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在弄清楚了这些透明触手对于消化镜片,掌控镜山的作用后,江载月深思熟虑之下决定还是解开封魂丹对她神魂的限制。
这一点她偷偷摸摸之下有问过梅晏安,也得到了冲破封魂丹对神魂限制的丹药。
这种感觉十分奇妙,像是一个被困在狭窄空间里的人,突然得到了自由活动肢体的能力。
自由过后,看着像抽苗一般十倍速长出的两条新生触手,江载月的感觉有些复杂。
她已经不像最开始时对触手格外抵触,只是看着自己又永久性下跌了两点的精神值,她心中默默叹息了一声,又很快振作了起来。
来到镜山之中,透明触手一起上阵,江载月还没来得及控制触手放慢速度,原本所有拳头大小的镜片粉末团,在触手碰到的一瞬间,仿佛被一张巨口吞没般陡然消失干净。
江载月恍惚了一下,她再度看向周围,只见原本的镜山眼中仿佛成了无数块闪烁的彩色拼图碎片,又像是一个极其幽深,飞速旋转的漩涡。
没有山,也没有山道,更没有所谓的孤景,她终于明白了宗主为什么曾经说镜山是一面镜子。
无数镜片拼凑成的天地,甚至连她自己的躯体,都像是一片片镜片拼凑而成的拙劣造物。
在这片镜子当中,她的精神值不断下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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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她没有如同之前一般感觉到任何晕眩以及其它后遗症,相反,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安定。
因为她就是镜片,是这面镜子中的一部分,只要等到镜子将整片世界变为镜片,整个世界也都将融为她的一部分……
这个自然而然的念头像是根植在了她的脑海中,所以当看着不断下跌的精神值时,她不仅没有生出一丝一毫的恐惧,反而有一种期待已久的事件终于要发生的满足与平静。
然而一条雪白腕足当然打破了她习以为常的这份安宁。
“载月。”
当镜片想要往远处蔓延时,雪白腕足毫不留情地将那些生长的镜片打碎,又毫不留情地将碎裂的镜片一片片塞入她的口中。
她不想吃。
就像是被逼着吃下同类一般,江载月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烦躁,然而从她的碎裂镜片拼凑而成的身体缝隙,又长出了一条条透明的触手。
她的精神值再度剧烈变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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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伴随着前一个精神值继续下跌,后一个精神值却开始剧烈猛涨,在某一个瞬间后,江载月几乎完全失去了作为人类的感知与记忆。
然而等她睁开眼的时候,原本一切怪异的感受如同潮水般褪去,看着自己完好的,不再像是镜片拼凑一样的身体,她方才感觉到一股后怕。
多亏了祝烛星把那些镜片打破,不然那股极其强烈的,属于镜山的意志就如同海浪淹没一根杂草般轻而易举地就能淹没她的理智。
那股侵染之力强大得甚至让人生不起一丝一毫的抵抗感觉,如果不是这之后,祝烛星还把那些镜山的镜片打碎了喂给她,她在勉强维持住自身理智的状态也停留不了太久,在两股意志的撕扯中,她宁愿彻底昏迷过去,也不愿再继续承载那种被分裂的痛苦。
当然,最值得庆幸的是――她能看到自己的精神值。
如果不是能清晰地看到自己的精神值,她也不会发现,原来她能够抽取额外体系中的精神值,填补她最初的精神值。
如同是终于打通了相邻两条闭塞河流之间的通道,现在,江载月终于找到了能够给自己增加精神值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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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不作声地扣除了额外的二十点精神值,到原本的精神值后,她身体中原本怪异而非人,仿佛云朵般下一刻就能飘然升空的轻盈感飞速降低着,取而代之的是她恢复正常的情绪与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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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透明触手中原本传来的敏锐和丰盈感也在极速下降着,就如同被人抽走了体内的养料,变得有些萎靡而低沉。
然而江载月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失落感觉。
开什么玩笑?
她又不想像祝烛星一样精分出真身与道体两个人,她好好修炼,当她的正常人就足够了。
她此刻甚至能感觉到,如果她将额外的精神降低为零,一直困扰着她的透明触手就会彻底消失不见。
到了今天,她终于摸清楚了自己外挂的真正作用。
她不仅可以增减别人的精神值,而且只要付出一定的代价,或许还能模仿他人道体的形态。
第97章 安息
这一点看似鸡肋, 可如果她之前没有长出和祝烛星类似的触手,就没那么容易得到祝烛星的认可,更不可能凭借这些道肢去吞噬灵蕴, 找到增加精神值的办法。
而眼下她虽然已经得到了真正的解决触手的办法,但她自然也不会杀鸡取卵, 让触手完全消失。有了能够补充精神值的途径, 她或许真的可以考虑放开对于触手生长的限制。
如果她的触手数量能长得和祝烛星一样多,她也会变得像宗主那么强吗?
虽然知道这是个白日梦, 但江载月还是忍不住畅想了一下那副场景。
不过她很快回过神来,意识到当务之急是要进一步掌控住镜山。
原本在她眼中毫无规律流动的镜片碎块, 此刻就如同打上了一个个显著的编码, 按照固有的程序流淌变动着。
江载月突然对“吴师叔”之前的那番话有了一个更深的理解。
“浮叶”的位置当然不是靠人的感觉来测定的,所以要固定住“浮叶”的方位,就要在“流水”之中扎根建立一处固定的“亭台”,这样当“浮叶”经过“亭台”的位置时,才能停留下来。
换言之, 如果她想让弟子安全地驻守在镜山中, 那么就要找出牢固的,相对于变动的镜山而言不会变化的地台,而这地台不能落于镜山之中, 而要扎根于镜山之外, 却也还是要悬浮停留于镜山当中。
江载月隐约形成了一个思路, 但这个思路还不足支撑她找到变为现实的办法。
她先是和祝烛星分享了一遍自己的想法。
“仙人,所以你觉得我该怎么找到那个地台?用阵法吗?还是去白竹阁问问有没有相应的法器?”
不过祝烛星似乎也不懂具体落地的做法,雪白腕足轻柔地摸了摸她的头顶,试探性地提了一个建议。
“我的道肢可以做到这一点,我不会觉得疲累, 不如就让我做那个地台吧?”
江载月想了一想,祝烛星的腕足落入镜山之中,固定住镜山山路的场景,忍不住摇了摇头。
“算了,我还是去问问梅师兄吧。”
她实在信不过“卢阁主”,如果真要问白竹阁中的法器,她宁愿去问梅晏安。
祝烛星却轻轻摇了摇雪白腕足。
“他也不过是白竹阁中异魔刚化实的弟子,即便知晓一些法器的用处,也不可能操纵法器落入镜山之中。至于阵法之道,从前宗门里倒有不少长老通晓阵法。”
江载月立刻振作了起来,“那些长老现在在哪里?”
“死了。”
祝烛星轻飘飘道,“他们想用宗内未失控的弟子来试验阵法,都被我杀了。但是你可以去无事庙里借出他们的雕像,让他们帮你参详阵法。实在找不到布置阵法的人选,我可以去十大宗门里抓几个长老回来。”
或许是已经在江载月面前主动自爆的缘故,现在祝烛星说起这种凶残的话,完全不带一丝一毫的遮掩。
“我知道了,仙人,我们先不用做到这一步……”
其实对于从无事庙里借雕像这件事,江载月心中有一种微弱的说不清的抗拒。
是因为借出来的“吴师叔”,“卢阁主”,太像活人的缘故吗?
明明他们没有做出任何出格的事,也一直安分地停留在囚笼看管中,可是她一想到他们身上那些异常鲜亮流动的颜色,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恶心反胃感觉。
陡然间,一阵虚弱又有些熟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小姑娘……”
江载月抬起头,只见镜山高处葱葱郁郁的山林之中,一道佝偻又瘦削得不成样子的人影,朝她慢慢摆了摆手。
看着那张熟悉又有些许狼狈的面容,她震惊喊道。
“吴长老?”
难道吴长老从山核里走出来了?太好了,这下她就不用忧心镜山裂口的事情了,吴长老知道的肯定比她多……
然而在准备将山道通往吴长老所在之地的时候,江载月突然停下脚步。
等等,不太对劲。
吴长老对镜山的掌控程度应该比她深得多,如果他想走到她的面前,只需要像她一样将山道挪移向她就可以了。
可是为什么,吴长老一直停留在那个位置不动?
江载月仔细地检查着她掌控范围内的镜山。
无数镜片拼凑而成的镜山之中,吴长老所在之处就像陡然空出的一个深洞。这个深洞到底代表的是吴长老,还是说吞噬了这一块的怪物?
果然,她对镜山的了解还是不够深刻,如果能从镜山外的“吴师叔”……
然而没等她再有动作,原本向外倾斜的山道,如同被一只无形中的大手扭曲了一般,通向了吴长老所在的方向。
仿佛是受创严重,行动不便的老人,慢慢从山道中一步步走下。
江载月这回终于放心了一点,能够在她的感知内,重新控制住山道的方向,这应该是吴师叔真的从镜山里出来了吧?那么镜山巡山人的任务,她应该也可以交回去了。
一想到这里,江载月有些怅然若失,但更多的还是说不出的轻松。
虽然说镜山有时候是真的很方便,但是刚刚的那一通经历还是让她明白过来,镜山就相当于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炸弹,只不过是因为有一个更加恐怖的祝仙人在旁边作为对比,所以镜山看起来才没那么恐怖。
如果祝烛星真的离开,她可能真的没有让镜山完全不失控的十足把握,所以现在能够把这个定时炸弹交出去,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但是等吴长老从山道中一步步走下的时候,江载月脸上的微笑突然有些许凝固。
吴长老腿下的,那些“东西”是什么……
原本的山林草丛掩盖着吴长老身下的大部分,所以江载月没有看清楚,可是现在她终于看到了――
一种让人忍不住想到融化而黏糊的糖浆,又更加像是被煮熟了一般,外露着青紫筋脉的纤长血肉,翻涌着淡红血沫,连接在吴长老与镜山之间。
然而吴长老却仿若未觉,继续“一步步”朝她所在之处艰难靠近。
而那些粘稠如拉长糖浆般的血肉与泡沫,则像是植物被扯出土地带出的根茎一般,在吴长老衣袍之下永无止境地蔓延着。
江载月终于忍不住喊出了“停”!
虽然知道这么做可能会刺激已经不知道是人还是怪物的吴师叔,但她还是忍不住问道。
“师叔,你腿下面的,是什么?”
仿佛终于察觉到自己身下的异样,老人迟钝地低下头,看着拉长的血肉,脑中仿佛依稀浮现起了一些模糊的记忆。
期盼他归家许久的父母,热情款待他的村人……
与这样的近乎团聚一般的圆满相比,这血肉上的些许痛楚,似乎也显得不值一提了。
老人平静道,“哦,是我爹娘担心我又迷了路,所以让将我的一部分血肉钉在村里,这样无论我走到何处,都不会再迷路了。”
江载月陡然全身发寒。
能如此自然地说出,而且看上去十分认同这番话的吴师叔,即便是真的走进镜山的吴师叔,他现在――也绝对不能被称作是一个正常人了吧?
江载月试着看了一眼他的精神值。
【0】
一个看似极为普通的数字,此刻扭曲得如同一颗流着血泪的眼睛,慢慢眨了眨眼。
它仿佛也拥有意识般,朝她所在之处看了一眼。
老人的胸膛陡然剧烈起伏了一下,他嘶哑的声音透出了一种不同寻常的麻木与平静。
“江姑娘,你,在看我。”
“你为什么要看我?!”
少女的这个注视轻而易举地将他身体里的怒火全部点燃。
“你为什么要打扰我和村人的安宁?!为什么要干扰镜山的布置?……”
老人还想骂出更多更多宣泄怒气的愤怒话语。
然而少女只是安静地注视着他,那双澄净的黑眸中流露出淡淡如同烟雾般的悲悯平和。
江载月发自真心地说道。
“师叔,我相信――如果你还是原来的你,不会怪我这么做的,我会努力管好镜山,尽量不让它伤害更多无辜的人的。所以,师叔――”
原本平坦的山路陡然弯曲高叠着,如同倒塌的山丘般,向快要走到和江载月同一高度的吴守山猛然倾塌倒下。
“――你早日安息吧。”
不管那处深洞到底代表的是什么,当江载月用尽全力控制着周边所有的镜片,向那处深洞努力填埋的时候,原本代表着吴长老的那一片空洞,终于从她的感知里彻底消失。
不过片刻,镜山与山道又恢复了从前的模样。
只是这一次,江载月终于没有再看见吴长老的身影。
江载月轻轻叹了一口气,想到刚刚自己那么对待将镜山送给她的吴长老,她的心情难免觉得有些沉重。
然而一想到镜山外还有一个雕像版的“吴师叔”,她陡然提起了全部的精神。
虽然她不久前才去见过“吴师叔”一面,但是既然镜山内的吴长老出现了异常,以防万一,她还是再去看一下他吧。
第98章 装傻
而等少女离开镜山之后, 一张老人的枯瘦面容,像是从泥地里钻出一般,慢慢浮现在山道倾覆压下的台阶之上。
那张枯瘦的面容, 不甘地动了动嘴唇,空洞的目光陡然移向了一处隐藏在石头之中, 开阖的微小裂口, 随后整张脸蠕动着,艰难地朝那道裂口挤了进去。
…………
黑淮沧感觉自己像是嚼到了什么东西。
韧韧的, 像是嚼不烂的异魔血皮一样,嚼久了还感觉越嚼越多。
黑淮沧忍不住担忧地吐出了一点, 连忙分出一个眼睛, 仔细贴上去看看。
原来是是异魔的脸啊!
那它就放心多了,只要不是凡人,就算被宗主抓到了,宗主顶多就因为它偷吃打它一顿吧。
然而它刚吐出来一点血皮,就如同被切断了的泥鳅一样, 分成几个小块, 朝着四周逃窜。
黑淮沧是必然不可能放一点血皮跑掉的。
一,二,三, 四, 五,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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