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点点头:“是不错,很坚固。”
“可惜你还是不会反转术式。要是你学会反转术式,这个世上恐怕没有人能轻易杀掉你。”
说完他便起身,在我诧异的目光里整了整衣角:“我还有事,这盘棋就下到这里,下次再继续。”
“啊?”我不满地转过身看着他的背影,咋咋呼呼地叫道:“你耍赖皮,你看赢不了我就耍赖皮了。”
他的脚步没有片刻停留,狩衣从我眼前逐渐消失,声音也越来越轻:“既然你坚信你快赢了,那记得来找我下完这盘棋。”
他语气里的从容让我一愣,收起了刚刚飘飘然的心思回过头开始仔细研究棋面。我以为自己看漏了什么地方,陷阱被他识破,甚至快要被他反将一军,我现在占上风的局面是一个一戳就破的纸老虎。
可我仔细推敲好半天,还拉着茶室里的家仆一起研究,确认我的确是占上风没错。
我恨得有些牙痒痒。
铃木这个家伙耍赖皮耍得也太理直气壮了,整得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点太骄傲了。
我早该想到的,居然还会上他的当。这七年里,明面上暗地里,我都和他打过不少交道,关于他的认知也是一塑再塑。
他哪里是保守派,明明是他父亲安插的眼线。他和他父亲都是新潮的改革派,只不过一个在明一个在暗。两父子将整个铃木家的人耍得团团转,还骗过了加茂家的人。
铃木他可是间谍,还是从小就培养的间谍。他把两面三刀,虚与委蛇这种事情练就得炉火纯青,小小的耍赖对他而言又有何难。
一想到我曾经在这位大内奸面前吐槽自己没脑子当内奸我就觉得羞耻。
我叹了一口气,起身离开茶室。
这些年我得到铃木许多帮助。不说别的,就说每次灰原来京都附近出差,我都会找铃木要那个美味的饭团。就这个人情也足够铃木耍我了。
所以仰人鼻息的我气势一弱再弱,铃木“无耻”的行径一进再进。
06年接下国外那个任务的我怎么也不会想到故事变成了现场这样。我以为我永远会待在东京跟在夏油杰身边,可实际上我一个人在京都生活和他们两个算得上政敌。我以为我的朋友只会是我看见的那些人,没想到还能和铃木和星野成为朋友。
我踩下油门朝山下驶去,能够作为人活着就要活着,谁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没有人能预测。
所以何必呢?今天应该下完那盘棋的。我知道他什么意思,他想让我记得这盘棋。他和我做约定,让我不要轻易丢掉自己的性命。
这种事情怎么说得准,未来瞬息万变,我不敢保证但还是接受了他的提议。他和我都是清醒的成年人,两个人都知道这个约定的脆弱,但还是这样做了。换做07年的我,在铃木自顾自离开之后我就会把这件事抛在脑后——单方面强硬拒绝。
所以五条悟说我变了是指这里吗?可那个时候我们俩聊的东西好像与这个无关。
说话说一半,他也变成无聊的大人了,所以我现在最喜欢灰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吧?
所以绢索这种活了千年的老妖怪怎么会有人喜欢。这狗逼,藏得也太深了,真不知道他是怎样在藏得这么深的情况下还能在后面轻易颠覆加茂家的权力架构。
机械丸是加茂家收养的,但我把从发现他到他的事情尘埃落地所牵扯到的所有人都查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人员。
我记得绢索占领加茂家之后有一个老头子是他的忠实粉丝。我借着‘礼节’的机会去疗养院一一拜访,想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如果问得太明白,容易被绢索察觉,如果问得太浅显,那就是无用功。
加茂宪纪在这一点上帮我了大忙。他名字的读音和宪伦的一模一样,很适合用来打马虎眼。
的确有人表现得有些异常,可说来说去都是宪伦从前的往事,浑浊的老眼里还能流露出腥红的渴望。
这种眼神让我很不适,快要爆发的适合接到了加茂幸二的电话,有新的任务指派给我。
最近在全国各地都毫无规律地出现了普通人莫名其妙被诅咒的例子,最早的例子可以追溯到16年10月,但因为发生的地点千差万别,起初以为只是普通的生病。直到1月大规模出现之后才被引起重视。那些被诅咒的人没有任何异样,各项生命体征全部都是正常的。
他们只是变成了植物人,额头都有意义不明的符号。
诅咒详情不明,来源不明,诅咒对象毫无规律。而我们的任务就是去探访这些被诅咒陷入沉睡的人背后的故事,是否有什么是他们周围人隐瞒了没有告诉高专的。
接到这个任务之后我就去找五条悟让他用六眼看了一下这些人的状态,一一看过之后他告诉我们这些人部分体内有两个灵魂,但大多数都只有一个。
至于咒物的气息,他说他没看出来。如果这些人体内有咒物,那现在大概率是处于被封印的状态。
想想也是,哪怕不考虑肉/体对咒物的耐毒性和时机尚未成熟,绢索也要考虑六眼能够看到他们体内的情况。
活了千年的老妖怪,怎么可能在这里算漏。
夏油杰目前还好好地活在这个世上,但在去年年底绢索就开始行动。那是不是意味着他找到了通灵术式?
但是想想也很奇怪,他居然会把千年的筹谋都押在一个可能找不到的术式上。如果他之前就找到了,为什么不在五条悟还是少年的时候就将他封印?06年那次明明是很好的机会,那个时候宿傩的容器已经诞生好久。
如果他现在才找到,那为什么提前那么早就将宿傩的容器制作出来?他没有考虑万一没找到通灵术式,虎杖就带着20根手指死掉怎么办?哪怕他藏起手指,不让虎杖全部吞下,虎杖自然死亡之后他怎么办?再生一个?
“……”
我叹了一口气,以我的脑子去猜测绢索的行动真的不太合适。
值得庆幸的是,津美纪可以看到咒灵,也有咒具,还有足够防身的体术。再加上我从小对她的洗脑:不要一个人,不要和普通人去参加‘试胆大会’,去之前一定要给我们几个大人报备。
她没有被诅咒。这真的是太好了。
我刚接到这个任务的时候就去找了一趟机械丸。机械丸否定了我对他的质疑,觉得我对他的怀疑是极大的羞辱,所以在那之后都对我冷鼻子冷眼的。虽然机械丸本身就没有温度来着。
而与幸吉几乎不与任何人接触,所有的事情都是让小机械丸干活,所以从他身上抽丝剥茧的可能性也降低了。
在今年夏天,乙骨已经被高专接管,刚好轮到夏油杰带学生,所以曾经的死对头现在变成了师生。
该说不说,我个人觉得夏油杰比五条悟更适合当乙骨和真希的老师。不过夜蛾的变异咒骸熊猫还是适合当五条悟的学生,夏油杰不太能治住它。
在去年年底就开始动作,在没有咒灵操术的情况下,大规模地标记非术师,虎杖悠仁也即将入学。
很有可能,他现在已经有能唤醒那些咒物的办法,可能是通灵术式,可能是其他。
反正他这个狗逼的思维模式正常人想象不到,那还不如不想,没必要给自己找罪受。
平安夜那天,京都没有下雪,东京下雪了。在开到一半的时候,路上就开始有一层薄薄的积雪,我不得不放慢了车速。
毕竟我车上什么东西都没有,下雪天困在高速公路上并不好玩。更何况,我还想回家。
回到家已是深夜,无论是我家还是夏油家都是漆黑一片。因是临时起意,所以并未通知任何人,父母并未为我留灯。
我将车熄火停在路边,坐在车子里透过车窗看向夏油杰房间外的阳台。我没有六眼,不能看一眼就知道他在不在房间里。可除了这里,我也不知道该去哪里。
理论上,他应该会好好的。哪怕绢索还是会觊觎他的咒灵操术也不一定有把握能够赢过他,而这一次五条悟也不会阴差阳错帮了他。
拿别人的软肋来伤害别人,这种人就该下地狱。
熄火之后车内的暖气很快流失,我拿起副驾驶上的围巾戴在脖子上,然后趴在方向盘上看窗外飘雪的天空。
“何必跑这一趟呢……”
反正他肯定没事,京都的手续也还没办完,回来了也不敢去敲门……何必呢……
雪花片片飘在空中,慢慢落在地上,落在汽车的引擎盖上。
不知怎么回事,我突然觉得很愉悦,眯着眼睛自言自语道:“看一看家门口的雪也挺好的啊。”
一个人待在公寓里有什么好的。
第二天起床之后家里只看见惠一个人。他坐在沙发上,手上拿着一本书在看。
“惠惠你怎么在家?五条没带你出去‘见世面’吗?”
惠在很小的时候就决定做咒术师,于是夏油杰和五条悟两个人就经常带着他一起出去执行任务。美其名曰‘见世面’,从前我答应惠的事情我没做到,没能找合适的任务带着他和津美纪历练。但是夏油杰和五条悟帮我补上了。
惠没回答我这个问题,眼睛依旧盯着手上的书,头也不抬地回道:“厨房里给你留了你爱吃的海鲜粥。”
青春期的男孩子就是这样,总是会觉得长辈有些多嘴。我朝厨房走去,没有继续逼问刚刚的问题。
喝粥的时候我看了看他纤细的手腕,有些忍不住,又开口问道:“你怎么这么瘦?平时的零花钱不够吗?你不会全拿去买耳机了吧……”
惠抬头看了我一眼,很不满我一而再再而三地打断他看书:“够了,我每顿饭都有按时吃,都吃饱了。”
“我不信。”我咽下一口粥,温柔的粥将我的五脏六腑都熨烫地顺滑许多,我继续道:“夏油就不说了,倘若你和五条在一起,你们绝对不会按时吃饭的。”
“你错了。”惠合上书,认真道:“他们两个人都会让我们按时吃饭。”
“他们早就不是你以为的那样了。”
“哦,好吧。”我点点头又喝了一口粥,随口道:“我去京都已经七年了,有出入是应当的。”
“那你不打算回来了吗?”
“嗯……”我摇摇头慢慢道:“我没有打算,但已经跟加茂家提了离职。准备像冥冥小姐那样做一个自由咒术师,不过也可能像九十九小姐那样不接任何任务。反正现在还没有打算……”
“不会待在东京吗?”惠继续追问道。
“都说了没有打算啦,不过可能会在家休息一段时间。”我朝惠招招手:“过来陪我再吃一点,我一个人吃饭很无聊。”
惠没说话,但从沙发起身去厨房里盛了一碗粥在我旁边坐下。
“惠惠。”
“嗯?”
我扬起笑容,一脸阳光:“姐姐真的好爱你啊。”
“……”
青春期的男孩子不要太容易害羞。
第033章 打算
等所有工作收完尾之后,我便驱车从京都回到自己在东京的家。我又和夏油杰成为了邻居,不过他不经常在家就是了。
他和五条悟两个人说不上谁更忙。四个特级,一个游历海外不干事,一个是学生还是死刑待定的重点看护对象,就剩五条悟和夏油杰两个人去处理特级任务。
而他们两个既要带学生,又要处理任务,还要试图瓦解保守派的力量,夏油杰偶尔还要处理点教内的事务。
我光是想想就已经累得不行,他们‘一事无成’好像也并不是因为窥见了正义的真相。反转术式能让肉/体得到恢复,但肌肉和神经始终没有得到休息,所以会很快又变得疲惫。
硝子看向我的手臂问道:“你这是新长出来的手臂还是你的障眼法又升级了?”
“当然是障眼法,我不会反转术式。”
“听惠说,你要在东京待一段时间?之后你会去哪?”
“硝子,”我无奈叫道:“惠跟你说了吧?我对将来没有打算。”
“你好像对未来一直都没有打算。”
我躺在解剖室的沙发上,硝子在一旁研究着切片。我盯着天花板慢悠悠道:“那硝子有打算吗?”
“在你再次离开前教会你反转术式。”
“……”
“你饶了我吧硝子,铃木教过我很多次,还找了一些前辈来指导,可是我就是不会。”
我转过头看向硝子的侧脸,认真道:“真的,与其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你还不如试着教灰原和七海,教惠也不错。”
“教过了,但他们和五条夏油一样,是偶得型选手,只有乙骨是习得型的。”
“那我也不是习得型的啊……说起来乙骨那孩子也太厉害了,目前就只有他和你能用反转术式治疗他人。”
硝子点点头,拿起笔写了什么,随口回道:“对,所以五条和夏油那段时间天天去高层面前晃悠。”
我还没开口,她转过头看向我抢着说道:“你让乙骨那孩子对你试一试,万一他的反转术式对你起效。”
“……”
“我不要。”我连连摆手拒绝,害怕自己的意思表达不够明显,连忙坐起身极其认真地拒绝道:“我不要。让夏油杰的学生来给我治疗手臂这种事,我绝对不要。”
“晚了。”硝子挥了挥拿在耳边的手机,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朝电话那头开口:“你在哪里?刚好,让乙骨来解剖室一趟。没什么,让那孩子过来就是了,问那么多干什么。”
“……”
“硝子,你好过分。”我憋屈道。
硝子放下手机,翻了个白眼给我:“有你过分?”
“硝子,”我从沙发上起身走到她身边哭丧个脸,十分委屈:“我对夏油杰有亏欠,对惠和津美纪有亏欠,但我一直都是爱着你的,也没有亏欠你,你怎么可以说我过分,我好伤心……”
“没有亏欠?”硝子突然提高了音量,似乎有些生气。我不知道我哪句话说错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没等我说什么,硝子又泄了气,不耐烦地扭过头,按下自己的脾气道:“所以你真的很过分。”
“硝子……”
我有些累了,她和五条都是这样,开始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在我离开东京前她说她后悔有一句该说的话没说,但这么多过去了她还是这样,老是欲言又止。
“那个……家入前辈……”
我回过头,夏油杰领着乙骨出现在解剖室门口,眼下的黑眼圈比起从前已经轻了很多。里香还没解咒完成,夏油杰他们还没重视乙骨的家庭背景,乙骨这傻孩子也没觉得自己很特别。
……
“不行,我的反转术式也对王前辈不起效果。”乙骨垂下手小声道,很是自责。
我又重新带上假肢,没有丝毫在意这个插曲,朝硝子问道:“我可以走了吗?”
硝子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借过。”我朝倚在门边的夏油杰说道,他好脾气地让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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