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的喊杀声震耳欲聋,徐昭等人像疯狗似的冲进城中,以雷霆之势夺取属于汉人的领地。
那时城中的胡人官兵才意识到是汉人打进来了,但他们不明白硝烟中的两场惊雷究竟是何故。
这一夜,正式开启热兵器时代。
陈皎站在一个叫未来的巨人肩膀上回顾那段惨烈的历史。
她于冷风中眺望远处的火光冲天,听到城内混乱的哭喊声,马儿嘶鸣声,仿佛看到了中原大地上的龙吟。
她是不幸的,来到这个吃人的世道苟且偷生;她同时也是幸运的,因为她有机会用俯视的态度去审视这段历史。
裴长秀仰望黑黢黢的夜空,闭上眼感受着冷风的抚慰,忽而轻声道:“我又回来了,重新回来了。”
陈皎偏过头看她,“方才那道龙吟,好听吗?”
裴长秀微微一笑,向她行胡人礼,“你是我的女王。”
陈皎淡淡道:“当初我曾向你许诺,会带你杀回中原。而今,我做到了。”
裴长秀看着她,一双眼亮晶晶的。有那么一刻,她无比崇拜这个年轻的女郎,因为她总能给他们带来惊喜。
四千兵又如何,他们一样能干翻中原。
这场厮杀持续到翌日傍晚才告一段落。
两桶火药给城中的胡人造成重创,遗憾的是他们根本就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只知道它从天而降,带着毁灭性的绝望降临人间,把城池化为地狱业火,烧毁了他们的生机和退路。
剩下的仅仅只是死亡。
若是在南方,陈皎会收紧官兵们脖子上的绳索,让他们重军纪。而今来到中原,彻底放开了,任由他们烧杀抢掠,恣意掠夺胡人的财物。
当昌定那边得知新城被汉人攻占的消息,无不感到诧异,因为一直以来胡人都以彪悍著称,不曾想竟有碰钉子的那天。
城中百姓们议论纷纷,前阵子城里才下了杀胡令,现在新城那边是不是也要下杀胡令了?
人们无不振奋,一男人道:“杀得好,该杀!咱们汉人都快被杀绝了,现在风水轮流转,也该轮到他们尝尝滋味了!”
“对对对,那些胡人穷凶恶极,侵占我们汉人的地盘,就该把他们赶出去!”
“中原是我们汉人的家,他们是强盗,就该斩尽杀绝!”
提及胡人在中原的作为,人们无不恨之入骨。
那种仇恨焚烧了他们的理智,新城的汉人百姓也陷入了疯狂屠杀中,对胡人喊打喊杀,不论老弱妇孺,统统杀光。
以往胡人屠城戕杀汉人,现在是汉人屠城戕杀胡人。
一时间,新城惨不忍睹,到处都是尸体。
城内平民被屠杀了大半,毫无秩序可言。
陈皎放任手下的官兵像疯狗撕咬,因为他们需要发泄,发泄长久以来被胡人欺压斩尽杀绝的痛恨。
唯有杀戮,才能抚慰他们心中的仇恨。
屠杀持续了好几日才作罢,那些尸体被堆积到一起焚烧,毫无体面可言。
陈皎没有一点同理心,因为往后她还会继续杀下去,把胡人杀光,彻底赶出中原。
端坐在营帐里,她提笔给崔珏写下信函。
首战告捷。
却不知,交州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岔子,陈贤树起兵反了。
联合许州反了自家老子。
第89章 造反前夕
这是所有人都没料到的,同时也是许州伸出了试探的脚,试探陈恩到底有多少筹码在手。
得知交州大开门户引许州兵进城的消息,宫里的陈恩气得暴跳如雷。
崔珏等人伏跪在地,大气不敢出。
陈恩愤怒砸碎了手中的杯盏,破口大骂道:“他怎么敢?!”
所有人趴跪在地,无人应答。
父子相残是难以让人接受的,陈恩怎么都想不到那个从小讨他喜欢的长子竟然逆反了。
郑章壮着胆子道:“当务之急,还请陛下派兵平叛,且莫牵连到其他州。”
陈恩直勾勾地盯着他,一字一句问:“大郎,他怎么敢?”
这个问题郑章回答不出来,也无法回答。
余奉桢无奈道:“请陛下出兵罢。”
陈恩铁青着脸做手势,“派沈乾敏和雍国怀去,把他给我抓回来,我要问话。”
余奉桢应是。
陈恩似乎很疲惫,把众人打发下去,独自坐在偌大的宫殿里,心中不是滋味。
另一边的李氏异常平静,她已经得知陈贤树举兵造反的消息,知冬忧心忡忡道:“娘娘……”
李氏木然地望着窗外,明明春暖花开,她却觉得冷。
忽听宫人通报,陈恩一脸煞气前来。李氏冷冷地看着他,连礼都懒得行,嘲弄道:“陈郎是来问罪的吗?”
陈恩阴沉做手势,闲杂人等陆续退了下去。
“大郎,为何要逆反我?”
听到他的问话,李氏忽地笑了,绝望又无奈,“陈郎难道不知道吗?我李春琴跟了你这么多年,事事以你为尊荣。
“大郎从小到大听话懂事,但凡你说什么,他必然恭敬从命,从不曾忤逆过分毫。
“可是你这个做父亲的又是如何待他的?他在外清理官绅为惠州奔忙,你一句命令就把他召回来替你去京中奔丧。
“想来那时候陈郎就已经放弃了大郎,就算他死在外头,那又如何呢,反正你还有那么多儿子,不缺他一个。
“陈郎啊陈郎,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大郎变成如今的模样,难道不是你一手促成的吗?
“你就是偏心,当初为了把五娘接回来,让徐昭立军令状,崔珏前去营救。
“可是我们大郎在京中的处境并不比五娘好,他九死一生回来,你难道要他笑着感谢你这个亲爹把他送去鬼门关走一遭吗?!
“陈恩,你扪心自问,我们母子什么时候对不住你了?大郎心中若没有委屈,他何必冒着杀头的风险抗争?
“对,你现在是皇帝了,了不起的一方霸主。这些年你可曾为曾经的奉州之行安慰过大郎?没有!你把他扔在交州,大肆赐封京中的贵人,曾经的父子之情就是这样被你糟践的!”
话语一落,陈恩便怒不可遏上前一巴掌扇到她脸上,下手极重。李氏被打趴在榻上,甚至连发髻都歪了。
陈恩居高临下道:“吃里扒外的贱人,要怪就怪我往日对你母子太过抬举!”
李氏红着眼眶抬头看他,泪眼婆娑道:“你能有今天,是应得的!”
陈恩又扬起手,李氏恨声道:“你打死我好了!反正在你眼里,妻妾子女皆可杀!”
这话把陈恩气得血压飙升,想说什么,却硬生生忍下了,甩袖而去。
李氏望着他走远的背影,发了疯,大声道:“陈恩,我李春琴诅咒你不得好死!”
外头的宫人胆战心惊趴跪在地,两扇大门轰然关闭,留李氏独自一人疯骂。
当消息传到许氏宫里时,她听得眼皮子狂跳。四房苏氏也生出危机感,江婆子严肃道:“听说永宁宫已经被封闭起来,禁止出入。”
许氏叹道:“这回二房应是彻底完了。”
苏氏接茬儿,“若九娘不撑着,咱们也得跟着完。”
许氏:“……”
她忽然觉得人生好难,不论生儿生女,只要是依靠男人过日子,怎么都靠不住。那李氏生了三个儿子,可是有什么用呢?
如今二房是再也无法翻身的了,中宫的郑氏心里头快慰至极。本来还担忧自家三郎成为太子后,陈贤树会是威胁,哪曾想他自己闷声作大死。
现在二房垮了,陈九娘又去了中原,凶多吉少,往日横挡在面前的绊脚石去了大半,她的心中痛快不已。
熬吧,熬死一个算一个。
二房算是彻底败了,李氏被幽禁,老大造反,老四逃亡,老二陈贤盛泪涕横流跪在陈恩脚下,哭道:“爹,儿不信大哥会逆反,他定是受了奸人所害,这才造下孽来,还请爹查明真相,替他平冤!”
陈恩面无表情看着这个素来嫌弃的草包儿子,以往总嫌弃他平庸,而今却后知后觉发现,平庸也有平庸的好,至少赤忱。
“老二啊。”
“爹……”
“你说大郎为何要反我?难道是我这个做父亲的待他不够好?”
陈贤盛默默流泪,讷讷地说不出话来,陈恩忽然大声道:“你说啊!难道是我这个老子待他不好?!”
陈贤盛被吓得瑟缩,陈恩一脚踹开他,指着他骂道:“你们这些狗杂种!老子好吃好喝供养着你们,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爹……”
“不要叫我爹,老子当不起!”
陈恩发起疯来,对陈贤盛拳打脚踢。他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素来听话懂事的老大会逆反,且还是勾结外人入侵。
陈贤树的造反给陈恩造成了重击,这些日他脾气暴躁,稍不留神就炸,百官无不惶惶。
方世林私下里同方月笙议起此事,方月笙淡淡道:“商贩就是商贩,家风不正,能养出什么东西来?”
方世林发愁道:“眼见初定,又起了乱子,往后也不知如何是好。”
方月笙:“惠州这么多年的累积,若连这点岔子都镇不住,被许州夺去也没什么好说的。”
方世林:“……”
快入土的老头什么场面没见过,无比淡定道:“中原那边可有消息?”
方世林摇头,“九娘子都过去了大半年,是何情形,也该传个信回来。”
方月笙捋胡子,“没有音讯就是好消息,我不管陈氏一族如何内斗,只要陈九娘不出岔子,就还有奋进的机会。”
方世林苦笑道:“爹倒是坐得住。”
方月笙:“不然呢,黄泥都埋到脖子上的人了,难不成还能蹦三丈高?”
方世林:“……”
方月笙:“陈九娘年轻,让她去蹦,我们这些老头年纪大了蹦不动。”
方世林无奈笑道:“爹这话倒是不假。”
现在交州变故,京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转移了过去。
陈恩虽被气疯了,却也知道交州门户大开意味着什么。为了迅速把许州兵拦截,他下了血本,所有兵力纷纷扑向交州。
陈贤树起兵,不到一个月就兵败于燕山。那许州只是试探而已,并不打算把主力砸到交州战场上。
陈恩强硬的态度把许州逼退,陈贤树不愿被带回京,自刎于燕山,尸体被士兵们哄抢。
兵败如山倒,跟着起兵造反的士兵皆被诛杀。
被幽禁于宫中的李氏从宫人那里得知陈贤树兵败的消息,当即便服毒自尽了。
起初陈恩要求沈乾敏他们把活人带回来,结果很遗憾,陈贤树不愿意回来。
高展把陈贤树生前留下的遗物带回来上交,他嗫嚅道:“大郎君说成王败寇,愿赌服输。”
陈恩死死地盯着他,脸上不知是什么表情。
高展硬着头皮道:“此物是大郎君临终前托臣转交给陛下的。”
那木匣子被高展双手呈上,陈恩却没有接。他的长子这般恨他,鬼知道里头装的是什么?
“你打开。”
高展得令,依言打开木匣,映入眼帘的是一只上了年头的拨浪鼓。
当陈恩看到那只拨浪鼓时,整个人彻底崩溃了。他像发狂似的猛地起身上前一把掀翻木匣,里头的物件散落一地。
有木偶、拨浪鼓、弹弓、毛笔等等,零零碎碎都是稚儿所用之物。
望着散落一地的零碎,陈恩再也抑制不住胸中的翻涌红了眼眶。他清楚的记得那只拨浪鼓,是他还是马贩子时给陈贤树买回来逗他玩儿的物件。
那时陈贤树才几个月大,他是他的第一个孩子,男孩儿,长子。
高展识趣地退了出去,留陈恩在殿里。
那个两鬓沾染了白霜的男人仿佛在瞬间老去,他佝偻着背,默默蹲下身去捡拾那些遥远又熟悉的记忆。
眼泪如断线的珠子滚落,那拨浪鼓是在陈贤树四个月大时买的,木偶是在他两岁时买的,弹弓是五岁时买的……
陈恩老泪纵横,再也止不住低声呜咽起来。
空荡荡的大殿,佝偻的身躯,抱着木匣子压抑呜咽的男人。
零碎中夹着一封绝笔书,是陈贤树亲笔写下。信中只有寥寥几字,替李氏和胞弟求情。
陈恩泪眼模糊地看着长子的绝笔,心如刀绞。他到底受不住这般冲击,病倒了。
之后几天汤药不断。
陈贤戎要来侍疾,被赶了出去,陈恩在病中疑神疑鬼,总觉得这些儿子要杀他。
唯独老二陈贤盛能近他的身,尽管这个爹对他打骂,仍旧不厌其烦照料。每每陈恩对他破口大骂时,他总会抹泪,哭道:“爹,阿兄去了,阿娘也去了,儿不能没有爹啊。”
他哭得伤心不已,陈恩亦是泪涕横流。
将养了近十日,陈恩才痊愈了,不过整个人的精神颓靡许多,状态不是很好,显然陈贤树给他造成了不可磨灭的冲击。
京中的变故被崔珏送了出去,而另一边的陈皎等人在占领新城后,原本计划进攻郦州,不曾想胡人率大军围攻新城。
城中的汉人听到胡人攻城,无不惶惶,府里的陈皎问道:“有多少胡人过来?”
胡宴严肃道:“据探子来报,约莫数千人。”
陈皎心狠手辣道:“喂他们两桶药涨涨见识。”
胡宴应是。
城外的胡人兵强马壮,率先用箭雨攻击。裴长秀等人用盾牌避开乱箭射杀。
紧接着巨石投向城门,守城的士兵们只躲藏并未回击,因为要等到胡人攻城才好投放药桶轰炸。
接连几轮攻击后,大量胡人冲向城门,顿时喊杀声连天,震耳欲聋。
城中的百姓听到那些喊杀声,无不瑟瑟发抖。
然而没过多时,裴长秀冒着箭雨点燃引线,大声下令道:“放!”
火药桶上的引线滋滋冒出火花,被抛石机投射而出,直奔前来攻城的胡人们。
木桶从高空坠落,在落到人群中的瞬间,只听“砰”的一声惊天巨响,热浪翻滚,火焰冲天,周边的胡人被炸成粉碎。
变故来得太突然,浓烟呛得胡人们窒息,有人被火舌舔伤,在混乱人群中惨叫挣扎,有人则被踩踏。
那些在硝烟弥漫中痛苦挣扎的生命发出绝望的哀嚎。
又一道地动山摇的爆炸声落到人群中,强大的冲击力震飞周边的众人,整个场面浓烟滚滚,陷入一片火海中。
哭喊声、嚎叫声、马儿受惊的嘶鸣声、咒骂声……各种声音混杂到一起,交织出一场人间炼狱。
城中的徐昭等人见时机已到,纷纷冲杀而出。士气大振的汉人官兵们跟恶鬼似的冲向战场,砍杀胡人的头颅,祭奠曾经被杀戮的汉人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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