日你的灵力已然耗尽,为何不好好待在房内休息。”明明般若的话锋是对准了裴萱萱的,但那双如焰火似的红瞳却死死瞪着田渊柏。
“呃……这”
裴萱萱看着两人的对视,左右为难,手里的馅料被她下意识的动作捏得稀巴烂,沾了一手的桂花香,连着甲缝都黏上了些,令她感到有些难受。
总不能跟般若解释,自己是在努力刷田渊柏的好感度吧?
她暗暗叹了口气,求助的眼神,瞥向不知在何时早已贴至身侧的乌泽脸上。
“是我爱吃的口味吗?!”
“呜呜呜,主人待我真好~”
可惜乌泽完全没看懂她眼神的意思,还以为她是因做了他喜爱的糕点而在向他施以眼神上的邀功,清俊又带着点肉的脸颊瞬间乍出一抹笑,傻呵呵搂上裴萱萱的腰际,像只大型的犬只在求着主人呼噜毛。
裴萱萱的唇角抽了抽,心知自己就不该把期望放在这个毫无心机的小傻蛋身上,便深吸了口气,同时在心底期盼二位仁兄能手下留情。
至少,别把这厨房给点了。
毕竟学过化学的她可知道,面粉遇火是会爆炸的!
“那什么……”
将粘满双手的馅料往腰前紧系的围裙随意一抹,裴萱萱装作不经意地卡在电光火石的两人间,清瘦的身子堪堪挡住了二人的对峙的目光。
“给我说两句?”
说出这句话未免显得自己有些脓包,但这俩大爷都是现在的她惹不起的“大人物”,她裴萱萱素来能屈能伸,做个二皮脸若能换来短暂的太平,倒也是值得的。
“我已经没什么事了,就是需要休息几日,可能还要在这里歇息一段时间。晚些时候,我会给华竹捎封信,告知我们现在的情况,让他莫要担忧。而至于我们这边,不如趁着休憩的这几日养精蓄锐,就当为自己放个假,我们……一起出去逛逛?”
眼见对峙的二人只盯着她什么都没说,也不知他们有没有把她刚刚的那番话放进心里,裴萱萱尴尬地咳了两声,手背下意识在脸上搓了搓,导致粘在手背上的面粉不慎也粘上了脸,却难得让她看起来多了几分亲和力。
“大家缓和缓和前些时日紧绷的情绪,也是好的嘛。”
她发誓自己已经在极力端平这碗水了,刻意地瞥了一眼,她有些怂地朝那两人望了望,也不知他们是打算给了她这个面子还是怎的,于听到她的这番话之后,两人间方才燃起的气焰竟也没有先前那般猛烈了。
这可使得她犹如得救般,长叹出了一口气。
“既要回门,总得去与计蒙打声招呼,这几日承蒙他的关照,才让此番收服邪祟事半功倍,且我救下的那个姑娘还未转醒,待她醒来,我们还要护送她回家。细细盘了下,算下来,我们仍有一堆的正事要做,那现在就别为了这种小事,伤了和气嘛。”
说罢,裴萱萱还用如嫩葱的指尖点了点自己示意。
“今日不做什么复杂的东西,就做个点心,作为我们凯旋的晚餐~协同合作,做好吃完后大家就好好休息,如何?”
裴萱萱锃亮的桃花眸子泛着水光,在左右摇摆的烛光下煞是好看。田渊柏与般若望着她不知是否是真情实感露出的笑,难得同时摆出了副同意暂时休战的表情,一个点了点头,一个哼了一声,却都默契般不再提及方才的事,而是埋着头制起了糕点。
“你看,大家和和气气一片,多好啊!”
“欣欣向荣。”
“啧啧”了两声,裴萱萱巴不得跳起来为这两个不再刁难她的大爷鼓掌,可碍于她仍想为自己留下几分薄面,便也只长臂揽过愣在原地的乌泽,得意却又偷摸地一笑,腻得乌泽都忍不住想要唤出水咒为她洗洗。
许是过于疲惫,只吃了几块点心垫了垫肚子,裴萱萱便实在无力抵抗对于睡眠的渴望,要求先行回房休息。
而三人也难得善解人意了一回,只叮嘱她拢好薄被,莫要着了凉。
呆立于床边,裴萱萱看着床上那被吐了一床血的被子早已被换掉,新被散发出一股清爽的皂角香气,更将她体内蛰伏了许久的睡虫给勾了出来。只觉身子一沉,还没来得及换下长靴,她便直直瘫在了床上陷入了沉睡。
印象中,她好似与周公摸了好多圈麻将,可惜手气不佳,连连输了周公好多钱,直到她在身上左摸右摸,都再也摸不出一个铜板,她才尴尬地对周公说自己不想打了。
“你是不想打了还是……”
周公笑着摸了摸长长的胡子,话还未说完,一个尖锐的女声瞬间替代了他的声音。
“田渊柏在哪?我要见他!”
伴随着一声声尖叫声,裴萱萱发誓这是她这辈子起得最迅速的一次,连带着穿衣洗漱,没用多长时间,她便如同离了弓的箭,“嗖”地一下,提着长裙就往发声地赶去。
“找柏先干嘛?”
乌泽环着胸,一只手无奈地托着腮。他的身形虽算不上强壮,但好歹足够高,站在本就娇小的小姑娘面前,便犹如一座密不透风的墙。
“我就是要找他,你是谁啊?关你什么事?”
陌生女子高高在上瞥了他一眼,显然是压根没把乌泽放在眼里,尽管这女子只到他的胸口位置,但仍能让他感受到她轻蔑的神情,同时在隐形中莫名压了他一个头。
“让开。”
她要往左走,乌泽便往右,若要挪去右处,乌泽就随着拦到右侧。
总之,就是不放行。
乌泽的这番行为实实在在惹恼了她,她咬牙切齿,看着乌泽那一脸“你能拿我如何?”的表情,怒气早已堆积在眼底将要迸射出来。抬手间,一股强大的灵力于她的掌间跳动,仔细瞧去,犹如紧攥着一道黄绿色的雷电。
“你……”
她的掌间炸着“噼里啪啦”的雷声,吓得乌泽的脸色骤变,原本优哉游哉的神情,也瞬间调了个个。
“住手!”
所幸裴萱萱及时赶到,她施出的掌风轻灵,只打散了那女子手中的雷诀,并未伤到她。
“刚要打死一个,怎么又来一个?”
娇小的少女冷哼了一声,唇边漾出一个高傲的笑,望向裴萱萱上下打量的眼神中充斥着邪,黑色的瞳孔犹如一颗晶莹的葡萄,让人看着既觉得天真,却带着几分恶。
她鼻腔蹦出轻蔑的音调,让裴萱萱听着倍感不适,下一秒,她的眉头忍不住紧蹙,防备地挡在了乌泽的身前同那少女对峙。
小时她在读书时遭遇同级的学生欺凌之时,那人的语气与她如出一辙,这让裴萱萱回想到了许多不好的回忆。
“他不肯说田渊柏在哪。”
少女双手往后一揽,仍旧保持着对裴萱萱打量的动作,但显然裴萱萱的模样与乌泽相比定不是个善茬,这让她的气焰稍减了些。
“你来说。”
她下巴微抬,如一个指挥人做事的主,但看到裴萱萱仍不肯搭理她,只保持着漠然瞪着她的姿势,少女露出一个讥笑,转身坐上了不远的椅子上,手指轻轻上下点着扶手,发出恼人的“嗒嗒”声,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模样,倒好似让她看起来更像是救了人的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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