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这样。
四周静谧,只能听见不远处段南萧的脚步声与偶尔传来的滴水声,在幽闭的空间里回响。
叶楚悦望向他。
“都尉,你可否站在那处空位。”
本以为他不会照做,没想他竟三步并做两步,在手指的那处站定,分毫不差。
他双手环腰,昂头冷冷地斜瞟她。
叶楚悦怀疑,他是不是早知道这玄龟锁是按洛书排布,却想看她忙里忙外,毫不慌张。
她捏紧灯柄,眼下不是争执之时,凭着记忆中模样,试探着抬脚走几步,停一凹陷处。
两人站了不过片刻,背后的机关响了。
石盘的小圈飞速转动,大圈在外头追。
转到一处位置时,脚下的图案归位。
随着一阵轻微的轰鸣声响起,看似坚不可摧的石壁,缓缓向两侧移开。
露出了一条狭窄的通道。
看来,这锁应当是解开了。叶楚悦眯眼定睛看去,暗黑的通道“咻咻”几声蓦地射出几支冰冷的箭袖,直冲天灵盖。
就在退后一刹那,石纹之下,仿佛有股力量被唤醒,一阵轻微的震颤自地面传来,迅速蔓延至脚底。
她脸色微变,正欲抽身而退,却已是不及。“轰隆”一声巨响,脚下的石板猛然塌陷,如同巨兽张开了巨口。
瞬间将她吞噬。
她紧咬牙关,双手迅速在虚空中抓握,试图寻找支撑点,然而四周皆是冰冷的石壁与急速下落的黑暗。
叶楚悦愤然,原来这石门从一开始,便是个圈套。适才在那洞,有两双眼睛狼一般盯住她,就等着他们上钩。
油灯在这一刻也脱离了掌控,化作一道火光,在黑暗中划出一道绚烂的轨迹,最终熄灭在无尽的深渊之中。
随着身体的不断下坠,耳边风声呼啸,空气似乎都变得沉重而压抑。
她闭上了眼睛,心中召唤系统。
机械声贼贼地出声:
【宿主,又坠崖了呀。】
叶楚悦:“别废话,快想办法。”
【有一个身体轻盈药水,可以加大缓冲几率,10积分。】
离坑底越来越近,她心道来不及了,紧握剑柄,抱住双腿。一声巨响,一顿冲击下,骨裂脆响。
握剑的手背溢出血,顺着剑身一路流到磕到的膝盖,撕裂钻心的疼痛很快蔓延全身,她无力地平躺在地上,冷汗不停从额头冒出。
剑咣当扔到一旁。
不一会,油灯落地的声音,砸得四周清亮。
“我记得……接个骨只要5积分。”
疼得快昏厥,叶楚悦停了半晌,才喘着气微弱吐出这么一句。
系统:【消耗5积分,剩余50积分。】
错位的骨重新接回,叶楚悦站起身活动活动筋骨,抬头向坍塌口望去,粗略估算,约莫三百尺。
除非她有力气爬半日,不然,这坑底是出不去了。
隐约印象中,她身下坍塌后,那都尉镇定无比,纹丝不动,也不知他有没有将那些贼人捉住,只要他有机会逃出去。
她兴许能等到救援。
叶楚悦正要捡起摔瘪半边的油灯时,一阵冷风从头顶往下吹,耳畔响起碎石坠落的声音。
顺着声源仰头望去,一道黑影徒然放大,她心底只有一个念头,跑。
跑得越远越好。
那人似无力反抗,就四肢张开,这么直直坠落。此时,叶楚悦心头突地一痛,叫她折回去,未做多想。
叫系统立即使用轻盈药水。
在离地面十寸时,空气宛如凝固一般,那人下坠的速度极度减缓,稳稳落到她双臂。
直到药水失效,叶楚悦突觉身体一重,接他的手霎时砸进地板,若不是条件反射蹲下。
这手恐怕要再脱臼一次。
叶楚悦本想打一下小脑瓜,清醒一番。
低头无意看清怀中的人,竟然是都尉,大脑差点宕机。
得,唯一的希望都没了。
以为他有两把刷子,如今看来……
突然,她目光转移到他手臂上,碰他的手沾满了污血。看来,他是被那些贼人所伤,坠落坑底。
“喂,醒醒!”她轻轻摇晃沉重的身体,拍了拍肩膀。然,段南萧像是沉入了无尽的梦魇中,僵直着一动不动。
情急之下,叶楚悦伸手去探鼻息,确认还有呼吸后,心中稍安。
但随即,目光落在那覆盖半边脸庞的银制面具上,放缓的心又开始紧绷。
此人,究竟是何模样……
鬼使神差般,她伸出手指,呼吸放缓,轻轻掀开那张冰冷的面具。
待看清时,叶楚悦愣住了,面具落地,滚出老远,碰撞声回荡在坑底。
面具之下,是一张她再熟悉不过的脸。
段南萧眉头骤然拧起,苍白的唇紧抿着,又长又密的睫毛连带眼皮,轻轻抖动。隆起的青筋,宛如一条条小蛇,爬满如玉的手背。
整个人好似一尊玉雕,几近破碎。
叶楚悦后退半步,又惊又怕。
她从未想过,锦城都尉,竟然真的是段南萧。
分明两人身上散发的气场全然不同,一人内敛阴郁,一个张扬狠辣。还是说,段南萧本性如此。
是啊,她怎么能忘记。
忘记原书中提及,段南萧困在公主府多年,实则养精蓄锐多年,暗中抓住原身诸多把柄。
诋毁翼国,与轩国集合谋反,私藏卧底……这桩桩件件告到陛下面前,每一个都是能杀头的罪名。
即便放到公主身上,亦是如此。
若段南萧真是她看到的那般只会耍点小手段,那可太天真了。只因在原身被行极刑之时,他在她耳边说的最后一句话。
“殿下,假罪名又何妨,臣自有办法变真的,满意吗?”
他这是在以彼之道,还之彼身。
原身在公主府时,常凭空捏造些罪名,强加到他身上,惩罚打骂,虐身虐心,进而加速他最后的蜕变。
或许,本就没有所谓的黑化,他骨子里本是如此。
又黑又狠。
指尖突然窜来一阵冷意,叶楚悦打了个寒颤。另一个念头从心底泛起,在黑暗中滋生,生根发芽。
黑暗中,她拿起地上的剑,剑尖在石堆磨出噼里啪啦的火花,眼神一凛,对着地上狠狠砍去。
……
空气弥漫着潮湿与阴冷的气息,伴随着不知名的铁矿味,一同钻入鼻息。
不知过了多久,段南萧再次感受到意识的波动时,耳边隐约传来一阵细碎的动静。
努力想睁开眼睛,眼皮却沉重如铅,怎么也抬不起来。
就在这时,一股温暖而熟悉的气息轻轻拂过他的面颊,那是女儿家特有的衣料熏香。
他认得,是她常用的沉香。
恍惚之中,记忆如同潮水翻涌浮现。
叶楚悦不在时,他好似一个窃贼,白日溜到她房内,将床上的枕头与他的调换,饶是被下人发现……
他自有法子叫人闭嘴。
每晚,他都幻想她躺在身侧,嗅着那股熟悉的香味,安然入睡。
“楚……楚悦。”
段南萧的声音颤抖,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耳根蔓上一抹红,眼泪顺着眼角滴落她手背上,滚烫无比。
给他包扎的手顿住,叶楚悦拧眉。
这箭扎得太深,若贸然取出,怕直接失血过多而死,只能先把箭尾砍断,再就着系统提供的疗伤药止血包扎。
看着他眼角滴落的泪愈来愈多,眨眼浸湿她衣袖,叶楚悦不由疑惑,有这么痛?痛得哭了。
痛就痛吧,怎地不醒来。
正当她将东西收好,将他拖到坑底一角,刚转头时,一道强有力的视线,好似能穿透背部。
扎进心脏,她莫名抬不起脚,回眸。
段南萧醒了,那双阴鸷的眸子直直地朝她投去,俊逸的脸庞微微抬起,无比轻蔑。
那神情,是她身为瑞阳公主时,从未见过的。
微弱的光线下,他眼尾的红还未褪去,站起身来,直接高出她半个身子。
苍白的唇因吐血染红,缓缓抬起一双妖冶的桃花眼,琥珀色瞳孔迸射出的寒芒,似能穿透人性。
看得人脚底发软。
“都尉,我、我是为了给你疗伤,所以才……”叶楚悦瞥一眼地上被揭开的面具,扯出句。
她知道与此事有关,颇有几分先斩后奏的意味,要早知道是他,打死她都不会揭开那面具。
虚着气,还没退出几步。
却被他死死钳住,动弹不得,他压低嗓音,“你啊,怎么能逃的掉呢。”
他凌冽的目光仔细盯着,“这双眼生得极好,不如我帮你保管,还有这双手……白如凝脂。”
怎么都这般像她呢,不该长的,通通砍掉就好。心底莫名窜上股火气,杀了,杀了他……
此话刚出,叶楚悦身子一僵,全身冰凉,大汗涔涔。
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流下,心凉大半截。
他是真的想杀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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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拉扯
◎ 叶楚悦强忍惧意,镇定心神,盯着被掐红的手腕,“嘶”了声道。◎
叶楚悦强忍惧意,镇定心神,盯着被掐红的手腕,“嘶”了声道。
“发肤受之父母,若都尉觉得我貌丑,不看便是,何必咄咄相逼。”
说着说着,她低头垂眸,睫毛接连地动了几下,隐约有泪意。
叶楚悦再怎么坚韧,终归是个普通人。且不说今晚性命接连被人威胁三次,单说坠坑遭遇偷袭。
常人又有几个受得住这等惊吓。
再加上段南萧骇人的眼神,她忍不住鼻头一酸,眼眶里打转的泪,一滴滴从脸颊滚落下来,砸在他手背上。
易声丹的效果也在缓缓失效,抽泣声愈发尖细,此丹若情绪激动,便会消减。叶楚悦没有理会系统的提醒,只想把心底淤积的都发泄出来。
段南萧离她不远,即便声音只有细微差别,他也听出,这绝非男子可以发出。
这声音越听越熟悉。
他记起,有人确实会伪装声音,军中曾有奸细模仿他的声音,险些被骗了去。
攥紧她手腕的手松动几分,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冷不丁抛出,重重打在心口,叫他喘不过气。
见他发愣,叶楚悦趁机把手抽出,破罐子破摔,转手把剑递到他手里,抵住下巴。
四周空气似乎都凝固了,她屏住呼吸。
“若都尉执意杀我,那我也无话可说。”
“动手吧。”
话音未落,鼻梁蓦地一轻。
段南萧手指尖轻轻挑起了她面纱的一角,颤抖着,缓缓向两侧拉开。
此刻,时间仿佛静止,眼中只余下了她的容颜――
那是一再张熟悉不过脸庞。
眉如远山含黛,凤眼含着一汪秋水盈盈,唇边挂着一抹淡淡的苦笑,似能瞬间直击人的内心。
是叶楚悦。
真的是她,他没在做梦。
心脏被一只大手攫住,续而被尖锐的刀刃翻搅着,段南萧用力地摁住胸膛,弓腰喘着大气。
大颗眼泪顺着长睫滚落下来,玉白的脸庞生出一道裂痕。
怎么会是她,不可能,不可能……
他不敢瞧她,原本还凌人的气势,霎时变得低眉顺眼,好似瘪了的茄子,耷拉着脑袋。
一切来得措不及防,叶楚悦不料他会直接掀开面纱,瞧他这模样,显然是震惊到了。
她快步上前,将剑柄塞入他掌心,像是摸到块烫铁,他一把甩开,下意识按住她肩膀,抬头对准她蓄满泪水的双眸时。
却是一个字都吐不出。
叶楚悦看出他的心虚,动不动就想置人于死地,怎样都是他理亏,也不藏着掖着。
“驸马真是好手段,背着满身的伤,可以逃出府去,进得了这刑部,还能谋个一官半职。”
她字字扎心,“能出征上战场,筋骨如此硬朗。若本宫猜得不错,你并非段家大郎,而是段家二郎。”
“段南萧。”
反正都暴露了,所幸都脱了这层表皮,坦诚相待。
这一声噔噔打在他心底,吹散心中惧意,段南萧转而捂住胸口,越来越热,好似能开出花来。
这是她第一次直呼他名字。
她没叫他段南星,是段南萧。
他勾了勾唇,眉眼多出几分柔软缱绻。
顷刻未得到回应,叶楚悦见他,眼睛发红,笑了笑,好似一只傻笑的兔子。
“怎么,你敢做,不敢认?”
看着布满泪痕的小脸,段南萧愉悦的眼底泛起一丝惊慌失措。她怕是早就对他的身份怀疑,方才掀开面具,只是验证猜想。
而他缕缕将杀人的刀,架在她脖子上。还对她发狠话,一次次逼向绝境。方才险些失手杀了她……
心底一阵恐慌。
刹那间,不等叶楚悦缓神,一道巨影压来,浓郁的冷香充斥鼻息,热气从紧绷臂膀间传来,将她牢牢囚住。
“段南萧,你放、放开我!”
他抱得越来越紧,似要把她揉进骨肉中,叶楚悦隐约听到骨头快散架,耳边是酥麻的热意,还有急促的呼吸声。
段南萧用鼻尖轻蹭她肩膀,发现她比往日还要消瘦许多,眼底闪过一丝心疼,带着点哭腔。
“殿下我知错了。”
他不敢放开她,怕下一瞬,她便会化作一缕清风,悄然无声离去。
滚烫的情愫从心底蔓上眼尾,越抱越紧。
肩膀上尽是滚烫湿意,叶楚悦挣扎着抬手别开他脸,心道他长得这般魁梧高大。
泪腺却比她一个弱女子还发达。
原书中,原身可是把他虐得体无完肤,他也只是吐几口血,压根没把那边穿肠灌肚的伤放心底。
怎地眼下呵斥几句,便哭了出来。
见她只是细微抗拒,没再打罚他,段南萧雀跃地替她拭去眼角的泪,好看的眉眼弯作月牙状,汪汪似一潭清泉。
倒影出她慌乱的神情。
叶楚悦脸颊发烫,若说他抱一下是赔礼道歉,那他动不动发笑,是为何意。
不会是被吓傻了吧。
她想着又觉得不对,他大可将她杀了,何必在此惺惺作态。
趁他愣神那刻,她绣鞋一踩脚尖,他拧眉松手,她趁机从怀中挣脱,全身被箍得发麻,深呼吸几口气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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