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从前的训练里,索理娅从来都不肯多钻研,只要完成老师的课后任务就是胜利。也正因如此,后面那些训练对她来说才变得越来越艰难。
如果只说基础知识,索理娅掌握的部分完全够用。但要说在猎龙这种随机应变的情况下,就有些不够看了。
基尼奇完全不能理解穆拉老师让索理娅现在就进行第一次猎龙的要求。在他看来,索理娅除了速度和战斗力是合格的,其他猎龙人需要的素质,索理娅一概没有。
但那个时候,穆拉老师告诉他:“总得先去接触,才能知道自己究竟有哪里不足,才能知道自己离目标到底有多远的距离。”
目标?
两个月的观察间,他并没有发现索理娅有任何坚定的目标。
老师的任务完成就好,送信也只是为了赚取生活所需的摩拉,睡得早起得晚,完全就是一副打算悠闲度日的样子。
如果不是那天晚上,他在索理娅眼中看到一点不一样的神态,基尼奇也会以为这就是她想要的生活。
索理娅不知道的是,其实在她回房间后,那天晚上的事还有后续。
剪下最后一节多余的绷带,基尼奇看着垃圾桶中染血的棉花,一时间有些烦躁。
大概是因为需要去做一个,他本来只要不同意就能拒绝掉的委托吧。
在确认门外没有交谈的声音后,基尼奇推开门,想再去做些运动,或者找穆拉老师聊聊委托以消耗精力。
客厅里,穆拉还没有休息,她坐在座椅上翻看着小说,在听到开门的声音时,毫不意外地放下了手里的书。
穆拉看着基尼奇肩上那已经被包扎好的伤口,挑了挑眉,没有说什么,只是等待着基尼奇开口。
但基尼奇也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
于是两人一站一坐,在那不大的客厅里共同铸造了一座沉默的壁垒。
“有什么想问的吗?”穆拉打破了沉默。
她有点好奇。
除了学习上的知识,基尼奇很少问她其他事。他只是学习,做委托,像一把没有感情的刀,精密而快速地完成着每一个任务。
他以自己的标准衡量每件事的代价,就算对方开出的价格不合适,基尼奇也有手段强行收取剩下的那部分报酬。
即使她是基尼奇的老师,穆拉也很清楚的明白,基尼奇只是把学习这件事当成一桩交易,而学习之外的额外的好意,他则一律不会收下。
这不是她第一次接收愿意拜师的孩子,所以她对基尼奇的态度就是,要学她就教,但既然不愿意亲近,那剩下的则让他自己解决。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居然会接受索理娅的好意。
不,那不能算作好意,至少在基尼奇的角度来说,那叫等价交换。
“......没有。”基尼奇也打破了沉默。
他自己也不清楚到底为什么要出来,明明交易已经定下,这件事就算彻底了结才对。
也许是因为关于猎龙委托,他还有些细节没有问清楚;也许是因为,他单纯的因为刚才的对峙而睡不着。
又或许……
是因为不解。
来到这里之后,基尼奇只用了几天就大概摸清了每个人的性格。穆拉老师只负责教学,其余时间不怎么管他;索理娅在靠近几次后便也远离了他,专心跟穆拉老师斗智斗勇。
这样很好,不用耗费太多精力用来拒绝他人的靠近。
直到索理娅眼底的神态暴露,基尼奇才发现,这是在他的观察里从未预料过的意外。
观察,这是基尼奇从几岁开始就被迫要擅长的内容。
他要观察林间的变化,以判断自己的父亲是不是回来了;要观察父亲进门时的脚步,是不是输了钱又去酗酒;要观察父亲脸上的神态,是不是准备对他动手;也要观察林间的路线,以便能用最快的速度甩掉那个已经被酒精控制的男人。
后来,那个男人死了,他开始与集市的人接触,观察那些商贩哪个是看他年纪小想忽悠他,观察哪些人是真心想要帮助他,再分别以合适的方式拒绝。
即使年纪不大,可他确实在这方面做到了最好。
“索理娅已经在朝着自己的目标前进了,”穆拉笑笑,好像明白了些什么,“只不过她自己还没有意识到,误判也很正常。”
已经在前进了?基尼奇看不出来。
后来,索理娅确实改变了。
可,就因为他的一句话?
基尼奇并不觉得自己的一个目标能为其他人带来多大的改变。说到底,每个人的过去并不相同,就算因为一些偶然的交错定下同样的目标,在前进的过程中,也会因为一些微小的选择不同,最后走上只有自己的道路。
轻柔的哼唱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基尼奇睁开眼,发现索理娅正用手撑着下巴,对着山洞外的月光哼唱轻柔的歌谣。
不同于平时的懒散与欢快,也没有那天晚上的执拗。索理娅的眼神很温暖,像是洒在清澈溪水表面的阳光,即使一触即碎,触碰的时候也能感觉到来自阳光的暖意。
那歌谣也不像是纳塔的风格,轻盈的女声托住转折的悠扬曲调,像是一阵微风经过空旷的草原,只留下拂过他眼尾的一点暖。
似乎有什么奇怪的感觉涌了上来,基尼奇动了下身体,想要甩掉那种感觉。
衣物摩擦的声音虽然微小,但还是足够让索理娅回过头:“抱歉,吵醒你了吗?”
“......嗯。”
于是索理娅不再出声,狭小的山洞里只剩下翻动书页的声音。
他睁开眼睛又闭上,那个问题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
为什么想做猎龙人?
第10章 委托完成
这一夜,基尼奇没睡着,懊恼自己失误醉心笔记的索理娅也没睡着。
只不过,一个闭上眼睛专注于思考,另一个则忙于复盘自己的重大失误,谁也没有聊天的想法。
基尼奇靠在岩壁上,听着耳畔偶尔变得暴躁的书页翻动的声音。
猎龙人在纳塔是个很特殊的职业。
并非每一条龙对接近的人都抱有善意,况且,纳塔也有不少恶徒专门捕捉龙,试图将它们变成用以辅助自己恶行的共犯。
但猎龙人这个职业,对于宣扬人与龙和谐共处的纳塔来说,还是无法获得大多数人的理解。
基尼奇隐约还记得,自己曾经接过的一个委托。
那是一条已经被人收养,又被愚人众教唆从而变得凶恶的龙。它在附近四处伤人,连委托人这曾经的同伴也没能幸免。
这本是很正常的一个委托,但委托人来见他的时候鬼鬼祟祟,甚至不断回头张望,一副生怕有其他人追上来的表情。基尼奇不理解,但因为这反常的举动,他在调查龙的动向时还多花了几天观察。
直到那条龙彻底没了呼吸,一切都很正常。而当他找到委托人,要求结算报酬的时候,基尼奇才知道为什么。
分明只有杀死它,才能让附近的居民重新安定生活。可当它真的杀死那条龙,迎来的却是委托人家人的谩骂。
行动不便的老年人扑在女儿身上不停抹泪;中年女人死死挽着母亲,恶毒的语言被当作发泄怨气的道具不断吐出;就连只有几岁的小孩子,也对着他露出了憎恶的眼神。
作为一同被指责的对象,委托人在一边急得团团转,一副想解释却又不敢的样子。而当时的他只是接过约定的报酬后便转头离开,将那间房子里传来的凄厉哭声远远抛在背后。
这些,只是猎龙人的常态而已,那时的他回过头,站在原地想着。
为了报复把我创飞的龙所以想做猎龙人——这样幼稚的理由,基尼奇是不信的。
只是......
他本也不该好奇。
好奇,这是一个很危险的情绪。有了好奇,就会想去了解;想去了解,就要付出代价。
他并没有要为了这样额外的情绪,而愿意付出些什么的想法。
当阳光重新升起时,基尼奇睁开眼睛,眼神已经重新恢复了清明。
对上索理娅跃跃欲试的眼神,基尼奇点点头,没有说话。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已经过去了一周。
藏在茂密树枝上的索理娅咬着笔头,她总觉得基尼奇这几天不太对劲。
要说是哪里不对劲,她也说不上来。明明和以前一样话少,也不插手她正在做的事,只在必要时刻提示,但她就是觉得有什么变了。
仔细想来,基尼奇的变化就发生在她第一天猎龙之后。那时的她想猎龙的事脑子有点疼,又有点无聊于是哼歌解闷,结果把基尼奇吵醒了。
第二天,基尼奇的态度就开始不对劲。
想到这里,索理娅脸色一变。
不会是因为她白天失误,晚上又摸鱼被看到,所以基尼奇觉得她态度不端正了吧?
不会吧?
这和她看了两小时书决定休息一下,刚掏出轻小说就被父母撞见,然后以“我就知道你这两小时都在玩”的理由骂一顿有什么区别啊!
要是真这样,她也太冤了吧!
身下的草丛传来声音,索理娅一个激灵,立刻把注意力放回正在丛林里的匿叶龙身上。
“喜爱水源,早上六时至七时会固定到森林尽头的水源喝水,推测以前有被驯服的经历;偏爱火榴果,讨厌烛伞蘑菇的味道......”
见今天的笔记差不多了,索理娅才慢慢起身,在不惊动匿叶龙的情况下离开了这片土地。
等她退到离那条匿叶龙足够远的空地上时,索理娅毫不意外地看到,基尼奇已经站在那里了。
这人的速度怎么那么快......
习惯性地吐槽几句后,索理娅架上篝火,开始准备今天的晚餐。
说是晚餐,实际上也就是把带来的干粮稍微加热一下,再烧上一些水当作第二天的储备。
啃着没什么味道的干粮,索理娅忽然很想念自己在出发前和玛拉妮卡齐娜两人吃的那顿饭。
那时的桌上摆满各种经过精心烹饪的肉,身边是相熟的好友明明是一间不大的饭馆,却也充满了温暖的气息。
再看现在呢,手上只有干巴巴的面包,身边只有一座会移动的冰山——甚至这些天这座冰山还扩张了!
为什么啊!
索理娅叹了口气,有心打破这样的场面:“基尼奇,你会做饭吗?”
他一个熟练的猎龙人,不能也像她一样啃干粮吧?
“不算擅长。”基尼奇没有抬头。
于是场面又冷下来,索理娅缩缩脖子,往篝火边靠了靠。
夜深了,基尼奇照常准备休息,却看到索理娅还在对着笔记研究,各种有毒的浆果摆在身前,几乎要把那一小片地堆满。
基尼奇本想劝她不要过分谨慎,但话到嘴边,还是收了回去。
又是一夜过去,索理娅总算开始布置陷阱,准备对这只匿叶龙动手了。
一个普通的清晨,匿叶龙如同往常一样,来到溪流边喝水。
但当它低下头准备喝下第一口水时,却猛地直起身体,谨慎地后退几步。
水的气味有问题!
忙于后退的匿叶龙没有注意,地上比之前多了几片树叶,而在它一脚踩上去的时候,林中突然射出一只长箭,贯穿了它的腿部!
藏在暗处的索理娅得意笑笑,水中当然没问题,溪流属于活水,就算她真的下毒也会很快消散。
所以她只是洒了点烛伞蘑菇的粉末在岸边,只要能让匿叶龙后退几步,就够了。
她不再等待,抬起了手中的袖箭。
剧痛夹杂着毒素,再加上不知从哪里射出的,一直跟在它后面的袖箭,匿叶龙慌不择路,只好一边疯狂逃跑一边寻找易于隐蔽的场所。
直到袖箭不再从各种隐蔽的角落发射出来,匿叶龙才渐渐停下脚步,警惕地打量着身前的情景。
这是一片山谷,虽说其中有不少灌木丛,但狭窄的地形与被堵住的出口都在明晃晃地告诉它——这是专门设下的陷阱。
一道剑光传来,匿叶龙赶忙躲避,就发现一个蓝色的人正手持剑,再次向它的方向刺来!
基尼奇站在高处,报臂看着下方已经缠斗起来的一人一龙,并不担心。
先是陷阱后是毒箭,最后是将龙逼入不能轻易逃跑的地方,只要索理娅能缠住它,这场战斗就没有悬念了。
就在这时,索理娅像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匿叶龙抓住机会撞了过去,而索理娅急忙后退几步。虽然避开了被撞伤的结果,但距离也被拉开了。
退开那么远的距离?基尼奇皱了皱眉。
匿叶龙似乎也被索理娅的动作惊到,但来不及多想,它就调转方向,口中钩索勾住半空,试图趁着这个机会一鼓作气从山谷上方冲出去!
基尼奇正犹豫着要不要出声提醒,就发现索理娅掏出了一个奇怪的东西。
那东西看起来就是个椭圆形的圆筒,其中一个口被开了个洞,正对着匿叶龙逃跑的方向。
女孩身上的燃素更加明亮,那椭圆的口也亮了起来。几秒后,一团巨大的圆状物体迅速追上了前方逃跑的龙。
“轰!”
那条龙浑身焦黑地倒在地上,挣扎几下后便彻底不动了。
基尼奇也不动了。
他从没想过,向来使用轻便武器,讲究速度的索理娅,会掏出这样的重型武器。
而且......基尼奇的目光落在索理娅手臂的皮肤上。
那里闪烁的燃素还没有被收回,在幽暗的洞穴闪着莹莹的蓝色光芒。
蓝色的头发,蓝色的夜魂,爱好与音乐有关,也没见她做过多少次极限运动......
她真的不是流泉之众的人吗?
索理娅抬起头,就看到基尼奇正若有所思地盯着她手臂上的燃素,那过分熟悉的眼神,让索理娅某种条件反射瞬间被触发。
“我真不是流泉之众的人!”
解释地好熟练,看来被误会过不少次。
基尼奇无表情地点点头,从高处落下来。
“做得很好。”
这本是一句很平常的话,毕竟索理娅这些天的认真与进步,无论是基尼奇还是索理娅本人都能发现,他做出这样的评价合情合理。
索理娅却瞪大眼睛,仿佛听到了什么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话:“基尼奇,你居然是会夸人的吗!”
......?
基尼奇立刻闭上嘴,不搭话了。
……好吧,算她多嘴。
就在两人都收拾现场,准备结束这一次的委托时,半空突然传来了尖啸声。
有什么极度危险的东西正在靠近——脑海里瞬间闪过这个念头的索理娅,下意识地蜷起身子往旁边一躲!
有什么奇特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像是豆腐被锋利的刀切开那样的声音。待索理娅睁开眼睛时,就发现她身边的土地被划出一道足有两人高的裂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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