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成年的那一日,幻狼对着整座幻之森宣布他将成为她的儿子,为了告诉所有的半兽,他们并非外来之人,我们是血溶于水的一家人。
他感恩幻狼和狼族所做的一切,他太爱这个地方了,他开始履行作为狼王之子的责任和义务,尽己所能的为幻狼分担公务,他很多的想法也受到了肯定,幻之森在他的运作下,有越来越多的人慕名而来,更有甚者穷极一生,跋山涉水,也要找寻这个平等、包容、美好的桃花源。
几十年后,幻狼的第二个孩子,出生了。她为他取名为向然。母亲没有空的时候,总是他即使公务再繁忙,也会抽空带着他陪着他。
弟弟小时候明明很可爱,会撒娇会甜言蜜语,相当讨人喜欢,是和木讷不善言辞的他完全不一样的存在,他总能让所有人都很开心,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越长大,他的心思好像变多了,好几次,他看到他和母亲政见不合,不欢而散。
——“弟弟,你不该顶撞母亲,她的肉身离陨灭不久了,一直在强撑着,就是不放心我们,她也很痛苦。”
——“不放心我们?只是不放心我罢了。我就不明白了,我真的想请她老人家多去外面走一走,她是狼王,狼王不庇佑她的子民,庇佑一群半兽算什么!以前我们能去的地方有多少被半兽占了!所有的狼就挤在一片草地上,她到底知道我们的日子过成什么样了吗!”
——“弟弟,母亲是狼王亦是守护灵兽,她不断的积攒福泽救助万物,我们应该完成她的心愿,守护好她创造的幻之森才是,你看,前段时间来的那群黑羽,同是羽族,他们是进化为赤羽失败的淘汰品,如果流落在外面,不知道要死伤多少,但我们收留了他们,这群小鸟人现在天天在用自己的羽毛给大家织漂亮衣服穿呢?大家排着队去领衣服,都很开心。”
——“开心吗?哥哥,只有你开心罢了,只有你觉得这样的生活还不错,因为你也是半兽,你并不是狼,你怎么会站在我们的立场去看待问题!”
幻狼兽体陨落已至倒计时,那一日,向然再一次与母亲爆发了激烈的争吵,他摔门而出,怒气冲冲的找到他——“哥哥,母亲要继位给你是吗?我才是她真正的儿子!为什么!她要把狼王的位置交给一个根本不是狼的半兽手里!”
——“弟弟,这是母亲的良苦用心,只是因为我是半兽,管理半兽可能更有说服力,所以才……”
——“够了!”
——“弟弟,其实我并不想做这个狼王,我想要母亲还能够存在很久很久,我想要她的兽体不泯,即使或许,她能以亡魂继续守护幻之森。”
听到此言,向然转身离开,他好像沉寂了很长一段时间,有很久很久他都没有再见过向然。直到那一日,向然告诉他,他有让狼王兽体不泯的方法。
他大喜过望,欣然赴约,可在这一日,一起生活了几百年,他信任着的,认为就算政见不合也只是小吵小闹,只是弟弟叛逆的向然,将106骨钉生生钉入了他的身体。
他不可思议的看着向然一点一点从他的身上剥离了血肉根骨,用他从未见过的阴毒的术法重塑了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傀儡,可他却痛苦的无能为力。在狼王兽体彻底泯去,失去对幻之森控制的那一刻,一个名为‘向景’的傀儡,登上狼王的位置,一连颁布数项政令,将幻之森送上覆灭。
回忆戛然而止,向景的脸上交错着悲伤兴奋,似哭又是在笑,他的指尖缠绕着紫色的光点,那是幻狼散落的亡魂碎片,“母亲,你看到了吗,向景从来都没有背叛过你,没有背叛过幻之森,今日,我就将手刃仇人,为你,为幻之森,报仇。九尾,受死吧!”
宣沅忽然笑了,那笑意带着极度冰凉的杀机,她靠着时天坐起来,声音十分虚弱,“故事很感人,但听完故事,你就没有利用价值了。”
向景皱起了眉,死到临头,但是他竟然在宣沅脸上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惊恐。
“向景,可惜了……你离手刃仇人还差得远了。我自地狱而来,我的魂灵是你这个低贱的妖族可以享用的吗?”宣沅目中闪过血光,下一刻,她的周身燃起了血红的光,刺眼夺目的光中,时天看到她九条狐尾从白色染上了红色,无论是那条有实形的尾巴,还是另外八条带着介于虚实之间残影的尾巴。
“你居然把妖丹的妖力种到了我的体内!”向景瞳孔骤缩,他好像知道宣沅要做什么了,“你疯了吗!为了杀我,你居然要自爆妖丹!要用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
宣沅双手掐诀,她眉心浮现起红色九尾纹路,抬头看着天际,“你千不该万不该吞了我的妖力,也不掂量下自己有几斤几两。”
向景全身的皮肤出现了和宣沅眉心相同的纹路,全身上下灼烧难耐,身体里感觉有东西在剧烈膨胀,要炸了,他尖叫道:“宣沅!你如今已断八尾,妖力仅甚微末,你要毁了自己的全部根基和我同归于尽吗!”
耳畔都是尖锐的啸叫,头痛欲裂,时天捂住耳朵,“宣沅……”
“同归于尽?呵……你还是太小看我了,就算我仅剩一成功力,也足以捏死你这只蝼蚁。妖力,没了再练就是。”
宣沅真正的兽体在血光之中凝聚在了虚空,那是一条彻头彻尾浑身缠绕着血与债的红色九尾狐。
向景目呲欲裂:“不要!”
宣沅抬手,红色九尾残影在虚空炸裂,与此同时,向景从内身体内部炸开,千疮百孔,血肉淋漓,他一颗头颅滚到了地上,眼睛兀自未闭。在死前的最后一眼,他看到了向然冲他露出了不屑的狞笑。
冥界万兽冢,第四块石碑崩裂。
红光消散,宣沅浑身浴血,软倒在时天身上。
随着向景的死亡,幻境全部崩塌,露出了密室原本的面貌,哒、哒……有脚步声在不断靠近。
时天抱紧了宣沅。
“感谢你们,替我解决了向景这个麻烦的家伙。”秦然一步一步的走近,“俗话说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宣沅,有些时候树敌太多,可不是什么好事,我早就说过你总有一天会栽在我的手里,还有你……”秦然目光看向时天,林芸每次和他在一起都心不在焉的就是因为这个人。
“真会落井下石。”宣沅冷漠的看着秦然,自破妖丹,如今她已是强弩之末,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但她想好了,不管怎么样,要保住时天的命。
第80章 时天……你到底是谁?”……
秦然使了杀招,他等这个机会已经很久了。所有曾经受到过的折辱他要一点一点从宣沅身上讨回来。
天际落下万丈黑色惊雷,以摧枯拉朽的气势冲二人追去。
宣沅强撑着勉力站起,将周身所有妖力汇聚,准备拼死接下秦然这一击,可忽然整个世界都好像安静了,所有的喧嚣苦痛都消散不见,预想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熟悉的薄荷清香却撞了满怀,只不过,混杂着黏腻的血腥味。
时天背过身紧紧抱住了宣沅,宣沅看到那一瞬间,有一双巨大的黑色羽翼从时天背后张开,将她包裹在了里面,用肉/身分割战火与温情。他双目弥漫血色,巨大的杀气转瞬充斥整个空间,一股完全不属于时天的强大力量迸发,将所有惊雷倒转回去!平地激起三丈土石!
秦然还不及反应,便被这股强大的力量甩飞出去,重重撞击在深坑之中,吐出了一口血,他惊魂未定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在这浓重的杀气之中,他似乎就要冻毙!
那黑色羽翼只出现了一瞬,便消散不见,时天眼底血光消失,脱力了一般带着宣沅栽倒了下去。
“时天……时天?”
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在这个不属于她的世界,遇到一个人,在危难之间将她挡在身后。
秦然捂住胸口,他感觉全身的骨头都要断掉了,刚刚那是什么?
“老祖,时师弟!”卫萧和齐新知双双赶来,卫萧身上的衣服破了好几处,发丝也有些许凌乱,脸上还蹭上了清灰和斑驳的血迹,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
“该死!”秦然恨恨的看向来人,卫萧破开雷火劫阵的速度比他想的要快,他本以为异闻局的都是一群酒囊饭袋,他起身想逃,一排机关弩钉住了他的去路。
“还想跑?”卫萧手腕架着的偃甲弩在倾刻之间变成了一把偃甲剑,他单手提剑,冲秦然杀去,“老祖,你带着时师弟先走!齐师弟,学过缚灵阵吧?符咒系的入门课?”
“学过一些,但不不不、熟练。”猛然被考,齐新知紧张的结巴了。
“那就先用,把这区域地封锁起来,今天非要抓到这个贼人不可!”
宣沅扶起已经失去了意识的时天,在和卫萧错身而过的时候,卫萧身形忽然一顿,好重的妖气!但此刻,他没法分心去思考这件事,他现在的目标是秦然。
……
宣沅一手托着时天的腰,把他的手架在自己的肩膀上,他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了下来,宣沅艰难的扛着他一步一步往前走,她的视线逐渐有些模糊,身后的声音越来越远,被血糊住的双耳越来越听不清,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在摸不到向景的幻境之中,她只能通过这种方式,引诱他蚕食她的妖力,随后在他体内种下自爆的妖丹,来尝试破局,但没想到还混了一颗老鼠屎进来。
她已经很习惯自己浑身血腥的样子了,但她好像从心底深处并不是那么希望时天和她一样,“你怎么那么傻,凡/胎/肉/体就不管不顾的直接挡上来,我是妖啊……你现在对我这样,天机门的那些老古董得气死吧。时天……你到底是谁?”
两个人互相依靠着,或许下一步就是地狱,但至少在此时此刻,天地之间就只有彼此,宣沅的心头有些怅惘,这种感觉她莫名的有一些熟悉,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也有过同样的感受,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天狗沧吾。
……
“白芷,你怎么了,最近怎么看起来一直闷闷不乐的?”
屏风后面,白芷的声音略带娇嗔,“是穗峻那个家伙找你了吗?”
宣沅不会说谎,只好沉默不语。
“我都说了,别老把我的情况往外面说,我都还没什么事呢,他一天天的如临大敌,劝不动我,就叫你来。”
“他可能担心你,他看得出来你心情不好了很长一段时间。”
白芷叹了口气,“好啦宣沅,我没什么事啦,只是最近政事繁忙,狐鸣山内忧外患不断,有些发愁,以七煌为首的主攻派,老是煽动民情,想要一统三界,外扩疆土,主和派又不愿意,两派一直在拉扯,边境那些妖族也不太平,总有一些小打小闹,对了你听说没有,最近不知道还从哪里起了传闻,妖神要降世了!”
“妖神?”
“对,这都一万年过去了,谣言居然又起来了,传说万年前神界有一位上神下凡历练,在亲身经历了人世间的种种悲欢离合,七情六欲后,为了表达对这百态众生的人世间的不舍,在他百世轮回劫满重新飞升上神的那一日,在人间留下了一棵因果树,传闻因果树结下的果带着无上神力,但凡妖能吃上一颗,就能蜕去妖胎,长出仙骨,飞升成神,位列仙班!”
“这种谣言只是空穴来风,我才不信有这么厉害的果子,自古以来,神为上等,人为中等,而妖族被认为是最下阶的物种,人或可因为无量功德羽化飞仙,但妖不行,妖就算满身福泽,也抵挡不住骨子里带的孽债,要是真有这样的果子,早乱套了。”
白芷的声音带着些许雀跃的兴奋,“宣沅,这果子万年才结一颗,珍贵的很!本来我也是不信的,但浮世碑出现了天书,是消失了近万年的赤羽一族留下的!凤凰浴火,赤羽全身羽毛自火焰中生长,无论是色泽还是材质都乃三界最上品,是唯一是妖但是无任何妖气存在的三界至灵之物,从黑羽蜕变为赤羽,本来以为只是妖力导致的物种进化,直到浮世碑意外现世,才明白,那是因为黑羽一族族领得到了神之果,在飞升的那一天,给所有黑羽族留下的馈赠!所以只有那一批的黑羽蜕变为了赤羽,而在那之后,再也没有黑羽能成功变成赤羽。照这个时间线,又一万年过去了,所以最近谣传又起来了。”
宣沅挑起了眉:“哦。”
“就知道你对这不感兴趣。”白芷没忍住笑出了声,“我是有点心动啦,如果能得到神之果,我们天狐族自然能成为妖界之首,到时候一统三界也不是问题,那群捉妖师仗着冥界的靠山,欺我族太甚,不过谣言而已,真真假假,但是,居然有消息说因果树在狐鸣山,所以最近不停的有妖族试图攻山,都蠢蠢欲动……”
“有人想陷害我们?”
“必是如此。放假消息引得妖族内斗,这事除了冥界估计就天机门那群小人会做。”白芷愤愤道。
“这些家伙不足为患,你要实在头疼,我替你解决了便是。”宣沅忽然道,“不过,从方才到现在你都不肯从屏风后出来见我,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白芷立刻道,“懒得动。”
“我要你出来见我。”
“不行。”
“为什么?”
“就是不行,你怎么和穗峻一样烦。”
“那我亲自过来看了。”几步之间,宣沅的身形瞬间闪至,她一把抓住了白芷的手,继而扯下了她面上带着的薄纱。
冰肌玉骨一张近乎完美的脸上,此刻右眼睑到鼻翼,一道猩红的疤痕。
“白芷,你的脸怎么了?哪个混蛋做的,我现在就去杀他们满门!”
“啊呀把面纱还给我,破相了,我漂亮的脸蛋毁于一旦!最近因为这个我心情可差了,崇武用的兵器阴狠的厉害,伤口一直好不了,反反复复半旬,就留疤了……”白芷叹了口气,耷拉着脑袋,像个蔫了的小猫。
第81章 宣沅,我救你一命,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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