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车厢,只有一个顶棚,四角用杆子支撑着四面透风,所以秋语若到了前桥庄,看到村里人,就热情的和人家打招呼。
秋语若自从出嫁后,轻易不回来,现在不年不节的回来了,别人就问她:“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秋语若:“夫君得县令大人看中,资助他在县里买了个两进的宅子,好方便他在书院里读书,宅子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过几天我们就要搬到县里去了,回来跟爷爷和三叔说一声。”
对于秋语若的故意炫耀,苏云廷不但不拦着,还积极配合。
秋语若跟人说过自家要搬到县里,他就邀请人家去县里的时候,到家里去坐坐。
秀才公的邀请,不管自己去不去,村民们都觉得受到了极大的尊重。
想想自己一个乡下老农,能让秀才公这么尊着,还不是人家的媳妇是自己村里的,秀才公看重媳妇,这才给自己个面子。
一路下来,还没进家门,秋语若嫁的好,日子过的好,得相公看重的事,就传遍了整个村子。
到了秋家老宅,家里的气氛真是两极分化。
三叔一家正忙着炸肉块炸豆腐,明天这边镇上开集,三叔现在每到开集的日子,都去镇上摆摊卖烩菜,肉和豆腐今天可以提前炸好。
他们虽然忙,全家精神状态却好,说说笑笑的就把手底下的事给做了。
而秋老头那边,刚在屋里挨了老头子一顿骂的周老太,出来骂儿媳妇解气,却被儿媳妇给怼了回去,秋语若进来的时候,她正在院子里骂大孙女。
有‘热心’邻居跟着秋语若起一起进来,听周老太还在那里骂,就说她:“老嫂子,你别骂了,整天骂骂咧咧的,福气就是到了门口也不敢进你们家门了!”
秋老头屋里听了,觉得别人也看出来老婆子是个丧门星了。
他自认为自己是个有脸面的,就算之前认定老婆子是丧门星,也只是在屋里骂她,现在被人点出来自己娶了个丧门星,只觉得面上发烧,心里窝气。
秋老头正压着心里的那口气,就听外面嫁给秀才的孙女喊了声:“爷爷,我回来了。”
秋老头不稀罕孙女,但是他喜欢秀才孙女婿,也顾不得自己生气了,赶紧从屋里出来,看孙女婿来了没有。
苏云廷看到急慌慌出来的秋老头,矜持的喊了声:“爷爷”
秋老头脸上马上带了笑,让他去堂屋坐。
秋语若自从出嫁后,就再没进过秋家老两口住的堂屋,媳妇不进的屋子,苏云廷又怎么会进。
苏云廷不接他的话,只问他身体可好。
秋老头最近因为老婆子的事,心里堵着气,为了面子只在屋里小声的骂她几句,心里的气撒不出来,嗓子下面总感觉不顺畅。
若是别的头疼脑热的,他就说了,被气的心里发堵的事,对孙女婿还是不能说的。
秋老头只说挺好的。
苏云廷和秋老头寒暄,秋三叔和三婶也放下手里的活,过来招呼。
秋语若还是先给周老太两样有面子的礼物,周老太直接接了。
‘热心’邻居故意说她:“老嫂子,当初语若没出嫁的时候,你每天骂孩子骂的多很啊,难得孩子不和你计较,每次来都给你拿好东西!
你可是享了孙女的福喽!”
周老太刚才被他怼的气还没消,这会听他又阴阳自己,就道:“谁家不打骂孩子,我就算骂她,也没缺过吃没短过穿的把她好好养大了,她要不孝敬我,她就是坏了良心!”
‘热心’邻居“嘿”了一声,秋家老两口感情不似以往,别家不知道,他就住在他家后面,每天秋老头在屋里骂她,自己还能不知道。
‘热心’邻居正准备跟她好好说道说道,秋语若拿了一包发糕给他,说:“六爷您别生气,我奶奶自来就这样,看在我爷爷的面子上,您别跟她一般见识。”
‘热心’邻居笑呵呵的接过发糕,道:“语若啊,人这一辈子该受的苦是有数的,没出嫁前,你把这辈子该受的苦都受了,以后就都是好日子了。”
无论邻居是故意气周老太,还是因为想和自己交好,他的这些话,秋语若是真爱听。
回头又拿了两个果子给他,“我奶奶牙口不好,以前总骂我做的饭菜硬,让她咬不动,六奶奶牙口好,您带回去让六奶奶尝尝。”
邻居连连说好,接了东西,嘿嘿笑着走了。
周老太牙口其实还挺好的,但她以前确实用秋语若做的饭菜太硬,自己咬不动的理由骂过她。
秋老头那边,苏云廷自从周老太说秋语若不孝敬她,就是坏了良心的时候,就不再和秋老头寒暄了,只把全部心神都放在秋语若身上,一副只要秋语若不高兴了,他就马上发作的表情。
现在外人走了,周老太心里气不顺,她生邻居的气,更生秋语若的气,但是现在她已经不能对秋语若再随意叫骂,只能瞪了她一眼,准备回屋。
见她这样,苏云廷重重的“哼”了一声。
然后对秋老头说:“爷爷,之前我问过语若,为何与祖母的关系并不亲近,语若只跟我说祖母脾气不好,从未跟我说过祖母以前每天都要骂她,今天若不是邻居提起,我竟不知语若曾经过的竟然是每日挨骂的日子!”
苏云廷说这些,有配合媳妇的原因,更是因为亲眼看到周老太这么对语若,心里气愤。
他上辈子当了十几年的帝王近臣,现在平日里身上的气势都是收着的。
当他身上气势放开的时候,别说周老太,秋家就连自信对秋语若不错的秋三叔一家,在听到他的质问的时候,都有一种想跪下认错的冲动。
直面苏云廷质问的秋老头,瞬间就汗流浃背,双腿打颤有些支撑不住了。
别人都被苏云廷身上的气势吓的不轻,秋语若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他,她心里也是怦怦乱跳。
只是她的心脏乱跳,不是吓的,而是心动。
心动归心动,和秋老头却不能翻脸,秋语若就扶住秋老头,对苏云廷道:“你干什么呀,爷爷又没骂过我,你干什么对着爷爷发脾气!”
苏云廷看了秋老头一眼,不再说什么了。
秋三叔对扶着老娘的媳妇使了个眼色,让她赶紧带老娘进屋,然后自己给自己打足了气,才上前请苏云廷进屋说话。
苏云廷对媳妇唯一愿意认的亲戚,还是很给面子的,就随着他进了屋……
在秋家吃过午饭,等暑气降了,两人才坐上定好的骡车。
心情美美的回苏家庄,小食摊还没有收摊,顺才婶子看到秋语若,不等她说话,就先道:“语若,倪雅凤难产,人快不行了!”
第60章 难产秋语若听到顺才婶子的话……
秋语若听到顺才婶子的话,脑子一下子就懵了。
她满心都是不想相信:“昨天还好好的,不能说难产,一下子就不行了呀!”
顺才婶子:“苏硕亲口跟我说的难产,昨天晚上就发动了,请了稳婆,守了一晚上,上午又请了镇上的稳婆过来,把她娘家人都叫过来了!”
苏硕是倪雅凤的丈夫。
秋语若心里慌的不行,“请大夫了么?”
顺才婶子满眼的不认同:“你这孩子,女人家生孩子,大夫怎么进呀!”
秋语若知道自己现在所处的时代是封建时代,她平日里也觉得,封建之处忍一忍也能凑合着过去。
现在顺才婶子的这些话,让她第一次深刻感受到,封建思想是真的吃人啊!
穿越到这个时代,她从未有过要改变这个时代的想法,但是这一刻,她心里生出了浓浓的不甘。
可是再多的不甘,也撼动不了这个时代大众的思想。
她现在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说服苏云廷,他有秀才身份,多少比自己说话有点分量。
秋语若这些想法只在一瞬间,转身看向苏云廷,话还没出口,就被苏云廷拉住了手:“我们直接去族长家,无论你怎么想的,我都站在你身边。”
马车越过自家胡同口,直接向着族长家驶去,秋语若紧紧的抓着苏云廷的手,不能理解的说着:“我以前也看过……话本,话本上那些有权势的人家,妇人难产也是能请大夫的!
咱们这里,我一开始也没感受到那么严苛的男女大防,怎么到了生孩子的时候,就不能请大夫了了呢!”
做过十几年帝王近臣的苏云廷,就算从未特意打听过,也知道就连后宫的嫔妃们,生产的时候大夫也是可以进产房的。
苏云廷就对媳妇说:“有权势的人家,妇人生产时确实会请大夫,下面的庄户人家不请,我觉得一个是怕花钱。
第二就是,乡下的大夫,少有精通妇产科的,就算请了,大夫可能也不会来,哪怕来了,基本上也是白请。
久而久之,就形成了妇女生产不能请大夫的规矩了。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那些迂腐之人的想法,宁可去死,也不能失节。”
秋语若恨的,就是最后这个理由。
好在他一开始就说了,富贵人家的夫人生产能请大夫,让她心里多少有了点底气。
马车到了族长家门口,秋语若不等车夫摆好下车凳,就直接从车上跳了下来,直接跑进族长家。
族长家里这会整个气氛都是压抑的,院子里只有倪雅凤婆婆一个人,她在灶房门口等着水烧开。
从昨天晚上开始,灶房里都不知道烧了多少开水了。
倪雅凤的婆婆,从昨天晚上刚开始的期盼,随着小儿媳妇从压抑着呻吟,后来高声痛呼,到稳婆拉她出来跟她说:“难产,不好生。”
她心里的期盼,变成了满满的担心。
又请了镇上的稳婆,通知了儿媳妇的娘家人,一天过去了,稳婆们什么办法都用过了,孩子就是不见落地。
产房里实在太压抑,倪雅凤婆婆撑不住,抢了大儿媳妇烧水的活,出来缓一口气。
秋语若进来后,看到她就问:“大娘,雅凤怎么样了?”
倪雅凤婆婆没回答秋语若的问话,只问她:“你怎么过来了?”
按着规矩,妇人生产,没生过孩子的女子是不让往前凑的。
秋语若的询问没得到答案,却听到了倪雅凤微弱的呻吟生,她也没回答倪雅凤婆婆,直接往倪雅凤屋里去。
倪雅凤婆婆赶紧跑过去拉住她:“你这孩子,那屋里可不是你能进的,赶紧回家吧,等孩子落地了,我让雅凤她大嫂去通知你。”
倪雅凤婆婆平日里养尊处优的,身上根本没几分力气,但是秋语若被她拉着也没敢用力挣,怕给她拉倒了。
只能对着倪雅凤的屋里喊:“大嫂,雅凤怎么样了?你出来跟我说说吧。”
倪雅凤的大嫂从产房里出来,把她拉倒到一旁,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秋语若攥住她的手,急道:“大嫂,给雅凤请个大夫吧!请个大夫,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只这么耗着不行啊!”
倪雅凤大嫂掉着眼泪说:“女人生孩子,哪里能让大夫看啊!”
秋语若:“不请大夫的都是没钱的人家,云廷听说那些达官贵人家里,夫人们生产还能请大夫看呢,咱们小老百姓家里,总不能比人家高门大户还讲究!”
秋语若的话说完,不止倪雅凤的大嫂精神一震,堂屋里跪着的倪雅凤丈夫,也一下子抬起了头。
他急切的对祖父说:“爷爷,妇人生产是真的能请大夫,您就让我去吧!”
族长看着最有希望让家里改换门庭的孙子,叹了口气,道:“你觉得,咱们镇上的大夫,能和那些贵人请到的大夫一样么?
给贵人看病的大夫,进了产房,号个脉,就能开出方子,最多在产妇头上或者手上扎几针。
镇上的大夫可有那样的本事?号脉开的药方准不准不知道,最主要的是,他们下针可不只是头上和手上!
硕儿啊,被坏了清白的媳妇,死了是不能进苏家的坟的,就算撑过去了,也是不能要了!
你就让她清清白白的走吧!”
夏天堂屋门上挂的竹帘,屋里能听清院子里说的话,秋语若在院子里,也能模糊听到屋里在说什么。
听了族长的话,秋语若只想过去痛骂他一顿。
但是现在骂人并不能解决问题,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稳住情绪,问倪雅凤大嫂:“雅凤她娘是不是在产房里?”
倪雅凤大嫂点头。
秋语若撒开她的手,就往产房里跑。
倪雅凤大嫂嘴上说着:“你不能进啊!”
脚底下却故意慢了半拍,再去追,秋语若已经推开关紧的房门进去了。
避开过来要拦自己的稳婆,直奔倪雅凤母亲跟前,急切的问她:“大娘,给雅凤请个大夫她还有一线生机,但是她被大夫看过差不多就得被休弃,你愿意让她看大夫么?”
倪雅凤的母亲一下子站了起来,心里顾不得骂自己真是昏了头,死了男人和和离的女子,哪个不是经历过两个男人甚至更多,只要自己闺女能活,休弃就休弃,只听说过娶不起媳妇的男人,还没见过嫁不出去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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