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户怎么都没想到,在自己国家吃腻的膳食,漂洋过海来到异国他乡,竟吃得这般美味。
然而他的享受没持续多久,就被议论纷纷的声音打断了。
一开始是梁将军:“臣是武将,吃不得这小巧的玩意儿,还是咱们京城的大米饭就菜好吃!”
他其实吃着还不错,赵溪音当上掌膳后的司膳司手艺,从没让人失望过,先前的麻辣烫是,如今的寿司也是。
但外人面前,面子不能丢,何况还是来炫耀的倭国。
“是啊,那大瓷碗端起来多砸手啊,一碗饭吃下去整个人都满足了。”接话的是李国相,别看他长得和蔼,说起话来能把对手气死,“难怪咱们的人都长得高,丰户啊,你们东瀛人总是吃这样的食物,难怪长不高。”
丰户的脸都绿了,他们竟然拿他的身高打趣!他们怎么能这样?!
朱明哲笑说:“来人,赏丰户皇子粮草十石,带回东瀛去好好补一补身子。”
丰户这个岁数,再补也不可能长高了,只会横着长,朱明哲赏粮草给他,侮辱性极高!
将来回到东瀛,天皇问他天朝上国的皇上赏了什么东西,他只要说出十旦粮草,就一定会让人联想到他不足六尺的身高,那在皇室还抬得起头吗?
恰在此时,第二道菜也上来了,是章鱼烧。
第55章 章鱼小丸子
章鱼烧, 也即后世所谓的章鱼小丸子。
圆溜溜的如鸡蛋般大小,外面香浓的蛋奶层裹着的是一只八爪小章鱼,故而名叫章鱼小丸子。
小丸子上盖着一层木鱼花、蛋黄酱和蜂蜜酱, 瞧起来琳琅满目,用料很是丰富。
朱明哲虽然嘴上不能夸赞东瀛国的食物,但心里还是和喜欢的,刚才的寿司吃着就不错。
现在章鱼烧上来, 他仔细端详片刻, 先用筷子夹起一片木鱼花来尝, 这木鱼花被刨成木屑形状,薄薄脆脆, 吃到口中有股独特的香味,入口即化,口感竟是还不错。
他又夹起一颗小丸子整颗放进口中,刚烤好的小丸子还有些烫,因为烫,所以香味更浓郁,香中带着微甜和微咸。
咬开外面的一层面皮,里面是一只小巧可爱的八爪鱼, 已经被烤炙成棕红色,看起来十分诱人,咬一口,肉质紧致、弹性十足, 嚼起来筋道爽脆, 十分吃劲儿。
裹着外面那层甜甜的蜂蜜酱和浓郁的蛋黄酱, 直吃得两颊生香,香得舌头都找不到了。
丰户吃得也很满意, 朱明哲才吃到第二个时,他的一盘六颗已经全吃完了。
趁着这个空隙,他去打量朱明哲和众臣子的吃相,吃得那叫一个沉浸、享受,看来天朝上国的皇帝和臣子对这章鱼烧很是满意呢。
“皇上。”他颇为得意道,“我们国家的章鱼烧,是不是比你们国家的食物好吃?”
朱明哲觉得,这章鱼烧是不错,可若跟酸菜鱼、麻辣香锅、海肠捞饭等本朝食物比起来,那也比不上,他看向座下的臣子:“你们说呢?”
李国相头一个开口:“回禀皇上,臣觉得不如海肠捞饭。”
梁将军接话:“臣也觉得,远远不如我朝膳食美味。”
众卿纷纷附议:“不如我朝膳食美味。”
丰户则脸黑了,这分明就是仗着人多势众,黑的也能说成白的,他道:“皇上,我来京城后,学到一句俚语。”
朱明哲:“哦?说来听听。”
丰户愤愤:“叫‘嘴长在你们身上,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朱明哲听了笑起来,他是真被逗笑了,话虽不是什么好话,放在朝堂上说甚至很不合规矩,但隐隐透露出滑稽,显得丰户很可怜。
他笑问:“那你觉得哪道菜肴最好?”
到现在为止,上了四道本帮菜,两样东瀛食物,丰户吃着每一道都很好,酸菜鱼酸辣开胃、红油米皮又香又辣、海肠捞饭味浓鲜美、椰子鸡清新醇香,每一道都不比寿司和章鱼烧差。
但他和对方是一样的心态,打死不能承认,于是脱口而出:“当然是寿司和章鱼烧更加美味。”
“多谢皇子夸奖。”赵溪音突然道。
丰户皱着眉:“我夸你什么了?”
“皇子夸我司膳司做的东瀛食物好吃。”赵溪音转头朝朱明哲福了一福,“皇上容禀,丰户皇子说寿司和章鱼烧做的更好吃,并非是指我朝膳食不如东瀛,而是说司膳司做的东瀛食物比他们本地做的还好,这不是在夸赞司膳司吗?”
众人听明白了,丰户说寿司和章鱼烧好吃,被赵御厨“转述”成是司膳司做的寿司和章鱼烧好吃,而不是这两道食物本身比得过本菜肴,所以丰户无论怎么答,都不会讨到好处,因为他现在吃的确实是司膳司做的菜,答我朝的菜肴好,他不愿,答东瀛的食物好,是承认司膳司厨艺高。
丰户想明白后,脸后气红了。
众臣却兴致勃勃,交头接耳着笑话丰户。
李国相更是开心地拉了拉梁将军的袖子,掩不住自豪说:“瞧见没有,我就说那丫头聪明伶俐得很,不仅饭做的好吃,脑袋瓜儿也灵窍。”
梁将军只顾埋头苦吃桌案上的菜式,敷衍道:“嗯嗯嗯,你那章鱼烧若是吃不完,我帮你吃。”
李国相连忙护住:“哎呀,你个饿死鬼,我跟你说赵丫头呢。”
梁将军挠了挠头:“你要真喜欢那丫头,认她当孙女呗,反正你也没孙女。”
李国相愣住,嘿,他怎么没想到呢?
朱明哲等众臣的兴奋劲儿稍缓,才说:“丰户皇子对我司膳司如此夸赞,可见司膳司这次的筵席做的的确不错,等筵席结束,统统有赏。”
侍膳的厨娘闻言都很高兴,端午刚领了赏赐,才过几日,又赏,还都是皇上亲口赏赐,这份荣耀放在六局一司任何地方,都能让人羡慕坏了。
想当初司膳司的地位是何等低下,如今有赵掌膳在,谁还敢低看?尚膳监向来看不上女御厨,现在司膳司可是有隐隐和他们比肩的架势。
元司膳听到有赏赐,微微松了口气,虽然过程波折,好歹得了赏赐,虽然赏赐似乎是冲着赵溪音给的,好歹这回筵席的她全权负责的,说出去,这份功劳还是自己的。
她到现在也看出来了,什么贵宾洋使团,皇上分明没放在眼里,亏得自己还花那么大气力准备食材和食单,早知道,随便上几道菜就好了,说不定皇上还会夸她有眼力维护国威。
她走上前,壮着胆子对朱明哲道:“皇上,微臣带着厨娘们下去了。”
朱明哲问:“后面没菜了?”
元司膳鼓起勇气,想像赵溪音一样,做回别出心裁的人,所谓富贵险中求嘛。
她道:“回皇上,微臣听说洋使团皆是身量矮小之人,微臣想着他们食量定是很小,所以只准备了六道精品菜肴。”
此话一出,丰户的脸色就变了,皇帝嘲笑他身高就算了,这妇人哪里来的?竟也敢口出狂言?
朱明哲和洋使团你来我往地“过招”,并不是真的要影响两国友谊,故而听到元司膳这话,眉头当即就皱起来了:【大胆,才六道菜,膳桌都没上满,不符合我天朝上国国泰民安的气象!】
赵溪音离元司膳远,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事先准备那么多菜,为何又不上了?
眼看朱明哲要责怪,她忙说道:“皇上,元司膳的意思是,精品菜肴准备了六道,后面还有星选菜肴、潜力菜肴、佳作菜肴等,马上就上。”
朱明哲听不懂,还以为司膳司什么时候又整出新菜名了:“有菜肴就赶紧上。”
赵溪音道了声“是”,冲厨娘们招招手,带着她们回司膳司准备接下来的菜。
-
一场忙忙碌碌接待洋使团的活计,总算在傍晚落下帷幕。
厨娘们劳累一日,此刻都累坏了,连取掉面纱的力气都没了,扎堆坐在大院的石阶上,相互倚靠在一起。
赵溪音端着托盘进来,看到这一幕心底就是一软。
平时给嫔妃侍膳还不明显,做大筵席的时候才感觉到,做饭如打仗,每道菜都要抢时间,有人处理食材、有人掌勺,有人送膳、有人统筹……这些姑娘就想她并肩作战的战友。
好比这回,她不是掌勺,更多时间是在乾清宫统筹,安排上菜的时间、顺序,司膳司这边全部交给徐棠,真正掌勺做菜的,是孟御厨和凉依,孙宜则带着厨娘手脚麻利地处理食材……配合不可谓不默契。
唯独元司膳像个局外人,一会儿跑去乾清宫,一会儿又跑来司膳司,人家是乱中有序,她是忙忙碌碌,什么成果也没忙出来,什么忙也没帮上。
到最后厨娘们都不听她了,只要别碍事,哪凉快哪待着。
“这么累啊?”赵溪音走过去,轻声问。
厨娘们见是赵溪音,勉强抬起头,笑容带着疲惫。
徐棠招招手:“溪音,来,一起靠着,比躺床上还舒服。”
赵溪音笑了笑,掀开手中托盘上的红绸,露出一盘整整齐齐的银子:“等会再靠,先领赏啦!”
“领赏?领赏!”
刚才还蔫不拉几的厨娘们,一下子弹跳起来,围在赵溪音身旁手舞足蹈。
“赏赐这么快就下来啦!”
“一人多少赏银啊?看这银锭子可不小呢。”
“哎呀又赏,我那荷包都要撑破了,真烦人。”
“你就装吧,不想要可以给我,我不怕荷包撑破,大不了打补丁呗。”
“就是,谁知道打补丁的荷包里装了那么多钱哈哈哈。”
“……”
当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赵溪音哭笑不得,刚才连笑的力气都没有,看到银子瞬间满血复活,叽叽喳喳得像闹林。
御厨连带杂役都领了赏赐,个个欢天喜地的,一整日的劳累在此刻得到回馈,拿到银子的瞬间,疲乏尽数消退。
“进宫前,我爹还说司膳司的月钱才十五两银子,打死他都想不到,司膳司隔三差五就能领赏。”一个新晋御厨兴奋地说。
而后就被老御厨戳了下脑袋:“你们算是赶上好时候了,来了就跟着领赏,知道咱们以前怎么过得吗?”
那新御厨捂着脑袋,笑道:“知道啦知道啦,你们都把司膳司的心酸史讲无数遍啦,都是赵御厨和各位前辈的功劳!”
老御厨笑骂:“知道就好。”
徐棠走上前,低声问赵溪音:“赏赐怎么是你拿来的?元司膳呢?”
这回接待洋使团,元司膳专门守在这里,为的就是挣这个功劳,现在赏赐下来,她应该抢着接才是啊。
赵溪音低声说:“以后司膳司没有元司膳了。”
元司膳本人还什么都不知道,筵席到了后面,乾清宫和司膳司两边都用不着她,气得干脆回号舍睡觉去了,刚被外面的喧闹声吵醒。
“什么动静?”她从床上下来,甩了甩脑袋,突然想起来筵席结束,该领赏赐了!
她忙穿好衣裳,从号舍跑出来,只见厨娘和杂役们手中拿着银锭子,已经领到了赏赐。
怎么回事?她还没去乾清宫领,这些人就已经拿到了,谁把她的活抢了?
再一转头,看到赵溪音手里的托盘和红绸布,果然是赵溪音!
她走过去,质问道:“你去领的赏赐?”
赵溪音点了下头,拿出一锭银子:“皇上恩典,这是你的赏赐。”
元司膳刚才都看到了,普通厨娘手里拿的银子都是一锭,她是司膳,也和厨娘一样,只拿一锭银子的赏赐?
“为何本官的赏赐这么少?”
赵溪音平静地说:“皇上下旨,你已经不是司膳了,只是司膳司一名普通厨娘,圣谕待会儿汤总管会来传。”
元司膳眼满不可置信,声音尖利:“你说什么?你敢欺骗本官?”
她的声音太过凄厉,引得不少人回头看。
“怎么回事?元司膳又在发什么火?”
“她似乎只领到跟咱们一样的赏赐。”
“我好像听到赵御厨说,元司膳已经不是司膳了。”
就在这时,汤岱来了:“传皇上口谕——”
司膳司众人连忙围上来,静候听旨。
“东瀛使团来朝,赵溪音主持司膳司事膳事宜,立下大功,敕封为六品司膳,徐棠做东瀛膳食用功,敕封为七品典膳,孟常敏掌勺有功,敕封八品掌膳,钦此。”
是敕封的旨意!
汤岱还在,厨娘们不敢弹跳起来,纷纷对视以表惊喜之情,赵御厨升高了,升为六品司膳,司膳司的一把手!
连徐棠和孟御厨也都得到了提拔!
元司膳不可置信地问:“汤总管,接待洋使团的筵席是我主持的,我呢?”
为什么一觉睡醒,什么都不正常了?
赵溪音、徐棠,连孟御厨都升官了,她本就是六品司膳,现在赵溪音当了司膳,她去哪里?
降为普通御厨?还是升为尚食女官?
胡尚食是回家省亲了,可省亲也会出意外不是?难道她出了意外,皇上让她来顶替五品尚食的官位?
元司膳的心砰砰直跳,等待着旨意降临,不是大喜,就是大悲。
“你主持?你差点影响了两国友好!”汤岱怒其不争,“皇上念你在司膳司侍奉多年,不治你的罪,但女官的位置就别想了,往后你就是一名普通御厨,好好磨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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