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归于宁静时,赵华致起身去开窗通风,清透耀眼的阳光倾洒到斑驳的桌面上。
春满趴在赵华致胸膛上,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
已经过了晚饭的时间,经过一番折腾,他们的确饿了,但一点儿起床的兆头都没有。
赵华致捏了捏春满左手无名指该戴戒指的指节,视线垂下去,直直地看向她的手指。
无名指的皮肤上留着浅浅的有戒指在这里戴过的痕迹,但本该一直戴着的戒指没了踪影。
春满后知后觉她在看什么,攥了攥手指,有些抱歉地解释:“昨天洗澡时摘下来了会儿,结果找不到了。”
赵华致摸了摸她的头发,眼底情绪沉沉,他明显觉得这种事不是什么好兆头。
春满一瞬不瞬地凝望着他,往他肩上爬了爬,低声:“不是故意的,我连洗手池的水管都拆了,也没找到。”
“等回国我来买一对吧。”春满和他商量。
赵华致似乎被安抚住,只心疼地看着春满,说:“累瘦了,戒指都松了。”
两人出门时正碰见同批志愿者中的另一个女孩哼着歌回来。她看到春满,欢喜地打招呼,眉飞色舞地打量着赵华致,不掩饰地说:“听杨凝说你老公来找你……这踏马也太帅了吧。咳咳,我是说,你们看上去真般配。”
园园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脱口而出,及时找补了句,不好意思地嘿嘿笑着。
赵华致不介意地冲她点点头,说:“你好。”
等错身走远,春满才想起来问:“你之前认识杨凝吗?”
赵华致想了想,回答:“没印象。怎么了?”
“没事,只是感觉她看你的眼神怪怪的。”春满说完便觉得应该是自己多想了,说不准杨凝是有边界和分寸感,不想产生不必要的接触呢。
想明白这一点,春满便不再为此困扰。
食堂里没饭了,两人在街上逛了会儿,进了家小饭馆。
店里生意还不错,除了几桌当地人还有一个东方面孔。
赵华致说看样子可能是个来旅游的背包客,春满则觉得更大可能是个流浪艺术家。
春满认为他脑后长发扎起的小揪揪很符合这个身份的气质,加之他一边吃饭一边盯着墙上极具文化特色的符文看,让春满越发坚定了这一猜测。
只是没等两人确认,对方已经用完餐离开了。
等春满和赵华致吃完饭出来,在街上逛纪念品小摊时,又遇见了那个老乡。
对方显然也认出赵华致和春满,很自然地用国语打了个招呼:“这个摊位挺有意思的,要来看看吗?”
春满问出心中的猜测:“你是画家?”
“这么说也可以。更准确的说我是纹身师。”防晒上衣遮挡住的手腕露出来些,能看到花臂一角。
好吧。他们都猜错了。
春满注意力很快被摊位上的纪念品吸引,她每每外出都喜欢买各种各样实用的不实用的东西,以此定格当时的心情,抑或者日后用来送朋友也很不错。虽说国内义乌小商品的种类繁多,价格低廉,但总有些是很难买到的,意义也是不同的。
几分钟时间,她挑了四五样,询问赵华致要买些什么吗,才注意到他正跟那位纹身师聊天。
没留神听他们已经聊过什么,只依稀听见男人说自己是来非洲学习部落刺青的,在北央有好几家刺青店。
经过几句话的摸底,赵华致看上去似乎很是信任对方的样子,甚至提出想文身。
“这个简单,半小时搞定。确定要文?”男人问。
赵华致没急着确认,偏头看向春满,同时捏了捏她的无名指,问:“我们文一对戒指?”
春满心中的诧异没等发酵,闻言,怔了下,很快扬起笑脸应道:“好啊。”
赵华致想了想,说:“把名字的首字母缩写设计进去吧。”
春满下意识觉得太招摇,补充道:“那就加在手指内侧,低调一点。”
这大概是这位纹身师完成的最简单的刺青作品,春满回国后陪姜早早去刺青店遮疤,见到闺蜜排了半年档期的纹身师是熟人时,吃了一惊,在店里等待的那几个小时,翻看对方过往作品集,又吃了二惊。
不得不说,赵华致看人是有些准头儿的。
原本还觉得在非洲大街上随便捡个师傅文身的举动不太安全,没想到是她和赵华致占到便宜了。
简直是用牛刀杀鸡,不对,是杀蚂蚁。
赵华致延长了私人行程的时间,但时间仿佛被开了加速器一般,流逝得异常快。
没给春满送他去机场的机会,赵华致提前安排好的车子开到营地来接人,并且顺路为营地送来了一批关键物资。
临分别前,赵华致拉着春满的手。两人无名指上的文身处微微泛红,还没有完全恢复。
手指外侧是细细的墨黑色的线,内侧则有所差异,赵华致文着“CM”,春满手上则是“ZHZ”。
赵华致看了一遍又一遍,终于舍得抬头,对春满说:“这下丢不了了。”
第42章 小别扭。
42
同批志愿者中有位大叔, 也是北央人,大家都叫他闻哥。家里是开工厂的,他自己以前也创业过。
送走赵华致不多时, 闻哥突然神经质地一拍脑门,对春满说:“我就说看你老公眼熟。他是不是姓赵?”
闻哥两眼放光, 为自己一闪而过的记忆很是骄傲。
赵华致来的这几天,一直低调行事,不愿给春满搞特殊化。
春满倒不会意外他被人认出来,只是及时应下闻哥的话,避免事情节外生枝。
闻哥是生意人,社交的分寸很是得体, 接下来的话没指名道姓, 但彼此都知道聊的主人公是谁。
“这世界也太小了,没想到出个国还能碰见熟人。”闻哥如是说。
余光看到杨凝原本在不远处归整东西,遥遥地听见他们聊天,拿着东西走远了些, 春满觉得她似乎在躲着什么人。
春满在这里人生地不熟, 跟杨凝关系最好。虽然目前还没到知根知底的地步, 但基于日常言谈处事来看,两人很合得来,春满是有长久地维护这段关系的打算。
所以当春满结束和闻哥的闲聊后,寻了个机会过去关心杨凝。
“你看上去心情不好, 是遇到什么事了?”
杨凝说了句“没事”,不止话语,连眼神都像是在躲闪。
春满简单回忆自己近来的经历, 不觉得有什么冒犯到对方的地方。
不过这样的状态没维持几天,杨凝便恢复到了春满熟悉的模样, 亲近周到,闲时幽默能逗趣,忙时不慌能扛事。
春满便将这段不愉快的小插曲忘掉了,只当是女性每个月受激素影响情绪波动的正常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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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内下第一场雪的时候,春满回了趟国。
这是临时决定的行程,营地那边离不了人,春满本是走不开的,但杨凝听说她家里有急事,二话没说把原本分给她的工作揽过去,让她赶紧订机票,先回国处理。
春满落地北央,在接机口看到了前来接她的姜早早。
“直接去医院吗?”姜早早发动车子前,看了眼副驾上坐着的满脸愁容的春满,征询她的意见。
春满扣好安全带,嗯了声。
姜早早心中叹气,为赵华致的隐瞒多了些担忧。
私人医院对病人的隐私严格保密,春满到了地方都没能见到赵华致,后来还是打了一通电话给赵华致才成功进到住院部。
姜早早陪闺蜜到病房门口,没跟进去。
春满进去不多时,江鎏出来,姜早早向江鎏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后者双手一摊,表示自己也不知道里面接下来是什么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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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回来了?”赵华致在春满出现的一瞬,便不自觉地坐直了些,等到江鎏离开病房,他才开口出声。
漂洋过海这一路,春满心里惴惴不安的一直在担心。虽然姜早早告诉她这一消息时,特意说过,万幸赵华致出行开的车性能好,情况不算严重,但毕竟是车祸事故,春满总忍不住后怕。
此刻见到赵华致,春满顾不得在陪护椅上坐下,伸手摸索着医院薄被下赵华致的身体:“到底伤哪了?”
赵华致破天荒地露出个轻松的笑,拉住她的手,阻拦她的动作,让她安心:“胳膊腿都是好的,只是轻微脑震荡。”
“真的?”春满一脸不相信,脑震荡需要在医院住这么久吗?
从她得到消息,到回来,已经过去十几个小时,他还在医院躺着。
不过看到赵华致此刻没什么大碍的样子,春满便没多追问。她听姜早早说了,肇事车辆故意撞向赵华致驾驶的车子,司机是赫京内部一位高管的情妇。这位高管前不久犯错惹上经济官司,现在还被警方限制人身自由。
事情复杂程度不是春满可以掺和的,赵华致还在医院便是有自己的主意。
想到这,春满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只剩担忧。
赵华致摸了摸她手上的文身,问:“一下飞机就过来了?”
春满垂眼盯着两人的手,准确地说看的是无名指,那两处文身好似已经成为了皮肤的一部分,永永远远地存在着。
春满嗯了声。
事发突然,可选择的航班和座位有限,春满只买到了一张经济舱。
春满坐了一路,别说身体四肢疲惫酸痛,脸色简直比赵华致这个病人还要难看,更别提她做志愿者时不修边幅,皮肤状态都没怎么保养。
她把手抽回来,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和脸,然后整了整自己的衣服,说:“你别总盯着我看,我都没来得及收拾自己。”
“你怎么样都好看。”赵华致不甚在意地说。
春满想再问问他的身体情况,被赵华致抢了先:“饿不饿?陪我吃点饭。”
原本春满不觉得,听赵华致提起后,饥饿的感觉十分明显。
赵华致拨通个电话,让人把饭送进来。
一口热汤下肚,春满只觉浑身每个细胞都被安抚住,俨然把赵华致受伤情况抛在脑后。
再加上吃饭时赵华致话题不断,根本没给春满想起来的机会。
两人还没在一起的时候,经常有约饭的机会,但频率更高的是,两人只要一起吃饭便准出点突发状况打断他们,不怎么吉利。
但如今,一起吃饭变成了一件很温馨的事情。
“吃完饭你回家休息,不用在这里陪着。”赵华致主动提起。
春满嘴角一抿,并不认可他这一安排。
“休息好再过来。”赵华致继续劝,眼神坚定,气势很足,他的决定让人很难能够拒绝。
春满斟酌一番,只得答应,说:“我晚上来陪床。”
赵华致默许。
只是没等春满离开,有护士来查房,没看到赵华致提醒的眼神,一如既往地叮嘱道:“想早点出院就要听医院的话,你肋骨的情况,不适合久坐,要多躺着。家属帮忙劝着点。”
春满眼底有片刻的茫然,然后噌一下瞪向赵华致。
赵华致无声地叹气,心说还是没瞒住。
春满知道从赵华致口中能打听到多少消息取决于他愿意让自己知道多少,索性亲自去找了主治医生一趟,凭借合法妻子的身份了解真实的情况。
再回到病房,春满一言不发。
赵华致瞥见她的脸色,便知道这次不好哄。其实只是断根肋骨,伤势还算轻,怪就怪他先前自作主张把事情瞒下来。
先是不告诉她车祸,再是不说自己的真实病情。
春满回病房后没沾一下凳子,把自己的东西收回包里,便要走:“我回去休息了。”
这种时候赵华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带着情绪离开的。
“再陪我一会儿。”赵华致急忙留人。
春满视而不见,扭头继续走。
不想赵华致动急,扯到伤口,疼得嘶了声。
春满当即没了脾气,扭头去看他的情况:“怎么了?哪里疼?你好好躺着别乱动!”
赵华致瞅准时机抓住春满的手,捂在自己的心口处,自我检讨道:“我错了,不该瞒你。”
春满看上去温温和和的一个人,其实冷着脸的模样很有距离感。惦记着赵华致的伤,春满手抵在他的胸膛上不敢贴得太紧,时刻以反方向的力和赵华致较着劲儿。
“你刚刚哪里疼?要不要叫医生来看看?”
担心地问完,对上赵华致完全没当回事的眼神,春满以为他又一次骗了自己,气愤地把他推开,抽回自己的手。
“再也不信你了。”
下一秒,春满委屈地红了眼眶。赵华致顾不得医生的叮嘱,忍着痛也要坐起来,急忙哄人:“这次没骗你,真的扯到刀口了,不过还在可忍受的程度,不用麻烦医生。”
这是值得庆幸的事吗?春满虽然没消气,但顾及到赵华致的活动范围,还是朝他挪近些,任由对方拉住自己的手。
赵华致不满足于只拉手,把她拽到床边坐着:“真不敢再瞒你了。”
“你继续瞒吧。”春满这么说纯属在赌气,“反正以你的聪明,只要想瞒我肯定能瞒得很好。最好什么事也别告诉我,我一点都不想知道。”
瞒来瞒去,怀疑和猜忌在彼此之间滋生,感情随之淡了。
没有人想把日子过成这样。
春满和房嘉恺分手时那般的干脆,赵华致怎么不怕。她看上去百无禁忌的个性,实则十分喜欢钻牛角尖,攒够了失望,离开时悄无声息。
赵华致环住春满的腰侧,她眼眶还是红的,睡眠不足加上委屈生气,眼角滚出的泪被她自以为迅速地擦干,但那滴泪仿佛滴在赵华致心上似的。
他不是没见过春满落泪,有几次夜里她也会红眼眶,有泪珠顺着眼角流到发丝间,每每赵华致都会格外的凶。
但此刻不敢对她凶。
赵华致无暇想那些旖旎的事,抬手摸了摸她的眼尾,态度放低,郑重地保证道:“下次真的不敢了,别哭。”
赵华致不安慰还好,刚安慰一句她便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在眼眶里,吧嗒吧嗒落下来。
春满意识到自己的狼狈,弯腰将脸埋进赵华致的胸膛里,喃喃声闷闷地传出来:“我会害怕,赵华致。我害怕看不到你在哪里。”
一句话让赵华致的心扭成一团。
她要一份知情权,不是想掌控住什么权利,只是希望能陪在他的身边。
未来这么长,风雨兼程,如果眼睛上系着不透光的布条,怎么可能找得准对方所在的方向。
赵华致于茫茫人海中选择了她。
她绝对是这世界上最不想让赵华致在这个选择上输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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