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不对……我看到的图纸不是这样的……”
中年男人嗤笑:“那你看到的图纸长什么样?”
孙洛四处翻找,都没找到自己之前拿到的那张施工图纸。但他清晰地记得,在那张图纸上,这个位置并没有标注水管。
这时,一个身材精瘦的男人朝这边走了过来。他头戴安全帽,面相严肃,身上那件皮夹克很干净,并没有沾满工地上常见的尘土。
中年男人立刻堆起笑容,朝来人点头哈腰:“穆经理,您怎么亲自来了?”
穆经理问:“听说有个新来的违规施工,挖断了一条水管?”
中年男人把孙洛从挖机上扯了下来,谄媚笑道:“对对,就是他。”
穆经理扫视着孙洛,脸上浮起一个意味深长的淡笑:“小伙子,你们安全培训的时候说过的吧?不按图纸施工出了事故,一律责任自负。这条水管关系到周围好几个小区的供水,也影响整个工地的用水,维修成本加上误工损失,少说也要三五百万,你打算赔多少钱啊?”
孙洛后退一步,梗着脖子说:“我不赔!没钱赔!”
穆经理点点头:“不想赔钱也行,我们公司会起诉你,让法院来判决。不过我提醒你一句,如果法院判你赔钱,你还是不赔,那可是要坐牢的。”
孙洛平时再怎么不着调,听见“起诉”、“坐牢”之类的字眼,还是本能地畏惧起来。
“你……你等等,我先打个电话。”
孙洛口口声声说要离家出走,和父母断绝往来,但真出了事,第一时间想到的还是联系家里。
他把目前的情况和自己父母说了,并且试图解释:“爸、妈,我之前看到的图纸真没标这条水管,这工地一定是个黑心工地,故意给我假图纸,想骗赔偿金。”
孙父声音里是掩不住的疲惫:“小洛,犯了错就要承认错误,不要总想着找借口。我和你妈妈这几天就把房子挂到中介上卖了,钱,我们来赔,算我俩上辈子欠你的。不过我警告你,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就算你真的去坐牢,我们也不会再管你了。”
听到要卖掉家里的房子,孙洛握着手机,呆滞许久,忽然望向眼前那个穿着体面的男人,小声问:“那个……能不能少赔点?”
穆经理由始至终都没有离开,就像是在等孙洛来找他讨价还价。他眯着眼睛笑道:“可以啊,你直接找我们大老板林逸,不赔钱都行。”
在旁人听来,这句话只是一句简单的嘲讽,但孙洛听后,心腔猛地一震。
林逸。
他记得他签字的那份交通事故认定书上,另一个当事人的名字,就是林逸。
意识到这一点,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定是他不小心撞了林逸之后,林逸怀恨在心,故意借这个机会整他。
他赶紧又打了个电话,把自己的猜测告诉了父母。
孙母还是比较相信孙洛的,喃喃道:“这可怎么办啊?之前月月就跟我说你撞了个人,没说撞的是一个大老板啊。”
提到江明月,孙洛灵光乍现:“妈,你快联系表姐,她认识那个林逸,让她帮我说说情,说不定就不用赔钱了。”
还有一点孙洛没说。
当初他去林逸的病房赔礼道歉,总觉得林逸看他表姐的眼神不对劲。
后来他琢磨出来了。
那是喜欢一个人的眼神。
第34章 没亲够 “我相信的,沈博。”……
中午, 外卖送到了实验室门口。
江明月挑了张干净桌子准备吃饭,刚拆开葱油拌面的打包盒,又一个电话打过来了。
江明月看了眼来电提示:“喂, 舅妈。”
舅妈上来就是一通骂:“月月, 之前小洛开车撞的那个人是不是叫林逸啊?他可真不是东西啊,知道小洛在他家工地上干活儿, 竟然故意设套陷害小洛!想害小洛坐牢!你说小洛年纪轻轻的,要是坐了牢, 以后还怎么考公务员啊?”
江明月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一直插不上嘴, 等听见最后一句,她彻底沉默了。
按你家孙洛的学习能力, 想考公务员恐怕还是比较有难度的。
她没吱声儿,显然舅妈也不需要她的回复, 自顾自地把孙洛那边的情况讲清楚了,中心思想就一个:孙洛被林逸那个不要脸的资本家给坑了。
江明月其实不太相信林逸会干这种事, 她慢慢说着:“舅妈,你别多想,林逸我接触过几次, 为人挺随和的,处事也有风度, 不至于因为一次车祸揪着小洛不放。”
外卖盒里的葱油拌面坨在了一起,江明月一边说,一边拿筷子抖散面条,将就着吃了两口。
舅妈声音放缓:“林逸你接触过?那太好了,月月,你能不能跟他商量一下, 让小洛少赔点钱。”
孙洛说“说不定不用赔钱”,她倒也不指望,能少赔点就行,不用到卖房子的地步就好。
江明月听得一怔:“林逸之前是在我们医院住院,但他好像早就出院了,我上哪儿找他去?”
“你没有他电话吗?”
“电话倒是有……但我跟他不熟啊,我开不了这个口,他也不见得会给我这个面子。”
舅妈深深叹气:“你就试着问问吧,不行就算了。哎,当初小洛说要趁暑假去趟海城,我就不该答应他。他要是没去海城,那个小姑娘就不会怀孕,也不会牵扯出后面这么多事来。月月,我也不是怪你啊,但小洛在海城的那几天,你确实没把他管好。”
江明月无言以对,好半天才说:“小洛一个成年人,还需要我管吗?何况他长了腿,呵,三条,他想去哪儿干什么,是我能控制的吗?”
舅妈听出江明月不太高兴了,连忙把话圆回来:“所以我说不怪你,真不怪你。月月,我刚刚嘴快多说了两句,你别往心里去啊。林逸那边,你再帮忙问问,谢谢你了啊!”
-
江明月又吃了两筷子拌面,感觉全噎在了嗓子里,只好就着奶茶往下咽。
一顿午饭潦草地吃完。她清理好桌面,给林逸打电话。
接电话的是林逸的助理,成雷。
成雷说林逸正在开会,不方便接电话。
今天是周六休息日,这会儿又是午休时间,正常来说,不会有人这个点还在开会。
江明月猜测林逸只是不想接电话,拿开会当借口。她也不意外,笑着说:“那不好意思,打扰了。”
她就说她和林逸不熟吧。现在电话也打了,对舅妈也算有个交代。
成雷忽然说:“江小姐,您稍等一下,我去问问林总会议还有多久结束。”
-
林氏地产的总部位于海城最繁华的核心地段,是一座55层高的超高层建筑。
顶楼会议室内,空调吹出暖风习习,但室内的气氛压抑而冷寂。
在座的一名高管不自觉地搓了下手:“林总,时间不早了,我小孙女还在家里等我吃饭,要不我们下次再聊?”
其余几名高管纷纷附和:“是啊,下次再说吧。”
坐在首位的林逸勾着一抹浅笑,淡然道:“现在全球经济下行,地产行业也不景气,集团转型势在必行,各位既然不认可这个观点,不妨谈谈自己的看法,谈完再走也不迟。”
众人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再出声。
集团转型,无异于从他们这些元老手中夺权。他们怎么可能同意?只好在这儿干耗着。
这时,会议室传来两记敲门声。随后成雷推开一条门缝,端着一杯咖啡,错身走了进来。
林逸的肋骨完全长好了以后,方修远便勒令他出院。林逸出院之后满世界飞,敲定了一系列大项目合作,最近才回到海城。
回来以后,他将办公室的咖啡豆都换成了低因咖啡豆——一种采用了瑞士水浸处理法的豆子,口感和风味上几乎没有改变,但豆子内部绝大部分咖啡因都被溶解了,很适合咖啡因不耐受的人。
成雷给林逸送上咖啡的同时,小声地说了一句:“刚刚江小姐来电话了。”
林逸站起身:“这样吧,各位回去写一份书面的意见,下周一交上来。散会。”
众人望着林逸步履匆匆地走了,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困惑。
其中一人距离林逸的座位很近,刚刚隐隐听见成雷对林逸说有电话,于是抓住成雷打听:“谁给林总打的电话?他怎么这么着急?会都不开了。”
成雷笑了笑:“不清楚。”
-
因为成雷说让稍等一会儿,江明月就没挂断通话,开着免提放在旁边。
几分钟后,她听见手机里传来林逸的声音:“明月。”
真在开会啊?
江明月关掉免提,握着手机贴近耳边:“抱歉,打扰你工作了。那个……我的表弟你还有印象吗?”
“嗯?”
“就是之前开车不小心撞了你的那个人。”江明月说到这儿,都有些难以启齿了,怎么孙洛回回犯事儿都和林逸有关联,“他今天在贵公司的工地上出了点事故,涉及到赔偿,嗯……虽然他家里条件还可以,但是赔偿的数额比较大,对他家也是不小的负担。你看能不能酌情减少一些赔偿?”
林逸问:“你下周六值班吗?”
江明月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问这个,不过还是照实回答了:“不值班。”
“那当天有别的安排吗?”
“没有啊。”
“你表弟的事,我来处理。既然你开了口,钱就不用他赔了,你放心。”
江明月没预料到这个发展,都忍不住用上敬称了:“谢谢您,我转告一下他家长辈,有机会的话,一定登门拜谢您。”
“明月,我们不是朋友吗?帮朋友的忙,我认为是应该的,你觉得呢?”
“呃,是啊。”
“那好,我刚好也想请你帮一个忙。”
江明月心头微顿,听见林逸接着说:“之前我也跟你提过,年前我有一个商务晚宴要参加,想找你陪同出席。时间就在下周六,上次你说工作忙怕抽不出时间,刚巧,你下周六没有工作安排。我想你应该不介意帮我这个忙吧?”
江明月第一次有种骑虎难下的感觉。
这感觉就像本来好好地走在路上,前面有个岔路口,两条道,走哪边都可以。但走着走着发现,其中一条岔路已经被堵住了,回头一看,后路也被封死了。现在只剩一条路通的,不走也得走。
“不介意。”
江明月想起上回林逸之所以请她帮忙,是因为他那方面出问题了,没心思找什么女伴,那这次还来找她……
她不由问:“你那个病……还没治好?”
林逸:“……”
这种病吧,拖得越久问题越大。江明月也挺为他着急,劝道:“你要不去找个中医看看?中医看这类疑难杂症还挺有一手的。”
“……”
林逸问:“下周六我提前来接你,可以吗?”
“可以。”江明月听出对方在回避这个话题了。她善解人意,不再多说。
-
成雷应付完几位高管,从会议室出来的时候,林逸已经结束了通话。
他站在落地窗边往外眺望,不远处就是海城的地标建筑。今天天气很好,能见度很高,繁华街景尽收眼底。
“跟老穆说一声,”林逸跟走过来的成雷交代,“孙洛的事就不追究了。”
成雷点点头。又不自觉地想起几天前,林逸也是站在这个位置,他向林逸汇报,孙洛目前在林氏负责开发的某个工地上打杂。
他当时还犹豫要不要汇报。毕竟老板只让他盯好江明月,没说连她表弟一起盯。
林逸听后,也只是漫不经心地吩咐了一句:“让他犯点错。”
-
深夜,弯月如勾,倒挂在漆黑的天幕,柔和的月光如同薄纱,笼罩天地。
凌晨两点,沈归时刚跟完一台手术。回去之后发现书房灯火通明,江明月坐在书桌前,对着一台电脑敲键盘。
现在天气冷了,晚上气温很低,但她穿得很单薄,橄榄绿色的桑蚕丝睡裙堪堪及膝,外面穿了件加长的法兰绒睡袍,腰带打了一个简陋的结。睡袍下摆因为她的坐姿自然地垂落,光洁纤细的小腿裸露在外。
沈归时在书房外看了一眼,折去客厅,取下沙发上的羊绒披肩,轻手轻脚地回书房,将羊绒披肩盖在江明月的腿上。
“怎么不多穿点?夜里冷,别着凉了。”
“刚洗完澡,懒得换厚衣服。”江明月匆匆抬头看他一眼,双手还搁在键盘上,“我开地暖了,过会儿就不冷了。”
沈归时知道她最近在忙着写论文二稿,已经连续肝了好几晚了。
他想让她早点休息:“两点多了,明天再写?”
“就快写完了。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手术不顺利?”
沈归时说:“嗯,术中唤醒的时候病人醒不过来,后来麻醉的唐老师亲自过来调整了用药,病人醒了,7岁的小朋友,不太配合,一直在说脑子好疼。”
沈归时回到神外之后,科里就没放他走。目前大大小小的开颅手术他都观摩过了,他手稳,活儿细,几位主刀都愿意给他实践的机会,不困难的部分直接让他上手操作,他成长得飞快。
江明月问:“脑子有痛觉?”
应该是没有的。
沈归时说:“烧到硬脑膜了,多少会有点痛感。”
江明月“哦”了声,又说:“我还有几个名词的翻译不太确定,我再查一下。王院长让我二稿写完以后拿给他看看,我想今天一鼓作气弄好,明天就去找他。”
“王院长?王询?”
“对。”
“我记得他是分管人事的,他要看你论文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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