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朱玉究竟是哪里冒出来的人啊?以前没听说过。”
“许是哪个不要脸的缠上了大巫主, 大巫主没得办法只得娶了她。”
“我听说那朱夫人是个性子温和的,很是柔顺,平时什么都听那宗铖的。”
“无名之辈得以和北荒之主结成道侣, 要我也柔顺。”
“砰——!”
一碗热汤面忽然砸了过去,方才议论的几人被砸了一身,纷纷站起来怒目冲着那不远处背着剑的男人, “哪里来的浑人, 吃茶都吃醉了吗?”
几人朝着沈见风走去,誓要讨一个说法的气势。
滕香到无锋城时,天刚好下起雨来, 才入城门, 不远处茶馆那儿的动静便引起她注意。
一群修者在那打架, 谁都下了死手,那穿着蓝色细布长衫的剑修背对着她, 身形消瘦高大,看起来像是被围攻的那个,但手里拿着一把黑色长剑却是慢吞吞对着招,更像是在慢慢出气,左一下右一下在对方身上留下伤痕,偏偏那些人又奈何不得他,伤不了他半分。
滕香站在几步开外顿住身形,看着男人偶尔侧过来的半张脸,与遥远记忆里的某张脸对上。
显然此时他看起来要消瘦许多,皮贴着骨,唯一不变的便是秀丽清隽的模样。
沈见风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他没在意,只垂着眼睛安静地揍人。
那几个修者有男有女,原先开口狂骂沈见风毫无风度竟是连女人都打,到后来是随便骂骂咧咧,嘴里脏得让人听不下去,最后到现在,那几个修者被打得浑身是伤,脸色苍白,再嘴硬的人此时也嘴硬不起来了,最后一个个东倒西歪倒在地上,纷纷求饶。
“道友,不打了,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不管是什么错,我错了!”
“不打了,不打了,饶了我吧!”
“呜呜,不打了,我的脸,呜呜!”
沈见风脸上依旧是没什么情绪的样子,听得这几句话才收回了手中长剑,慢吞吞重新拿出布条,一点点将剑刃卷上上,然后低头收拾了一下打翻在地上的桌椅,重新点了份面,便在桌旁又坐下了。
那几个修者瞪大了眼睛看着,一声都不敢吭,灰溜溜地起身就走了。
滕香一直到这个时候才缓步上前,在桌旁坐下。
这个时候,沈见风也没有抬眼去看她一眼,只垂着眼睛安静等着面上来。
滕香回忆起上辈子这男人死在了去北荒清州找姐姐的路上,比陈溯雪死得还要早些,就那样从一个天之骄子再到无人在意的陨落,不禁抿了抿唇,轻声叫了一声:“姐夫。”
沈见风没有立刻给出反应,好一会儿他仿佛才意识到身旁的人,再是反应过来身旁的人刚才说了什么,身体明显一僵,随即一下抬头看过来。
他生了一张秀丽清隽的脸,轮廓要比陈溯雪柔和一些,一双眼黑沉沉冷冷清的模样,此时却是有些轻颤,他看到滕香的瞬间便知晓了她是谁。
他的面色微红,目光却落在滕香脸上没有移开,仿佛试图从这张脸上找出一点和那人相似的地方。
滕香也大大方方让他看。
但沈见风到底不是什么无礼的人,很快便收回了目光,低声说:“你与你姐姐有几分相似。”
他的耳朵还有些红,为着滕香刚才的“姐夫”两个字,只不过他为人冷淡寡言,说了这句话后,便不知说些什么了。
沈见风没有问滕香怎么会刚好在这里,只是等着她开口。
滕香来这里,是阻止沈见风去送死的,北荒清州如果那么容易闯,宗铖带领的巫族就不会在那盘踞这么多年,甚至将陈溯雪那一支巫族驱逐在外。
他们手里有巫族流传下来的上古法器,还有各种术咒、法阵这诸多手段,沈见风一个剑修,想要凭借一己之力进入将姐姐带出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何况,她太清楚不过,如今的姐姐,被宗铖下了术咒,不仅是忘记了她自己是谁,还成了宗铖手里的一把剑,她的所有记忆也都是宗铖杜撰给她的。
“我也要去北荒清州救姐姐,姐夫,我们一起吧。”滕香轻声说道。
听到关于狱朱的事,沈见风的反应总是要更激烈一些,他绷紧了身体,似有许多话要说,但最后只缓缓点了头,“好。”
滕香又压低了声音问:“你知道八擎柱下天启禁兽一事吗?”
沈见风一听,眼皮一颤,和她对视一眼,“知道,但听闻没人能召出。”
滕香迎上他的眼睛,没有说话,只眨了下眼,略有几分俏皮。
沈见风曾经时常听狱朱说起过妹妹,此刻见到她这个样子,轻轻笑了声,点了点头。
……
陈溯雪赶回离恨墟,便是召集了所有人即刻收拾行李,准备离开离恨墟。
但不烦村这么多人,显然做不到悄无声息,尤其他们手中能带他们离开这里的通行令是巫族的。
陈溯雪去了祖祠那儿,翻遍了所有法器,找到一件类似小世界的法器,可让人入内躲藏,应当是当初先祖带着他们这一支能一路躲藏在离恨墟的原因。
这法器有次数限制,如今只剩下一次,刚好可以用。
“二狗哥哥,咱们真的要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了吗?”小千殊收拾完自己的小东西便跑来找陈溯雪。
陈溯雪刚将祖祠里的东西搬了个干净,全装进了可随身携带的空间法器里。
听到声音,他回头,小千殊活活泼泼站在门口,扎着两只麻花辫,俏丽生动,一双眼明澈,显然不是他在滕香记忆里见到的满身污血的模样。
他笑着朝她招了招手。
小千殊跑过来,陈溯雪揉了揉她脑袋,“以前天天想出去,现在能出去了还想回来啊?”
“那这里是我家呀,家门前的那棵结香树都不能带走。”小千殊噘着嘴小声嘀咕着。
陈溯雪又去掐她脸,将她从地上抱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道:“这有什么,把那棵树带走就是。”
小千殊想了想,高兴起来,又忽然想到一回事,歪着头问他:“阿香姐姐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啊?她是不是不要你啦?”
说到最后,她有些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又似在嫌弃陈溯雪没用,连阿香姐姐都留不住。
陈溯雪一听这话就不服了,抬手掐着她鼻子道:“她怎么不要我了?她很要我的好吧。”
小千殊不信,“那阿香姐姐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陈溯雪瞥她一眼,没回答她这个问题,只说:“下次带她来看你。”
小千殊很懂的,也不乱戳二狗哥哥心窝子,认真点了头。
回了家,陈溯雪就将那棵结香树挖了出来,放进了法器里。
傍晚时分,离开不烦村的时候,他回头最后看了一遍夕阳下静谧的村子,转过身去,奔向天缝。
离开西海酆都前,他问月如酒拿了东洲三山的通行令,虽说东洲三山和巫族已经结盟,但拐了这么一道弯,总是能放低人的警惕性。
顺利离开离恨墟后,陈溯雪带着族人行了两天两夜,寻到一处隐秘山林,布下防护法阵,留下了几件法器,交代他们隐匿气息躲藏在这里等他回来,便离开了。
离开时,小千殊爬在树上高高地看着他。
陈溯雪若有所觉,回头看去。
小千殊手拢成喇叭,朝他喊着:“二狗哥哥,我等你和阿香姐姐回来接我!”
陈溯雪唇角抿着笑,收回视线。
这回一定回来接她,和滕香一起把她养大。
……
陈溯雪紧赶慢赶回到西海酆都时,比约定好的时间晚了两天,他本以为这个时间,滕香一定等不及他,独自去了北荒清州。
所以在见到朝西楼里只有月如酒时,脸上没有多少意外。
月如酒见到陈溯雪则是松了口气,赶忙几步上前,“溯雪你总算回来了,这一趟回去可有遇到什么麻烦?”
陈溯雪摇头,问:“滕香走了几日了?”
他连续几天奔波,灰头土脸,低头先给自己倒了一大碗茶一饮而尽。
月如酒愣了一下,忙道:“滕姑娘一直在等你回来呢,她这会儿去八擎柱那儿了,这几日她每日都要去一趟。”
陈溯雪听到滕香一直在等他,愣了一下,随即低头一笑,放下茶碗就要去八擎柱。
月如酒拉住他,将那枚白玉珏拿出来递给他,“之前滕姑娘叫我给你的。”
陈溯雪见到那枚白玉珏,嘴角翘得更高了一些,捏过来看了看,他摘下了左耳上那枚压制封印星辰之力的黑玉珏,将这枚白玉珏戴上去,偏头问月如酒,“好看么?”
月如酒:“……”
陈溯雪看他一眼,“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月如酒面无表情不想搭理他,东西是他转交的,他还能不知道?
陈溯雪微微一笑,不介意细细解释给他听:“这是滕香的鳞片,拿着这个能与她联系,她还特地做成这样的耳饰给我,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她心里有我。”
第36章
陈溯雪摸了摸耳朵上的玉珏, 唇角含笑,心情愉悦,他抬腿打算去找滕香, 但是走了两步忽然停了下来, 低头看了一眼自己, 又回了房间,准备沐浴一番。
月如酒还想跟他说会儿话,比如如今情况之类的,但跟到门口就吃了个闭门羹,鼻子差点被撞飞。
他在外面轻轻叹了口气, 又觉得有些好笑,摸了摸腰间的笛子,站在扶栏那儿走了会神后, 取出了胸口的一封信。
信是这几天他写好了的,还未给师妹寄回去的。
跟在滕香和陈溯雪身边,他已是知晓了诸多北荒清州做下的事, 虽说那一日已经与师妹说好再不管她的事,可事到眼前,却又无法坐视不理。
月如酒盯着信封看了会儿, 终于决定寄出。
东洲三山有特别的寄信方式, 他与师妹正好从前建立过专有信道,只不知她还有没有保存着。
月如酒在掌心里绘制法阵,再将信往法阵里一放, 那信便是瞬间便吸入信道里, 转瞬消失。
此时, 东洲三山,云溪竹正百无聊赖地拨弄着滕香那把琴剑, 忽然神色变了变,抬起手来,轻轻一掐,掌心瞬间多出了一封信。
她靠在摇椅上,晃了晃腿,拿起那封信打开。
里面是月如酒漂亮的簪花小楷,他徐徐说着如今的情况,将猜测的北荒清州做下的恶事写上去,并劝她与宗铖解除结盟的状态,无意间还透露了他此时在西海酆都,将要打算去北荒清州。
云溪竹甜美的脸上露出叹息的神情,喃喃道:“师兄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婆婆妈妈爱管闲事,这灵域中人就算都死光了,就算那须弥洞封印解除,秽雾散开,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只要站在最高处就行了啊。”
她垂着眼睛兴致缺缺地就要丢掉那封信,却看到后面还有一张纸。
月如酒在上面只写了一句话:“若是师妹还愿意,日后我愿一直陪在师妹身边。”
有些事,两人之间从来没有戳破过,月如酒知道自己一手养大的师妹对他有些超乎师兄妹的绮念,这属实超乎了他能接受的范围,他不能也无法将师妹看作旁的身份,却又对她无奈,便任由她对自己所为,当初也她干的那些坏事也一应由他背负。
而云溪竹也清楚师兄心里守着的那道防线不允许她跨过去,她阴暗地在旁边窥伺着,想要毁去师兄的纯洁,将他从高高在上的东洲三山掌门候选人拉扯下来,将他逐出师门,让他背负恶名。
她以为他会责怪她,怨恨她,却没想到他还是那一幅温吞的模样,叫人生气的温吞,已经这般了都不肯低下头颅跟她说屈服。
她原先想放过师兄,她已经做成了自己想要做的大部分事情 ,杀了对她不轨的师尊,坐上山主之位,令东洲三山听她号令,如今只剩下和宗铖合作,站在灵域之巅了。
只是她对这事也提不起太多兴趣,只是觉得活着总要有个目标。
如今……她盯着月如酒写在纸上的字看了许久,忽的站了起来,唇角扬起甜甜的笑,转身进了屋里,在一堆衣服里扒拉着,试穿了许多件衣裙,终于对一件鹅黄色的襦裙满意几分。
云溪竹拿起纸笔,写下一封信,通过信道传回给月如酒,并起身朝外走,去了长老堂通知那些个老家伙一些事。
她向来任性,又实在是修为是这一代翘楚,别看长得甜美,手段实在狠辣,长老们拿她没辙,听她说要结束和北荒清州的结盟时,联想到最近暗下得到的须弥洞沸腾的消息,都松了口气,没有不同意的。
后面的事情,云溪竹便懒得管了,临离开东洲三山前,想起滕香那把琴剑,又折回去拿上。
.
陈溯雪仔细沐浴过后,修了面,换上了熏香过的衣服,头发也用金冠束好,才是从屋里出来。
到了屋外,他看到月如酒还在外面等着,倒也没什么意外,只是他喊了他一声,他还低着头站在那儿没有反应,他眉头一挑凑了过去。
便见月如酒手里捏着张信纸,正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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