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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抹完药膏，她打了个哈欠想回屋眯一会。可穆尘听见床边椅子挪动的声音，急忙说道，“身为女官，我身受重伤你理应服侍在侧。”
精明的目光落在他的后背上，她万般不情愿留在这里，但秦无一与她约定的灵符差不多快寄到炼丹炉了，她必须去回复他。
她恭敬地答道，“谨遵少掌门之命，不过炼丹炉新出了一炉药，我去去就回。”
穆尘纹丝未动地趴着，只是停顿许久，久到梨小琮以为他又昏睡过去时，他吐出一个字，“可。”
这几日梨小琮的日子非常难熬，已经到了度日如年的地步，倒不是因为身为女官的活增加，相反为了照顾穆尘，问来问去几乎不让她参与灵阁中任何的劳作与繁琐之事，而她只剩下面对穆尘。
大多数时辰里穆尘终是昏昏欲睡，有些时候因为雪上蒲团出现一些幻觉呢喃，梨小琮还好应付一些。
可夜幕降临，穆尘总会有几个时辰的清醒，而那个时候就是梨小琮最难熬的时刻。
“什么时辰了？”
梨小琮心道，你整日躺在床上，需要知道什么时辰有何用？她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哈欠，替他解开衣衫，照旧拿起药罐，像是做过几百次似地，黑暗中她没有点灯，但她却能感受到穆尘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我饿了。”
梨小琮不理会，继续手上的动作，当她要去解开穆尘内衬上的短绳时被他的手按住，那只原本冰凉的手在这几日的修养下渐渐有了温度。梨小琮猛然抽出自己的手，“少掌门不是一直辟谷，怎么今日会饿呢？”
“麻烦师妹了。”
梨小琮端过来一碗白粥，穆尘不接，而是看向她。
“你后背上的鬼火已经差不多熄灭，今日再换一次药就不用继续用药，这种情况下少掌门还需要我喂粥吗？”
“身为女官……”
梨小琮端起碗，一勺一勺将白粥塞进穆尘口中，“你除了这句话还会说些其他的吗？”
穆尘不语。
“少掌门已经不需要夜里看护，今夜是我宿在这间屋子的最后一夜，请少掌门好生歇息。”
穆尘慢慢转头看向不远处的贵妃椅，上面放着叠好的棉被与床铺，就是这几日梨小琮每夜休息的地方，白日他多是嗜睡，到了深夜总有几个时辰的清醒。
他就这般侧着头看她闭起眼睛安静的睡姿，一动不动地听着她逐步平稳的呼吸，他忽然觉得他的心也渐渐跳得蓬勃有力了。
“师妹还记得你我之间的契约吗？再过几日就要进行女官考核，若是你通过不了，你便要永远留在玄冰门。”
“放心，少掌门，我绝对会通过的。”
穆尘问道，“你就这么想离开玄冰门吗？”
梨小琮这几日都在思考一个问题，穆尘为何执念于自己。想了几日她心中早就有答案，趁着今日把话说开了予彼此都好。或许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解开穆尘的心结，就能和平地离开玄冰门。
梨小琮喂了他一口白粥，“我与少掌门本就不同，原先种种不过是我强求，如今梦醒了还请少掌门勿怪。”
“梦？”穆尘抬头看向梨小琮，墨玉似地眸子深沉内敛，“你把你我过往说成是梦？”
“如果少掌门很介意我的这个说法，你就当成是我的梦。”
“什么梦都由着你？想来就来，想走便走，师妹觉得对我公平吗？”
“穆尘你讲不讲道理？”梨小琮脱口而出又忍住了自己快要濒临爆发的脾气，她长叹出一口浊气，“欠你的我上辈子都已还清，少掌门如今不肯放过我，不过就是三个字——不甘心。不如你我就此放过彼此，既往不咎，我敢保证少掌门只要摆脱了我，从此就会有大放异彩的前途，百年之后飞升上仙遭重仙朝拜。”
穆尘偏过头去不再喝她送上来的白粥，梨小琮也没那个耐心惯着，直接将碗搁在桌上，“既然少掌门不喝白粥，那我就告辞了。”
“你去哪？”
“回少掌门的话，我去吃饭。我可不像少掌门有人伺候，想要吃食还需要自己动手。”
“小琮，不管你想做什么，先通过女官考核。”
“我真搞不明白我通不通过考核有这么重要吗？”
“你答应我的，”穆尘故意露出手腕，淡淡的粉色提醒梨小琮与自己签订的契约还真实存在，“你也不想被困在玄冰门吧。”
梨小琮不想与他争辩，“明日我要下山一趟，还望少掌门应允。”
“你下山干什么？”
穆尘的声音依旧平静，但梨小琮总觉得他低沉的声音中透着一股警觉。
“少掌门，你该不会忘了海蓝儿还在山下等着我们吧？我可是答应她要带她上山的，如今你的仙力无法去除她身上的蛇妖味，我自然得想办法安顿她。”
穆尘的黑色瞳孔微缩，黑暗中看向梨小琮，“真的只是去安顿海蓝儿？”
屋子里变得异常安静，静得梨小琮连自己的心跳声都听得见，“不然你以为还能为了谁？”
“好。”
穆尘随手一挥，掏出一个小铃铛，“你把这个套在海蓝儿身上方可去除她身上的味道。”
梨小琮眼睛一亮，“还有这好物，你怎么早不拿出来？”
“上古神器，只是暂借你一用罢了。”
“多谢少掌门。”
吱呀一声，门打开了，梨小琮端着空碗走了出去，月光悄悄洒进屋，照在她身上，却看不清她的脸，“少掌门，通不通过考核都不会改变我的决定。”
第39章 、你既已许了我
“梨小琮，你迟到了整整五日！”秦无一逮住梨小琮的胳膊，一把将她拽进客栈，“你竟然让本太子等你五日？你是当真觉得我不会走是不是！”
“计划生变。”
秦无一脸上温和的笑容渐渐消失，瞳孔中有了一丝震怒，“你变卦了？”
梨小琮不耐烦地拍开他胳膊，“怎么可能？我是那种出卖朋友的人吗？”
秦无一松了口气，又主动给她倒了杯酒，“这是药王刚入的药酒，上次见你只觉你气息紊乱，总是身子不爽，这药酒虽然不能根治寒冰症，但的确是一味良药，对你身体有益。”
面对太子爷的伺候，梨小琮倒是不客气，她端起药酒一口入喉，才将这几日在玄冰门内发生的事一五一十都告诉秦无一，只是省去自己最后一刻用百鸟朝凤的那段。
秦无一震惊地站起身，拉着她看了又看，懊恼地问道，“你有没有受伤？你为何不想办法通知我？难怪我这次看你脸色比之前更差了，我即刻发一份灵符让单眼再送些药酒过来。”
酒入愁肠，梨小琮顿觉心中暖烘烘的。她捏了捏秦无一那张娃娃脸，“我没事。”
秦无一紧张地来回踱步，“发生这么大的事你为何今日才说？那日我发灵符给你，你也没告诉我。”
“告诉你又何用？难不成你能单枪匹马打上玄冰山？”
“为了你发动魔道之人踏平玄冰门又有何不可？”
秦无一说得稀松平常，而梨小琮猛然一震。
这句话好熟悉。上一世梨小琮为情所困，对穆尘有执念，故而堕入魔道，而后又对魔尊之位有执念，费尽心思想要达到九层百鸟朝凤，可是越练越疯魔，直到走火入魔，待她发现时体内毒已入肺腑，药石无效。
当她浑浑噩噩出现在绵山鬼市时秦无一就说过这话，只是当时她迷迷糊糊躺在床上，如今再听得这句话，就如同一把利剑直插她内心。
她从来不知这句话是说给她听得。
梨小琮有些愣神，眼里闪过些许晶莹，怔怔地望着秦无一。秦无一伸出手握住她，虽然脸上还生着气，可语气却柔和不少，“我还什么都没替你解决，你怎么就这般感动？以后等我做了，你再感动不迟。”
上辈子你已经做了。
那远去的记忆不断袭击梨小琮的脑袋，上一世她只在意穆尘的一举一动，全然忘了秦无一带领大队人马夜袭玄冰门，那一夜雪山上火光冲天，远在魔尊府邸养伤的她竟然全然不知情，还是事后听单眼说起她才知道。
她后来无意间曾问过秦无一为何要上山，让自己受这么重的伤。
秦无一没有回答。
现在想来，没有回答亦是答案。
“好。”
梨小琮说道，“我今日下山只得半日时光，我就是特意来告诉你，我们的计划不变，我已经打探清楚回灵草在玄冰门内的摆放位置，待我通过女官考核解除我与穆尘的契约之后，我们便能偷走回灵草一同下山。”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偷玄冰门的回灵草！”
正当秦无一想继续说些什么的时候，屋子的门被推开，他俩还没看清是谁，一条蓝烟就窜了进来。
秦无一脸色一变，眼眸里闪过一丝狠厉，梨小琮顿时在他眼里看见了杀意，她压住秦无一的双肩说道，“别激动，我的人。”
就因为梨小琮的一句话，秦无一又恢复以往的笑容。
“海蓝儿，你总算来了。”
海蓝儿一条蛇尾拍打在梨小琮的屁股上，露出两颗尖锐的牙齿重重地要在她的胳膊上。
秦无一大声呵斥道，“你干什么？”
梨小琮由着这孩子咬，“没事，她不会伤害我的。”
果然，尖尖的牙尖在碰到梨小琮细嫩的皮肤之后只在上面留下两个可爱的压印，梨小琮甚至都没感觉到刺痛。
海蓝儿一副张牙舞爪的样子，蛇尾缠着梨小琮的细腰，“姐姐，你让我好等啊，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说罢就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哭得那叫一个感天动地，“你怎么能这样呢！你为什么丢下我。”
秦无一咕哝了一句，“怎么明明是这小蛇先咬人，她自己倒先哭起来了？”
梨小琮瞪了秦无一一眼，示意他别说话。秦无一何其无辜，他默默地站在一旁听着梨小琮温柔地哄着一条小蛇，“我怎么可能不要你，我前段时间发生了一些危险的事，我不是在给你的灵符里写清楚了嘛。”
嗯？
秦无一一听这话也不乐意了，一把捏过梨小琮的后脖颈，恶狠狠地瞪着她，“怎么？你发生危险的事情连这条小蛇都知道了，为什么不让我知道？梨小琮你偏心。”
哼！
海蓝儿更不乐意了，“我知道有什么用？还不是不知道玄冰门的入口！还有你，”海蓝儿指着秦无一露出尖牙，露出她紫蓝色的眼珠子甚是吓人，“别一口一个小蛇，老子在妖界也是排得上号的！”
“不过就是一条沼泽滩的蛇妖，还敢在本太子眼前晃悠！”
一个太子一条小蛇大眼瞪小眼，谁也不甘示弱。
“够了你俩！”梨小琮说道，“我们是一边的，你俩能不能看在我面上不吵？”
“本太子才不稀得和一条蛇吵呢。”
“你以为我乐意和你吵吗？”
秦无一和海蓝儿两人抬起手指同时指着梨小琮，“都是为了你。”
梨小琮最擅长和稀泥，张开手臂一手勾着一个，“你俩想想看等我们偷了回灵草，一起下山，从此就能过上欢乐逍遥的日子。”
秦无一听得梨小琮同他一起下山，顿时眉开眼笑也不与她计较，倒是海蓝儿还是闷闷不乐，“你就知道哄我。”
梨小琮刮了刮她的嘴巴，“别噘嘴了，姐姐请你吃好吃的好不好？”
“我不吃！”
“不吃？还生我气？”
“对，我就是生气，姐姐你出尔反尔。”
“哎，既然你这么生气，想必也不想跟我回玄冰门。”
海蓝儿的眼睛顿时一亮，“姐姐，你带我上山？”
“你不是不理我了吗？”
“我的好姐姐，你说真的吗？没有骗我？”
“但是我觉得你还是待在山下比较安全，你就老老实实待在山脚下等我们下山再带你走吧。”
“姐姐！”
梨小琮乐得没了边，伸出五指在她面前晃了晃，一串银色铃铛出现在海蓝儿眼前，“给你的。你只要戴上这个就能跟我一起上山。”
海蓝儿从未见过这银色铃铛，问道，“这是什么？”
秦无一定睛一看，一把抢过梨小琮身上的铃铛，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他冷声问道，“白泽铃铛？是谁给你的？”
“穆尘，怎么了？”
秦无一捏着梨小琮的手腕问道，“他把白泽铃铛给了你？你答应了他什么条件？”
梨小琮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看了一眼这平平无奇的铃铛，“他就这么给了我，要什么条件？”
秦无一无能怒吼，“他就这样把白泽铃铛给了你？就为了让你把蛇妖带回玄冰门？你到底知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你松手，秦无一，你捏疼我了，你干嘛这么大惊小怪，不就是一串铃铛嘛。”
“不过就一串铃铛？梨小琮，你当真不知这是何物？”
梨小琮从未见过秦无一用如此怪异的目光看自己，抬起铃铛仔细端详，如实答道，“穆尘给我的时候就告诉我这能暂时掩盖海蓝儿身上的蛇妖味，其他什么都没说。”
“白泽铃铛顾名思义就是用上古神兽白泽的皮毛做成的铃铛，这畜生浑身雪白纯洁，是品性高洁之物，所以它的皮毛能镇守一方，压住妖味。”
“哦。哪又怎样？”梨小琮避开秦无一的眼睛，伸手去够他手上的铃铛。
“哪又怎样？”秦无一气愤地说道，“它可是玄冰门的圣物，那个道貌岸然的穆尘就这么平白无故给了你，你确定他对你别无他求吗？”
“我……”梨小琮心中烦躁，不想深究穆尘的目的，“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我……我吃醋……”秦无一我了半天，唯唯诺诺地吐出这三个字，娃娃脸上早就愁云惨雾，但那双可爱的大眼睛却是阴鸷得可怕，“梨小琮，我魔道的规矩，你既收了我的玉笛，就不能再收其他男人的东西，你若是敢有二心的话，本太子可不会轻易饶过你。”
梨小琮说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在玄冰门待不了几日，他这串铃铛也不过是暂借我几日。”
“最好如此。不然我真的会踏平玄冰门的。”
秦无一咬着后槽牙，刚想警告她几句，海蓝儿的指尖一勾，将白泽铃铛勾在自己手上，“你这男人怎么这么啰嗦，我们家小琮既然许你诺言，她就不会反悔。”
“好，你这小小蛇妖替她作保，若是她反悔，我就扒了你的蛇皮给她泡药酒。”
“凭什么？”
海蓝儿差点又要和秦无一掐起来，梨小琮赶紧说道，“我出来的时辰差不多了，我得赶紧带着她回玄冰门，不然穆尘这不好交代。”
第40章 、或许又从未改变
梨小琮带着海蓝儿抱着秦无一硬塞给她的药酒回到玄冰门已是晌午，见门中弟子都陆陆续续聚集在大殿中，不禁好奇地自言道，“这是做早课才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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