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说,你又闹脾气,不肯喝药,非要见我。”
以为朝昭生气了,霁淮瞬间一慌,如同犯了错的孩童手足无措,
“没有,我没有,我只是自己是太想师尊了。”
见朝昭不说话,霁淮急急忙忙地去拿放在桌子上的药,
“我喝药,师尊别生气,我现在就好好喝药。”
霁淮喝得又急又快,一下子就呛住了,爆发出了一阵惊天动起的咳嗽,
黑乎乎的药汁溅落在了衣襟上,少年的脸都呛红了,依旧毫不犹豫地继续往下灌,
朝昭终于忍不住走过去,从霁淮手里抢走了药碗,
“别喝了。”
少年盯着空荡荡的手心,神色茫然中,又透着一丝可怜。
朝昭拿到药碗才发现这药已经凉透了,
这孩子也不说,就那么傻愣愣地喝。
好歹疼了霁淮这么久,眼下倒是真有几分心疼了,
朝昭拿着碗,打算吩咐人给他重新换一碗,
她就这一转身的功夫,没看住霁淮
身后传来了“咚”地一声巨响,霁淮以为她要离开,连滚带爬地摔了下来,
少年重重地倒在地上,墨发散乱,满眸猩红,哭得撕心裂肺,
少年的声音凄厉而沙哑,
“师尊,别走,我错了!”
后背包扎好的伤口崩裂,鲜血瞬间就浸透了那层白色的单衣,颇为触目惊心。
朝昭吓了个够呛,立刻冲过去扶起了他,
霁淮死死地拉着朝昭的手,说什么也不肯撒手。
直到再三确保朝昭不会离开以后,才肯乖乖地让朝昭扶他到床上,
“下次不许再这样耍赖皮了,不然我真的不理你了。”
“我知道了,师尊。”
少年依赖地靠在朝昭的肩头,仰着头对朝昭承诺:
“我以后不会再针对兰池了,从今以后,他就是我的小师弟了。”
霁淮在说这话时,模样透着不可思议的乖巧。
朝昭“嗯”了一声,摸了摸少年毛茸茸的脑袋,
“你能这么想就是对的。”
霁淮扬唇一笑,只是,那笑意未答眼底,
他知道,师尊这一关,就算过了。
是他过于愚蠢,也过于明目张胆,低估了那妖仆在师尊心里的地位。
不急于一时,他既然能杀那妖仆第一次,也能杀他第二次。
第151章 人人都爱白月光(二十九)
兰池没有想到霁淮会再来找他,
乍一看见他,便和丛林里的食草动物遇到了出没的猛兽,脊背发凉。
受伤的地方又隐隐浮现出那日的剧痛,
纵使兰池极力地想保持平静,可是那双湛蓝的眼睛还是控制不住地泄露了紧张的情绪。
朝昭一站在院门口的时候,就察觉到了兰池的房间里除了他以外,还有另外一道熟悉的气息。
霁淮来找兰池做什么?
也许是上次留下的阴影太重,即使霁淮一再保证,朝昭也并没有完全相信霁淮的承诺,
她靠近的时候特意收敛了气息,准备悄悄查探一番。
如果霁淮再做出什么恶行,她这一次,绝对不会轻易姑息。
霁淮看出来兰池的恐惧,没有选择贸然靠近,
少年精致的面容浮现出了深深的愧疚,
“你别害怕,我这次是来和你道歉的。”
霁淮突如其来的道歉大大地出乎了兰池的预料,也出乎了在外面偷听的朝昭的预料。
“上次都怪我太冲动了,才会让你受了那么重的伤,现在我已经知道错了,以后我定然会好好待你,不会再那么做了。”
霁淮望着兰池的目光格外真挚,说出这话时语气也分外诚恳,
经历了这些变故以后,一夜之间,少年像是飞速地长大了,那些过去的轻狂与浮躁褪去,只剩下了稳重与成熟。
他郑重其事地再次对兰池道歉:
“对不起,希望你能原谅我。”
“不不不,”
兰池怎么能让霁淮向自己道歉,连忙摆摆手,
“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我知道,你不是一时间冲动而已,不是要故意这么做的,
况且这件事,也不能完全怪你,我也是有一定过错的,”
霁淮面露动容之色,好似被兰池的善良深深触动了,真心实意地感叹道:
“师弟这番话,倒是越衬托出我之前的小肚鸡肠了。”
“不是的,师兄千万别这么说。”
兰池有些腼腆地笑了,
“我们以后好好相处,不要让师尊为我们为难了。”
“好。”
霁淮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
他冲兰池友好地笑了笑,琥珀色的眼眸中飞速掠过了深深的恶意,
真是个蠢货。
吃了这么大一个亏,半条命都没了,还是这么容易轻信他人。
门外听到了这一切的朝昭也彻底放下了一颗心,不管霁淮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想必经历过了这次的教训,付出了这么大代价的霁淮是不敢再对兰池下手了。
接下来,在霁淮刻意维持的兄友弟恭的表象之下,青云峰度过了一段很平静的时光。
但是,朝昭却发现了一个新的问题。
那就是,她的好大儿似乎在和她闹脾气了。
她的三个好儿儿里面,
好大儿稳重自持,好二儿调皮活泼,好三儿乖巧听话。
闹脾气,这个词放在霁淮身上,
但是,放在祁时礼这里,基本是一个不可能出现的情况。
当这个不可能出现的情况出现了,那便意味着事情有点严重了。
不同于好二儿发脾气了就时时刻刻黏在朝昭身边,非要朝昭哄他,才肯善罢甘休。
好大儿闹脾气,最直接的方式,就是玩失踪。
每日例行的请安也不来了,传道授业的时候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以前有霁淮出现的地方,必然会看到祁时礼。
她还一度很欣慰地觉得这两兄弟好的能同穿一条裤子,虽然事实证明,这只是假象,他们两个不抢同一条裤子都是假象了。
逼得朝昭不得不出面找人,
结果从山脚找到了山头,又从山头找到山脚,也没见到祁时礼的影子。
难不成,好大儿不在青云峰了?
他长年累月都待在青云峰,不在这里,能去哪里?
朝昭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了一个模模糊糊的地方。
不会吧?
明月高悬,高大的海棠花树下,青年孤身坐在了石桌旁,脚下,还有几个空掉了的酒壶。
月光温柔地落在了他的身上,将那道修长的背影拉得好长,寂寥又孤独。
“时礼,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
快把云留翻了个遍的朝昭无奈地望着石桌下几个空空如也的酒瓶,
“还一个人喝了这么多酒?”
这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啊。
“师尊?”
听到熟悉的声音,青年慢半拍地回头望了过来,那双总是清冷沉静的眼眸透着几分迷茫。
“是在做梦吗?我好像看到师尊了。”
朝昭听得好笑,
“做什么梦,师尊来找你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不是的,”
青年摇了摇头,眸光染上了失落:
“师尊的眼里,现在只有师弟,不会来找我的。”
朝昭想要过去的脚步猛然停住了,
三个人之中,朝昭最放心最看重的便是祁时礼,
她眼里的祁时礼,沉静稳重,真正地担当起了作为大师兄的责任,是绝对不会向她说出这番话的。
祁时礼从来都不曾随着性子,向小师弟那样撒娇抱怨,哪怕受了再多的委屈,也只能咽下去,未曾听过他的任何抱怨。
她这段时间的确忽视了好大儿,
只是好大儿从来不说,
她便理所当然地以为,他不在乎。
原来,他也是在意的。
朝昭简直愧疚极了,若无其事地走了过去,
“胡说八道些什么,你是师尊最重要的徒弟,师尊怎么可能不在乎你。”
青年的睫毛簌簌颤动着,跟着重复了一遍,
“最重要的徒弟么?”
就只是徒弟而已…
朝昭没听到他这近乎低喃的一声,她直到走进,才发现祁时礼已经醉得厉害。
宛若山涧初雪般孤傲、让人觉得高不可攀的青年如今有了醉意,
向来清冷的眼尾染上了一缕绯红,瞬间多了惊心动魄的美。
原来是喝醉了,难道他能说出这些话。
朝昭看着怪心疼的:
“不会喝酒,为什么喝那么多?”
祁时礼眨了眨眼睛,花了好一会儿的时间才理解了朝昭的这句话,
他睫毛轻颤了一下,接着用很轻的声音说道:
“因为,难过。”
清醒的祁时礼是绝对不可能说得出这番话的,但是他现在醉了,便最大程度地给予了自己放纵妄言的权利。
第152章 人人都爱白月光(三十)
朝昭神情有一瞬间恍惚,脑海里闪过了很多画面,
那些以为已经褪色忘却的回忆,在这句话下,又从记忆深处,重新浮现。
祁时礼刚到朝昭身边的时候,年岁尚小,那时候的他并不是一开始就这么稳重的,
他那个时候刚刚失去了父母,又来到了全然陌生的自己身边,
晚上害怕的时候,总喜欢来这里躲着偷偷哭。
那时候的她每次都会带着各种新奇的小玩意儿,过来哄他开心。
很久之前,这里一直都是独属于她和祁时礼的秘密基地。
只是后来不知道遇到了什么事情,在某一天后,他便再也没有来过这里了。
朝昭以为是祁时礼长大了,可以独立了,不再需要师尊陪伴了,但是她并不知道的是,祁时礼内心深处的想法,
在外界眼里,师尊需要一个强大合格的徒弟,
他知道师尊只盼着他平安快乐,
但是他绝对不可以让师尊因为自己的原因受到嘲笑,说大名鼎鼎的平遥仙尊教出来的徒弟,
只是一个只知道吃喝玩乐,遇到了事情就会哭的废物。
朝昭在这时忽然想到了祁时礼父母的死因,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道:
“你会怪我,收下了兰池吗?”
“不怪,”
祁时礼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
“我永远都不会怪师尊的。”
朝昭听得心的软了,
“所以你这段时间躲着师尊,是因为师尊忽略了你对吗?”
青年垂着眼,语气又轻又低,几乎在淹没在风中。
“我只是觉得,师尊不是我一个人的师尊了。”
以前的青云峰,只有他和师尊两个人,他们彼此之间相互陪伴,从来没有外人介入。
可是现在,什么都变了。
“我一点儿也不喜欢现在的青云峰。”
不喜欢那两个讨厌的小师弟,恨不得将他们除之后快,可是他什么也不能说。
朝昭轻叹了一口气,温柔地抚摸着青年的脑袋,
“师尊一直都是过去的师尊,不管收了多少徒弟,师尊最在意的人,始终都是你。”
能不在意吗?从小带在身边长大,倾注了所有的精力与时间,
从一个那么爱哭的小不点,亲手带成了如今高大的少年郎。
哪怕是后来的霁淮和兰池,都没有再付出像祁时礼这般的心血。
祁时礼怔怔地听着,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所以以后别再躲着师尊了,有什么难过的事情,就直接告诉我好吗?”
朝昭并不知道,她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兰池和霁淮正在不远处静静地听着这一切。
霁淮站了太久,身上未曾愈合伤口作痛,但少年的神情麻木,苦涩的滋味在口腔中弥漫,
他不知道今日之事,是否是出于祁时礼的设计,
但是那句“三人之中,最在意的人,始终都是你”是师尊亲口所说,容不得造假。
忽然有一种强烈而无助的感觉席卷心头,
好像他哪怕做得再多,也永远比不过祁时礼在师尊心里的地位了。
有的时机,错过了就是永远错过了,正如他永远没有办法回到过去,代替祁时礼,成为师尊的首徒。
兰池鼻头一酸,几乎是忍着喉头的酸涩咽了下去,
原来,在师尊眼里,大师兄才是师尊最重要的徒弟,
兰池清醒地明白着,
大师兄天资卓越,深受敬仰,陪伴着师尊的时间最长,师尊最看重他,很正常。
可是,还是难过。
月色不偏不倚地落下,
一方的温情脉脉,反衬了一方黯然神伤。
朝昭从那以后,便格外注意起了对这三个划在同一水平线,同等的关怀,同等的在意。
不能因为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就忽略了不会哭的孩子。
兰池经过了好长的一段时间,直到身体完全康复,才被允许下山,
他第一件事,就是去察看族人的近况,
从被带去惩戒,再到师尊收徒,最后的受重伤,
当他再次走入以前的住处,虽然陈设未便,但是恍惚之间,生出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兰池先去找了贺凡,
他知道上次能够那么快被救下,一定贺凡,
贺凡的房门没关,正背对着兰池,入神地盯着手里的东西,
“小凡,”
贺凡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大跳,第一反应就是慌乱地将手里的东西藏在了枕头,这才转过头,目光一怔,
不敢将眼前这个风姿卓越的少年与以前那个灰扑扑的好友联系在一块儿。
贺凡的心里紧了一紧,面上露出笑容:
“你怎么来了?”
简单地寒暄过后,兰池拿出了一个储物戒递给贺凡:
“上次若非你,我肯定不能活着见到师尊了,这里面的,都是我的一些心意,”
兰池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没什么好东西,大部分都是师尊添置的。”
平遥仙尊添置的,必然是他们这些妖物人一辈子都不曾见过的凡品。
可贺凡却一眼都没看,而是急切地追着兰池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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