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满是懊恼,却在这个时候听到一声短促的鸣笛声。
这明显就是打招呼的意思。
叶满抬头,风雪夜里只见内部路稍远处停了一辆车,她没见过这个车,不知道是谁。
但这声招呼明显就是认识的。
叶满于是往前走快速朝那个车走去。
快走到的时候,车窗缓缓降下。
叶满站在车窗外,站在纷纷扬扬的雪里。她看到许久不见的沈谦遇。
是的,她总是用许久不见这个词,来形容他们在这不大不小的昌京城的每一次遇见。
沈谦遇还是老样子,贵气逼人,他人依旧在车里,问她:“大雪夜里,你这是在干什么?”
叶满愣了愣,没工夫想其他的,只惦记着自己手里的那点事:“你知道这小区哪里能卖蝴蝶酥吗?”
“蝴蝶酥?”沈谦遇皱起眉头来,他思忖片刻,“你要是早个三年来,或许还有。”
叶满反应了一会:“啊?”
沈谦遇却不和她纠结:“任明月让你出来买的?”
叶满没想到他直呼其名,她没问他怎么知道的,她觉得凭他的心思深沉度,不难猜到。
叶满:“嗯。”
沈谦遇简单说到:“上车。”
叶满:“不了,我……”
沈谦遇打断她:“你还买不买了?”
叶满点头:“买。”
沈谦遇:“那你就上车。”
叶满只得打开他的车门,上车坐在他一旁。
她身上的雨雪一触碰到车内的暖气,顿时化成水雾。
他淡淡的眼神落在她的身上,掠过她额间湿漉漉的发梢。
叶满:“不好意思我能借用几张纸巾吗?”
沈谦遇挪开眼,嗓子里应了声。
叶满忙收拾了一下自己。
她细密的发丝上都是水雾,外面冷到她的唇色都有些发白,她哈了一口气,吸了吸鼻子,然后问他:“这家店搬去哪里了?”
沈谦遇看她一眼:“你可以直接拒绝她,她不敢把你怎么样的。”
叶满却老老实实地说:“人家再怎么样也是语气平和,在座的也是前辈,我撂挑子挂脸子对我不好,他们谁随便去说一句,我的很多合作很有可能都会黄的。不过就是出来买个蝴蝶酥,不损面子不求别人,只不过是吹会冷风的事,不起争执就能把事情解决,划算的。”
沈谦遇没说话。
叶满见他不说话了,又看了看外面的光景,发现司机已经带着他们开出小区了。
叶满:“我们这是去哪里?”
沈谦遇淡淡地说:“鸿兴百货。去买你的蝴蝶酥。”
鸿兴百货楼下有一家老字号的上海蝴蝶酥。
叶满看了看手表:“这个点,都要关门了吧。”
沈谦遇却只是说:“去碰碰运气。”
——
叶满没想到自己的运气这么好。
他们到的时候,鸿兴百货的那家蝴蝶酥还开着。
“一份蝴蝶酥。”叶满带着口罩,把头伸进窗口里,语气里是藏不住的雀跃,“不,两份!”
“好嘞,不过您要等一下,要现做,烤箱要预热一下。”
“好的没事。”叶满收回脑袋,心里想的是怎么还要预热烤箱,仿佛跟早上刚开业似的。
随着里头人的忙碌,一种温暖的类似于烤面包发出的奶香味逐渐从里面飘出来。
这种温暖的香味驱散冬日街头的寒意。
叶满半趴在窗口等待,她侧头看了一眼,沈谦遇站在她一米外,也站在那个屋檐下。
他接了一个电话。
大雪落满街道,一旁的窗口里传来糕类因为烘烤而发出的香味,一旁的屋檐下,路灯温暖的光落在他孤桀的身影上。
他不远不近地站在她身后。
“您好,您的两份蝴蝶酥。”
身后窗口传来的声音让叶满收回目光。
叶满:“好的多少钱?”
……
沈谦遇挂了电话转过身来,看见叶满就站在那店铺的窗口前面。
大概是因为天气冷,她的两只手都揣在衣服口袋里,脖子也是缩进衣领里,鼻子和嘴巴被黑色的口罩遮掩,只剩一双眼睛还露在外面,她正在拿出手机付钱。
沈谦遇原先要走过去的脚步停住了。
他的眼神落在她的侧脸上,她纤长的睫毛是他曾经熟悉的样子,睫毛下那双琥珀色的眼睛被窗户里的光映得亮堂堂的。
他是有些时间没有见她了。
尤其这样安静地站在不远处什么都不做,只是看她。
玻璃窗里的动作打破了这番维持平和的安静,她接过里面的人递出来的东西,一瞬间转过来,就要和他的目光触碰上了。
沈谦遇下意识地转过身去,装作看风景。
叶满却几步走到他的面前,把手里那份包好的蝴蝶酥递给他。
沈谦遇眼神落在她手上拿着的东西上,不解地看着她。
屋檐很窄,叶满站在他面前,大半个身体站在落在风雪地里,她自己却一点都不在乎,只是提起手里的东西,用那双水盈盈亮堂堂的眸子带着一些欢喜的底色,亮琤琤地说:“沈谦遇,给你买的。谢谢你。”
她只是表达感谢,停留在朋友立场上的那种感谢。
那个眼神很像四九城曾经的那个大雪夜。
烤好的蝴蝶酥带着香气。
他总说他不会有什么放不下的人,也不会为了这种人和人之前的情感而伤怀。
可在那一瞬间,在她自下而上的眼光里,在漫天落下的雪花里,他却有那样那样强烈的冲动。
他
不想让她的那半个肩头落上风雪。
第49章 冬至(一更) “新的,我没用过。”……
如今站在她的面前倒不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样的位置了。
叶满递给他之后, 就站在他旁边的屋檐下,然后拿起他们刚刚各自带来的两把伞。
她那把毫不犹豫地撑开。
沈谦遇垂落的手微微一愣,黑色的伞面才跟在她后面。
——
车子往回开的时候, 沈谦遇和叶满说她不用对任明月忍气吞声的。
沈谦遇:“你只需问问她栋成还习不习惯澳洲的生活就可以。”
叶满:“那是什么意思?”
沈谦遇:“她儿子闯了祸, 家里瞒着送去澳洲了, 她要面子, 对外说他在我大爷爷家住着呢,你这么一问,她就知道你是个知道内幕的, 她要是问, 你就说你认识栋成的同学的家长。任明月好面子,他那儿子闯的不是一般的祸,她不会再敢再细问下去,也不会再捏你这个软柿子了。”
叶满虽然对“软柿子”这个称呼不大满意,但她知道他们这种人家, 家宅私事不喜为外人道, 沈谦遇的办法的确是四两拨千斤地帮她了。
叶满:“谢谢了。”
沈谦遇只是说:“不是我,她也瞄不到你。这事我得善后。”
他把许意涵弄到香港去,任明月就把许意涵弄回来。叶满料想他果然和苏资言说的那样, 和这个继母不大交好。只不过今天去的是任明月的私宅, 也不是沈家,沈谦遇怎么会出现。
叶满:“你今天怎么会刚好在那儿。”
沈谦遇头朝后座示意:“阿祖让我来给她送生日礼物。”
叶满心里有些忐忑:“那你等会也要进去吗?”
沈谦遇看了她一眼:“不了。”
叶满:“那你这礼物怎么弄?”
沈谦遇满不在乎:“明儿再说吧。”
叶满:“那怎么行, 明儿就过了点了。”
沈谦遇轻嗤一声:“她又不是只活四十五岁。她要是过了今儿就要死,那我今儿还真得送到不可。”
他们关系似乎比叶满想得更恶劣一点。
车到了地方, 叶满道了别,开车门准备下车。
“等等。”沈谦遇叫住她。
叶满回头。
沈谦遇手上递上来一块围巾。
虽然是灰黑色的男款,但羊毛织物看上去很暖和。
沈谦遇:“新的, 我没用过。”
半开的车门外渗透进一阵北风,冻得人哆嗦。
叶满接过:“谢谢,我找机会还你。”
沈谦遇落下手,目视前方,不再看她了:
“这点东西,用不着说还不还的。”
——
叶满围着那围巾,把买好的东西送了回去。
任明月看到她真的拿着东西进来的时候,愣了愣,而后又展颜道:“辛苦小叶了。”
叶满摇摇头,把袋子里的东西放在桌上。
麻将打累的人蜂拥而上,叶满坐在旁边看着纸盒子里的蝴蝶酥很快就被瓜分干净。
“哎,是鸿兴百货楼下的那家哎,那家蝴蝶酥老好吃了。”见到特产,其中一个富太太转了口音,俨然一个上海嬢嬢。
“这么远过去给我们买的,这么大的雪天,真是辛苦小叶了。”
叶满坐在那儿,手依旧穿在兜里,笑笑表示不客气。
任明月见状失去了发挥的余地。叶满就跟块海绵似的,她一晚上明里暗里地刁难她,她都照单全收,脸上一点其他的神色都没有,要是换成其他的刚刚拿了最佳新人奖不久风头正盛的女艺人早就跳脚不干了。
任明月于是把手边上的食盒子递过去:“小叶你也吃啊。”
叶满犹豫了几秒,最后从那儿拿了一块蝴蝶酥,它的造型完美地符合它的名字,对称的纹路却透出简单朴实的制作工艺,一口咬下去,烤干的酥皮顿时就在口腔里碎裂,然后黄油和蛋奶的香味瞬间就蔓延开来,那会让人想到路灯下那些毛茸茸的光。
最后叶满不需要搬出沈谦遇说的关于任明月儿子的事情,任明月就也没有再为难她。
反而是临别之际,那个会说上海话的前辈叫住她:“小叶啊,鸿兴百货那家蝴蝶酥你是怎么买到的呀,他们家每天雷打不动八点就关门的。”
八点就关门吗?
那今天……
叶满不难猜到应该是沈谦遇的关系。
叶满找了个借口:“奥,我有个朋友刚好在店里工作,我打了个招呼。”
前辈点点头:“难怪。今天谢谢你啊,好久没有吃到这么好吃的蝴蝶酥了,下次一起玩啊。”
叶满:“好。”
告别完,叶满走向自己的车。
这一片灯火璀璨的别墅区似乎积不起厚的雪来,路上不久前的车辙子不足以说明刚刚这一片到底下过多少大的雪,徒有那从北边过来的一阵风,凛冽地吹得人脑壳疼,努力地证明着北方冬天的干冷。
叶满打了个哆嗦,把脖子缩进那条温软的灰黑色围巾里。
——
新的经纪公司的安排没有那么紧张,叶满可以有更多自由选择的空间。
因为叶满从业武术的经历,年前,团队接到了非遗协会的邀请,邀请叶满去到湖南拍摄一支非物质文化遗产宣传片。
团队的意思是叶满下一部戏《暗杀》开拍在即,时间紧张。再者公益活动没有报酬,而且宣传层面上也有限。演员从事公益,在名利已收的基础上自然是锦上添花,但说的难听点,叶满自己都没有站稳脚跟,把宝贵的时间用在这上面,多少不符合团队的投资回报比了。
张珂照理来说是有回绝权利的,但她看了看对方是非遗协会的,又想到叶满自己本身就是非遗传承人,还是把这个通告递了过来。
叶满正在全力准备《暗杀》的本子,听完后立刻放下剧本说:“去,为啥不去。”
张珂:“拍摄场地在山里,飞机倒火车,火车倒大巴,大巴还要倒小巴,小巴晃晃悠悠地就要在山里开一天,费时间不说,你又晕车。全团队这几天都得折在那里,小满,说句实话,没报酬宣传有限,圈子里没人会接这种活的。”
叶满:“正是因为没人接这种活,我才要去。我要是不去,宣传就更有限了。用不了几天时间的,让小陶陪我去就行,你们不用去。”
张珂拗不过她,再者她知道叶满有自己的想法,她最后也没拦着。
出发前张珂让小陶准备了很多晕车药、驱虫消炎等等,叶满估算着时间,准备在《暗杀》开机前回来。
一路转了各种交通工具,叶满提前吃了晕车药,可还是低估了进山的难度,她一路晕晕乎乎的,直到最后下车,她站在遮天蔽日的山林下,从浓郁的氧气浓度里闻到熟悉的山林的味道。
一瞬间,所有的疲惫全部驱散。
虽然她知道,她现在所站的地方,离开浙东八九百公里,但这儿的山和树、溪水和云雾,它们似乎和天台山的那些都认识,都在用另一种形式欢迎她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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