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云端慢半拍地跟上前,梁京云已经撂起了袖子,熟稔地拿锅接了水起火,而后转过身将袋子里的排骨拿出来。
夏云端凌乱的大脑空白一瞬,她不自觉捏紧了手边的拐杖,脱口而出。
“我喝醉那晚。”
她怔怔地问,“你是不是,来过我家?”
第37章 嘴硬
37
喝醉那晚。
生日那晚。
以为一切都是梦的那晚。
被清凉抚平的眉眼,恍惚在耳畔回响的那声“生日快乐”。
明明宿醉隔日起床却神清气爽,低头的那身根本不合时宜的睡衣,莫名出现在脑海里闪回的似曾相识的画面。
电梯意外撞见时直勾勾的视线,问询后得到的冷笑的否定回答——在一闪而过方绒的“猫论”后,似乎也有了合理的解释。
夏云端愣愣地问出声,乌黑清透的眸就这样盯着那人的身形,眼底还压着一丝侥幸,像是要把他的每个细节都拓进眼底。
梁京云倒料酒的动作一顿。
梁京云荒谬地扬起眉,“难不成还是我偷潜入你家的?”
方绒再改:【哪种朋友随便到前女友家给人做饭?】
夏云端蓦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盯着他。
“你还喊我给你拿睡衣。”
方绒:【这半个小时都发生了什么?】
夏云端又恍惚地出神。
“?”
“就算——就算你说的是真的。”
一会给桌上花瓶里的花手动拔枝,一会又去理已经瘪下去的抽纸袋,把四个角都立得四四方方。就这么无聊地折腾了半天,她偷偷往岛台里瞟去一眼,见梁京云完全没关注她,她不自觉弯下脊背,也不演了,干脆拿出手机。
夏云端:“……”
如果他能听进,她这一句也已经足够。
“……”
一切的一切都好像已经是上辈子发生的事。
从前她可以说是不知道,可现在,她既有所发觉,还怎么装作全然不知,自欺欺人和梁京云这样下去?
她不能这么被动。
她的反应太过不正常,梁京云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表情一顿,清冽的嗓音低了一度,语气微妙:
她那天那件那么厚的睡衣,果然是他拿的!
后面便全是问号。
夏云端厘着思绪,深吸一口气,就近坐到了他对面的大理石岛台,收起拐杖靠在一边的高脚椅边。
“我,”故作无谓的表情终于出现了裂痕,她僵硬地指指自己,“当着你的面,脱衣服了?”
也许是大学时周末没课,她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方绒来找她,偷偷钻进被窝挠她痒,醒来后他们四人说要一块捣鼓午饭,最后她和方绒被人嫌碍手赶出厨房,眼巴巴坐在沙发边等梁京云和徐知清给她们做好饭。
再睡一夏:【?什么叫“这种关系”,你说点能说的】
“进了门就开始脱衣服算不算?”
时间好像按下暂停。
夏云端表情更崩溃了。
又是一个问号。
不会有结果的事就没有继续的理由。
她得拿回主动权。
在她视角,他们先是朋友,再是前任。
她还在以朋友间的相处看待这些事,以至于好像他为她做什么都是再正常不过的。如果不是今天他突然的出现,还有那些过于超出和暧昧的举动,她根本不会往这方面想。
“都说酒后吐真言,我看有些人喝醉比醒着诚实多了。平时装得挺累的吧?按你醉酒的架势,你好像早就想对我做——”
于是此刻,只是这样坐在餐桌边看梁京云在厨房忙碌,她都感觉自己在做梦。
锅底的气泡不断往上冒,又被浇下去的液体扑掉。安静了几秒,他缓缓把料酒瓶往旁边一放,盖上透明的锅盖,偏过身,对上她似是有些空茫的瞳仁。
夏云端表情微凝。
夏云端大脑一时宕机,却还是下意识反驳:
方绒:【这谁?】
单调冷清的客厅终于沾染上久违的人烟气,有一瞬她感觉自己似乎回到了过去。
那么这一句,几乎就是完完全全的“证据确凿”。
一打开手机,就看见被方绒刷屏了的锁屏页。
夏云端感觉自己头皮都开始发麻,她动着唇,明明感觉自己应该有无数个问题想问,可一对上他漆黑的眸,倒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叫她连出声都艰难。
两人忽然就这样四目相对。
没一会,灶台处的锅盖动了动,紧接着传出咕噜咕噜的滚水声。
“……”
夏云端轻咳一声,心虚地移开视线,“我也没这么说……”
然而。
怔然间,她甚至有些不确定地想。
“所以你试探我?”他追问。
夏云端:“……”
方绒:【?】
还沉浸在自己对前男友都做了些什么丢脸的事,夏云端根本没觉察他语气里的不对劲,嗓音听上去生无可恋,“这种情况,怎么看被占便宜的都是我吧?”
夏云端显然没有意识有什么不对,接声:“不是吗?”
回到了那个她被无尽爱意笼罩的过去。
……是不是正是因为她如此心态下心安理得的接受,才给了梁京云一个在这段关系里,他仍能和她以过去相处模式般的讯号?
她把手臂搭到桌上,悄悄把手机往内扣了扣,拍了张男人忙碌的背影。
她该说清。
所以。
她根本不知道他在为什么生气。
他递过来一双筷子。
她讪笑:“这就没必要了……”
他怎么还会对她抱有一丝期待。
夏云端:“……”
人陷入回忆,情绪也会笼上一层滤镜。
而后一个小时,两人都心照不宣地没说话。
夏云端不知什么时候把自己埋进了臂窝间,只露出一双写满无力的眼睛,多耻辱似得,声音像是失去所有手段,“要怎么样你才能忘掉这一段记忆。”
“……你试探我?”
身侧女孩视角盲区下的手指微曲,他缓缓开口:“……你想起来了?”
晴天霹雳!
方绒那句“你当是朋友,他不一定”又在此刻浮现脑海。
梁京云面无表情,“我占你便宜?”
偏偏梁京云还要火上浇油:
一直以来,面对梁京云为她做的这些事,她是不是都接受得太过理所当然了?
可有些事,站在普通朋友之间谈论或许正常,一旦换做是前任,味道是完全不一样的。
夏云端不想被误会,试图跟他讲道理:“我就是想确认我的记忆是不是真实的,‘确认’跟你说的‘试探’有本质差别——”
“是你,”梁京云盯着她,强调般地加了重音,又指指自己,“邀请我,我才进来的。”
“……”
再睡一夏:【他就不能是爱做饭?】
再睡一夏:【我是想说,他是来给我做饭的】
梁京云表情微顿,随后直起身,一扯唇,声音也冷了几分:“……你以为我是机器人?记忆说消除就消除?”
方绒秒回。
这话跟宣判死刑没什么区别,像给她涨热的大脑泼了一盆冷水。夏云端艰难地动了动喉咙,冷静了几秒,随手把旁边的杯子挪到身前,摩挲着杯把,试图缓解一丝情绪。
高脚椅被往后拉开,那道黑色的身形终于在她身侧坐下。
“我确实记得的不多……”
“……说吧,”
一开始还有逻辑,后半段竟然直接否认一切,就算再不明说,也能看出她并不想承认这个事实,梁京云几乎被她气笑,打断:
“平时我清醒的时候说什么你都不听,我喝醉了让你进来你就进来?我都没记忆了,当然是你说什么是什么了!谁能确认你说的是不是真的?退一万步说,我一个醉了的女孩说的话,你怎么还——”
梁京云盯她看了几秒,在把她的脑袋又看回臂窝里后,黑眸终于还是捺下了什么情绪,冷扯着唇转身。
关火的细微声响传进耳中,随后是那人走近的脚步,修长白皙的手指穿过眼前,岛台被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菜摆满,最后,又替她盛了碗饭,不偏不倚放到她面前。
“?!”
可在梁京云眼里,或许并不如此。
客厅顿时又安静下来。
两人的话题又微妙地回到了某些猜测上。
方绒:【梁京云???】
方绒:【我震惊的就是这个做饭的关系啊!】
方绒:【不是,你刚刚说什么?】
“……”
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故作镇定,伸手把长发撩到耳后,借机转移一点尴尬,“是……我让你进门的吗?”
夏云端手指紧了紧,心绪杂乱。
就像明明他们已经分手了这么久。
明明她才是那个毫无记忆的人,有些问题她都还没问呢!
厨房里只有刀在砧板上切剁的声音,橱柜时不时吱呀开合,锅里烧热的油滋啦响,锅铲翻炒碰撞出诱人的菜香。
“夏云端,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男人冷笑一声:“那我脱了让你占回来?”
也许是高中时每天放学家里总是亮着的暖黄灯光,餐桌摆满热气腾腾的饭菜,她把书包往沙发上一丢扑向餐桌,一家三口就这样坐在餐桌边相视而笑,画面温馨融融。
与她截然相反的,是梁京云更轻松了的表情,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没正面回答:
好半晌。
再睡一夏:【朋友不行吗?大学那会你们也没少来我家做饭啊】
那人眉心轻拧,骨节分明的手指把着筷子,在她碗沿轻敲,“腿伤了,手也伤了?”
方绒发来一串省略号,在上一句话的基础上增加修改:【正常人谁随便到别人家给人做饭啊?】
“……”
这话,是不是就算承认了?
她不能视而不见任由错误发展。
就是做个饭。
夏云端还在消化着这个荒谬的事实,闻声本能为自己开脱:“我只是隐隐记起来了一点点——”
方绒:【你们已经是这种关系了???】
她终于再开口,像是多困难地接受了这个事实般,视线都没敢看他,“那我应该,没做什么……奇怪的事吧?”
方绒:【你是不是还瞒了我什么?这进展也太快了吧!!】
如果梁京云本身有答案,她解释了也没用。
一顿,她又很纳闷:【不就做个饭,你反应会不会太夸张了】
“那你还想怎样?”
她下意识抬头看了眼还在岛台忙碌的那个身形,神色怔愣,在这一刻好像忽然觉察过来什么被她忽略的。
夏云端倏然冷静下来。
他垂着眼看她,漆沉的眸映出她轻怔的神色。
她却好像还和过去一样,毫无负担地享受着他的付出。
方绒:【不会是梁京云吧???】
清脆的声响唤回她的意识,夏云端慢半拍地抬眼。
如果说前半句还有可能是他无中生有。
夏云端还没回神,一时没接。
方绒:【正常人谁随便给人做饭啊?】
再睡一夏:【请你注意用词,不要简化歪曲我的话】
梁京云忽然向后倚了倚,一腿微屈,他抱起双臂,露出紧实白皙的小臂,似笑非笑地撩起睫,咬字刻意:
方绒:【谁来了?】
怎么这么执着!
夏云端是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有些事都已经发生了,她还能怎么办?她只能小声嘀咕他气量小,假装很忙地给自己找点事做。
话说一半,抬眼对上那人看不出是否将她这番解释听进去了的漆黑瞳仁,她声音蓦地一止。
怎么从方绒嘴里说出来就这么奇怪?
只停顿一瞬。
他似是毫未觉察,声线轻挑地接话:“还是你想我喂你?”
第38章 嘴硬(修)
38
“腿伤了,手也伤了?”
他声线轻挑,“还是你想我喂你?”
“!”
夏云端骤然清醒,匆匆从他手里接过筷子,生怕让人误会似得:“……不用!”
手里骤空,梁京云缓缓看了眼自己的手,又落在她不知有意无意回避他的视线,压下神色不明的黑眸。
饭后。
也不知是不是突如其来心态的改变,夏云端主动提出洗碗。
梁京云瞥一眼她打了石膏的脚踝,“是彻底不想下地了?”
夏云端反应了下才明白过来,他是在暗指她想把自己另一只脚也扭伤。
洗碗的时候确实容易湿地。
但她也不能真让人家又做饭又洗碗自己什么都不做吧?整得跟她雇了个男保姆似得。
给钱?梁京云也不差她这几个子,没准还会觉得自己被侮辱了,又得生气。
请客?她几个小时前才说过,再说一回,又显得不诚心。
帮忙?梁京云看起来也不会有需要她帮忙的时候……
梁京云:“……”
“梁京云,”她缓慢眨眼,吐息就这样喷洒在他紧绷的下颌,“……你是不是还喜欢我?”
不能帮人家,那就不要给别人添乱。
夏云端:“我很正常啊。”
但好在两人用的碗筷也不多,他没几分钟就把所有碗筷过了遍泡,开始冲水。
“你洗过的碗会发光诶。”
墙上的钟时针即将迈向七。
【夏夏晚上好!刚开播吗?】
“……”
夏云端已经炉火纯青:“我已经好久没看到我家厨房这么干净了,真的太感谢你了!”
“我又没说是一餐的,”夏云端忽地对上他的视线,声音若无其事般,“你只管一餐吗?”
知道他是为了自己好,夏云端眨巴着眼,难得没跟他犟,乖巧点头:“嗯嗯,那我就不送了。”
空气骤然沉寂,一瞬像是定格。
“……”
“反正我挺闲的,平时一个人吃也挺无聊,”梁京云语气理智地往上叠加着理由,“你的胃口跟兔子似得,也吃不了几口。”
女孩眨了眨蝶翼般的眼睫,将他僵硬的模样全然收尽眼底。
“因为我确实现在行动不便啊,”夏云端反客为主,“还是说,其实你还是挺想我送你这几步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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