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过神般,她匆忙低头拿起手机,点开梁京云的微信,往上翻了翻记录。
那日台风天没信号,她生气之下骂了他三四页的消息。
直到很多年后搬家,她在收拾房间的时候无意翻到了它。
梁京云手指搭上门把,要按下时,忽然又转头看向她。
他不是只在门口喊她名字,重复着那些她听过的一遍又一遍慰藉的话,而是在她没有任何防御的时候,不由分说地闯进了她自我封闭的世界。
那人轻轻吻过她眼角的泪,大掌悄无声息地包上她抵在自己身前冰冷的手,从喉底低低应着她,呼吸很清浅地打在她薄薄的眼皮。
实在太熟悉了。
哪怕曾经她把它保护得那么好,甚至根本没有取出来玩,它也会有坏掉的时候。
“我就不多送——”
外面的人就跟和她心有灵犀般地又出了声:“不会是觉得自己哭得太难看了才躲在里面不出来吧?”
她甚至没敢多看,下一秒就狼狈地挪开了眼,简直不敢相信,她哭成这样,梁京云怎么亲的下去的?
等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听见自己问出了声:
她以为自己能就这么一辈子瞒过去。
男人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
那人忽地一顿,旋即眉梢轻挑。
夏云端泼水的手一僵,他的声音紧接着响在哗啦啦的流水声中:
……她是可以有自己的家的。
夏云端表情倏然轻滞,未干的泪珠还要坠不坠地悬在湿漉漉的眼睫。
她挺新鲜似得把它从落了灰的包装盒里拆开,却发现它已经不会亮了,换了电池也不亮。
他顿了顿,视线紧盯着她,缓慢道,“你不要太傲慢。”
但他还是没停。
她就这么骗着自己过了一年又一年。
苏女士明明已经把它买回家了,她当下就可以把它拆开,可她却担心拆开以后魔仙棒会变脏,玩久了会损坏。
“行了,不是说还要写声明吗?今天好好休息,明天还得跟公司商量一下后续的处理方案吧?”
“但我想,今天我应该再和你说一遍。”
——我最烦你了。
“我说过我只想陪在你身边,这件事带给你的阴影,只有你自己能走出来。”
夏云端躲到了卫生间洗脸。
“时候不早了。”
-
头刚转回一半,脑袋就被人拿指节轻叩了下。
“小白眼狼。”
——梁京云,你是不是有病。
这应该是她家吧。
她以为他会强硬地把她拽出。
他轻蹙了下眉,一点也没刚刚语气里的散漫,牵着她几步走回卫生间,抽出洗脸巾,特地开了热水泡了泡,单手拧干水,才垂着头细细擦过她的每一根手指。
冰冷的触感叫梁京云愣了一下,他很快反应过来,修长的手指反握上她的手腕。
因为知道玩具迟早会坏,因为觉得感情迟早会消失,所以她宁可空虚着,放弃了,也不去接受。
还湿着的冷冰冰的手指就这样捂上他的唇,水滴顺着她纤细的手臂往下滑,有的则是直接被甩上了他脖颈,又往下没进了他的衣领。
——我用你强调我是外人?我就是你最不重要的前女友,我配指唤谁,你当然不用听我的。
——你以为我乐意管你?
正要出声,抬眼时又不经意地扫到镜子里自己哭红的眼,双眼皮都肿成了单眼皮——
下午一闪而过的念头再度冒回脑海。
——我讨厌你。
下一秒,柔软的细发又被那人伸手揉乱。
“我有病,我讨厌,我很烦,”
他换着鞋,偏身看她一眼,“有问题就找我,嗯?”
尽管意识还没完全回神,他此刻的分寸感本能让夏云端觉得不合理。
瞬间被他的嗓音拽回现实,说不上来是窘迫还是更复杂的什么情绪在胸腔掀起着波澜,她眨了下眼,在此刻后知后觉感到破口传来的一丝疼意。
他怎么会……
手指在热水的作用下渐渐回温,她垂睫盯着水杯里倒映出的自己茫然的脸。
“你总觉得自己才是压死她的最后的那根稻草,底层逻辑是,你觉得自己几通没接上的电话就能掌控一个人的性命。
被他湿热的唇游移过的每一处好像都开始发烫,她忙又用冷水泼了泼自己的脸试图降温。
夏云端:“……”
今天晚上哭了太久,她都没想过自己的泪腺能这么发达,好像把这几年没哭的眼泪全都释放了出来。
门外响起男人的催促声,一如既往嘴毒得拐弯抹角。
她听见身后响起人从离开沙发的声音,随后是细微的脚步声,她一边替他开门,一边偏过头道:
可他却只是安静地站在她身边,问她,能不能让他陪她一块。
泼了几瓢冷水在脸上,刚刚肆涌的情绪像是压下了些,她抽出张洗脸巾在脸上贴了贴,把水沾干,脑子里忽地又响起他刚刚说的话。
就算是现在看,每条消息后面都确确实实跟着的是没发出的红色感叹号。
异样的情绪在心里碰撞着,却魔幻地让她升腾出一丝久违的被操心感。
——我讨厌你。
“夏云端,你是想把自己的脸泡肿吗?”
他这个表情的标志性已经强到夏云端看见的瞬间就能猜到他要说什么。
推拒在胸膛的手像一瞬间被抽走了力气,视线倏然涌上雾气。
“她身边并不只有你一个人——我知道你觉得自己是她唯一的朋友,但这并不代表她身边只有你一个人。
“你忽视了她周围还有关系比跟你更密切的母亲和姐姐,还有比跟你相处时间更长的她的同学,哪怕是她在医院里,跟她接触的医生和护士,她身边的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件事任何一句话都有可能改变她的行为和想法。
“可你却把那些人都忽视,只把自己看那么重,甚至笃定地认为自己才是造成她最后选择的最重要的因素——”
“这不是傲慢吗?”
他问。
第70章 嘴硬(一千五营养液加更)
70
梁京云走了。
走前最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只留下一句好好休息。
房间忽然安静下来,一时只能听见墙上挂钟秒针滴答走动的声响。
她站在原地许久。
久到觉得四肢的温度都被夺走,久到她动作时骨骼都在轻响。
梁京云的话一遍遍回旋在脑海,仿若一道久久回荡的沉重钟声,将她一直以来的自我全部敲碎。
——你不要太傲慢。
——你觉得自己几通没接上的电话就能掌控一个人的性命。
——只把自己看那么重,甚至笃定地认为自己才是造成她最后选择的最重要的因素。
——这不是傲慢吗?
“……”
原来,她一直以为的愧疚,其实是傲慢……吗?
一切观念像被全部捣碎重建,夏云端直到洗漱完后都仍沉浸在这些思绪中。
这似乎远比直接告诉她,和她无关的冲击力要大。
或许真的是因为当初她把自己困在了封闭的房间里,太青涩、太固执,任何话都没能被她听进去,想得出神时,她很努力地回想着梁京云当初什么时候对她说过这些,却无果。
没有记起梁京云说了什么,却在挣扎间恍惚又想起,季采语跟她起争执时的那些话。
她不断质问着她自己是不是不配,问她自己是不是不自量力,话里分明将自己和她划作了两类人。
季采语在说那些话的时候。
是不是也觉得她特别傲慢?
在她自以为是委婉、是替她好地劝她放弃,叫她换个人喜欢的时候。
对她而言,是不是就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傲慢?
她躺在床上,沉默地望着漆黑的天花板,直到困意席卷而来。
她本以为自己很难休息好的,可不知是不是哭了太久回忆太多真的太累了,她竟然没多久就睡着了。
一夜无梦。
早上醒来时,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一晚睡得还不错,在镜子里看见自己恢复正常的眼睛时,夏云端莫名松了口气。
昨天晚上一直没再看手机,想也知道有多少消息要回,夏云端洗漱完后深吸了口气,才打开手机。
点开微信时,率先看到的就是学妹发来的消息。是一套完整的处理方案,还让她最近先别直播,安慰她网民过些天就忘了。
她看了眼学妹发消息的时间,凌晨两点,大约是连夜赶出来的。
夏云端抿着唇,非常诚恳地道了谢,又给她道歉自己给她添了这么多麻烦。
学妹的消息是在一个小时后回的,大约也是刚醒,给她回的是语音,开玩笑似得说谁让她卖身给自己了呢,又说要真想感谢,处理完这件事之后记得请她吃大餐。
她立马应下,这件事就算揭过,她又翻着列表,倒是没想到这回给她发消息的竟然大多都是安慰,只有极个别人,关注点在跟梁京云还有联系这件事上,问她他们是不是有要复合的打算。
她没回八卦的那些,只认认真真给关心她的那些人回复了安好的消息。
无论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给她发来的这些消息,她愿意相信大家是真的关心她。
处理完消息后,在平台上挂了假条,她又特地给方绒回拨了电话。
昨天方绒也没少跟着她提心吊胆,也不知道电话挂断后她是什么情况。
她知道方绒也一直歉疚着当初替她挂掉了季采语的电话。
电话滴没两下就被接通,她正要出声,不想那头响起的,却是徐知清的声音。
男人声线压得很低,说她还在睡觉,晚点会让她回电。
夏云端都没来得及问他为什么会和方绒在一块。
那头已然没了声。
夏云端茫然地看了眼自己被挂断的电话,后知后觉般瞪大了眼。
她翻出徐知清的微信。
再睡一夏:【???】
再睡一夏:【你为什么在方绒那???】
那边没回复。
倒是周嘉让的微信电话在这时打了进来。
她视线定住,缓了会情绪,才接通电话。
不想接通后,却是一段长久的沉默。
眼见通话的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她还是没忍住,先出了声:
“周嘉让?”
那边的呼吸似乎静了瞬,过了两秒,才轻应了声:“嗯,你还好吗?”
一顿,他又道:
“昨天的事我都知道了,抱歉,昨天太忙了,我不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没第一时间出来替你解释——”
“没关系,”
女孩倏然打断他,他声音静了一下,夏云端于是又重复了一遍,“没关系。”
她忽而又没头没脑地接了句:“我想我该走出来了。”
知道他在听,夏云端垂下睫,不知在想什么,自顾自地就说了起来:
“这件事本来就跟你没多大关系……我当初是一时没想通才会恨你,后来才知道到自己只是在迁怒。”
“我恨的其实不是你,是我自己。”
“我太知道这件事给我的打击了,我无法接受也无法承受自己或许是害了她的一份子,我实在无处释放,所以发泄到了你身上。”
那会她甚至荒谬地想,如果周嘉让没有那么直接冷淡地表态,她不知道周嘉让的态度,那会是不是就不会自以为是地去劝季采语,季采语也不会跟她吵架了。
她当时就那么荒唐莫名地跟周嘉让断了一年的来往,两人关系直到临近毕业才有所好转。
周嘉让:“可这并不是你——”
“我知道,”像是知道他想说什么,夏云端接口,“我知道这不是我的错。”
“这么多年来,这是我听过次数最多的一句话。每个人对季采语的名字都讳莫如深,但所有人都会这样对我说。
“可我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回忆跟她争执的每个瞬间,对她放狠话的每个瞬间,还有没接到她电话的每个瞬间。
“尽管所有人都说错不在我,但是她身上那最后的一根稻草确确实实是我压下的。”
她声音忽然变轻,“我就这么想了七年。”
她似乎听见周嘉让忽然凝滞的呼吸,旋即又变得沉重。
却像多了解她似得,知道她要说什么转折,周嘉让没再开口。
“我一直把自己困在这些回忆里,我的痛苦甚至会让人觉得我才是那个受害者——你们每个人都这么认为吧?”
“可是,”
她突然顿了下,像是想到了什么,觉得自己很可笑的事,“有人叫我别太傲慢。”
“我才意识到,把自己困在过去,原来是本质是一件傲慢自私的事。
“方绒觉得她替我挂断了季采语的电话,她才是压下最后那根稻草的人,我告诉她,她的决定并不能改变我的行为。可到了我自己头上,我却傲然地觉得只有自己的一切举动会影响到季采语的选择,好像她是一个没有自主意识,没有自我选择的人。
“我根本没那么重要,真正的受害者还躺在医院,我却自怨自艾,让所有人都来安慰我,替我把我和这件事划清关系,而我还什么也听不进,固执得好像我才是那个受害者。
“这七年我不断把真正爱我在乎我的人一次次推开,有人因为我受到了太多伤害,我全都看不见,只把自己裹在那个厚厚的壳里……你说,我是不是特别自私?”
那头仿佛陷入了无尽的沉默,只有他缓慢的呼吸能证明着这通电话并没有被挂断。
终于。
“你现在终于意识到了,不是吗?”
周嘉让开了口。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好像感觉他的声线比刚刚多了些许喑哑。
“那个人应该一直在等你出来,”他说,“他应该等这天等了很久,你还有机会慢慢补偿他。”
“你也不需要再为季采语的事顾虑太多。”
手机忽然一震,她下意识看了眼屏幕,看见周嘉让发来一张截图,与此同时,他的声音也从手机里传出,“这是我朋友给出的建议,我这边已经跟教授约好了时间,只差去和季采语的母亲商量了——”
“你今天有空吗?”
-
夏云端几乎只花了五分钟就将自己打理好,给周嘉让发去了消息,告诉他自己出门了。
她一边等着电梯,一边低头仔仔细细地看着周嘉让发来的那张截图。
辛教授平时喜欢喝点岩茶,师母就爱摆弄点花花草草,很佛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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