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霖打量姜远慕,先前她在车上,对于姜远慕,对于孩子,对于最近这些事情的思索,又更清晰了一些。
但还不够清晰。
“好。”莫霖点头,“那我……先回房间了。”
“嗯。”
莫霖这才起身,走到房间门口,她手放在了门把手上,没有第一时间推开,反而回头看了姜远慕一眼。
姜远慕的目光也没从她身上挪开。
很轻易的四目相接,视线似蛛丝,粘黏着彼此。
“晚安。”
“晚安。”
阖上房门,莫霖垂眸思索。
客厅里姜远慕也静坐了许久。
纷繁心绪,彼此都没有宣之于口。
第二天,莫霖的工作室久违的热闹的起来,程露露和莫霖送走来调监控的警察后,姜远慕和纪鸣来了,许愿更是送来了一趟咖啡后,就赖着不走了。
莫霖工作室的小沙发从来没有这么拥挤过。
“先闭店吧。”程露露出主意,“那个人没抓到我始终还是有点担心。也不知道有没有别人效仿。”
莫霖摇头:“雇几个安保,店也得开着。”
“我赞同啊。”纪鸣打着哈欠举起了手,“这段时间我在姜总的督促下可准备了不少东西,昨天正安排好了,打算从今天开始陆续拉开‘反击战’呢。咱们这时候可不兴闭店。”
莫霖程露露都有点愣神。许愿的目光在姜远慕身上转了一圈。
程露露好奇的发问:“姜总督促着准备了啥?怎么一点信没透呢?”
“从发生舆情的第一天咱们姜总就准备好啦。”纪鸣瞥了姜远慕一眼,从沙发上坐直身体,掏出手机,“来,绝密信息,今日第一次展现。”
纪鸣打开一个视频。
莫霖看着里面的人,只觉面容熟悉,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里面的人就说话了。
“莫霖我记得呀,我带的第一届学生,可怜的,家里爸爸走得早,妈妈也不知道去哪儿了,奶奶一个人带着她长大的,每次家长会都是她奶奶来的,老人家以前鞋子都是破的,小朋友倒是从来穿得干干净净……”
是小学时候的语文老师,也是她的班主任。
忽然从视频里面看到第三人再提起奶奶,有人了解事实,并愿意说出事实,莫霖眼眶瞬间就红了。
这么多天的时间里,哪怕是昨天蹲在奶奶的墓碑前她都没有掉一滴眼泪,到了现在她却忍不住落泪,就像……委屈终于被看到了。
莫霖无声的落着泪,旁边的程露露眼睛也看红了,她连忙扯了张纸,递给莫霖也给自己。
其他人没有说话,静待着纪鸣点开了第二个视频――
是莫霖小时候的老邻居,莫霖读大学后,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们了。
不只一位老邻居。
有跟奶奶认识的叔叔婶婶,有年纪比奶奶还大的老人,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唤醒一段又一段的记忆。
他们都是在网络发言里看不见的人,但都出现在了姜远慕他们准备的采访里。
“这些天我们就在收集这个了。”纪鸣收起手机。
程露露红着眼眶塞着鼻子问他:“你们剪辑都做好了,怎么不早拿出来!”
“哎,这就涉及到我的专业了。舆论是有风向的,我当然要挑个最有利咱们的时间把这个拿出来,不然里面的采访者也会受到波及的。”
“现在是最有利的时候了吗?”这话是莫霖问的。
“等恶意伤害的新闻发出,我们的号就会跟上。”纪鸣回答,想想又觉得有点可惜,“那个实施伤害的人没抓到,要不然他可以作为一个被批判的对象,把大家的火力都转到他那里去。”
“会找到的。”许愿适时开口。
店里的人都看向了他。
许愿只盯着莫霖:“我托朋友帮了下忙。应该很快。”
纪鸣挑了眉,警察刚走,他的朋友总不会是警察吧。此时纪鸣想到了姜远慕说的话,年纪轻轻无依无靠在这个地段开上店的人,确实不会简单。
“不能有恶性伤害。”姜远慕提醒许愿,“他得是个加害者。”
“我知道。”
这下程露露有点傻眼的眨巴了下眼睛。
“所以,我和莫霖现在就等着,只负责挨骂,不负责别的?”
“不。”莫霖深思熟虑后开口,“我想开个直播。”
店中静默,程露露第一个跳起来:“不行!我不同意!他们消息还没铺开呢你现在开直播不就是找骂吗!”
许愿也皱眉劝阻:“莫霖姐,你现在完全可以隐在背后。”
纪鸣砸吧了一下嘴:“我倒是没什么意见啊。”他说这话却一直看着姜远慕。
姜远慕问莫霖:“理由呢?”
“昨天,我思考了很多事情,其中一件是,我发现我在这次的风波中或许做对了一件事,就是不回应。因为不回应,事情就不会再有热度,看众的热情会慢慢消失,互联网会很快将这件事情遗忘。”
纪鸣连连点头。
“我并不是一个还有一腔热血的年轻人了。我知道审时度势,权衡利弊,知道忍一时能解决很多事。但昨天我也在思考,拿砖头砸店又砸我的人,或许是给了我一个契机。一个可以把我从弃养生母的冷漠女人变成一个受害者的契机。我可以在舆论上做出反击。”
纪鸣深表赞许的继续点头。
“可我没想好怎么做,也是有犹豫的,今天本来想找你们商量一下,取取经。但……”莫霖看向姜远慕,“你又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姜远慕笑了笑:“道谢已经听了很多次了。”
“所以我不打算道谢了。”
姜远慕眉梢微挑。
而许愿在旁边看着这像打哑谜的两人,神色微微晦暗,片刻之后,他又望着莫霖,无奈又自嘲的笑了笑。
莫霖和姜远慕则完全没有注意到他,莫霖继续对姜远慕说着:
“这件事完成之后,如果有收益,我会分给你们。”
“嗯?”程露露懵了,“什么收益?”
许愿也不解。
只有姜远慕和纪鸣反应过来了。
纪鸣笑着“嚯”了一声,感慨:“莫老板做事不比姜老板手段软啊。”
姜远慕却挑眉看着莫霖:“分多少?”
“15%最多了。”莫霖沉着道:“虽然我是看到你们准备的采访,才笃定了要开直播,但认真论算起来,你们算是我的公关团队,我们的利润不支持给你们更多的分成。”
“你们怎么就开始谈起了生意啊?”程露露有点崩溃,“不是在聊怎么反转舆论吗?”
“嗯。是在聊怎么反转舆论,但是露露,这段时间我们光在挨骂了。”
“啊……是啊……”
“我现在出来澄清事实,肯定会成为众矢之的。”
“是啊!”
“但随着他们的采访流出,舆论势必会反转。我也会变成暴力的受害者,不管是线上还是线下。我现在有多惨,到时候关注就有多大。”
程露露愣了半天,终于明白过神来了:“你要用自己做流量啊?”
莫霖回头看了一眼店里的东西:“露露,我们开店,是要赚钱的。”
消沉、痛苦之后,还是要抬头挺胸往前走的。
既然有人用暴力的刀伤害你,为什么你不能用刀来摘果实。纵使它是用痛苦、委屈、愤怒结出来的果实。
那也是果实。
程露露沉默了半晌,默默的对莫霖竖起了一个大拇哥:“是你,你状态回来了。莫,得感情,霖女士,该你赚钱。”
第30章
开直播的这天,当莫霖露脸的那一刻起,评论的辱骂就没有停止过。
评论的人展现了丰富的创造力,除了意料中的谩骂与羞辱,还有意料之外的调侃与阴阳怪气。铺天盖地,像一张夹带这刀刃的网,试图将莫霖绞杀。
莫霖开放着评论,让大家尽情发言。
当评论似洪水一般冲刷而过时,莫霖根本就来不及看清上面的语句。她索性定了心神,用平静的语气,平铺直述的讲了最近店被砸,她也受伤了的事,然后呼吁大家,克制理性,不要让自己的善良变成恶意。最后,她又简单的将自己的“一生”概括,证明“拒绝赡养生母”是事出有因,以示“清白”。
而她的这一系列话,也如她之前所料,“观众”们没人买账。
她说受伤时,评论高呼“活该”。
她呼吁理智,评论展现疯狂。
她说事实,评论说她“卖惨”。
惨不好卖,于是莫霖决定开始现场卖货。
她很快进入之前定好的“卖货”流程。
又是意料之中的,更加凶猛的“攻势”涌来。
播完了两小时,莫霖平静的下播。她发现,当她心态转变,这些言辞在她眼中便再没了一开始的攻击力。有时候一些调侃与阴阳怪气甚至能让她觉得好笑。
当然,这是因为她有了后续的应对之法,以及……
团队。
关上直播间的一瞬间,莫霖抬头看向对面的姜远慕和纪鸣,她第一句话就问:“素材够了吗?”
“太够了莫老板!”纪鸣已经换了尊称,“恶意伤害的新闻晚上就发了,我们的宣传也都准备好了,我回去忙去了。”
纪鸣说着抱着手机就离开了。
姜远慕也对莫霖点了点头,走到门口,他又回头看了莫霖一眼:“晚上,一起吃个饭?”
莫霖想了想,觉得今天干这一件事就够了,其他的,留给时间发酵就行,于是她爽利答应:
“好。”
“我会准备一瓶香槟。”姜远慕说。
莫霖笑了笑,通过最近的“学习”,莫霖善用了网络典故:“希望姜老板不是半场开香槟。”
姜远慕也轻松的回应:“我不做没把握的事,和莫老板一样。”
目送姜远慕离开,莫霖回头,迎面撞上的是程露露打量的眼神。
“你们俩不对劲。”
莫霖一愣:“什么不对劲。”
“开起玩笑来了,你们以前看着恩爱归恩爱,但都不咋开玩笑的。”
“是吗?”莫霖回忆了一下,然后承认,“最近或许是有些不一样了。”
“剑俊闭庀侣值匠搪堵兑馔饬耍“你认了?”
“唔……”莫霖又认真思索了一下,“关于我和他的关系,我最近确实也有了一些新的思考。”
“是什么?”
“还没有太清晰,只有个雏形,我打算先解决工作上的事情,一件一件来。”莫霖询问程露露,“刚直播的时候,我看到真的有人下单,成交了吗?”
“啧……”程露露咋舌,感慨了一番莫霖的心理素质之后,又查了一下手机,“真的成交了,有一些看着是拍着玩的,拍完了就退货。但真有几单下了之后就一直没动作。我想你的解释对一部分人也是起作用了的,只是他们在评论里无法提现。”
莫霖点点头:“不着急,我们现在能做的都做了,等等看。”
莫霖的店铺被砸,网络暴力延伸到线下的新闻出来了。
姜远慕的公司开始发力,路人的采访一段一段的被放了出来,事实面前,所有的恶意揣测都变得再无意义。
舆论的天平开始倾倒。
其他的声音从“洪水”之下浮现,何野用自己的账号带头转发,紧接着其他达人也跟着发声。
随着一拨又一拨账号的重新讲述,再次剪辑,“观众”的善良被牵引到了另外一边。
莫霖之前收到了多少谩骂,现在就收到了多少同情。
“故事”反转了。
并不容易,却也没有多么艰难。
姜远慕和莫霖晚上吃饭的时候半场开了香槟,却已经笃定他们赢了全场。
然而莫霖看着杯中冒着气泡的香槟,却陷入了沉思。
姜远慕察觉到了她的情绪:“怎么了?”
“我只是……忽然感觉很庆幸。庆幸我有你这样的“伙伴”,而你正好擅长处理这样的事。”
莫霖放下杯子,轻声说道。
“我刚才握着香槟的时候在想,如果没有你和你的公司,当我面对这样的事情,我该怎么办?”
姜远慕思索了片刻:“以你的毅力,你也会自己处理完这些事。”
“或许吧,但肯定比现在痛苦百倍。”
莫霖直言:
“我或许无法在第一时间像你一样,想到去找其他人取证,然后迅速的去采访当年的老邻居和学校的班主任。
就算我想到了,我要去寻找他们,凑到他们的时间,和他们一个个解释,我为什么要做这样的采访,拿到素材后,我还需要剪辑、制作等等,一系列专业的操作后,才能做成你们这样的采访篇。
“而在这期间,我需要停止工作,停止收入,折腾几个月,或许才能在互联网已经遗忘这件事时,自己开一个毫无热度的直播,重提旧伤疤,发出种种证据,来证明自己并不是一个毫无人性的“恶人”。
“看客们大概也并不在乎真相。我的清白与否,和他们也没有关系。我吃了几碗粉,只有当场剖腹自证,才能惹来一些关注。‘我不是一个坏人’这样的自证,没有看点。在舆论场里,很久以后,只会有人记得有个恶女弃养了生母,却一点都不知道她怎么在证明自己。”
莫霖自嘲的笑了笑:
“想到这些,你刚才说的我的毅力,好像不堪一击。我或许会选择一直沉默到死亡来临的时候,也不会重提这一场风波。到最后,只会安慰自己一句,清者自清。”
一席话说完,姜远慕听得沉默良久,他看着莫霖,又看了看杯中的香槟:“现在,是我该感到庆幸。”
莫霖微微歪头,不解他的语意。
“庆幸我成了你的伙伴。让清者在此刻自清。”
莫霖心头一动,为姜远慕的话。
她不知如何回应,只得转开了目光,浅浅押了口香槟。
莫霖在餐厅略显昏暗的灯光中,慢慢感到,有一个想法,越来越清晰的浮出心田,关于姜远慕,关于孩子……
她张了张嘴,斟酌语句的时候,忽然桌上的手机响了,屏幕上跳动着“纪鸣”两个字。
莫霖有些愣神,她看了姜远慕一眼。
显然姜远慕也不知道纪鸣有什么事情会直接给莫霖打电话。
难道……
这个香槟,真的开早了?
莫霖心里突突着,接了电话。
“嫂子啊,有个消息,对我们舆情来说是一个绝佳的好事,但对于你来说,不知是好是坏。”
莫霖定了定神,摸着香槟杯脚:“你说。”
“砸砖头的人找到了,名字叫陈健扬,是你同母异父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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