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顺从地往前走,走了没一步又停下。陈尧没动,他再往前走就撞剑上了。他奇怪地看向陈尧。
陈尧却盯着洛颜:“你看他干什么?你喜欢他这种?”
洛颜:“?”
第59章
地下擂场在冰山以东。
这会儿有了金币,倒不用担心不鱼面人。但赵方斓昏迷不醒,洞窟外又太过寒冷,只好让他在洞窟里休息,其他弟子一并留下照顾他。只有洛颜和陈尧二人跟着那少年。
少年叫阿肆,他问陈尧,陈尧说自己姓夏。少年又问洛颜名字,陈尧替她道:“她叫颜颜。”
“颜颜”这两个字像是在洛颜后背抚了一下,浑身一阵激凌,脚步也无意识地停下来。
陈尧问她:“怎么了?”
洛颜摇头,嘴还能动,但脑子已经一片空白,说不上来话,脸快要憋红。陈尧压低声音解释:“别暴露身份。”
“啊?哦。”原来是这样。
其实洛思思也算假名了,但陈尧的意思是,让她连尧山弟子的身份也别暴露。不能是“洛颜”,不能是“洛思思”,就只能是“颜颜。”
虽知此时身处外海秘境,危机重重,不应该胡思乱想。可脑子里就是忍不住跳出那个名字——黎嫣。
还好,也不是“小阿颜”。
可脑子转了个弯,又觉得不对。“小阿嫣”是洛笙称呼黎嫣的,哥哥称呼妹妹,理所应当。洛笙也叫过她“小阿颜”。
那陈尧呢?陈尧都是怎么叫黎嫣的?
他那么相信黎嫣,对黎嫣那么好,叫她“嫣嫣”吗?虽然也不知道是哪个“嫣”。
心里发堵,脚步也沉重起来,阿肆转身对她“嘘”了一声。
这会儿正走到一处山谷,天寒地冻,不见人影,但见横七竖八地堆着些木材,两侧山壁也凿了洞窟,却不是用皮帘子遮挡,而是拿碎冰封死了。
像是个施工的地方。
阿肆叫他二人声音轻些:“不知首领还在不在,但首领不爱人吵,你们惹怒了首领,被抓,可别连累我。”
陈尧问:“这里是做什么的?”
“据说是造船,首领最近不是经常出海吗?你们要去的那个‘地下擂场’,新进来的仆人,就是坐着船从外面运进来的。”阿肆把“地下擂场”四个字咬得恨意浓烈。
首领,洛颜心想,难不成就是洛笙?造船,她忽然想到船行经过那道巨大的眼睛时,自己好像有一瞬间的失神,还是陈尧扶住她。那一瞬间,她就在白光里看见了洛笙指挥着别人造船的场景。
到了她和陈尧这种境界,在入定时往往能窥探到一点天道。天道告诉人们怎样修行才能飞升大道。但这属于机密,所谓“天机不可泄露”,不能一字一句说明白,只能以一些画面隐晦地表达。
先前洛思思便是这样,也正是因为洛思思,洛颜才上的尧山,才遇见了陈尧。
不知有没有用处,便把所见画面全都给陈尧说了一遍,只是隐瞒住她认识洛笙的事实,用“有个人代替”。
陈尧听罢点点头,却没说什么。
却在这时周遭忽然一亮,眼前出现一片开阔的平原。
说是平原,地表上还是覆盖了一层厚厚的冰。冰原上散落着一片稀稀落落的建筑,有些只剩了个地基,或是一面墙,其他部分全都消失不见,是一片断壁残垣。
在这片断壁残垣的正中,是四根高高矗立着的柱子。每一根都有两人环抱粗,若在完好时,应当有一座大殿,包裹在它们的外部。
四根柱子上都挂了油灯,照出柱子上雕刻的纹路。这些纹路复杂又精美,有宫殿、有女子、有叫不出名字的野兽。此时都被裹在一层冰晶的外壳里,像是沉淀在时光里的琥珀。陈尧脚步停了下来,围着柱子仔细看了一圈。
他抬起手,像是要去触摸,洛颜一把抓住他。洛颜望着他:“怎么了?这些柱子?”
这次换陈尧摇头。
阿肆看着这俩人,心里“啧啧啧”,指着四根柱子中间,那里有一处向下延伸的台阶:“下面就是地下擂场。喂,你们知道擂场是做什么的吧?真要去?被打死了我不管你们。”
陈尧:“你带路。”
阿肆只好沿着台阶往下走。
大约走了两三层楼深,眼前骤然明亮起来。先前已经适应了黑暗,这一下差点被晃瞎了眼。直到喧闹声、鼓乐声、兵器的碰撞声都清晰起来,才睁开眼,看清楚眼前的情形:
地下擂场像是一座倒过来的塔,粗略数出来九层。每一层中间悬着一个巨大的方形台子,四周是镂空回廊,用竹帘覆盖,帘后有人影晃动。
越靠近地面,台子越大;越往下,台子越小。
整个擂场里挂满了油灯,本已十分明亮,屋顶上垂下来长长的水晶珠帘,将光线反射到四面八方,把这里映照成了一个明亮的大火球,把每个人的面容都清清楚楚。
最上面那台子上,有两个人正在比试。两人都是身材高壮,一人拿剑,一人拿枪。剑刺过来,枪往回格挡。剑为了躲过那枪,往后急退。回廊上有人大喊:“掉下台子可就输了!”
拿剑壮汉周身起了一道冰凌,把他身体撑住,好险没落下台子。
回廊上,几个提醒的人感到遗憾,“噫——”了一声。
阿肆带着个高壮的女人走过来。她一见陈尧,眼睛一亮,再一听他们是来买仆人的,更加开心。
“郎君想买什么样的仆人,奴家帮你介绍啊?买来做什么呀,吃还是其他用处?”她边说边往洛颜脸上看了一眼。
她话音刚落,就听见“嗤”地一声,剑捅进了拿枪壮汉的心口。不偏不倚,正中心脏。剑捏出一个法诀,剑锋符咒一闪,忽然在心脏处炸开一团血花,鲜血、碎肉、甚至震碎的的骨骼稀里哗啦地掉在擂台上。拿抢壮汉的头垂了下去,没气了。
四周回廊上的看客爆发出欢呼,金箔雪花纷飞一样往擂台上扔,壮汉弯腰去捡。他捡了几片,忽然又冲到那刚被他打死的人身边,掏那人袖袋,掏出一袋子金币。他又往那人其他口袋去掏,与此同时,回廊上的金币还在往台上丢。他掏会儿这个,捡会儿那人,忙得像只大陀螺。
忽然,几个鱼面人出现在壮汉面前,朝他伸出手。壮汉一愣,面生不舍,但还是乖乖交出金币。他把金币在怀里擦了擦,又交出去了一些。
洛颜问陈尧:“他做什么?”
陈尧道:“他恐怕买了人。”
果真如他所说。鱼面人把金币给了高壮女人,女人数了数,打了个手势,便有两个鱼面人抬着一个大笼子上来,笼子里关着一个人,穿着破破烂烂的鱼网子,一抬头,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洛颜拉住陈尧:“是高师兄!”
陈尧在她肩膀上一按:“嗯,别冲动。”
陈尧问高壮女人:“这人多少金?”
高壮女人又笑了起来:“郎君真会挑。实话告诉你,这批不是普通的仆人,他们是首领从外面带回来的,外面就是咱们外海再往外,人间界。这些人跟咱们可不一样,他们生活的地方有阳光、有水,一个个生得也细。这些人跟咱们功法也不一样。咱们这么多人修到了大乘也没办法飞升,即便首领研究过许多飞升的法子都没有用。但那些外面的人,据说是可以飞升的。这个人,五千金。”
陈尧和洛颜对视一眼,心想白光里出现的画面,洛笙在本子上写的,该不会是飞升的法子?针对外海人的飞升法子,说不定里面藏着外海的秘密,能用来对付外海。只可惜不知在哪里。
高若怀也看见了洛颜,极力克制住自己想要叫她的渴望。
她能出现在这里,说明她已经躲过了那些鱼面人的追捕,鱼面人还不知道她是从外面来的。但他们这些被抓走的人是外面来的,他们是仆人,听那些鱼面人的对话,他们也是敌人。
他扭过头去,打定主意不再看她,不认识她。
高若怀被带到拿剑壮汉旁边,被从笼子里拉出来,被壮汉攥在手里。离得远看不出,此时才发觉,这壮汉竟比高若怀高出三四头,高若怀原本也不算矮的了。
壮汉朝高若怀脸上拍了两下,露出满意的笑容:“我忍不住了,先吃两口再接着打。下一位的老兄没有意见吧?”
回廊里传来一个声音:“你吃啊。”
壮汉张开嘴,朝着高若怀胳膊上咬。高若怀紧紧闭上眼。
但撕咬的疼痛并未如约而至,耳边一阵风动,洛颜一脚踢在壮汉牙上,踢掉两颗门牙。随即,她腰身一拧,落在擂台上。
刚才陈尧嘱咐的“别冲动”三个字则和门牙一起落下了擂台。
四周回廊上静了一瞬,却爆发出更加热烈的欢呼声。洛颜听见了他们的声音在说:“来了个送死的!”
高壮女子也是看愣了,她缓缓转向陈尧:“郎君,怎么,原来你们是来打擂的?”
陈尧道:“不行?”
回廊上人取笑高壮女子:“行啊,怎么不行,不行也得行,老板说是不是?”
也有人盯着洛颜看:“小丫头够辣的,我喜欢。”但他刚说完,忽然脸上一疼,伸手一摸,是一道血痕。
陈尧收回剑气,深吸口气才站稳。也就是这一下,肺腑都要燃烧起来。
洛颜这会儿也意识到自己闯祸了,着急地看陈尧。陈尧对她摇头,示意她没关系。
四周喧嚣更甚,高壮女子目光在陈尧和洛颜两人身上转了一圈,看出来了点儿什么,扬起嗓子朝台上喊:“小姑娘,你是想打擂不?”
“我......”洛颜拿不准这会儿应该说什么,朝陈尧看去。
陈尧道:“你们怕她?”
高壮女子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又觉得自己是个做生意的,这副表情不好,眼睛转了回来:“你们第一次来是不是,不知道咱们擂场的规矩。你想要打擂,也可以,打赢了赚金,打输了送命,都是你自己选。但不是随便个人就能上擂场,也不是随便什么时候就能上擂场。今日的擂场已经排满了,没有名额了。”
洛颜神色急急,看向高若怀。
高壮女子道:“但有一种例外,就是你这种,自己往擂台上跳,胜了对方一招。”
那壮汉还捂着门牙,恶狠狠地瞪着洛颜。
“你自己跳的,自己打的,你就要守擂,但你的对手不止一人,今天,所有排在这一层擂台上的人都可以上来。随时上来,直到你被他们打败,或者你打败他们,所有人。”
一时间,四周回廊上的帘子都被拉了起来,洛颜才看见,里面坐着的根本不是人,什么都有有长着人头的鱼,有长着鱼头的人,一个个都有高壮女子两个那么高。而高壮女子只比陈尧矮了一点。
这些“人”张开嘴,露出尖锐锋利的牙齿,牙齿缝隙还挂着残留的肉丝和血迹。这场景,即便是阿肆看了,都觉得头皮发麻,高若怀直接吓傻了。
喧嚣如沸,人们已经开始琢磨着怎么买下洛颜。阿肆想溜走,反正二百五十金他赚到了这个人现在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高壮女子露出惋惜的神情,对陈尧摇头:“我也不想让你为难,可那小妹子太快了。”
这一片叫嚣中,只有洛颜神色尚且镇定,她深吸一口气,解下腰间红绫,紧紧攥在手里。随时有人冲过来,她随时能迎战。不知能战到什么时候,总之战到再也没有一丝力气了就是。
陈尧也镇定,甚至对那高壮女子笑道:“所有人,随时上来,也就是说他们可以一起上来,对吗?”
洛颜扭头,疑惑地看着陈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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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想吃鱼面线,最好是酸菜鱼。
第60章
高壮女子忽然觉得后背一凉。虽然看着陈尧在笑,但总觉得这笑意让人浑身发麻。
她点头:“是啊。”
陈尧:“那就好。”
高壮女子没觉得有哪里好。
陈尧又问:“她要是打赢了,又如何?”
高壮女子心生谨慎:“你待如何?”
陈尧朝台上问:“颜颜,你想要什么?”
这会儿“颜颜”这两个字又在洛颜后背撑了一下,他没怪自己冲动,没责备自己,还愿意问自己话,即便是在这样危急重重的环境下,也觉得心里一暖。她大声道:“我要这人,还想、想要那个,和他一起来的那批,都要!”
陈尧转过头问:“敢答应吗?”
他若问“能答应吗”,多半就没人答应他。但他问“敢答应吗”,若不不答应,就成了“不敢”。
四周回廊立刻起哄:“答应他啊,快答应啊老板!反正也不可能赢。那小丫头的脖子我一手就能拧断了。”
高壮女子只好道:“只要你们能赢。”
洛颜暗暗打定主意,她必须要赢。低头撞上高若怀的目光,看见高若怀拼命朝她使眼色,安慰道:“别怕,我一定会赢,把你,还有你的同伴都......买走的。”
高若怀生无可恋。
周遭爆发出哄笑。
阿肆把二百五十金揣进怀里,准备溜之大吉。刚迈出一步,又被陈尧提着领子,拽了回来,陈尧把他的脸转向台上,让他好好看着洛颜。
陈尧又指着高若怀:“既然要给我们,就先把那人带过来吧。”
高壮女子心想谁要给你,但挥了挥手,让几个鱼面人把高若怀架过来。壮汉怒了,指着洛颜:“你跟我有仇?我吃的是你家人?我打死你!”说着一剑朝洛颜捅过来。
洛颜立刻挥着红绫去挡。却不料壮汉这是一虚招,剑势一收,左手捏出法决,一团锋利的冰花朝洛颜袭来。从未见过如此之快,洛颜急急举起红绫,红绫上的银色符咒都亮了起来。
陈尧朝回廊上看了一眼,“人们”形态各异,有人觉得无聊,有人觉得有趣,有人一眨不眨地盯着洛颜,似乎对她产生了兴趣。
陈尧大步流星地往旁边走,看上去只是想换个角度观看,便也没有人拦他。可高若怀不放心,他又想往台上看,又不敢往台上看,只好问陈尧:“掌......嗯,夏长老......她能赢吗?”
陈尧语气略带沉重:“不好说,很难,说不定这一回都过不去,此时不上去就没机会了。”
他压低声音,不至于让洛颜听见,但可以让他周围几人听见。
果然,有两个对洛颜感兴趣的人飞身上了擂台。
高若怀:“!!!”他拉住陈尧衣袖:“你想害死她吗?”
这三人同时站在擂台上,洛颜感觉四周光线都暗了许多。每个都有她一倍高,三面像是围了三堵墙。
虽说来了帮手,但拿剑那壮汉却有些不高兴,若是他一人将洛颜打死,就相当于是打死了一条闹事的小鱼,打完了就能立刻把那仆人拉过来吃。可现在多了两个人,怎么办,打完洛颜还得跟他们两个分一场吗?
陈尧这会儿又扬起声音:“那壮汉对这二人不服久矣。”
阿肆也跑过来看热闹:“你怎么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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