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十一只狐狸
晏之瑜再次醒来时, 已经入夜了。感受着身下柔软的布料,刚刚恢复意识的她面露迷茫之色。
晏之瑜此时正躺在一张宽大精致的檀木床榻上,床上纱帐轻轻垂下, 挡住了她的视线,让她难以辨清自己如今所处的环境。
这是哪里?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让她想想, 她拼尽全力在斗兽场击杀了血煞,然后……
想到这, 晏之瑜猛然回忆起自己杀死血煞时的场景, 手紧接着开始不停地颤抖起来。
她…她杀人了……
她真的杀人了!?
这个念头如同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晏之瑜的胸口, 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晏之瑜只感到一阵阵熟悉的恶心感瞬间席卷而来,胃部的痉挛迫使着她狼狈地蜷缩成一团。耳边也仿佛响起了尖锐的耳鸣声, 让她浑身不由自主地战栗着。
“大人醒了?”一道清醇如酒般的声音低低地传入晏之瑜耳中, 短暂地将她从那种难言的状态中扯了出来。
晏之瑜抬手撩开纱帐, 寻声望去, 惟见一道修长的身影在屏风后若隐若现, 只露出一角玉白色的衣袍, 引人渐起探究之意。
“阁下是谁?何必藏头露尾?”晏之瑜艰难地用双臂支撑起自己酸软的身体,半坐在床榻上。
晏之瑜这才发现,自己那条在斗兽场上肿胀脱臼的手臂, 此时已然恢复如初。虽然仍使不上太大的力气, 却也让她的手臂不再如先前那般令她疼痛难忍。
伴随着脚步声的响起, 玉淮从屏风后款款走出。他身姿修长, 长发如瀑般垂在他的身后,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摇曳着, 满身风华。
玉淮缓步走到床榻前, 用自己纤细的手指撩起那垂下的纱帘,并动作熟练地将其轻轻绑好。他满目温柔地望着面白如纸的晏之瑜, 像是心疼似的皱起了眉头。
“大人忘记玉淮了吗?”他的手指轻轻地触上晏之瑜颈间的血痕,停留许久,语气间似乎满是嗔怪与怜惜。
感受到玉淮手指落在她脖颈上的微凉触感,和喷洒于其上的温热气息,晏之瑜不自在地将身体往后挪了挪。
“没……但,我怎么会在这里?”晏之瑜侧过头避开玉淮的视线,有些局促道。
她这才发现自己正处在一个分外典雅的卧房内,她的正对面是一张琴桌,其上摆着由灵霄木制成的古琴。琴桌一旁则有一座香炉,其中的香料静静燃烧着,散发出淡淡的有凝神之效的紫沉香。
“自然是玉淮将大人带来的了。”见自己的手在晏之瑜的躲避之下落了空,玉淮抿了抿唇,像是有些失落,却依旧温声道。
“真让人伤心啊,大人那时居然没认出玉淮。”
“当时在斗兽场外的人……是你?”晏之瑜这才回想起自己赢下斗兽后发生的事情,有些不确定地开口问道。
玉淮点了点头,神色慵懒地勾起一抹笑,慢条斯理地说道:“是啊,碰巧路过。见大人重伤昏迷,玉淮便擅作主张将大人带了回来。大人不会责怪玉淮吧?”
碰巧路过?
未免也太碰巧了吧?她分明记得玉淮刚好是在她倒下的那一刻接住她的。
晏之瑜心中疑虑万千,但也清楚地明白无论出于何种目的,玉淮帮了她是事实,她理应感谢的。
“多谢玉淮公子。”
“大人何必同玉淮客气,玉淮见到大人第一面就对大人喜欢得紧。今日能帮到大人,玉淮很高兴。”
“额…多、多谢厚爱?”晏之瑜话一出口就想咬了自己的舌头,她到底在说些什么啊啊啊啊!
闻言,玉淮眼眸微眯,看着晏之瑜呆呆愣愣的样子,喉咙深处溢出一声低笑。
“大人真是可爱。”玉淮嗓音撩人,入骨三分,眉眼间蕴着缱绻笑意。
“玉淮公子,莫再叫我大人了……”搞得好像她是他的恩客一样。
晏之瑜根本不敢与玉淮对视,天知道她现在到底有多不自在!
“哦,那大人希望玉淮如何唤你?”玉淮将尾音拉得很长,腔调懒洋洋的,带着一丝似是被水汽浸润过的微哑。
“晏之瑜。”晏之瑜干脆报出了自己的全名。
“之瑜…之瑜,那日后之瑜也唤我玉淮可好?莫要再添上公子二字,生分得紧。”
闻言,晏之瑜只想扶额叹息,她对玉淮顺杆子往上爬的能力真的十分敬佩。
瞧瞧这称呼,这语气,谁能想到这才是他们的第二次见面?!
“好……”不过眼下这般情境她也不好再拒绝,便只得应了下来。
“玉淮公…呸,玉淮,叨扰多时我该走了。今日之恩我已铭记于心,日后玉淮若有用得到我的地方,我定全力相助。”说着,晏之瑜便挣扎着要从床上起来。
她真的没办法在这继续呆下去了啊啊啊!妈妈她想回家啊啊啊啊!
奈何她重伤未愈的身体还酸软着,根本无力强撑着站起,才离床几寸就又不由自主地向后倒去,跌回了床。
“之瑜别急,你身受重伤,玉淮虽为你疗过伤,却也不是能这般轻易痊愈。之瑜且在此地再住一晚,可好?”玉淮竟直接侧坐于床畔,为晏之瑜掖了掖因为她方才那般动静而有些凌乱的被角。
晏之瑜这才发现,自己那一身有些破损的浅蓝色劲装已经被换成了一袭白色的寝衣。
“那这…这……”晏之瑜有些慌乱地望着自己身上的衣裙,一时也顾不上玉淮坐上了床,只觉得脑子一下子就空了。
玉淮将她这副神情尽收入眼底,有些愉悦地掩唇轻笑一声:“之瑜莫怕,玉淮是唤了女侍为你清理伤口的。不过,如果之瑜希望的话,玉淮也可以……”
“不、不必了!”晏之瑜闻言忙打断了玉淮的话,在心里默默松了一口气。
晏之瑜感受着自己的身体状况,发现她果真如玉淮所说的那般伤势严重,不宜大动,便也不再强求着离开。她轻轻抬起头来,今日第一次对上了玉淮的眼。
“那我便再多叨扰一晚了,玉淮也快去休息吧。”
“此地便是玉淮的房间,之瑜想让玉淮往何处去?”见晏之瑜这般极力想与自己撇清关系的模样,玉淮不禁又起了逗弄之心。
“啊?!”这句话对晏之瑜的震撼太大了,她一时说不清自己是惊吓还是什么别的。总之,她此时便是一副怔愣得恍若痴呆的样子。
“之瑜你真是太可爱了,同你说笑的。你且睡罢,好生歇息,玉淮自有去处。”语罢,玉淮兀自抿唇笑弯了眼,转身挥袖走出了此间,惹得晏之瑜忍不住嘟囔着暗骂了一句。
玉淮彻底离开后,晏之瑜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原本紧绷的肩膀随之松弛下来。她艰难地抬手用气劲灭了几处烛火,只留下了床榻近旁的那个烛台未灭。
房间里瞬间昏暗了不少,晏之瑜放下纱帘,靠在床头的软枕上,闭目苦思。
经玉淮这一打岔,晏之瑜对于“她杀了人”这件事的反应也不如先前那般大了,反而有些勉强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毕竟,血煞有其取死之道。
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的疑问。
这玉淮为何会对她这般殷勤,又为何会救下与他只见过一面的她?
晏之瑜幽幽叹了一口气,昏黄的烛光透过纱帘,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就在这时,房内响起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晏之瑜耳尖微动,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丝声响。她猛地睁开眼睛,下意识厉声道:“谁!?”
第38章 十二只狐狸
晏之瑜瞬间进入戒备状态, 抬手掀开纱帘,向声音来源处望去,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小身影。
“小狐狸?”晏之瑜惊疑开口道。
狐狸的轮廓在昏暗的室内显得有些模糊, 它像是听见了晏之瑜的呼喊一般,躬下身子后腿发力, 动作轻巧地跃到了柔软的床榻上。
晏之瑜见并无危险便松了心神,她放下纱帘, 却并没有同往常一样抱起小狐狸, 而是静静地看着它。
“嗷?”小狐狸眼中闪过人性化的迷惑, 半仰起头,对着晏之瑜低低地叫出声来。
晏之瑜却依旧罕见地板着一张脸, 她佯装不满地皱着眉, 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
小狐狸见状, 耳朵微微翘起, 朝晏之瑜走近了几步, 又轻轻晃了晃毛绒绒的大尾巴, 仿佛在讨好她一样。
晏之瑜嘴角微翘,态度像是有所松动,却仍然故作不悦地将双手环抱在胸前, 好像正等待小狐狸采取下一步行动, 来弥补它所犯下的“罪过”。
小狐狸似是察觉到了这一丝变化, 低下头蹭了蹭晏之瑜露在外面的手臂。而后小狐狸又伸出小爪子扯住她寝衣的衣袖, 扬起小脸可怜兮兮地望着她。
晏之瑜哪受得住这样的“撒娇”?
她的嘴角终于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意,她低头看着这只在她面前卖乖的小狐狸, 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它的头。
“你个没良心的小东西, 倒是自己跑回来了。”晏之瑜一边嗔道,一边无奈又欢喜地将小狐狸从床榻上抱起, “罢了,谁让我喜欢你这个小家伙呢。”
“嗷~”小狐狸像是没预料到晏之瑜会突然对它“表白”,覆盖在白色绒毛下的耳尖都有些微微发红。它猛地从晏之瑜的怀中跳了出来,在枕头上选了一处空位蜷缩起来假寐。
重伤未愈的晏之瑜也有些精神不济,见小狐狸这副模样也就不再继续招惹它。她轻轻地打了个哈欠,索性也不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毕竟,有些东西也不是她硬想能想出来的。
晏之瑜于是灭了最后一处烛火,又缓缓躺回了床上。她将头深陷在软枕之中,而后侧过头含笑对身侧的小狐狸轻声道:“晚安,好梦。”
闻声,小狐狸也不睁眼,只是用尾巴尖蹭了蹭晏之瑜的手以做回应。晏之瑜见状满意地闭上眼,寻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少女的呼吸逐渐变得均匀而柔和。躺在一旁假寐的小狐狸此时却悄悄地直起了身子,扭头看向熟睡的少女。
月华透过纱帘照在少女的小脸上,像是为她蒙上了一层轻柔的薄纱,美得不似真人。少女的长发如丝绸般柔软,随意地散落在玉白色的软枕上。一缕碎发遮住了少女的眼,约莫是有些犯痒,睡梦中的少女微微皱了皱眉。
小狐狸见此情状,不由自主地向前伸出爪子,轻轻地将那缕不听话的乌发拨了下去。少女的眉眼这才舒展开来,嘴角都勾起了一抹浅浅的笑。
恰逢此时,少女翻了个身,锦被随之滑落,身着的白色寝衣也被扯得微微敞开,露出白皙的肩头。
小狐狸的目光不经意划过此处,竟不禁呼吸一滞。它忙将视线挪开,落到少女的脸上,而后又小心翼翼地将锦被往上扯了扯。
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动静,少女羽睫轻颤,嘴里还嘟囔着什么“别闹”,惊得小狐狸赶忙转身又做出一副熟睡的模样。
身处少女近旁,小狐狸总觉得很放松,本也只是装睡,却还是在无知无觉中入了眠。
…………
翌日一早,晏之瑜从睡梦中醒来。睡眼朦胧的她艰难地睁开双眼,眼中还带着一丝懵懂和迷茫。她的右手下意识地往身侧摸去,却并没有触碰到那团熟悉的毛绒绒。
晏之瑜揉了揉眼睛,又给自己掐了个净身诀,眼神这才渐渐变得清明。她环顾一周,却并未看到她想寻的那道身影。
该死的小家伙,又跑了!
晏之瑜在心中腹诽着,运气感应了一下身体的情况,便皱着眉准备从床上起来。在外候着的侍女听到屋内的动静,轻轻敲了敲门,言道:“晏姑娘,玉淮公子吩咐给您送衣服来。”
“进来吧。”晏之瑜高声应道。
“是。”侍女恭敬地推门进来,对晏之瑜行了一礼才将放着衣裙的托盘放下,“晏姑娘,我来伺候您穿衣吧。”
“不不不,不用了,我自己来。”晏之瑜连连摆手拒绝,还温声将那侍女打发了出去。
待侍女离开并关好房门后,晏之瑜才从床上走了下来。
许是玉淮给她服用了什么灵丹妙药,经过一夜的修养,她的伤竟都好了七七八八,怕是明日就能完全痊愈了。
晏之瑜走向那衣裙,展开一看发现是件月白色广袖长裙。晏之瑜平日里担心行动不便,很少穿这样的衣裙。
晏之瑜也不是没有其他选择,毕竟在储物手镯中她便放了不少衣裳。不过这算是玉淮的一片心意,晏之瑜刚受了他的恩惠,也不好拒绝,便将之换上,还随手简单挽了个发髻。
整理好衣裙,晏之瑜存了一个档,便推门出去。她在这里呆得太久,早该走了,不过在离开前她得再见一次玉淮。
晏之瑜看向始终候在房门口的侍女,柔声问道:“你知道玉淮在哪里吗?可以麻烦你带我去见他吗?”
听到晏之瑜对玉淮的称呼,侍女眼中的惊讶一闪而过,但她很快便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垂着头恭声道:“当然可以,晏姑娘请随我来。”
她得了玉淮的吩咐,若晏之瑜想见他,便直接带人去寻他;若不想,便直接送人离开隐月楼。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在隐月楼住了一夜,却没有付出任何代价的人。
侍女的这些心理活动晏之瑜并不清楚,她心中想着事,有些紧张地跟着侍女来到了第八层的一个房间门前。
“玉淮公子就在里面,晏姑娘若想见玉淮公子直接进去便是。”侍女立于门侧,并不推门,只是低眉顺眼地对晏之瑜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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