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给他,视线从他面庞上扫过,也没说话。
孤爪研磨小时候很害怕姐姐的沉默。
等同于漠视的沉默是一种惩罚,往往意味着他犯错了,所以在他认错之前你都不会主动开口。
三岁好像是一个永远也追赶不上的距离,就算念着相同的国中和高中,研磨的升学全都伴随着你的毕业。每当他好像要追上你的脚步时,你都会去到更遥远的地方。
研磨不会拼尽全力去做什么,热血是一种令人敬重的“特质”,但孤爪研磨身上没有。
所以追赶不上就追赶不上吧。
反正放了学都得回同一个家。
家里的第一台游戏机是你考到年段第一的奖励,两个人没有争抢过,那个时候你摸着研磨的头,告诉他想要的话应该怎么做。
要考个第一吗?好难……小小的研磨叹气。
不是觉得难,是觉得麻烦吧。你在他脑袋上轻轻拍了一下。想要获得超出限度范围的东西就要去争取,研磨想要的话,姐姐会帮你。
姐姐好像什么都懂。小小的黑尾铁朗会带着向往这样说,研磨却并不为此感到高兴。
为什么姐姐什么都懂?
知道怎么应对老师和同学的人际,知道尴尬的局面该怎么化解,知道怎么应对不喜欢的事物又保持体面。
所有人都说研磨只是还小,等到长大就懂了。被这么一说他更不高兴了,既然是只要长大就会懂得的事情,你在端什么姐姐的架子。
小学过后再也没有在同一个校园里共处过,所以孤爪研磨总是会忽略一件事——自己的姐姐其实很受欢迎。
而跟你只差两个年级的黑尾铁朗则是一直追逐着你的背影。
“姐姐超受欢迎啊。”私下相处时,他会这样又骄傲又纠结地感叹,“一听说是姐姐的熟人,被大开绿灯了。”
研磨会不爽,叫什么姐姐,是你的姐姐吗。
比起漂亮,你在低年级的学生里更多是被夸赞很聪明。聪明,不是成绩好,而是脑子很好用。总是冷着脸的学姐,不会温柔地安慰谁,但无论多困难的事去拜托孤爪学姐都可以解决。
孤爪研磨不这样觉得。聪明人应该杜绝麻烦,姐姐总是愿意去做一些麻烦事,比如小时候把总是一个人的小黑叫到家里来吃饭,比如明明升学考试很辛苦还答应小黑的邀请去看他们的排球比赛,比如答应跟弟弟最好的朋友谈恋爱。
黑尾铁朗就站在玄关外。
高大的身型,放在成年人里也不遑多让,因而总让人误以为他有多叛逆乖张、不服管教。
擅长拦网的手宽大结实,稳稳接住了行李箱的拉杆。
他身上的阴影掩落,令你的面庞变得晦暗,研磨没看清你的表情,但清晰听见你的声音。
温柔的,带着一点亲近的责怪。
“怎么不进来等我。”
你牵住了他的另一只手:“不用那么小心翼翼,铁朗。”
和自己不同,研磨知道黑尾铁朗其实很喜欢被管教,就像现在这样。每当姐姐说点什么,黑尾铁朗都会乖乖地听着,眼睛愈发明亮。
换成研磨,他会跟你冷战。
小时候他跟父母犯倔是真的会绝食,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姐姐的脚步是家里最轻的,等研磨听见时,往往意味着你已经站在门口了。
站在门口的你只会敲两下门,很慢的,叩——叩——然后用冷静的声音说:“研磨,开门。”
他的性格潜移默化受到姐姐很多影响。不会示好、不会低头的人,自然也不会吃这一套。
你顺着渐近的脚步声回过头,看见研磨递来一张卡带,是《超级马里奥派对》。
这个游戏需要配置很高。高就高在,越多人一起越好玩。
他低着头,也没有看你:“你带走吧,反正我也没有别的朋友可以陪我玩。”
弟弟长大了,知道动脑子卖惨萌混过关了。
你接过卡带,研磨就是在这时上前一步抱住了你。你的另一只手还牵着黑尾铁朗。
但是黑尾铁朗在笑。
研磨把下巴搁在你的肩膀上,微微驼着背,脸埋进雪白柔软的脖颈:“我饿了。”
他说:“去吃饭吧,三个人一起。”
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不会安慰、也不会示弱的姐姐总是用这句话来打圆场。
因为不会撒娇的弟弟总是。
“我饿了。”
这样别扭的说着。
小小的孤爪研磨打开一点点门,从门缝里仰视着自己那面色冷淡的姐姐。
餐桌上留着饭菜,爸爸妈妈已经出门了,你把盘子放进微波炉。
“研磨,不是答应过不会再熬夜玩游戏吗?”
“可是很好玩……很想要快点通关……”
“小孩子没有熬夜的权力。”你说:“想要不被管束的话,就快点长大,从家里搬出去,就没有人可以管你了。”
送你登上新干线后,两个人慢悠悠一起往家的方向走着。
“研磨鼓励我来告白的时候,我很高兴,又很羞愧。”黑尾铁朗说:“我那个时候在想,如果对手是研磨的话我绝对赢不了,因为姐姐最在意你了。”
正午的阳光盛灿如金,孤爪研磨平静地说:“对不起,小黑。我反悔了。”
最珍爱的姐姐和最要好的朋友,这两个人在一起的话,对自己是最优解——孤爪研磨曾经这样认为
同样是自己最在意的人,同样是最在意自己的人。姐姐不会因为和陌生男性恋爱而离开家里,暗恋姐姐很多年的小黑也能够得偿所愿,三个人能够继续像这样开心的待在一起,最重要的人一个都不会失去
完美的Happy ending,如果孤爪研磨对你的感情能够止步于姐弟的话。
黑尾铁朗为了告白而邀请你出来约会那天,身后其实缀着一葫芦的部员。运动少年们艳羡地看着。
孤爪研磨注视着两个人的背影,不明白恋爱有什么好向往的。
但是洞察敏锐的学长这样对研磨说:“你和黑尾,看学姐的眼神根本就是一模一样啊。”
什么啊……
被点破的研磨并没有想象中惊讶,他只是,恍然大悟。
那不是当然的吗?
弟弟喜欢姐姐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只不过。在彻底长大之前,要忍耐……在那之前,在有足够的底气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之前,要忍耐。这是你教给研磨的。
可惜孤爪研磨比自己想象得更加不擅长忍耐。
他看见黑尾铁朗将你送到家门前,看见往日爽朗的小黑试探性地去牵你的手,看见你微微用力把他抓到自己面前、踮起脚尖亲了一下。
黄玉色的猫瞳不可置信地竖起。
“如果小黑可以的话,我也可以吧?”
这种感情是不对的——你没有像这样指责他,事实上,你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
“不是研磨撺掇铁朗来向我表白的吗?”
孤爪研磨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你。姐姐仍然像过去一样,像置身事外一样,说着管教的话:“研磨,你要自己承担后果。”
第二天,他听到你对爸妈说要从家里搬出去。
这就是你的答案,和他要承担的后果。
除了等待长大之外,还有一件要做的事情,是向小□□歉。
黑尾铁朗安静地听完,深深呼出一口气,然后笑了起来:“下次也一起吃饭吧,三个人一起。”
……真过分啊。孤爪研磨在心里想,真过分啊小黑,竟然已经偷偷长大了。
人要吃饭,一日三餐,日日都要。
所以总是忽视,能够一起吃饭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黑尾铁朗第一次和邻居家的姐姐说上话,是你来公园里接研磨。
夕阳落下,不爱动弹的阿宅早就丧失活力,像一株枯萎的植物被从地上拔起来,不情不愿地拉住你的手。
不是因为不想回家,而是觉得跟姐姐牵手很逊——小男孩都是这样,莫名其妙的自尊心在莫名其妙的时候发芽,不愿意接受任何人的管束。
“我走咯,小黑。”
“那个、我也一起……可以吗?”
话语回应的是研磨,但黑尾铁朗的眼睛是看着你的,他有点紧张,手指捏着裤子上的白线,自己回家也不是不行,他经常自己回家。自己和研磨的家在一条街上,又念的一所学校,所以常见你来接研磨回家。
跟研磨熟悉起来,敢大喇喇站在孤爪家玄关喊他的名字,是后来的事。那时黑尾铁朗才搬家过来没有多久。搬家来第一天爸爸就带着他一起去拜访邻居,黑尾铁朗就知道孤爪家有一对与他年纪相仿的姐弟。
初见时研磨的姐姐没有笑,也不冷漠,只是淡淡地向他点头。
你跟他说话时也没有笑,不冷漠,点头时脸颊线条柔润。
已经抽条的女孩和泥巴里打滚的男孩子们差距太远了,整洁、漂亮,这时研磨像是为了替他撑场似的叫了一声“姐姐”。
“黑尾君,对吗?”
黑尾铁朗还在想那一声姐姐。姐姐,亲密关系里小小的权威,他点点头,随后被摸了摸脑袋。
“一起回去吧,天要黑了,我和研磨送你回家。”
黑尾铁朗高兴地跑到那只刚刚摸过自己脑袋的、空着的手边,被牵住了。
柔软又温暖的手,是姐姐的手。
三个人一起走回去,说着话,天色暗下来。
你将视线从男孩亮晶晶的眼睛转向不见灯光的黑尾宅。
黑尾铁朗和研磨道完别,又看向你,嗫嚅的叫了一声“姐姐”。听见这声姐姐的研磨睁大了眼睛,没人看见。
你说话的时候音调起伏不大,轻声细语:“黑尾君,爸爸今天煮了很丰盛的菜色,要来我们家吃饭吗?可以用家里的电话跟叔叔说一声。”
黑尾铁朗愣了一下,脑子还没转过来,嘴已经张开了:“我、我想去!”
其实不该答应的,早熟的孩子明白不该给才认识不久的朋友添麻烦,但黑尾铁朗面对着这个大自己两岁的姐姐,面对着小小的权威,产生了十足的、想要亲近的渴求。
研磨一进家门就瘫倒在沙发上,没过两分钟就被你喊去洗手。被你带着去跟孤爪父母打完招呼的黑尾铁朗已经彻底成了小尾巴,你说什么就干什么,主动帮你去推推研磨的肩膀。
研磨看看姐姐,看看朋友,看看姐姐,看看朋友,发出了一声平静的叹息。
后来,黑尾铁朗成功拐带研磨去打排球,就此一跃成为最受孤爪家欢迎的客人。
放假他几乎天天去抓研磨训练,就总是跟你见面了,不同于研磨偶尔表现出的颓唐,你的情绪几乎没什么起伏,只有研磨能惹你生气。好在研磨不是特别叫人头疼的孩子,他只是提不起劲。
姐弟俩的差别就体现在这,同样是平淡的性格,研磨是没有干劲,你是没有期待。
对谁都没有太多期待,自然就没有什么情绪。
黑尾铁朗原以为你对除了研磨以外的人都一视同仁,然而升学到国中没多久,他就目睹了你的校园恋情。对方跟你是同级生,个子高挑,却像小狗一样垂着眼睛和脑袋,从背后拱你的肩膀。
滚烫的夏日阳光下,你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颊。黑尾铁朗远远地看着,教室的窗框变成相框,定格下白皙面庞上带着无奈意味的笑容。
很漂亮的笑容。
在还不明白恋愛为何物时,恍恍惚惚的,黑尾铁朗渴望的恋爱对象已经被定了型。
国三那年,研磨也成为了排球部正选,黑尾铁朗终于有理由邀请你来看自己的比赛。在体育馆看到你,他高兴地去跟教练说今天自己状态很好,亢奋地打满了全场。
能在你的视线里多停留一会儿就好了。
比赛结束后他带着期盼的心情来找你,听见你在跟偷懒得很明显的研磨说话。
“不认真对待的话,迟早会后悔的哦。”
“……啰嗦。”研磨小声抱怨。
你从来都不多费口舌,看见黑尾铁朗过来,把手里的另一瓶水递给他。
仍然是平淡的,轻声细语的:“铁朗今天打得很帅气。”
一瞬间黑尾铁朗心跳得飞快,迎着湿润的春风,他看见一起长大的姐姐朝自己微笑,唇角上翘,眼尾绵长的晕开,像一轮冷月掉进水里,漂亮得只在梦里见过。
从那一天起,黑尾铁朗再也不是用对待姐姐的目光看你了。
但他还是喜欢叫你姐姐。
姐姐啊姐姐,象征着年岁差别的称呼,带着一点他从朋友那里偷来的亲近。就像他现在已经长得很高很高,曾经牵着自己的手被对比的纤细,但黑尾铁朗还是把你当做需要仰视的对象。
你也没有意料到自己会和黑尾铁朗一直交往下去。
中间不是没有提过分手。你大三就不怎么去上课了,黑尾铁朗升入了东京的大学,却隔三差五来关西找你。他有你公寓的钥匙,时不时来整理房间煮煮饭,这种付出让你觉得有些负担。
提分手的时候,你说他这样太辛苦了,大学生活应该过得更轻松些。黑尾铁朗眼神晦涩地看了你好一阵,忽然把你抱到自己腿上,脸埋在你脖颈间深深地嗅。
运动员的体脂率很低,环抱着你的手臂骨骼感重,指节带着恰好不叫人疼痛的力道。
他开始吻你,仰着脖颈用唇去够你的面颊,抓着你的手在自己胸前,T恤下结实的线条起伏。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他让你触碰的位置其实是心脏。
第一次的恋爱,第一次的亲吻,第一次的留宿,在大阪这间小小的公寓里,黑尾铁朗第一次把每一个梦变成现实。
两个人已经很亲近彼此的身体,他的触碰带着火星,让自己的喘息燃烧你,忍耐而克制地,把冷清的人变成潮湿情动的春雾。
只有这个时候他不再叫姐姐,不希望你想起真正有资格叫你姐姐的人。黑尾铁朗低喘着去喊你的名字,像从磅礴惊雷里滚落的细雨,密密匝匝地,让自己被你打湿
抚摸着你仍然颤动的腰,他说:“今天准备做咖喱。
你与他对视:“嗯。”
黑尾铁朗每次见你眼睛都很亮,要放任那光折下去,难免于心不忍。
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好在毕业后你也回到了东京工作,两个人才算稳定下来……了吗?
回家时听见爸爸带着点埋怨的口吻:“你们这对姐弟,都是一上大学就迫不及待从家里搬出去。”
妈妈先问你最近和铁朗感情怎么样,又问你最近有没有跟研磨联系。
“有。”
孤爪姐弟在赚钱这件事上真的有点天赋异禀。你走的是传统事业路线,毕业前就拿到了年薪非常可观的offer,研磨上大学后就开始做youtuber,他就是在那时重新开始给你发消息,找你帮忙看MCN的合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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