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不止三米吧……”她不确定地比划,声音虚弱。
“我陪你一起跳。”游嘉茵紧紧握住她的手,示意她捏住鼻子:“三、二、一……跳!”
——哗啦。
短暂的失重感后,她们同时坠入冰凉的水中,转眼又被浮力托起。
游嘉茵抹掉脸上的水珠,轻松地舒展四肢。正想问陈俐颖感觉怎么样,却发现好友正犹犹豫豫地贴着水面往下看。
她问她:“你怎么了?”
“我掉了一只鞋。”陈俐颖神情为难地朝水底一指:“已经沉下去了,这里有多深啊?”
透过清澈至极的潭水,能清楚看见那只黑色的溯溪鞋。
“五米左右,不算太深。”最晚下水的吴天佑向她们靠近,主动提议:“我去帮你捡。”
“我去。”吴天翔伸手阻止他:“你脚还没好。”
“这有什么关系?你不要瞎操心。”吴天佑皱眉:“我还不至于连这点事都做不到。”
吴天翔没有理会他不友善的语气,一头扎进水里,不一会儿就带着陈俐颖落下的鞋浮出水面。
之后他们又穿过好几个类似的水潭,一路走走停停,观景拍照,最终在中午前后抵达一片平坦的溪滩,准备在那里吃午饭。
溪滩正对一块倾斜的石壁,从上游滑落的溪流把它打磨得过分平整。几个当地年轻人手脚灵活地从侧面爬上去,然后像坐滑滑梯那样一屁股溜下来,快乐的笑声回荡在山谷中。
“从那里往上走,会看到一座小瀑布。”
乔达分完干粮,悠闲地坐下,指着石壁侧面的小路说:“用绳索可以直接瀑降十米,算是下山的近路。不过对你们来说难度太高了,我们今天还是老老实实用脚走下去比较安全。”
游嘉茵吃完干粮,回头问保管水壶的罗炎要水喝。
“哎,水已经喝完了。”罗炎苦恼地抓抓头,“稍微等一下噢,我吃完去帮你接点水。”
“我去好了,我已经吃好了。”一旁的姚夏怡忽然站了起来。“我也觉得嘴巴干。”
罗炎啃着面包,感激地把水壶递给她:“你知道去哪里接吗?”
“嗯,知道的,我去去就回。”
姚夏怡转身就走,孤单的背影慢慢消失在石壁侧面的树丛中。
太阳高悬在头顶,烤热了山谷里的空气,伴随着连绵不断的水声,周围弥漫着夏日慵懒的气息。
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溪滩上的人慢慢分成了两个阵营。
以乔达为首的永兴岛本地人舒服地躺在铺满鹅卵石的岸边,下半身浸在凉爽的溪水中,尽情享受炙热的盛夏阳光,对紫外线毫无畏惧,小麦色的皮肤带着健康的光泽。
大城市来的高中生则齐刷刷地躲去树丛下,不断往身上涂防晒霜,透过鼻梁上的墨镜东张西望。
游嘉茵陪吴天佑坐了一会儿,感觉肩膀被晒得发痛,起身去树荫下找朋友们。
“我去陈俐颖那里。”
她俯身对正在闭目养神的吴天佑说,手指穿过他蓬松柔软的头发,轻触他的头皮。
吴天佑用脚趾拨着水,无声地点点头,没有睁眼。
阳光落在他汗津津的脸和身体上,也穿过他长长的睫毛,在眼窝下端投下一片阴影。
走到半路,游嘉茵忽然意识到,姚夏怡既不在岸边,也不在树荫下。
独自去取水的她,已经离开了十来分钟。
抬眼望去,石壁的另一端,隐隐约约露出一个身穿黄背心的人影。
游嘉茵迟疑了一瞬,改变了脚下的方向,向那里走去。
昨晚和陈俐颖谈过后,她正好想找姚夏怡单独聊聊。现在的机会,简直是天时地利。
她没有注意到,背后另一道追随着她的目光。
作者有话说:
离第一卷 结束还有3-4章!兴奋搓手
第73章
穿过石壁侧面的小路, 乔达提到的那座瀑布出现在脚下。
相比于传统意义上直泻而下的瀑布,这里更像一座超大型的水上滑梯。
光滑岩壁构成的斜坡被夹在嶙峋的山石中,弯弯绕绕, 一路通往底下幽深的水潭。
奔流在石面上的山泉, 就像一块亮闪闪的绸缎。
姚夏怡在瀑布顶端的溪流取完水,靠在一颗树下,对着远处的风景发呆,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游嘉茵向她靠近, 心里默默酝酿着开场白,忽然看见一道黑影从脚边闪过。
是辛巴。
黑色大狗径直奔到溪边,呼噜呼噜喝起了水。
姚夏怡被它弄出的动静打扰,条件反射地回过头,与走过来的人对上视线。
“哦,不好意思。”她弯腰捡起脚边的水壶,客气地递给游嘉茵:“我忘了你还在等。”
游嘉茵停下脚步,开门见山地说:“我有点事想问问你。”
姚夏怡的脸上闪过一瞬间的疑惑, 但很快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笑容。
“好啊, 你想问我什么呢?”
她说话的语速总是很慢, 像是故意拖长了腔调,尾音却是下沉的, 也不知道是哪里的口音。
反正既不是永兴岛,也不是上海。
“……”
游嘉茵听出她在明知故问, 没有吭声, 耐心等她说下去。
“我来猜猜看, 是不是和陈俐颖有关系?”
姚夏怡歪了歪脑袋, “你是想问我到底抓住了她什么把柄?为什么她会突然和我玩到一起?还是为什么我会原谅一个曾经耍过我的人?”
游嘉茵小声说:“这些她都告诉我了……”
昨晚回到房间后, 在她态度强硬的坚持下, 陈俐颖总算把她所不知道的一切娓娓道来。
“哈,是吗?”姚夏怡笑道:“明白了。现在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讨厌你,对吗?”
游嘉茵深吸了一口气。
她还在为怎么开口烦恼,没想到当事人居然轻描淡写地承认了。
“我好像没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吧?”她直视姚夏怡的双眼,表示不解:“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真的是我做错了什么,我会道歉。如果是误会,由我来解开。总之,我不想在不知道原因的情况下被人讨厌。”
这大概是她和吴天佑难得意见不一致的地方。
吴天佑只在乎结果,而她对那些藏在暗处的细节和动机充满好奇,做不到置之不理。
姚夏怡定定地看着她,脸上虚假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
“我就是看不惯你这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她讥诮地说:“你肯定在想,‘我什么都没做,我问心无愧’,对不对?你太自信了,觉得自己长得漂亮,家境好,又会做人,无论对谁都很亲切,所以人人都应该爱你,不可能会有人讨厌你,你……”
“等一下,你到底在说什么?”游嘉茵听得很不舒服,“我问的是我做错了什么,你不要东拉西扯好不好。”
“我在认真回答你的问题。”姚夏怡冷哼一声,“你是不是想说‘我明明帮过你’?没错,在我受到排挤、被放了鸽子的时候,你确实来了。但后来呢?你照样和那些看不起我的人玩在一起,明明知道我没病,却没有站出来替我解释,而是在其他人对我冷嘲热讽的时候冷眼旁观,只在单独面对我的场合装出一副好心的样子。”
游嘉茵总觉得她们不在一个沟通频道上:“我还是不懂,又不是我……”
“我懂。”姚夏怡打断她:“后来我明白了,你是一个虚伪的人,两头都想讨好,因为你很享受那种左右逢源、被所有人喜欢的感觉。其实你谁也不在乎,你在乎的只有你自己,和你那高高在上的完美形象。我只是你用来自我陶醉的一颗棋子。”
“我哪里……”
“别插嘴,让我说完!”姚夏怡烦躁地瞪了她一眼:“我原本以为,你和陈俐颖吵过后会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出在哪。没想到一段时间没见,你居然变本加厉,甚至把我的朋友都牵扯进去了!”
“……哎?”
“如果你对吴天翔有一丁点尊重,就找他把话说清楚,而不是同时吊着他和他哥两个人,靠他们的感情来满足你心里受欢迎的欲望!”
“……我才没有这种想法!”
游嘉茵再也忍不下去,猛地抬高嗓音,提出抗议:“我想聊的是我和你之间的事情,不要再扯到别人身上去!从刚才开始你就一直在不停地怪我,但你自己想想,你就真的一点问题都没有吗?你的遭遇又不是我一个人造成的!”
她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心脏在胸腔里怦怦直跳,呼吸也变得凌乱。
姚夏怡张了张嘴,神情复杂,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但并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双方陷入沉默的对峙,互相比试着耐心。
——“嗷呜!!!!!”
耳边忽然传来辛巴的哀嚎,吸引了她们的注意力。
大黑狗不小心掉进了湍急的水流中,被水推着地朝斜坡的方向滑去。它惊慌失措地扑腾,却因为四肢打滑,抓不住脚下的岩石,无法靠自己的力量游回岸边,害怕得呜呜直叫。
游嘉茵和姚夏怡对视了一眼,决定暂时休战。
姚夏怡转身折下一根树枝,伸长手臂递给水里的辛巴,示意它张嘴咬住。
可辛巴刚刚露出牙齿,她却像触电似地收回了手。
“我、我办不到……” 她畏畏缩缩的样子不像在说谎:“我其实很怕狗……”
“……你早点说啊!”
游嘉茵毫不犹豫地和她调换位置,右脚踩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探身去够即将漂远的辛巴。
几次尝试后,辛巴成功衔住了树枝。
游嘉茵调整了一下呼吸,试着把它往回拉。但大狗比想象中更重,再加上水的阻力,很快扯得她胳膊酸痛,几乎没法站稳。
她不得不降低重心,身体后仰。姚夏怡也配合地抱住她的腰,防止她被辛巴拽倒。
好在一切顺利,辛巴乖乖配合,前肢很快抓到草地,灵活地跳回岸上,趴下来大口喘气。
游嘉茵也松了口气,正想回头和姚夏怡庆祝,却感到脚下一松。
“……!?”
她踩住的那块石头从泥土里翻了出来,连带着她失去平衡,直挺挺地倒向溪流。
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在水里滚了两圈,狼狈地呛了一鼻子水。
她弓起身体咳嗽,没能及时接住姚夏怡伸向她的手。
下一秒,她开始顺着斜坡快速下滑。
后背紧贴着石壁,溪水在脚边飞溅,风从耳边呼呼掠过,正午的阳光让她头晕目眩。
眼前是峡谷中壮丽如画的风景,但游嘉茵无心欣赏。
她凭着本能乱抓,指尖滑过水下的岩石,只留下光滑粘腻的触觉。心脏因为失重感和越来越快的速度悬在半空中,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难受。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在危急关头,人是发不出尖叫的。
坡道逐渐变窄,前方突然出现了一个急转弯。
游嘉茵头皮发麻,意识到自己很快会随着惯性飞出去,垂直掉进底下不清楚状况的水潭。
强烈的求生欲让她在经过弯道的前一秒做出判断。她拼尽全力朝边上一滚,死死抓住了从斜坡边缘伸出来的一片灌木丛。
她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一定要停下!
肩膀上传来肌肉拉伤的疼痛,紧接着听见了树枝噼啪断裂的声音。
眼前天旋地转,纷乱的水珠迎面扑来,但她不敢闭眼。
身体腾空而起,目光所及的一切被拉出模糊的残影,随即感觉到了背部受到撞击的钝痛。
这是她失去意识前的最后记忆。
……
迷迷糊糊中,游嘉茵听见有人在呼唤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费力地睁开眼,立刻对上了那对熟悉的浅色瞳仁。
蓝到透明的天空前,吴天翔低头注视着她,表情忧心忡忡,带着一丝焦虑。
水珠不断顺着他额头前的发梢落下,一滴一滴砸在她的脸上,冰凉又湿漉漉的,分不清是溪水还是汗水。
看见她醒来,他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你自己能动吗?”
游嘉茵点点头,挣扎着坐了起来。
她感觉有些恍惚,不确定自己究竟晕了多久,但好在记忆没有断片。
刚才发生的一切历历在目,每一个细节都很清晰。
从意外滚落瀑布到试图自救,再到摔晕在这片紧靠山壁的灌木丛中,这段短短十几秒的经历是她迄今为止的人生中,最惊心动魄的体验。
她差一点以为自己会交代在这里,所幸最后有惊无险,不仅没有受伤,也很快等来了救援。
简直是不幸中的万幸。
游嘉茵定了定神,抬头望去。
四周水雾弥漫,多少影响了能见度。又因为岩壁和树丛的阻碍,使她无法看清瀑布顶端的情况。
两股绳索孤零零地垂下来,其中一根连着吴天翔腰间的搭扣,另一根被他握在手中。
她感到好奇:“你是一个人下来的?”
吴天翔眼神一滞,露出无奈的苦笑:“来的是我而不是我哥,让你觉得失望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游嘉茵慌忙解释,“我知道他脚不好,但为什么……”
“不要再说了。” 吴天翔生硬地打断她,转身准备腰带和绳索,“现在不是聊天的时候,上面的人都在等,我要快点把你送上去。”
“……”
游嘉茵咬住嘴唇,一言不发地注视着他高大挺拔的背影。
溪流在斜坡上横冲直撞,发出比高处更加嘈杂的水声,吵得人心烦意乱。
溅起的水珠和他背上的汗水混在一起,顺着肩胛骨之间的凹槽滚落。小麦色的皮肤上留下一道道清晰的水痕,在金色的阳光下透出蓬勃生机。
游嘉茵忽然产生了一种逆反心理,侧身躲开了他为她绑腰带的手。
她问:“你为什么不让我把话说完?”
“因为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他没有看她,视线低垂,坚持为她系好腰带,扣上搭扣,手指间的力量温柔又强势,“你想知道为什么来的偏偏是我,不是乔达,不是罗炎,不是其他人。为什么事到如今,我依旧会抢在其他人前面来救你。为什么我不能不管你,因为那样会让你心里好过一些。我说的对吗?”
游嘉茵的身体在听到这些话时微微发颤,他说得一点也没有错。
“为什么?告诉我啊。”她抓住绳索,从喉咙里挤出声音:“我不值得你做到这个地步,你知道我给不了你想要的东西……”
“那又怎么样?”吴天翔终于抬起头,认真凝视着她的双眼:“喜欢的人碰到了危险,我不可能坐视不管。你不用觉得亏欠我,我也不需要你的回报。这很难理解吗?”
然后他不由分说地把她推到溪流和岩壁的夹角,用力拉了一下绳索,又吹了三声口哨,向上面的人发出准备就绪的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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