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既然中途从永兴岛回来,她自然不想浪费这两张票,于是暗自决定,明天要在告别式结束后问问堂哥要不要一起去。
拆开外卖包装盒,屋子里满是食物的香气。
店家居然还慷慨地赠送了两灌啤酒,他们面对面坐下,各自打开拉环,沉默地喝了几口。
没有干杯,没有庆祝,双方都各怀心事,酝酿着接下去要说的话。
“你先来。”游嘉茵放下啤酒罐,态度坚定地说:“告诉我你到底来上海干什么。”
吴天翔抬起头,直视她的双眼,露出了一脸豁出去的表情。
“我来见我爸,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他一字一句道。
……他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作者有话说:
大家五一快乐!
之前一周工作太忙了,所以没更新,不好意思!
第25章
游嘉茵愣愣地盯着他看, 脑子里有些混乱。
虽然她早就发现这对兄弟和他们的父母长得不太像,但也没有到怀疑血缘关系的地步。如今从吴天翔嘴里听到这番话,第一反应是愕然, 回过神后又想确认她没有理解错他的意思。
“你要去见的那个爸……是指亲爸还是干爹?”
“当然是亲爸, 你在想什么啊。”
“明明是你自己想歪了。”
吴天翔瞪了她一眼,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
游嘉茵整理了一下思路,向他抛出第二个问题:“那你妈是你亲妈吗?”
这种千里寻亲的剧情电视里已经演过千百遍, 内幕无非是领养和戴绿帽二选一, 她很好奇他说的是哪种情况。
“我不知道。”吴天翔心不在焉地转动啤酒罐,“所以我想当面找他问清楚。”
“你是最近才知道你在外面有个亲爸的?”
“不是。”他低下头,额头前湿漉漉的头发不听话地卷曲着,垂下来挡住了眼睛,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我上高中前就知道了。”
一切要追溯到两年前的那个暑假。
那年夏天他们结束中考,即将去外地的亲戚家住一段时间。临走前吴天翔不小心弄坏了行李袋的拉链,怎么都修不好,忽然想起阁楼角落一直竖着一个旧箱子, 便搬来梯|子爬上去拿。
阁楼里没有窗, 手机闪光灯的光线勉强映亮四周, 空气被他搅动,能清楚地看到灰尘在周围起落沉浮。他忍着咳嗽打开箱子, 发现里面装满旧书和磁带,最底下还垫着一个鼓鼓的牛皮纸袋, 好奇心驱使他把袋子里的东西倒出来看。
一捆泛黄的信封, 里面没有信纸, 只有十几张多数已经过了有效期的支票, 和几句写在信封内侧的简单问候, 最近一封信的落款是一年前。
潦草的外文笔迹书写着陌生的语言, 吴天翔一点也看不懂。
从信封上看,收件人无一例外是他们的父亲,寄信人则是同一个外国人名,他不记得有听父母提起过这个人。
更让他感到奇怪的是,那些支票的总额足够一家人在这座偏远的小岛上过上奢侈的生活,却从来没有被兑换过。
心里隐约感到有些不对劲。
当天晚上,他把这些信交给了自己的孪生兄弟。
却没想到吴天佑一脸早已预料到的神情,沉默地翻了翻信件,对他说出了另一件在心里藏了很久的事。
“我哥头上有条疤,你应该见过吧?”吴天翔忽然停止叙述,伸手把额头前的头发往上捋,指指发际线的位置:“就是这里。”
“啊,嗯。”
游嘉茵确实记得吴天佑的额头上有伤,也知道这条疤的来历:小学五年级的暑假,他在山里遭遇意外,当场晕厥,头上血流不止,最后被紧急送到医院抢救,好不容易捡回了一条命。但她不明白这道疤和吴天翔正在说的事有什么联系。
“我哥说,他被送到医院时需要输血,但那种山区医院根本没有存血。最后医生直接抽了我爸妈的血,因为他们都是O型。”
“嗯?”
“我和我哥都是A型血。”
“嗯?”
吴天翔无奈地看着她:“你生物到底有没有好好学啊。”
“我初中学的,记不太清了。”
游嘉茵嘿嘿一笑,局促地捋了一下头发。
经他提醒,她大概明白双方都是O型血的父母不可能生出A型血的孩子。
吴天翔喝完最后一点酒,把罐子捏得咔咔作响,继续说下去。
上初中后,吴天佑逐渐察觉到了端倪,但又觉得可能是哪里弄错了,既不敢向父母提问,也不敢对任何人说,只好装作无事发生,直到弟弟在不经意中找到了这些奇怪的信。
那天夜里他们熬到凌晨一点,在网上逐个查找信封上的单词,企图读懂上面的话。
——Mes enfants(我的孩子们)。
这个反复出现的词,让一切变得不言而喻。
“……等等,你亲爸还是个外国人?”游嘉茵再一次打断了他。
这么说来,第一次看到吴天佑的时候,她确实怀疑过他是不是混血儿。
虽然永兴岛上的人面部轮廓普遍比较深,本身就带着浓郁的异域风情,但仔细观察,这对双胞胎的长相还是和他们有微妙的区别。
如今真相大白,她不由产生了一种“原来真的猜对了”的感觉。
“对啊,有什么问题?”
“没有没有。”她连忙否认,不想让对方觉得自己大惊小怪:“他一直住在上海?”
“不,他这次刚好出差过来,七月底就回法国。”
“那你和他见面时怎么交流?他会说中文吗?”
“不知道,我猜不会。”吴天翔坦诚道:“我写邮件时用的是英语,但我口语很烂,他估计也不怎么样,不知道他会不会带翻译来。实在不行用翻译软件就行了,反正我也没打算和他聊太久。”
游嘉茵听到这里,脑海中又浮现出一个问题。
“你哥怎么没跟你一起来?”她面露困惑:“瞒你爸妈我理解,但为什么连你哥都要瞒着?”
“我们的想法不太一样,我不太想让他知道。”
“哪里不一样?”
“……三言两语说不清楚。”
游嘉茵看出他不想回答,刚才听到的故事也足够她慢慢消化,就没有追问下去。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午夜,窗外城市里的灯光正在一点一点暗下去。身体里的倦意也不可抑制地往上涌,这个话题结束后,他们并没有刻意找别的话题闲聊,而是在沉默中草草吃完了晚饭,然后各自回房间休息。
她实在太困了,甚至都不记得他们有没有互道晚安。
一夜无梦。
第二天早晨游嘉茵在门铃声中醒来。起初她以为有人按错了,在床上滚了一圈打算继续睡。谁知对方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样子,即使她把头埋进枕头都盖不住,紧接着连手机也疯狂震动起来。
屏幕上显示的时间:8点30分。
大清早的,谁啊这是……
她在迷迷糊糊中按下接听键,堂哥游晔精神十足的声音隔着信号传来。
“喂,嘉茵,我在你家楼下了!你家大门密码多少啊?”
“……!”
游嘉茵顿时睡意全消,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了起来。
今天上午有爷爷的告别式,父亲会和其他长辈一起提前到场料理准备工作,就让游嘉茵自己打车过去。她隐约记得游晔提过会来接她,但早就把这件事忘到了脑后。直到接到这个电话才想起,家里现在除了她还有另一个人!
尤其,还是个男的!
昨晚收留吴天翔的时候,她完全没有往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方向去想,单纯只想帮他一把,何况以他们的关系也绝不可能发生任何不该发生的事。但要是在这种情况下被不知情的游晔撞见,可就真的百口莫辩了。
就算解释清楚,她也不指望游晔这样的大嘴巴能帮她保密。
“……我刚醒,你等我换个衣服来开门!”
她顾不了那么多,挂断电话飞快地冲进客房,哗啦一声把窗帘扯开,试图把仍在睡梦中的吴天翔摇醒。
阳光瞬间洒满屋子,外面又是一个38度的好天气。
“……”
吴天翔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没有理会她。
“喂!你快醒醒!”游嘉茵加大力度。
“……别碰我。”
吴天翔在半梦半醒中抓住她的手,转身想要背对她,却不小心把游嘉茵扯得一个踉跄。
游嘉茵眼疾手快地撑住床,没有摔在吴天翔身上,但弄出的动静总算把他惊醒了。
“……”
“……”
双方保持着尴尬的姿势四目相对,彼此都能感觉到对方身体一僵。
“……你在干什么?”最后还是吴天翔打破了沉默。
“我想叫你起来,我堂哥来了,麻烦你在我们出门前呆在房间里别出来,也别发出任何声音。”
游嘉茵装作若无其事地站起来,忽然想到自己还穿着睡衣,赶紧把双手抱在胸前掩饰。
“哦,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又把我当成我哥扑上来了。”
“什么鬼,谁扑你了。”
“……你弄错重点了吧?”
回答他的是“砰”的一声关门声和哒哒远去的脚步声。
“……搞什么啊。”
吴天翔把双手枕在脑后,朝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很快听见外面多出一个陌生的男声,显然那就是游嘉茵刚刚提到过的堂哥。他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被困在房间里也没别的事做,只好打开手机查找路线。
从这里到展会现场,只要三站地铁。
路途不远,时间宽裕。他松了口气,从包里抽出记事本,慢慢写下所有想问的问题。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大门忽然被人刻意地重重关上,紧接着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空调出风口发出的微弱噪声。
吴天翔耐心地等了一会儿,确定公寓里真的只剩下他一个人,这才开门走了出去。
经过露台时,他忍不住出去转了一圈,热浪瞬间在皮肤表面逼出了一层汗,但他还是硬着头皮往外张望。这座城市早已醒来,高楼大厦群沐浴在夏日刺眼的阳光下,在湿热的空气里微微扭曲。远处的高架桥上车水马龙,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远离自然的味道。
冰箱门上的写字板上留着一个电话号码。昨晚路过的时候,他明明记得板上一片空白。
毫无疑问,堂哥在场的情况下,这是她能给他留下的唯一讯息。
吴天翔把号码连名带姓存进手机,又折回玄关拧了一下门把手,确认自己没有猜错后,无奈地给她发了一条短信。
『你把大门反锁了。』
作者有话说:
最近更新不稳定,因为欧洲正好是夏天来临前的工作修罗场,毕竟到了7-8月大家都会消失去放假哈哈哈
混血儿的长相真的是盲盒,永远不知道会跟谁。我见过1/4日本混血(奶奶)却金发碧眼完全欧洲人长相的双胞胎兄弟,也见过法(母)韩(父)五五开却完全是韩国人长相的男生。我自己的娃刚生下来完全就是法国人吃屁脸,现在终于慢慢有点像我了,欣慰!
第26章
收到这条短信的时候, 游嘉茵已经上了高架。
虽然底下没有署名,但一看就知道是谁发的。联想到早上出门时自己习惯性的锁门动作,她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
完了!居然犯了这种低级错误!
“干嘛?”正在开车的游晔转头问她。
“没什么。”游嘉茵怕被他察觉到, 连忙收起惊讶的表情, 低头飞快打字。
『我下午才能回来。你要是饿了,厨房水槽下面的柜子里有饼干。』
她揣揣不安地按下发送键,内心涌起一股罪恶感。在今天这种特殊的日子, 她不可能折回去帮他开门, 最多只能等到爷爷下葬后找借口提前开溜,这意味着吴天翔不得不眼巴巴地等她回来。
吴天翔几乎是立刻给她回了一大串省略号。
好吧好吧是我错了!
脑海中浮现出对方因为计划被打乱抓狂的样子,游嘉茵自责到不行,忍不住重重叹气。
游晔跟着电台里的音乐哼歌,时不时朝她瞄上一眼。发现游嘉茵一脸踩到狗屎的表情,突然幽幽地冒出一句:“你是不是把你男朋友锁在家里了?我刚才就想提醒你来着。”
“……”
游嘉茵心里一紧:他怎么知道家里还有别人!?
“哎呀,被我说中啦?”游晔乐滋滋地观赏她惊恐的表情,暧昧一笑说:“你以为我没看到鞋柜里多出来的鞋子?”
“……”
游晔得寸进尺:“桌子也没收拾, 生怕我看不出来你们有两个人吗?”
“……”
游嘉茵在心里咆哮:你就不能把注意力放在别的地方吗!
这种情况下不可能靠装傻蒙混过关。她在“他不是我男朋友”和“别告诉我爸妈”之间艰难地抉择了一下, 觉得前者有越描越黑的嫌疑, 于是心里一横选择了后者。
“放心,我不会说的。”游晔左打方向盘下变道, 一副“我懂的”的表情:“没关系,哥哥我也是过来人嘛。”想想又摆出长辈的派头, 慎重其事地强调:“不过要注意安全。”
“……”
游嘉茵虚弱地扶着车门, 她是真的很想跳车了。
清白的名誉随风飘散, 误会一时半会儿不可能解开, 但好歹游晔承诺帮她保密。
游嘉茵知恩图报, 从包里翻出孔雀音乐节的门票, 恭恭敬敬地双手奉上:“大哥请笑纳……”
游晔眼睛一亮:“你从哪弄来的?我女朋友找黄牛都没买到!”
“嗯,我就是给你们一起去的。”
“哇,太好了!你确定?”
“嗯。”
“真的确定?”
“真的,我被本来要一起去的朋友放鸽子了。”
“你不和你男朋友一起去?”
“他没兴趣。你到底要还是不要啊?”
“要的要的!”
内心多少有些不舍,但此刻做人情比较重要,这点常识她还是有的。
到达殡仪馆时,现场已经来了许多人。
爷爷是工商局领导,事业有成,即使过世后也有不少过去的同事下属前来吊唁,游嘉茵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父亲正忙着给到场的人签到,其他同辈的亲戚也沉默地给来宾分发黑纱和礼品袋。大厅里的温度低得过分,四周缭绕着一股让人不敢多想的气味。一切就像一个静止的、装满水的池子,人群嗡嗡的交谈声是水面上泛起的涟漪。
“你好像黑了一点啊。”父亲把签到簿和笔推给她,没话找话地说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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