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和你换个位置。”
游嘉茵凑到他耳边小声说。唯恐他没听清,又连忙用双手摆出交换的动作。
“为什么?有区别吗?”
“我后面的那个人在摸我。”
吴天翔侧头往后瞥了一眼,满脸疑惑地问:“哪个人?戴眼睛的那个?”
“嗯。”
“人家可能只是不小心碰到你了吧。”
“不可能,他就是故意的!刚才让我站在他前面的也是这个人!你说怎么那么巧!”
“那又不代表什么,你别疑神疑鬼了。”
虽然嘴上这样说,但吴天翔还是乖乖按照游嘉茵说的去做。
接下去的一首歌风平浪静。
游嘉茵逐渐忘记了刚才的不愉快,脑袋里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与此同时,Caravan Motel的表演临近尾声。最后压轴的是一首曾经在电视广告里反复播放的名曲《Elope》。
宛若回声的前奏响起后,底下的观众们整齐地跟随鼓点打起了拍子。大屏幕上不断闪过鲜艳的蒙太奇画面,镭射灯光四下发散,忽明忽暗的光线反复刺激眼球,让人感到头晕目眩,血脉偾张,仿佛置身于遥远的异次元空间。
无数亮晶晶的彩纸屑在歌曲结束时从天而降,在舞台上下了一场五彩缤纷的阵雨。
现场掌声雷动,众人比刚才更卖力地欢呼。
天边刚好刮来一阵风,有不少纸屑被风挟裹,被一路吹到了观众区后方。
“哎,你看,这些纸是有形状的!”
游嘉茵从吴天翔身上摘下一片粘到的纸屑,兴冲冲地举给他看:“你这张是星星。”
“你身上有个蝌蚪。”
吴天翔顺手把黏在她肩膀上的另一张纸屑揭了下来。
“什么蝌蚪啊,这叫音符!”
“等等,这里还有一张。这是酒杯吧?”
“嗯,大概是香槟酒杯,他们从哪里找来这些的啊。”
游嘉茵研究完吴天翔身上的纸屑,又在自己身上胡乱摸了一圈,想找到更多稀奇古怪的形状。
可在伸手碰到裙身背面的一刹那,她却突然感觉到了不对劲。
屁股上的布料湿漉漉的,但明显不是自己的汗水。
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感涌上心头。
游嘉茵颤抖着将手在灯光下展开,指尖粘连的乳白色液体让她感到呼吸困难,浑身的血液都快凝固了。
即使只有十六岁,她也知道这是什么。
四周的喧嚣都在远去。
胸腔好像被利刃刺开,心跳沉重清晰,意识几乎蒸发在了盛夏炙热的空气里。
震惊、愤怒、恶心、迷茫……
没有一个词可以形容她此刻的心情。
“你怎么了?”
吴天翔意识到了她的不对劲,好奇地抓过她的手看,但很快便愣住了。
回头一看,所有面朝舞台的观众中,只有一个身影急匆匆地拨开人群,背道而驰。
“是我说的那个人……”
游嘉茵用尽浑身的力气挤出这几个词。
脑海中迅速浮现出了刚才可能发生的一切,身体条件反射地想要呕吐,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
她连忙用另一只手捂住嘴,可胃里却空空如也,只剩下一阵阵强烈的痛楚和痉挛。
但现在不是站在原地痛哭的时候。
她强忍住内心的恶心,用纸巾把手擦干净,然后转身朝嫌疑人逃走的方向移动。
二十米。
十米。
五米。
距离目标越来越近。
男青年也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已经被游嘉茵发现,头也不回地朝出口的方向跑去。
“我去追他。”
耳边传来了吴天翔的声音。
游嘉茵还没来得及回答,就看见另一道人影从旁边出现,伸腿把男青年绊倒在地。
“这个人偷你东西了?”
缺席了整场演出的陈俐颖把男青年按在地上,一头雾水地看着她,对刚才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作者有话说:
关键时刻还是闺蜜有用
第37章
远离市区的郊外, 夜晚比想象中更加冷清。
沿街商铺早早合上了卷帘门。路上空荡荡的,车辆和行人都很罕见。游嘉茵和陈俐颖并肩坐在花坛边缘,对着浓稠夜色里向远处延伸的路灯发呆。
“你在想什么?”
陈俐颖忍受不了这样的气氛, 主动打破了沉默。
游嘉茵没有吭声。
刚才发生的一切就像一场噩梦。
她在Caravan Motel的演出过程中被人猥亵, 幸好在陈俐颖的偶然介入下将对方控制住。
可当他们一路把那个衣冠禽兽扭送到音乐节的安保中心,却被告知这类骚扰案件只有辖区内的派出所能够受理。
工作人员对她的遭遇表示抱歉,送了她一套纪念T恤, 让她把身上弄脏的裙子换掉。
“我在想我的裙子。”
游嘉茵视线低垂, 避重就轻地说:“那条是去年和你一起买的,我明明很喜欢……”
沾到精|液的裙子被塞进密封袋里,当作证物留在了派出所。
但事实上,它现在多半已经进了垃圾桶。
派出所离音乐节的会场不远。当晚值班的民警热情接待了他们,花了一个多小时做完笔录,然后按程序审问了从进门起就没有把头抬起来过的嫌疑人。
虽然证据确凿,青年对自己的行为也供认不讳。但在了解到他是一所985大学的大四学生,已经签了知名的工作单位后, 派出所的态度立刻拐了一百八十度弯。
两位中年警员把游嘉茵单独叫去谈话, 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努力说服她与青年和解。
“小伙子喝酒喝多了,脑子发昏, 刚才在里面哭得一塌糊涂,认错态度满诚恳的。”
“人家从小地方考过来, 好不容易找到那么好的工作, 要是让单位知道就不好了。小姑娘你一看就是懂事的人, 宽宏大量一点, 忍一忍海阔天空, 反正你也没吃太大的亏对吧?”
“我让他给你当面道歉, 再写个保证书,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还有,你以后出来玩别再穿那么短的裙子了,自己要保护自己,晓得了伐?”
“妹妹,听爷叔一句,这种事闹大了对你也不好。”
游嘉茵越听越气,双手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紧握成拳,指甲深深抠进了肉里。
为什么受害的是她,妥协的也是她?
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
可无论她怎样反对,都无法动摇民警袒护青年的决心。
眼看时间越拖越久,其他人依旧在外面等待。无奈之下,游嘉茵只好接受了调解。
满心的不甘和委屈无处释放,她终究还是没有与成年人硬杠到底的勇气。
陈俐颖握住她放在膝盖上的手,安慰她说:“别去想裙子了。下次我们再一起去买新的。”
“下次?”
“嗯,下次。”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融化了多日来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坚冰。
游嘉茵感到鼻子一酸,轻轻把头靠在了陈俐颖的肩上。
明明还有许多没有说完的话,许多没能解释清楚的误会,但在这一刻,她决定暂时把这一切抛到脑后。
赵茜娅和唐星宇同样对事件的处理结果忿忿不平。
“太欺负人了!凭什么那变态被教育一通就完了?我看他根本就没有在反省吧!?”
“就是啊,至少也该拘留一晚上,再通知学校才对!”
“他是不是已经被放走了?”
“没有吧,我没看到他出来。”
“也可能是从后门溜了。”
“可恶,我们连他是什么学校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游嘉茵你看到他的身份信息了吗?”
“没有,我问了,但那两个警察不肯告诉我。”
“他们是故意的吧!”
“啊,那个,我可能知道……”
姚夏怡犹犹豫豫的声音从边上传来。
她把一个鼓鼓的黑色卡包递给游嘉茵,一脸认真地说:“这是那男的的,里面多半有证件,你可以看一下。”
“你是从哪里拿到的?”
陈俐颖满腹狐疑地看着她。
“你把他弄倒的时候掉在草地上的。我本来想找机会还给他,幸亏我忘了。”
游嘉茵打开卡包,果然马上找到了对方的身份证,银行卡和学生证。
经过核对照片,确认是本人无误。
如此一来,变态的姓名和学校都不再是秘密。
“哇,这下就好办了,真有你的!”
赵茜娅兴奋地和姚夏怡击了下掌:“我正好认识好多他们学校的人,回头会把这事添油加醋说出去的,绝对要让他好好社死一回!”
“我这里还有图,刚刚偷拍的!”唐星宇顿时也来了兴致:“我们要不要把他在派出所的照片发到他们学校的贴吧上?标题我都想好了,就叫《震惊!重点大学毕业生耍流氓进局子,深夜跪地痛哭流涕》!”
“这个好!”
“要是能打听到他的工作单位,我还可以去问问我爸妈有没有认识的熟人。”
陈俐颖咬牙切齿地说:“我要让他毕业就失业!”
同伴们围在身边叽叽喳喳,天马行空的复仇计划让缭绕在游嘉茵心头的阴霾稍微散去了一些。
如果不是他们的陪伴,她不知道自己该怎样撑到现在。
内心涌起了一阵难以言喻的感激。
——砰咻。
又有烟花在音乐节会场的上空炸响。
火光直冲天空,化作金色的瀑布消失在夜幕中,只在眼底留下模糊的残像。
即使隔了一公里,也能隐约感到耳边的空气在随着音乐的节奏震荡。
游嘉茵忽然想起了吴天翔和塞巴斯蒂安·圣莱热的约定。
“你还要回去吗?”
她朝他看了一眼,却故意没有把话说完整。
从刚才起他就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很显然在想心事。
“不用,已经很晚了。”
吴天翔摇了摇头。
“是没必要回去,今天晚上那么热,我现在只想吹空调。”
唐星宇用手扇了扇脸旁边的热风,向其他人征求意见:“那我们接下去干什么?要不要先回市区找家店吃吃宵夜,然后再去别的地方玩?”
“好啊,你想去哪里?”
“不知道我才问的嘛,大家一起想。”
“我都ok,最好能找个地方让我躺一会儿,站了一晚上我腿都快断了。”
“现在这个点还有正规按摩店开着吗?”
“哈,你想去不正规的吗?色狼!”
“明明是你想歪了!”
“最开始提按摩店的又不是我。”
赵茜娅和唐星宇又热火朝天地讨论起来,其余的人面面相觑,彼此都拿不定主意。
游嘉茵的目光在陈俐颖和姚夏怡之间徘徊了一下。
后天早晨她就会回永兴岛,而今晚是她在暑假结束前与两人相处的唯一机会。
潜意识中,她不想带着那些未解的谜团离开。
“大家要不要来我家?”
她鼓起勇气说:“我妈今晚不在,我们可以买点零食和饮料到我家去玩。”
没有人表示反对,这个提议全票通过。
六个人分成两组打车。
赵茜娅、唐星宇和姚夏怡上了第一辆车。剩下的三个人无所事事地站在路边,等第二辆车来。
没有日照的盛夏夜晚,气温居高不下,连蝉都懒得叫唤。
风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停了,树上的叶子纹丝不动,空气陷入凝滞。人就像站在一个闷热又密不透风的玻璃罩子里,身上不停地出汗,呼吸也很不畅快。
“你为什么不和她坐一辆车?”
游嘉茵戳了戳吴天翔,问道。
她故意没有说“ta”的名字,但很确定对方能懂自己的意思。
“一辆车只能坐三个人。”
“挤挤也行啊,大不了让唐星宇出来。”游嘉茵不理会他的借口:“到我家要开半个小时,你们两个聊聊天不是正好嘛。”
她记得吴天翔的机票是明天傍晚,他和姚夏怡剩下的时间同样有限。
“无所谓,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
吴天翔回避了她的目光。
陈俐颖确认完打车软件上的出租车位置,加入了他们的对话:“你和姚夏怡真的是老同学?怎么会有那么巧的事?”
“……谁?”
“王夏怡,王夏怡!”游嘉茵好心提醒,“她改过姓,来上海才姓姚的。”
吴天翔实话实说:“我们就一起念了三年书,她初一转过来,高一又转走了。”
“噢,那她以前是什么样的人?”
陈俐颖循序渐进地抛出问题,吴天翔却故意打起了太极:“ 问这干什么?她以前什么样和现在有关系吗?”
“这有什么不能问的。”陈俐颖嗤笑,“你还真是护着她。”
双方都是性格强硬的类型,一言不合就剑拔弩张。游嘉茵不自觉地绷紧神经,准备随时跳出来打圆场。
远光灯冲破黑暗,落在他们的身上。及时出现的出租车终结了这段对话。
但在上车时,游嘉茵清楚地听见吴天翔说了一句:“我以为你们是朋友。”
陈俐颖装作没听到,面无表情地系上安全带,在到达目的地前没有再和他说一句话。
游嘉茵家的小区附近就是商区。
虽然商店已经打烊,但餐馆和酒吧里一派热闹,这座城市的夜晚刚刚开始。
路边的马路牙子上坐满了喝到醉醺醺的年轻人,几个外国人借着酒劲,连比带画地用蹩脚的中文向女生们搭讪。擦肩而过的瞬间,游嘉茵毫不掩饰地捂住鼻子,避免闻到这群人身上浓到呛人心肺的狐臭和劣质香水味。
路边的梧桐树依旧茂盛,树冠连成一条黑洞洞的隧道。不时有车从远处驶来,灯光让人不由自主地眯起眼。
几个青少年骑着自行车呼啸而过,留下一路笑声,空气里洋溢着青春肆意的快乐。
“Allez!!!!!!!”
“Yalla!!!!!!!!!”
烂醉如泥的外国人扯着嗓子朝他们欢呼,然后被楼上惊醒的老阿姨开窗臭骂了一通。
六个人分头行动,先去便利店扫荡了一堆零食饮料,又买了不少宵夜,直到双手提满购物袋才心满意足地挤进电梯。
吴天翔顺手按下了33楼的按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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