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不大,不像人为,倒像树枝被风吹得时不时敲打门窗。
钟书玉从睡梦中惊醒,被这声音恼得睡不着,索性披衣下床去看看。吱呀一声开了门,门外果然有只树枝在敲门。
严格来说,是根藤蔓。
藤蔓手指粗细,攀着栏杆凑到门口,一下一下有规律地敲着房门,见房门突然打开,像没反应过来似的,呆愣在原地。
钟书玉诧异,她住进来的时候,可没有这样一根藤蔓。
藤蔓惊醒般,“唰”的一声缩了回去,飞速消失在路边的草丛里。
什么东西?
不等她细看,草丛里又冒出一个绿油油的小脑袋,它偏着头,一左一右地打量她,见她没动,整个身体都探了出来。
是一个通体碧绿的小人,头顶是软乎乎的小草,用树叶和花瓣做衣服,遮住了关键部位。
小人不怕她,奔奔跳跳地走到楼梯前,向她招手示意。
这是在,叫她跟上?
钟书玉猜到后,差点笑出来,巴掌似的小东西,竟与人一样。
这儿是间灵族的地盘,不会有什么危险,她实在好奇,小人的主人不去找南宫慕羽,找她一个凑数的做什么。
去了不就知道了。
钟书玉思量片刻,关上门,跟上小人。
小玩意儿跑得还挺快,它很熟悉这儿的一草一木,攀着树干,荡着藤蔓,一大一小两人很快离开间灵族的地盘,到达一处洞穴前。
这里林木丛生,很少见到石头,这洞穴,也有藤蔓搭建而成。苍翠的绿叶占尽了视野,像一只螺壳,等待来人的探索。
接天连日的树冠缝隙,很难落下月光,周围漆黑一片,唯独这里,飘散着碧色的粉尘,同萤火虫一般发着光,照亮了眼前的路。
小人跳进洞穴,三两下消失在拐角处,钟书玉回头看了看漆黑的来时路,往洞穴中走去。
哗啦。
有水声传来。
意料之中,只是不知找她的人是谁,什么目的。
拐过一个弯儿,眼前豁然开朗,满目碧绿之后是一汪池水,水中有一个身材纤细的美人,正背对着她撩水沐浴。
哗啦。
钟书玉躲进树叶里,隔着叶片,道:“抱歉,我不知你在……是一个绿色的小人引我来的。”
这小东西怎么带她偷窥啊!
哗啦啦。
那人从水中站起,一步一步,踩着柔软的树叶走了过来,停在她不远处:“我们这儿到处是绿色的人,你问哪个?”
声音清脆悦耳,如泉水叮咚,分不清男女。
间灵族的人绿发绿眸绿皮肤,确实“全是绿色的人”。
那人又走进了几步,余光中,出现一截藕断似的小腿,纤细有力,肌肉匀称。钟书玉急忙闭上眼,这人怎么不穿衣服。
他很快来到钟书玉面前,问:“你闭着眼,不怕我对你做什么吗?”
“不怕。”钟书玉轻笑:“间灵族与国师往来已久,怎会因为一个普通人族破坏交易。我说的对吗?族长。”
间灵族都是绿皮肤,有人族肤色的她只见过长老,眼前人能操控藤曼,绿色小人,还有人族肤色,只能是间灵族长。
“扑哧,”他笑了,笑容爽朗灵动,如同世间最优美的乐声,“我族为国师提供秘药,他为我族提供食物、布料、工具。但你们人族有句话: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为何觉得,我只能与他交易?”
钟书玉白了脸。
南宫慕羽虽贵为国师,但年纪小,又无建树,许多人都不服他。若有机会和间灵族合作,拿到长生药的药引,他们自然趋之若鹜。
略冰凉的手指贴上脸颊,慢慢下滑,族长慢悠悠道:“怕什么,我又不是魔族,不吃人。你叫我的名字就好,曦沐,你叫什么?小玉?”
他很早之前就知道他们来了。
钟书玉沉思片刻,道:“曦沐族长引我到这儿,是想重新找个交易人选吗?”那他选错人了。
“不是。”曦沐抓住她的手,贴在一个略冰凉的地方,说,“你不睁开眼看看吗?你不好奇我的身体吗?”
谁要好奇这个啊!
钟书玉猛得抽回手,抽不动,下意识睁开眼,愣在了原地。
间灵族人的身体,与人族不一样。二者看似相同,细节处却完全不一样,间灵族人没有性别特征,一眼望去白晃晃的一片,什么都没有。
钟书玉的眼睛不可控地下移,下面也没有,空荡荡的,像一块光滑的鹅暖石。
曦沐没说话,静静站着,任由她打量。
“可是……”钟书玉想不通,“我来时,分明见过有男有女,还有老人和孩子。”
“哦,是他们变的。”曦沐道,“间灵族乃世间清气所化,出生时,只有一个混沌的人形,你看到的,是他们接触人族以后,按自己喜好变的?”
“脸也是。”
他长得很好看,鹅蛋脸,桃花眼,碧色睫毛又长又密,如羽毛一般,鼻子秀而挺,唇薄厚适合,是花瓣一样的粉色。精致到极致的脸隐在茂密的碧色发丝中,美得让人挪不开眼。
“他们是。”曦沐仰着脸,颇为骄傲道,“我天生的。”
“……”
他垂下眼,凑近几分,商量道:“我都给你看过我的了,你该给我看看你的了。”
说罢,手往钟书玉腰带处伸去。
“等等!”她差点跳起来,“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你,是你让我看的好不好,你这是强买强卖!”
目的未达成,曦沐冷了脸。
他的个子很高,笑嘻嘻时察觉不出什么,一旦冷了脸,才惊觉,他可是间灵族族长,怎会温顺。
曦沐唇瓣轻启,凉凉道:“那你把眼珠子挖出来,我就恕你冒犯之罪。”
“你……”
手腕被对方抓在手里,怎么也挣脱不开,周围传来窸窣声,似有无数藤曼朝这边赶来。
“扑哧。”曦沐又笑了,他弯着眉眼,道,“你怎么这么胆小,吓吓你而已,我才没那么恐怖。”
钟书玉松了口气,腿脚发软。她刚真信了。
曦沐松开她,道:“你们人族的话怎么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啧,想不起来。此处灵泉是我们间灵族日常沐浴之处,有自洁的功效,借给你了,就当刚才的赔罪。”
他迈着长腿,走到池边迈着长腿,目光坦荡地一件件仔细穿上。他的衣服与人族的差不多,有了衣物遮掩,不看绿发绿眸的话,活脱脱一个人族贵公子。
曦沐伸手,自掌心长出一个绿油油的小人,小人四处打量一番,跳下掌心,朝门口跑去。
他道:“晚上这儿没人来,你大可放心,洗好后,‘绿色小人’会带你回去。”
说罢,转身离开,很快消失在视野中。
钟书玉没那么傻,在别人的地盘,刚又发生了那样的事,她哪儿有胆子洗澡。身上粘腻不舒服忍忍就好了。
她离开洞穴,小人坐在藤蔓上,睁着绿豆大小的眼睛看她,就是不走。回去的路黑漆漆,又长得差不多,钟书玉仅凭自己,很难找到回去的路。
必须洗澡?这是什么奇怪的要求?
没办法,钟书玉又回到池水旁,犹豫片刻后,一件件解下衣服。想那么多干什么,这儿只有树叶,藤蔓,藏不下一个人,树叶总不能长了眼睛吧。
池水清澈见底,碧色尘光漂浮在水中,照亮了四周。水并不深,池底深浅不一,蔓延着许多条粗壮的藤蔓。
钟书玉小心淌进去,有点凉,身体很快适应了这种温度。细细密密的小泡泡浮在皮肤上,有点痒,像在呼吸。曦沐说的自洁是真的,随着泡沫消散,粘腻感也逐渐消失。
很是清爽。
她洗得开心,完全没注意到,洞穴中悄然发生了一些变化。
后背有些痒,钟书玉回头,才发觉自己靠在一根藤蔓上,藤蔓上新长出来的叶子鲜嫩翠绿,表面带着绒毛,擦过皮肤痒痒的。
奇怪,刚才有它吗?
脚趾也传来了痒意,一只极细小嫩芽勾着她的脚趾,水漫过来时动了动,像在蹭。腰侧被碰了一下,是根藤蔓,老老实实的躺在水底,好似什么也没发生。
这些东西,好像有自己的想法。
钟书玉立刻明白过来,这是个圈套。还不等她做什么,一件衣服兜头罩下,接着,有人捉住她的手腕,强行把人拉起:“谁让你来这儿的!”
是南宫慕羽。
哗啦啦的水声落下,溅起一片涟漪,幸好有衣物遮挡,才不至于太“坦诚相见”,可也没好到哪里去,湿透的衣服紧贴着皮肤,详细描绘出了曲线。
“啪!”
带着湿气的巴掌,狠狠落在他的脸上。
第33章
钟书玉怒道:“你又发什么疯!”
她伸手去够岸边的衣服,见南宫慕羽还直愣愣地看着,骂道,“看什么看!滚出去!”
南宫慕羽当然不会滚,他转过身,背对她。
脸真疼,她力气可真大。即便看不见,他也知道,脸肯定肿了。这对国师来说,不是什么大问题,随便掐个诀,脸颊就会恢复如初,但他舍不得。
身后窸窸窣窣,像一只小虫子勾得他心发痒,迫切地想做点什么缓解内心的躁动,一晃而过的一幕不断在脑海里重复,重复到他喉咙发痒。
他软下声音,道:“间灵族的一草一木都是他们的眼睛,你不该来这儿。”
钟书玉一愣,想起之前种种,怒道:“你怎么不早说!”
下午她问过,为什么间灵族长老和叶子说几句话,就说通知到了。韩云州回她,这是间灵族特殊的沟通方式。
她真以为是沟通方式!
南宫慕羽脸色很差。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连他也是推测得知,不曾想,一次疏忽,让曦沐这个狗东西得了逞。
不过,他很好奇,曦沐找钟书玉做什么?
“他碰过你吗?”南宫慕羽问。
钟书玉沉思,抓她的手和那几株植物应该不算:“没有。”
“勉强算好消息。”
钟书玉衣服已经穿好,他不必避嫌,于是祭出本命剑,挥向洞穴中的藤蔓。劈里啪啦,大小不一的藤曼纷纷落入水中,溅湿了两人衣服。
钟书玉往后退了几步,一边挡水,一边道:“你别乱来!”
求人办事先把人家澡堂子拆了,这不等着挨骂吗?
南宫慕羽冷笑:“我得让他知道,我带来的人,不是他能妄想的!”
“你……”钟书玉试图阻止,却闻到空气中一股奇异的花香味。
乍闻有种植物青涩感,似雨中沉木,夺目又强势,仔细嗅闻,能闻到甜甜的花香,像由蜂蜜浇灌长大的茉莉花枝。
好闻归好闻,闻久了有点头晕目眩,还有点热……是□□!这香味中,带了合欢散的功效!
钟书玉大喊:“别呼吸,快走!”
说罢,顾不得南宫慕羽做何反应,拉住他就跑,直到跑出去许久,看不见洞穴中的盈盈尘光才作罢。
这个间灵族长到底要做什么?!
钟书玉一个头两个大。
密林中漆黑一片,有风吹过,树叶哗啦啦的响。钟书玉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害怕。间灵族地势复杂,她这一跑不知跑去了哪儿,四周一点声音都没有。
她见南宫慕羽腰间有个发光的物件,鼓鼓囊囊,摸索着掏出来,竟是一个夜明珠。夜明珠的光线不足以照亮四周,却能给她一点勇气。
“南宫,现在怎么办?”钟书玉捧着夜明珠去照他的脸,发现南宫慕羽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手中的珠子一晃,差点掉下去。
钟书玉有点后悔,早知道就不带他出来了,两个人各在一处,反而安全些。可不带,没有夜明珠,她会的法术又都是些废物,不足以带她离开这片密林。
怎么想,都是条死路。
她又看了眼南宫慕羽,对方一言不发,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不知在想什么。暴风雨前的宁静更让人害怕,她决定先观察下四周,再做打算。
刚转过身,她就听见南宫慕羽说:“我是不是不该来。”
“……”
这会儿后悔恐怕晚了些。
南宫慕羽又道:“若我不来,沐浴后你们该洞房了吧,洞穴中的□□,正好派上用处。”
“你乱说什么!”钟书玉喝住他。
他说的不无道理,深夜,空无一人的水池,不知何处而来的药,他若不来,事情很可能如他想的一般发展。
可这不能全怪钟书玉,谁能想到,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人,会对她有这种想法。
等一下!
钟书玉回到他面前,说:“间灵族乃天地灵气所化,没有性别之分,他对我做不了什么,我们也不会做什么,你别乱想。”
南宫慕羽挑眉笑了一下,低头道:“你怎么知道?你见过了?”
“他说的。”这种时候不宜实话实说,钟书玉编道,“你就算吃醋也该有个限度,他都没长,有什么好怀疑。现在最要紧的,是想想怎么回去。”
南宫慕羽挑挑眉:“你真大方。”
“……”
“你何时也对我大方一下?”他一把拽过钟书玉的手腕,强迫她靠近,“你不肯嫁我,却与第一次见面的人了解到这种程度,你真就这么恨我?”
说到最后几个字,嗓音有些许颤抖。
“没有……唔!”
钟书玉来不及反应,被他一把捞了过去,抱在怀里亲吻。他的吻是炙热的,带着滚烫的湿意,嘴唇微微颤抖,不敢触碰,更不敢放开。
高高在上的国师大人吻技极烂,蹭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该做什么,好几次碰到牙齿,痛得钟书玉一声呜咽。
他和韩云州不同,若说韩云州是清甜的棉花糖,他就是一颗水蜜桃,带着水果的甜涩感,时间越久,越清透迷人。
夜明珠掉在地上,滚到凸出的树根处停下。
一点短暂的清明落入脑海,钟书玉意识到,他们不能这样下去。她奋力挣脱开桎梏,拔下头上的发簪,狠狠戳进南宫慕羽的背。
“啊!”
吃痛的人放开了她,捂着伤口往后退了几步。混沌的大脑逐渐清明,南宫慕羽回过神,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警惕的眼神,好似在看一头随时扑向她的恶狼。
现在靠近她的话,她会用手里的发簪,捅向他的咽喉吗?这个想法让南宫慕羽呼吸一滞,他快速垂下眼,完全忘了,黑暗中,无人会注意到他眼底的破碎:
“命契,解了吧。”
这几个字极其陌生,陌生到,钟书玉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为什么?”
南宫慕羽:“因为我怕疼,我不想再受伤了。钟书玉,我放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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