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里的酒水划过喉间,不出意料的被惊吓着呛入了气管内。她剧烈的咳嗽出声,引来了众人的视线关注。
场上自持身家的天领奉行和勘定奉行来者,立马向神里家的仆从发难,指着鸣涧的方向怒吼,“还不快给德水侄女拍背缓缓,要是在神里家不小心呛晕了过去,该怎么办啊?”
这般说着,刚才还满面温良的众人,视线意味深长的投向了旁边的神里绫人,“更别说神里家主还坐的离德水侄女这般近了……”
鸣涧呛咳得脸红脖子粗的,手掌掐着脖子垂着头,掩下的碎发中神色带着深深的寒意。
这些老头子……真该死啊……
在神里家的侍女慌忙上前之前,鸣涧突然发觉有人倾身靠了过来,一股馥郁的甜香强势的侵入了她周围时常浅淡的草木香气,与其纠缠在了一起。
在她怔忪期间,这股香气的主人已经把手掌轻轻的拍在了鸣涧的背上,温声的询问,“这般可有好一点了?”
如果是她,大抵会是刺上一刀吧……
鸣涧垂着眼抬头,急促的点了点,压住了喉间仍带着的痒意。
等鸣涧不再咳嗽之后,这位神里家主也转脸温和的面对着场上众人难辨的视线,笑意温和的说,“诸位,德水家主此事,是我思虑不妥,才导致了她势急呛咳,此该罚。”说着,连倒三杯酒水直直灌了下去。
鸣涧在一旁垂着眼,没有去看。
而绫人笑饮完,视线又温和的看向了诸位权贵来宾,笑吟吟的软刀子威胁,“但诸位这般急着发作我神里家的侍女,手是不是伸的太长了?我提议,诸位也该痛饮三杯!权当为这盛满而放的白椿花啊~”
这次赏花宴虽然给稻妻的四个权力高层都发了邀请,但名义上并不是正式的会议,所以来的都是这些官员的子女和下属一类的。
虽然来之前父辈都扬言神里绫人不敢做什么。但在这种时候,在场神里绫人身份最高的情况下,这些人虽不情愿,也不得不陪着笑脸喝了三大杯。
是的,跟鸣涧不喜豪饮,先前就向神里家侍女要求了果酿不同的是,那些人手中是纯正的烈酒和在场最大的酒杯。
与之相对的……
鸣涧眼神向神里绫人手中看去,玉骨似的五指间端着一个小巧的白瓷酒杯。
绫人见众人豪爽的喝了,神色更为温润,紫瞳在所有人的视线里显得波光粼粼的,多情似水。
发现鸣涧看他,绫人转眼对她低声说,“我神里家并没有参与对你的刺杀,言尽于此。希望德水家主好好考虑一下以后的做法。”
鸣涧维持着自己表皮的良善,也低声嗯了一声,并没有给予任何答复。
就像她一样,神里绫人也不会信任她说的话。
毕竟……
如果他真的挡路了,鸣涧是不会手软的。更何况现在讲实际的,她其实还是受制于愚人众和九条家那个老头子的。
他们,可不会对神里家手软。
如果神里绫人短时间内无法处理掉稻妻高层跟愚人众的勾结,那她出于生存的需要,迟早有一天会跟他对上的。
实验体和棋子,她现在都是啊……
鸣涧垂头低低哼笑了一声,在神里绫人莫名的视线下,一口饮尽了杯中的酒。
这不会是永恒的,就跟这个国度一样,迟早有洗牌的一天,她等着!
想到最顶上那个机械无情但神威莫测的神明,鸣涧想:她能做的,也只是在其眼皮子底下翻腾些水花罢了。
但转瞬即逝的水花,于现在的鸣涧而言,可是一场很美的幻梦啊……
赏花宴圆满结束,鸣涧转身出门的时候,看见出来的众人胸膛都下意识松了一口气就知道,神里绫人达成了这场宴会的目的,敲山震虎。
毕竟虽然现在德水家因为前德水家主的逝世,暂时退出了权力漩涡,但德水家死士还在呢,手中的权力也因为鸣涧的快速接手并没有分毫损耗。德水,依旧是稻妻数得上的名门望族。
要是她在那一天死去,然后在现场发现神里家的家纹,虽然神里绫人不至于伤筋动骨,但麻烦也不会小。
真是一个成熟又顾家的政客啊,要不是结怨早了,她还真想转投他麾下呢……
鸣涧漫不经心的找到门口等着的鸣草三人,远远的看见她们,她脸上转瞬即逝了一抹暗含讽刺的笑意。
“小姐!”鸣草眼睛在散去的人中找着,很快找到了鸣涧,快步向她迎了过来。
樱草和樱花两人也紧随其后。
三人簇拥着鸣涧向德水家的马车而去。但一路上,鸣草都在打探着宴会的情况。
鸣涧脸上带笑听着,心中厌烦的想:很急切啊,现在不怕我杀掉她了?明明以前很怕的啊?这就是爱情的力量?
原本鸣涧还不确定鸣草背后的主子是谁,但当昨夜那股清幽甜香的白椿飘入她的鼻腔时,她已有所猜测。
今天的事态发展,更是笃定了她的结果。
鸣草,是神里绫人的人。
而且,这个细作还对他拥有一股狂热的情绪,不希望她对神里绫人产生什么私人的想法。
一般这种占有欲都是爱情吧……
鸣涧一上马车,便脱掉了身上披着的华丽外衣,显露出了内里的简装。当下便依靠在了马车壁上,衣服内侧的腰间便贴上了一股清凉。
“小姐,你有在听我说话吗?”鸣草眉头微蹙,神色中隐含着几分不耐烦。
鸣涧脸上懒懒散散的,反而跟鸣草提起了以前,“话说鸣草啊,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
“第一次见面?那不就是……”鸣草顺着鸣涧的话回忆,大脑触及了那时的画面,脸色瞬间苍白了下来。
“看来是想起来了~”鸣涧伸手扯开胸前的衣服,把腰间的清凉物拿了出来,悬挂在了腰带上。
白皙的胸膛,精练的马甲线袒露无遗,但更吸引鸣草视线的,却是她腰间那块反射着微光的草系神之眼。
“你、你已经可以运用神之眼了?”鸣草是语气是掩不住的急促,连唇色都淡了些许。
“没办法嘛~谁叫想让我死的人有点多呢~不努力可是会变成花肥的啊~”鸣涧的声音带着点娇俏,但话中的一个关键词却生生让鸣草过去的记忆更加的鲜活。
原本记忆中碧绿的池水被侵染成了血池,地上倒着一地爆裂而死的尸体,而其间,站立着一个瘦削的身影。她抬头,赤红的眼瞳中全是狠厉,浓郁的情绪直直刺入当时的鸣草眼中。
之后,那些尸体的处理都被当时尚小的鸣涧接过,剁成了肉泥埋于德水宅后山的樱树下了。
年年,那樱树都开得红艳如火,每每路过,鸣草都会打心底泛起一阵阴寒。
鸣涧满意的看着鸣草瑟缩下来的神色,抚在神之眼上方的手指也松懈了下来。
看来是想起来了啊……虽然跟实际情况有差距就是了……
但她可不会跟一个先前就假定她是敌方,而且还是政敌细作的人解释什么,扰乱敌方对自己的判断可是很有必要的啊~
“笃笃。”就在鸣涧欣赏鸣草恐惧的神色的时候,马车外突然响起了两声轻敲声,一道温柔的男声在外响起。
“德水家主,家主让我送一样东西给你。”
是托马,神里家的家政官。
鸣涧收拾好自己的衣服,掀开了马车的门帘,抬眼看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盆盛开得灿烂的双色椿花,红白相间,不分彼此。
“这是?”鸣涧看向托马,脸上带着点迟疑。
“这是家主闲来无事培育出的椿花。家主说,今天见您好似不太尽兴,也出于先前的事,特命我送来这盆花赔罪。”
鸣涧当然是爽快的收下了,便宜不占王八蛋。毕竟她也给神里绫人留下了点小礼物……
托马见马车远去,转身迈入神里家大门,向门后隐匿身形的绫人回报,“家主,她收下了。”
绫人此时正手持一杯珍珠奶茶吸得欢乐,闻言,唇齿离开了吸管。
“托马,查一查院内的花草吧。”
“这……是!”托马应下,当即就安排人去排查了。
最后,向神里绫人奉上了一盆荧绿的杂草。
“哎呀~行动真迅速呢~”
两头的人都这般感叹。
第52章
天气晴好,闲暇的鸣涧难得有时间在德水家主宅赏花观影,等待着一个变数的到来。
鸣草这段时间以来,沉默了不少,终于没有再在鸣涧的忍耐线上蹦跶了。
当然,也可能是被背后的人警告了呢?也说不定啊……
鸣涧指尖掐着面前这盆红白花序的椿花花瓣,兴致盎然的动作中,眼神带着静默的凝视着它。
良久,直到天上都不知飘过了几朵云彩,才有死士传来了消息。
“队长,离岛方向有动静。”一身黑衣的人影唰的出现在鸣涧跟前,低头报告着。
“知道了。”鸣涧点点头,指甲轻柔的掐下了手中的花茎,白中染上红晕的花朵就这么掉入了她的掌心,被拢入了其中。
而鸣草见这个黑衣人的出现,面上是遮掩不住的苍白,身躯止不住的微抖了一下。
鸣涧回头,几步迈到她身边,亲昵的拉起鸣草的手,眼神闪闪的对上她惶惑的眼瞳,语调欢快的说,“走吧~我们去看看你的东家怎么拉拢那位变数吧~”
鸣草一慌乱,下意识的使劲挣脱了鸣涧的手掌,“东、东家?小姐你在说什么啊,鸣草才没有什么东家,我不会背叛小姐的!”
“嗯嗯~我明白~鸣草不会背叛的~所以,去看看吗?”
鸣涧特别喜欢在恐吓人的时候笑,那样,会让她有种猫捉老鼠的既视感。这种腔调,她一直很喜欢。
所以,面对鸣草神色中隐含的恐惧。鸣涧反而笑得更为灿烂真心,睫毛还故作可爱的眨了眨。
但好像效果不好欸~
鸣涧笑眯眯无视鸣草抗拒的动作,生硬拉着人赶往了离岛方向。
很不幸,她没有接触到那位大名鼎鼎的旅行者。但也很幸运,是神里家在接触,不是稻妻那群利益熏心的老不死的。
黑衣人控制住鸣草,带着她一路跟着鸣涧,而鸣涧则是一路跟着那位旅行者。
一路上,她们全程见证了旅行者被白鹭公主神里绫华拉入阵营的画面。
鸣草本来在看见托马的时候就想惊呼出声,但耐不住黑衣人眼疾手快的堵住了她的嘴,还限制住了她的动作。
她毫无反抗之力。
在旅行者去完成神里绫华要求的任务的时候,鸣涧不再跟着了,反而在木漏茶室不远处停了下来。
她看了一眼黑衣人,鸣草的嘴就被松开了。
“为什么?”第一句话,鸣草最疑惑惊恐的,就是她跟那个黑衣人的武力差距。
明明、明明大家都使用了那方药剂啊……
“为什么啊……”鸣涧眼神中带着悲悯,也带着一点兴味,勾起了鸣草的下巴,对视中反问,“那你说说,为什么我要挡在你们面前呢?”
“你、你是为了自己是最强的!”鸣草笃定中带着一丝愤恨开口,眼神中也渲染上了几丝恨意。她完全忘记了鸣涧挡下的不止是药剂的使用次数,还有相伴的痛苦和必须直面的刀兵权谋。
鸣涧眼神定定的看着这个女孩,这个跟她同为鸣字辈残存下来的唯一一个同辈。
“我以为你会理解……终归是我多想了。”鸣涧看着鸣草淡淡的说完这句话,就示意死士堵住了鸣草的嘴。
转身淡然的靠在了身后的墙上,等待着。
与此同时,她的脑中再一次思绪纷飞。
鸣涧一直觉得自己命不好,父母不爱,弟妹不亲。她就像一根枯黄的野草,在没有人期待她的冬天拼命的扎下根,迟迟不愿离去。
而愚人众的那方身体潜能药剂,是佐证她命不好的第二个点。
因为它,她被强制卖入了德水家,成为了实验品,用她仅剩的两个血脉亲人钳制着,不得自由。
而在成长的过程中,她所到之处,皆是人性的搏杀。许多因利益而倒戈甚至刀兵相向死亡的人们,他们曾是亲人、爱人、友人……
鸣涧曾以为,她不会走到他们那一步。
但没想到,还是因为这药剂,她曾护在身后的一部分女孩子啊,愤恨说她在为自己搏利。
虽然现在是这样,但以前……她是真的希望能把苦难挡在她们之后啊……
“我每一次不疼吗?你看不见吗?还是说……你以为它没有副作用?”鸣涧的低语飘散在空气中,鸣草听见了,但她无动于衷。
但她不信没关系,有人会信鸣涧的话的。而他,会努力达成她的所愿。
鸣涧神色淡然,伸手接住了旁边一棵樱树上飘落下的一片粉色花瓣。宽大的衣摆中,白皙的手臂上隐约可见几道同色的伤痕,撕裂般的边沿。
而这一切,也被不远处的神里绫人看在眼里。
“这是在赌我啊……”
但在金发的旅行者回来之前,先有天领奉行的士兵过来围堵住了木漏茶室,并从中押解出了被捆绑着的神里家的家政官托马。
鸣涧在角落静静的看着,而她心知肚明的另一个人也一直没有动静。
就差个前后脚,旅行者回到木漏茶室之后,又马不停蹄的带着他身边的随身小人赶去了千手百眼神像处。
鸣涧也带着激动的鸣草和死士跟了过去。
但她们来的太晚,只能看见雷霆的余光,跟跑路的两个遥远的背影。
“带人盯着他,还有神里家的动向。”鸣涧冷静的吩咐身后跟着的死士。
死士低头,隐约露出的脖颈上,也是交错的撕裂伤痕,“是!属下听命!”
“但愿再快点吧……”
鸣涧五指中捏着那枚草系神之眼,心中五味杂陈。
就算是代表着智慧的草系,也只能暂时缓解她崩解的身体,没办法解决她的困境啊……
之后,鸣涧再得到消息,就是旅行者带着他的小漂浮物去了珊瑚宫,加入了反抗军跟稻妻对上了。
德水家本质归属于天领奉行,而天领奉行按职能划分的话,主要可归于稻妻的武力机构。
所以,鸣涧有直接接触旅行者的机会了。
虽然是作为敌对方吧……
不出所料,这次,九条家的老头子难得空闲的想起了鸣涧这个刺头,向德水家的死士队伍强制要求抽调一部分上战场。
鸣涧不能拒绝,也不打算拒绝。
临行前夜。
“队长,一切已准备就绪。”
鸣涧穿好身上的简便行动服,打开了障子门。门外,是一群从气质上显得比樱草她们更为安静的无言者,死气沉沉的眼瞳中没有半分高光。
“鸣草送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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