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才人摸了摸头上的珠花,心满意足地感慨:“还是宫里的东西做工精致,我外祖家虽不缺钱,也买不到做工这么精良的首饰。”
“今儿是什么午膳啊?”
“照旧两样清淡素菜,外加一道油泼面,想来才人会喜欢。”
果不其然,文才人听到油泼面眼睛一亮,红艳艳的油泼辣子配上绿油油的青菜和葱花,油亮十足的一碗面,让人看一眼就食指大开,她迫不及待拿起筷子,开始拌面。
文才人忍住大吃一口的冲动,把面拌均匀,料汁均匀地沾在每一根面的表面,看起来滋味很足。
抄起一筷子面吸进口中,辣子香、蒜香、葱香和面香齐齐攻占味蕾,浓重的油泼香让人欲罢不能。
若说各色面食中的味道魁首,非油泼面不可。
香醋正好中和了油腻,吃下一碗都不会觉得腻,只觉得意犹未尽,回味无穷。
文才人吃得高兴,赵溪音想趁机打听些事:“才人,我打听点事。”
“什么事?”
“侯太医的事。”
第8章 栗子糕(一)
文才人白了赵溪音一眼:“你个小厨娘,整日寻思的事还不少。”
还打听上太医的事了。
赵溪音如实禀报:“我阿娘的病吃药总不见好,许是宫外的大夫医术有限,只能寄希望于宫中的御医了。”
文才人瞬间收了白眼,有孝心的人不能鄙视。
她记得上次赵溪音出宫,就是给阿娘抓药,想来是药石无效,走投无路才想让宫中的御医给瞧瞧。
想到这,文才人有些内疚,上回听说赵溪音阿娘生病,合该多问一句的,当时竟只顾着吃,连句关心都没有。
她一个低位嫔妃,其实也吩咐不了太医,但是给赵溪音牵线搭桥,还是能做到的。
“你想打听候太医?”
赵溪音点头:“刚才遇见侯太医,他说他要出宫回家一趟,侯太医今日不当值吗?”
文才人还真不知道这等微末小事,看向她的贴身宫女:“你知道吗?知道的话知无不言。”
宫女倒是记得清楚,细细道:“侯太医这半个月都是夜班当值,今日本该清晨就能出宫,为着给各宫嫔妃例行请脉,就耽误了半日,方才才离开。”
“奴婢也是听说,候太医七岁的儿子感染风寒,他急着回家给儿子诊治。”
文才人如何能不知道赵溪音的打算:“你若想请得动候太医,就从他生病的小儿子身上下手,每日早膳前去西直门等,那会儿正是候太医出宫回家的时间。”
赵溪音曲膝一福:“多谢才人指点。”
-
第二日晨起。
赵溪音开始做早膳,除了做文才人那份,还额外做了栗子糕。
做好的早膳由徐棠带着杂役给文才人送去,她则带着栗子糕来到西直门。
等了一柱香的时间,候太医果然出现了。
“候太医,早。”赵溪音面带微笑。
“啊,是赵御厨啊。”候太医明显一愣,没想到在这里遇见赵溪音,两天时间偶遇两次,瞧这缘分,“赵御厨这是……要出宫还是进宫啊?”
赵溪音笑了笑,把那包栗子糕推过去:“晨起给文才人做了栗子糕,做好才想起来,才人是不喜欢吃栗子糕的,记得听储秀宫的宫女说,候太医有个小儿子,玉雪可爱,这包栗子糕,全当给令郎当零嘴了。”
候太医不傻,仅有一面之缘的御厨突然赠吃食,肯定不止好心这么简单。
“赵御厨有什么事请直言。”
赵溪音顿了顿:“家母病了一个月不见好,我想请候太医走一趟城南的虞河村,为家母诊治。”
候太医家住城西,虞河村在城南,距离并不近,说实话候太医不想去。
【一包栗子糕就想让本太医上门诊治,小厨娘这生意做的可真不亏本。】
【谁不知道司膳司的御厨做不出好东西,这栗子糕,想来味道也不咋样。】
听到这,赵溪音并不气馁:“宫外最好吃的栗子糕在城东,候太医若是去城东买,至少走半个时辰,走回来再出城,少说两个时辰,到家都晌午了……”
候太医烦的就是这件事,儿子生着病,非要吃最好吃的栗子糕,他只能去城东买,来回一趟人都累散架了。
宫中尚膳监倒是有美味的栗子糕,但尚膳监是给皇上做吃食的地方,岂是他一介太医说讨要就讨要的?
尚膳监高攀不起,司膳司却又瞧不上。
候太医是真不想再往城东跑一趟了,犹豫一下,接过栗子糕,就要往外掏银子:“一两银子卖给我可好?”
赵溪音却摇摇头:“说什么卖不卖,给令郎做些个吃食,哪有让太医掏钱的道理,治愈给家母看病的事,等您有时间再说。”
候太医值守一夜,此刻又累又困,只想赶紧到家歇息,当即感激道:“赵御厨真是好心人,等我有时间,定当上门为令慈诊治。”
谁知到了第二日,赵溪音还未给文才人做好早膳,候太医就在司膳司门外等候了,说要找赵御厨,态度很是恭敬。
司膳司的厨娘倒是被不少宫女找上门过,不过那都是来指责菜肴做的不好吃的,语气凌厉,态度颐指气使。
像候太医这般恭敬礼貌的,还真不多见。
一问才知,候太医是找上门,向赵溪音讨要点心的。
司膳司现在被人这么看得起吗?上门讨要点心。
宫人来讨要点心或者吃食,对偌大的司膳司来说,并不会觉得损耗食材,只会觉得脸上有光,被认可,被看得起了。
万事有来才有往,人家不跟你来往,只能说明司膳司没有利用价值。
赵溪音擦擦手,赶忙迎出去:“候太医?一大早怎么到这儿来了?”
候太医面带羞愧:“赵御厨,请先允许我道个歉,昨儿我还想着那栗子糕不如城东卖的好吃,结果到家犬子一尝,好吃的两眼放光,说比城东那家美味多了……是我有眼不识金镶玉,小瞧你了。”
那栗子糕是真好吃,儿子吃的时候他尝了一块,香味浓郁,咬上一小口,满嘴都是栗子的香气,口感也十足得好,又沙又糯,比糖炒栗子还要好吃几分。
赵溪音“嗐”了声:“候太医不必客气,令郎吃着好就成。”
候太医期期艾艾开口:“犬子非想再吃些,赵御厨能否、能否……”
赵溪音哪能不懂这御医想开口求什么,正中下怀道:“栗子糕有现成的,候太医等着,我这就去给你拿。”
包好的栗子糕塞到候太医怀里,他才叹了口气道:“赵御厨心善,为令慈诊病的事,我随时有时间。”
“当真?”赵溪音大喜,“后日申时我回宫归家,到时候在城南门口等着侯太医。”
侯太医笑道:“不用,我知道城南的虞河村,在家等我就成。”
如此说好,赵溪音心里一块大石头总算落地,两包栗子糕换当朝御医一次上门诊病,实在太划算了。
徐棠听后也乐了,劝溪音不要妄自菲薄:“他是御医,你是御厨,他儿子吃的栗子糕还是当朝御厨亲手做的,所以两相之下,谁也不占谁便宜。”
后日出宫,赵溪音惦记着阿娘的生辰,琢磨着买件什么礼物好。
上次回家刚给阿娘裁了两身春装,家里肉啊蛋啊也不缺,想来想去,觉得阿娘唯一缺的,就是一双舒舒服服的单靴。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下午时,司膳司厨娘们午睡刚醒,就听说又有人上门赵赵溪音了。
这回来的不是太医,而是尚衣局的姜秀娘,掏出一只绣着桃花枝的荷包,想让赵溪音赵御厨给做一碗长寿面。
姜秀娘瞧着有二十多出头,拉着赵溪音说:“我去给文才人送春装,偶然听到才人身边的宫女说,赵御厨面做的特别好吃,过两日就是我的生辰,能不能请赵御厨给我做碗长寿面。”
一日之内两个人来上门换物,其他厨娘瞧在眼里,酸在心里,怎么就没人来找自己?
赵溪音瞧了瞧那刺绣荷包,当真精致,但她要荷包没啥用,不动声色推回去:“姜姐姐生辰,合该吃完长寿面,过几日也是我阿娘的生辰呢,我一直想给她寻双合脚的单靴。”
姜秀娘会意,立刻道:“这有什么难,尚衣局有的是现成的鞋面和鞋底,赵御厨告诉我令慈双足的尺寸,不出两日,也就做成了。”
“姐姐手巧。”赵溪音报了阿娘的双足尺码,“再加一包香甜软糯的栗子糕好不好?后日一早就去给姜姐姐送去。”
做成一笔“交易”,姜秀娘心满意足地准备离开,却见郭掌膳面色不善地抱臂而立:“呦,赵御厨一日之内做了两桩生意,真会拿司膳司的食材,为自己牟利。”
司膳司有偌大的后勤供应,光禄寺采买的食材,以及上林苑养的家禽牲畜和种植的蔬菜,源源不断地供应来,御厨们只用十之一二,剩下的大部分都浪费了。
御厨们给有需要的宫人自愿做吃食,在合理范围内,并不会浪费尚食局的食材。
就好比秀娘只要愿意花额外的时间做鞋,就能当人情送给别人,同样,御厨劳苦自己做的吃食,也能作为人情交换。
端看你的厨艺,值不值当换人情罢了。
赵溪音还没说话,姜秀娘先听不下去了,事情是由她想换点心而起,自然没有赵御厨挨骂的道理。
于是张口就怼:“郭掌膳这话说的,是在讽刺我用尚衣局的布料牟私利吗?既然是这样的话,我且问问我们尚衣女官,司膳司的春装做好没,若是没有就先停一停,毕竟训斥手下秀娘要紧。”
已经立了春,眼瞅天儿要暖和起来,司膳司的厨娘们还穿着冬装,就等尚衣局做好春装,就能给厨娘们换新衣了。
提到这茬,郭掌膳瞬间没了脾气,六司一局都在等春装,万一被胡尚食知道,司膳司的春装是因为自己延误,就大祸临头了。
她换了一副笑脸:“这不说笑呢,司膳司的春装,还能姜秀娘代为催一催尚衣女官。”
姜秀娘这才作罢:“看在赵御厨的面子上,我且帮司膳司催催。”
郭尚膳脸上笑容得体,赵溪音却听到她心里一阵叫骂,就差把无能狂怒写在脸上了。
两日后,赵溪音拿到姜秀娘新做的靴子,带上文才人赏赐的镯子,出宫回家。
第9章 栗子糕(二)
傍晚,虞河村。
赵氏抚摸着大金镯子上的花纹,笑的合不拢嘴,压低了声音问:“这真是宫里的妃子赏的?御赐的物件?”
赵溪音哭笑不得,再次点头:“真的娘,要不是赏的,我也买不起啊。”
赵氏小时候的生活还算优渥,也没见过这么大个儿的金镯子,简直爱不释手:“娘托着沉甸甸的,得值不少钱吧?”
“也就几百两吧。”赵溪音催促着阿娘喝药,顺手把镯子戴在阿娘手上,“真好看,适合娘戴。”
赵氏放下药碗就要摘掉,把几百两银子戴在手上,她不敢。
在乡下村子里戴大金镯子,也确实不保险,赵溪音想想道:“您收着吧,以后当传家宝传下去,赶明儿我给您打个细点的银镯子戴,不怕贼人觊觎。”
赵氏心中宽慰,一边觉得女儿很有出息,一边又心疼自家闺女,若不是男人绝情,女儿哪需要这么累。
赵溪音带阿娘欣赏完金镯子,又拿出一双新靴子。
赵氏仔细看了看那靴子的针脚,断言道:“这还是宫里的物件。”
比宫外的针法手艺好太多了。
“阿娘的眼睛就是尺啊,这确实是宫中秀娘做的。”赵溪音啧啧称奇,“这可没金镯子贵,咱别舍不得穿啊。”
说完,硬是给阿娘套在脚上,尺码刚刚好,鞋底和鞋面都是软乎的料子,摸着就很舒服。
赵氏笑着感慨道:“活了半辈子,没想到还能穿上宫中秀娘做的靴。”
“阿娘,走两步试试。”
赵氏小心翼翼在地上走了一圈,鞋底柔软得脚都找不着了。
“哎呀,新靴怎么能不配新衣!”赵溪音找出几日前给娘买的成衣,“穿一整套嘛。”
赵氏连连拒绝,又不出门,在家穿这么好看干嘛?
“衣裳买了就是穿的,一直放着被老鼠咬了怎么办。”她总有很多道理,硬是拉着阿娘从头到脚换了一身新。
赵氏又欣喜,又害羞,手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母女俩有说有笑,突然听见院门外有人叫门。
“家里有人,我都听见声了,快打开门,开门开门!”木门被拍得震天响,这粗鲁的动作和嗓门,一听就知道是王氏上门了。
赵氏敛起笑容,不得不去开门。
一开门,赵溪音就瞧见王氏那张典型市井小人的脸,身后跟着赵燕。
两人都穿着新做的衣裳,王氏头上还插着支银簪子,赵燕发间别着个蝴蝶钗,打扮成这样,明显是来秀优越的。
王氏母女也看清了赵氏和赵溪音的打扮。
赵氏不必说,一水的新衣新鞋,衣裳是上好的布料所做,靴子的做工更是精良,任谁看了都忍不住夸声“好”。
和那鞋一比,王氏头上的银簪子都不够看了。
赵溪音穿着那日买的珍珠白暗纹春衫,头上有朵成色还不错的珠花,趁得人越发白皙端庄,跟个富家大小姐似的。
王氏和赵燕心里若说不嫉妒,那不可能,不是说赵家落魄吗?怎么穿的比她们还好?
秀优越的两人瞬间没了优越感,心里止不住嫉妒。
赵燕拉了了王氏的衣角,不甘心道:“娘,你还没给我买衣裳。”
“闭嘴!”王氏可不敢在外面丢面子,尤其在赵家。
“呦,妹子这是添新衣了。”她阴阳怪气道,“有钱买新衣,怎么没钱还债啊?”
那五十两银子的债赵氏一直没底气,说到底,杨志维借钱时,他们还是一家人。
她声音软和地打商量:“弟妹,家里过的紧巴巴,哪有钱给你,那钱,你去找姓杨的要不就成了。”
“没钱你买新衣新鞋!”王氏瞅准院子里的马扎,一屁股坐下,开始耍无赖,“今儿你不给我钱,我就不走了。”
赵氏面露难色,正要说话,突然瞧见墙边立的顶门棍动了。
赵溪音抄过手腕粗的棍子,威风凛凛地握在手中:“少来泼妇耍赖那套,我们的钱跟你没有半毛钱关系,买新衣新鞋,哪怕买金镯子,你也管不着!”
王氏生怕那棍子落在自己身上,跳脚着从马扎上逃窜:“你你你个死丫头恐吓谁呢?欠钱不还还有理了?”
赵溪音毫不退让:“谁借你的钱你去找谁去,我娘已经和那人和离,告到官府也是我们有理,信不信官府治你个私闯民宅的罪,封了你家药铺,让你们连生意都做不成!”
她突突一阵输出,连恐带吓,又是棍子又是官府,真把王氏下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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