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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哒！
一枚硬币被同时抛起，描画着金穗的那一面恰好朝上，反射出月光冰冷的弧度。
风停了，鸟鸣戛然而止，云朵被月亮黏住，遮住它半边光洁的身子，那些散落下来的落叶静静地悬停在空中。
刑天刚的表情停留在痛苦上；小威维持着仰头的姿势嘴唇微微张开；李思危在半空中，像一只折翅的鸟，脊背向地面弯折，似乎下一秒，他就会向磁铁一样被大地的另一极焊吸住。
这次，时间是真的静止了。
一个瘦削的身影从树下走出来。他走路的样子有点奇怪，一只脚微跛，每走几步都要停下来休息一会儿。
“我说你们这帮小孩，天天打打闹闹有完没完。非得要我这个老年人来收拾残局。”他走到距离小威还有十步远的地方停下，抬起头，银发被风扬起。
很奇异，他自称为老年人，但月光下露出来是一张十分年轻、美丽到近乎妖异的面孔。他的头发和眉毛都是银灰色，接近于白，瞳孔是浅金色，纤长浓密的睫毛就像是雪染成的，肤色白得胜过了月光。
这样的相貌过于具有冲击力，带着近乎非人的洁净、清冷以及一丝丝的病态。
年轻男人似是走累了，索性招手卷起一股气流，那股气流像一双无形的巨手，将李思危托起缓缓降落至他身旁。
“啧。救你可不是因为你是异能局的同僚，'异能局'三个字听着都让我恶心。”年轻男人看了眼李思危，控制气流将他轻轻放到地上。
“我呀。”他抬头仰望月空，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只是不想看到我家那位伤心。”
他似是想到了什么，烦躁地揉了一把头发，“你们这帮小子怎么这么不省心呢。”
“哎，还有你这个小孩，装什么老成呢。你那一堆理论都是跟谁学的？”他转头看向一旁的刑天刚和小威，抬手一捏，“在绝对的力量差值面前，谁管你什么狗屁精准控制。”
时光骤然涌动！
轰！
小威和刑天刚就像是被迫击炮击中，直接被轰出百十来米远，一路撞断了无数棵树，最后砸在一块岩石上，爆出蘑菇云似的烟雾。
没有硝烟，但是飘零的断枝残叶和纷扬的尘土处处都在诉说着硝烟。
天空上传来直升飞机的轰鸣声。
年轻男人蹲下身拍了拍李思危的脸，“喂，救援来了，我就撤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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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督查，有直升机！”唐苏一边朝慕辰挥手，一边大叫道。
直升机在靠近，螺旋桨呼出强烈的气流，引擎声震耳欲聋。
慕辰逆着风朝唐苏走去，他的风衣在夜色中猎猎而舞，额间碎发遮挡住了一部分情绪。
“唐小姐，过来一点，直升机要降落了。”他朝唐苏伸出手，将她拉到自己身边。
直升机缓缓降落下来，巨大的气流将这一片地上的残叶都卷走。
得亏这一片因战斗几乎被夷为平地，否则处处都是枫树，直升机还无法降落。
这样想着，慕辰对于明月岛生态被破坏的愧疚之情稍稍平复了一点。
直升机的舱门很快打开，欧阳梦带着两个医师跳下来，“组长，听说有人员受伤。伤者现在情况如何了？”
劫后余生的庆幸忽然像潮水般褪去，夜风和轰鸣逐渐拉回了唐苏的理智。
她开始害怕起来。
她已经暴露了，自己是一名异能进化者，还是知情不报的违规者。
她躲在慕辰身后，身体不住地颤抖。
我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是体罚吗？怎么想不起来了？
《异能者管理法》里第几条有写来着？
对了，四肢的骨头还会被钉上重力锁，那一定很疼。
“唐小姐？”慕辰注意到她的异样，“你怎么了？”
“我，我们现在是要坐直升飞机回去异能局接受调查吗？”
“调查也是在你的伤治疗好之后。你现在首先需要的是对伤口进行专业处理。”慕辰平静地说。
“我、我的伤口不要紧，简单处理一下就行了。”唐苏抬起头，双眼湿漉漉的，“慕督查，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没有找到茶茶，能让我进去之前再见她一面吗？”
“进去？”慕辰挑眉，“进哪里去？”
“异能局第32号地牢，专门用来看管一般犯罪的低等级异能进化者。”
慕辰失笑，冰蓝色的眼睛注视着她，“唐小姐，你是不是背过我们局的管理制度。请放心，目前对你尚未形成充足的抓捕理由。”
唐苏：“……”
这话说了还不如不说。
“组长，小青刚刚发来消息，田茶小姐目前在民宿的住处，情绪尚且稳定，已经安然入睡。”欧阳梦走过来，打破两人的僵持。
“走吧。”慕辰对唐苏说道，转身朝直升机走去。
唐苏只能不情愿地跟在后面。
-
医师替唐苏处理了伤口后，便静静地坐回自己位置上。
机舱内有两排六个座位，两名医师和欧阳梦坐在对面的座椅上，唐苏和慕辰坐在另一排。
唐苏靠着窗，低头看向机舱外下方的成片树林，情绪十分低落。
好好的旅行就这样泡汤了，自己被绑架，异能者的身份也暴露了。
再想想之前，被性骚扰、被诬陷投毒、甜品店停业、告白（未遂）被拒……
这世界上如果有比惨大赛，自己一定要去报个名。
她烦躁地揉了揉脸，听见身旁慕辰低声道：“你很介意？”
“什么？”她快速地回头看了他一眼，确定他是在和自己说话，又低头看向窗外，“介意什么？”
“我刚刚说的那句话。”慕辰开始回溯，“目前对你尚未……”
“嗯。”唐苏气呼呼地打断他。
简直要被他创死了。自己明明对于被关进异能局一事紧张得要命，他还偏偏这样说。
绝对是雪上加霜、伤口上撒盐。
“唐小姐，在你心中，我们异能局到底是什么形象？不辨善恶，只懂暴力执法的野蛮机构吗？”
“可只要是异能进化者，哪怕是小小的恶在你们眼里也是罪恶滔天。”唐苏说。
“小小的恶？你怎么定义大小？”慕辰问。
“比如……骗骗人什么的。”唐苏脸红道。
“异能者管理法案第一条，在没有对他人造成人身伤害且没有侵犯他人利益的前提下，违反其他条例可酌情减免处罚。”慕辰一字一句地说，“每年经我手被补登记的隐匿进化者都有很多，但是他们当中大部分人的生活都没有受到影响，只是身份被记录在案了而已。”
“因为他们当中大部分人，都没有用自己异能干违法乱纪的坏事，反而有不少人合理利用自己的异能，创造了很多美妙的事物和让人幸福的体验。”
“唐小姐，你就更不应该为自己的异能者身份而担忧。”他总结道。
唐苏终于回过头，“为什么？”
第41章
引擎的轰鸣和螺旋翼激起的气流声形成了一道天然屏障，隔绝了对面三人的听觉。
慕辰用恰好能被唐苏听到的声音说：“即使异能者管理法苛刻，也不会对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产生任何影响。而你还兼具了善良坚韧、机智勇敢的美德，唐小姐，不必惶恐，不妨对自己多些信任。”
唐苏有些窘，被慕辰这样一本正经地赞扬，她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出现了幻听，“你、你是认真的？我有那么好？”
“不论是诱惑抑或胁迫，都没有让你向魔鬼妥协，是善良坚韧；在危难关头能想到利用自己的异能引开野兽，为了拯救同伴，不惜以身犯险，是机智勇敢。”慕辰一手支颐，眼神里暗含着赞许，“唐小姐，你很优秀。”
唐苏瞪大眼睛直直地看着他，这是她从小以来，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直接、认真地夸赞她。尤其是这些话是从慕辰的口中说出，他不是个爱开玩笑的人，平时也总是一副冰冷严肃的样子，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夸赞似乎都更加权威、更加有份量一些。
有一些不一样的东西涌进她的心里。像是冬日埋入冻土里的一颗种子，也许会在合适的时机变破土而出萌发出生命的力量。
“我、我……”她停顿了片刻，捋了捋耳边的碎发，“慕督查，谢谢你这样说。”
唐苏低头看向窗外。
舷窗下方突然出现一片湖蓝，唐苏立刻惊喜地叫道：“是明月湖！慕督查，快看，那下面是明月湖。”
从直升机的高度往下看，恰好能看到湖景的全貌。此刻，在月光的晕染下，湖面波光粼粼，湖水的蓝从隐匿在树影下的靛蓝色逐渐过渡为湛蓝，接着是鲜亮的孔雀蓝，最后在月光照射下的那一片变为了月白色。
整个湖泊呈现圆形，唐苏从没有见过边缘如此规整，形状如此完美的自然湖泊。从高空看下去，明月湖真的就像是一轮硕大的蓝色月亮。
美丽的景色让唐苏忘记了一切烦恼，她的眼睛都跟着被湖水照得亮晶晶的，兴奋地不停用手机拍照。
拍完照，她收好手机，双手合十，准备利用好这一绝佳时机。
忽然注意到身旁的一道视线，唐苏看向慕辰，“呃，慕督查，你不许愿吗？”
“许愿？对着谁许愿？”慕辰看着她，淡淡道。
唐苏忽然有点不好意思，“就是对着月神。传闻对着明月湖许愿很灵的。”
“传闻中来这里许愿的，都是成双成对的情侣，他们祈求的也都是恩爱两不疑，携手共白头。唐小姐想许什么愿望？”
唐苏瘪瘪嘴，“说出来就不灵了。”说完，她对着明月湖虔诚地许下心愿。
这时，慕辰的耳麦里忽然传来声音：“组长，我们找到李思危了，他现在重伤昏迷，已经被送往一医院了。”
慕辰呼吸一滞，手握成拳，转头对驾驶舱道：“立刻改变航线，去第一医院。”
-
雾津市第一人民医院，急救中心。
“让一让，让一让！”护士推着抢救床一路飞奔，一群身着黑色制服的男人紧随其后。
李思危躺在病床上，身体已经被缠裹上了一层纱布，他身上连接着各种监测仪器，所有的监测指标都在警戒线上下浮动，尖锐的警报声就没停过。
“伤者内脏破裂，肋骨、肩胛骨、腿骨等多处骨折，通知内科、骨科、麻醉科准备紧急手术。”
“是！”
“伤者AB型血，失血过多，通知血库做好血源调配。”
“是！”
所有人都在和死神赛跑，每一秒时间都变得格外珍贵。紧张和不安的情绪在无声蔓延。
走道尽头，一位身着黑色西装，身材魁梧的中年人正和医院院长叮嘱，“他是我们异能局一位非常优秀的年轻人，不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一定要把他抢救回来。 ”
院长立刻点头道，“您放心，这本来也是我们的职责。我已经通知了院里所有最顶级的专家，今晚紧急手术随时待命。我们医院一定尽最大的努力抢救这位伤者，确保他能转危为安。”
“李思危呢？”慕辰大步走过来，一把拉住中年男人的胳膊，甚至将他拽得晃了一下。他那急切的语气，让身旁的院长有些错愕。
“你别着急，李思危已经被送进手术室进行抢救了。”中年男人沉声道。
“不着急？直升机的调度为什么会出问题？”慕辰冰冷的双眼里透出一股狠厉，“局里应该知道我们这次任务的危险等级，在我和李思危孤身犯险的时候，相应的后勤保障和救援措施在哪里？”
他的手用力之大，将中年男人的袖子抓得皱皱巴巴。
院长很有眼力劲儿，忙道：“陈局，我还有点事儿，您有任何需要打我电话。”说完，匆忙离开。
陈局这才挣脱慕辰的手，“年轻人怎么这么沉不住气？直升机又不是一辆自行车，就算是紧急调度，局里也是要走相应手续的。”
“什么手续需要走这么久？”慕辰一拳砸到旁边的墙上，墙体立刻出现一个肉眼可见的凹坑，墙灰也簌簌而落，“如果李思危有什么意外的话，今晚负责调度直升机的人必须要给我一个交代。”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朝手术室那边走去。
“你……”陈局看着慕辰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
手术室门口，智能屏幕上显示着“手术中”三个红色的大字。
林小青等人沉默地坐在外面走廊的椅子上。此刻，只有慕辰的脚步声打破了寂静。
“组长。”林小青，张明明，还有其他负责内勤同事纷纷抬起头。全是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以往现在这些人脸上的大多都是玩闹时的笑容、办案时的紧张，受训时的惶恐。
但今天，这些脸上无一例外露出的都是死气沉沉的灰白。
那种近乎绝望的痛。
五年前的惨烈记忆又涌入脑海。
慕辰捏了捏手指，“干什么都是这样一副表情，李思危不是还在抢救中吗？那小子曾经扬言以后要活到一百岁，我认识他以来，他还从来没有食言过。”
慕辰的话让众人心头略微松口气。组长的身份就像定海神针一样，总是能给组员带来一种安定感。
“都守在这里没有用。”慕辰指了指张明明和林小青，“现场不是还抓回来两个嫌犯吗？去给我连夜审问，就算是把他们扒层皮，也要问到我们想要的东西。”
“是。”林小青和张明明起身离开。
慕辰又将目光扫向其他后勤，被扫视到的同事立刻举手道：“慕督查，我们不负责审讯。大晚上的，也没什么事，我们就要在这里守着李督查。”
“你们知道这手术会做多久？也许十二小时，也许二十四小时，怎么？这手术不结束，大家都不用回去干活了吗？”慕辰冷声道，“或者你们想在这里通宵一晚，第二天拖着昏沉的脑袋去处理数据和报告。你们一群普通人或者D级进化者的身体能扛得住这种工作强度吗？”
内勤不比战斗组，大部分都是一些普通人，确实没有办法承受住连续的高强度工作。
后勤们闻言站起身，吞吞吐吐道：“那，组长我们就先、先回去了。医院一旦有消息请立刻通知我们。”说完，也三步一回头地慢吞吞走出了走廊。
赶走了大部分人，安排好接下来的工作后，慕辰颓然地在长凳上坐下，他将脊背无力地靠向浅绿色的墙壁。
这样煎熬的黑暗时刻，他一个人承受就好。
是他的错，他就不应该让李思危和自己以身犯险。是他低估了敌人的实力。
根据刚刚得到的消息，被抓捕的嫌疑人里竟然有一个是S级异能进化者。他无法想象，李思危一个人是如何同时面对一个A级和一个S级战斗,撑到最后的。
慕辰使劲搓了把脸。
“慕督查，你要不要吃点东西？”身旁传来熟悉的声音。唐苏在他身旁坐下，递过去一袋面包和一杯热牛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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