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明月轻轻叹气:“林逸受了刀伤,刚刚在做急诊手术,失血严重。本来想问问你有没有办法找附近省市的血库调剂一些血制品过来,现在不用了。”
成雷脑子都要转不动了:“林总他怎么了?还有什么叫……现在不用了?林总他是没……没救回来吗?”
“不是,有人给他献血了,他血红蛋白也稳住了,所以不用另外调血。不过他出现了感染,情况还是不太好,已经送到ICU密切监护了。你现在人在哪里?能不能过来一趟?”
成雷擦着头上的汗:“我刚落地海城,海关还没过。您放心,我这就搭最早的航班走,天黑之前一定赶到彤县。”
“你怎么没跟林逸坐同一个航班回来?”
“江小姐,林总他是不是做了什么惹你生气了?他说他要找你道歉,所以提前回来了。”
江明月微微静默,岔开话题:“你尽快过来,ICU是有探视时间的,过了时间就只能等明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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术后的第三天,林逸终于苏醒。
成雷险些热泪盈眶:“林总!您醒了!吓死我了!外面那几个医生还说您要是再不醒过来,可能这辈子就醒不过来了。”
林逸缓慢地扫视他。
成雷激动得想手舞足蹈。他按捺着自己喜悦的心情,向林逸汇报:“您重伤住院的消息我已经瞒下来了,现在外面一点风声都没有,林氏上下也风平浪静,大家都以为您还在澳洲出席活动。”
林逸用一种非常陌生的眼神望着成雷,许久没有发声的声带有些沙哑:“你是谁?”
成雷呆了一下,随即飞奔出去找江明月。
“江小姐,我们老板醒了!但他好像……失忆了!”
江明月叫上管床医生一起去看林逸。
那个曾经肋骨骨折都要住特需病房的矜贵男人,此刻屈尊在一间多人病房。但他似乎天生就有云淡风轻的气质,在ICU此起彼伏的仪器报警声中从容自若。
经过检查,林逸一切肢体功能正常,对答灵敏,语言流畅。
就是不记得自己是谁了。
江明月蹙着眉思索:“也没伤到头啊,怎么就失忆了……”
管床医生说:“人在受到巨大刺激的时候,也有可能会失忆的,这是人体的自我保护机制。他受伤的地方离中枢神经很近,又连续昏迷了这么多天,记忆出现问题也算是后遗症的一种。”
江明月点点头。
管床医生评估之后,建议林逸转到普通病房。
毕竟ICU病房24小时不关灯,经常有危重病人在此不分昼夜地被抢救,或者被放弃。对神志清醒的人来说,是一种折磨。
林逸表示同意。
管床医生去安排转病房的事。
江明月朝成雷点了下头:“成助理,你跟我来一下。”
“好的,江小姐。”
病床上的男人望着他们一同走出去的背影,微微眯起了眼。
来到安静的走廊,江明月简单地道明自己的想法:“林逸现在算是脱离危险了,但是恢复还需要一段时间,能不能恢复如初也是个问题。记忆的损伤对他的工作和生活肯定也会有影响。我建议他转院,回海城请专家会诊,也许会有更好的治疗方案。”
海城的医疗资源更丰富。林家的人脉网也主要分布在海城。
成雷认同道:“我明白了,江小姐。”
“他的伤口面积大,也比较深,后面还需要好好护理,按时换药。”
成雷打开备忘录开始记:“好的。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还有……这次真的很感谢他,幸好他活下来了,不然我恐怕会内疚一辈子。明年我回海城,一定登门拜谢。”
考虑到林逸现在失忆了,已经不记得她是谁了,江明月又补充道:“如果他欢迎的话。”
“我会为您转达的。以后您有任何需要,也可以随时联系我。”
交谈结束。成雷回到病房。
林逸问:“她找你干什么?”
成雷讶然:“您是说……江小姐?”
“对。”
“她建议您转院,回海城治疗。”成雷试探般地问道,“您还记得江小姐吗?”
“没有印象。”
成雷怅然若失,很快又打起精神:“我马上为您联系合适的医疗团队,预计三天内可以搭乘医疗直升机回到海城。您看可以吗?”
林逸抬手按着太阳穴,似乎在思忖,“暂时不转院,就地治疗。”
成雷道:“好的,林总。江小姐说很感谢您。”
“哦?”
“哦,您不记得了。您和江小姐之前就认识,这次受伤就是因为她。当时有人持刀行凶,您为她挡了一刀。江小姐说,如果您欢迎,她回海城以后一定登门致谢。”
林逸缓慢抬眼,牵动眉梢微扬:“好啊,我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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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逸转到普通病房后,江明月时不时抽时间去探视。
考虑到沈归时敏感又细腻的心思,江明月怕他多想,每次去之前都会特意跟他报备。
沈归时当然不可能阻拦她。
人家林逸为了她差点没命了,于情于理,江明月都不应该漠视不管。
沈归时表面上装大度,左一句“应该的”,右一句“没关系”。
实际上沈归时看得很紧,要求江明月每次探视时间不得超过十分钟。超过这个时长,他就亲自去病房抓她。
对此,江明月无奈道:“你别这么斤斤计较,林逸他已经失忆了,看我跟看个陌生人一样。”
当时沈归时正在给她剥橙子,闻言橙子也不剥了,就拿那双漂亮的眼眸望着她,较真:“你说我斤斤计较?”
“我不是这个意思……”见沈归时绷着脸,江明月的心都软成了一片,低头把他手里剥了一半的橙子拿过来,剥出一瓣橙子,讨好般地喂给他,“对不起,我说错话了,我的意思是,你可以不用这么在意别人,我只喜欢你。”
沈归时想压一压唇角,可惜没压住。笑意流泻出来,瞬间消融了眼底的冰霜。
他可真好哄啊。沈归时没骨气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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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雷发现,林逸虽然不记得江明月了,但他依旧对江明月保持着很高的关注度。
成雷私下提醒过林逸,江小姐已经结婚了,和她老公的感情也很好。
林逸只是轻淡地扫他一眼,未置一词。
在成雷的强烈要求下,院方给林逸腾出了一间单独的病房。
林逸虽然没有去海城治疗,但他把海城的专家团队请到了彤县。
这天江明月去病房看他,四名专家正围着林逸的病床讨论病情。其中有两人江明月以前还在讲座上见过,是业内有名的大拿。
江明月见病房里人多,便打算悄悄退出去,改天再来探望。
也不知林逸怎么就发现了她,抬高音量问:“江小姐来了?怎么不坐一会儿再走?”
语气淡淡的,并无任何责难与埋怨,倒像是温情的寒暄。
江明月转身回来,笑吟吟道:“这不是怕打扰几位教授交流嘛。”
既然出声了,在场的几位前辈她也不能当没看见。
于是落落大方地自报家门:“各位老师好,我是海大附院生殖科的江明月。”
大约是看在林逸的面子上,几人都和善地点了点头,然后继续讨论下一步该怎么给林逸用药。
江明月在旁边默默地听了一会儿,听见几人判断林逸只是暂时性失忆,存在恢复记忆的可能,她不由松了口气。
成雷趁着几位专家交流的空隙上前,礼貌道:“林总为大家准备了下榻的酒店,几位教授不妨先去喝些茶水,稍事休息。”
在场都是医术和世故两手抓的人,哪里听不出来这是在委婉地请他们离开。几人笑着说了些“有劳款待”之类的场面话,然后都很配合地跟着成雷走了。
江明月看了眼时间,也准备走人。
她待了有一会儿了,再不走,沈归时就要来抓她了。
“我先走了,明天再来看你。你也别一直躺着,起来活动活动,更有利于身体机能的恢复。”
林逸斜靠在病床上,病号服外面随意地披了件奢牌衬衫。
他朝江明月伸出了手:“扶我起来,可以吗?”
“可以啊。”江明月爽快答应。
她托着林逸的清瘦的腕骨,另一手垫在他背后,特意避开了他受伤的位置,让他借力起身。
林逸坐直身子,掀开薄被下床。江明月刚准备抽回手,便感觉到林逸将一部分身体的重量压在了她的身上。她怕他身体虚站不稳,手臂就还维持着原来的姿势,紧紧地扶着他。
林逸的手往后移,指骨微微用力,将托着自己腕骨的那只手,收进掌心轻轻握住。
这个动作他完成得很闲适。似乎只是在单纯地借力。
“江小姐,听我助理说,我们之前就认识,是吗?”
“嗯。”
“我们之前是什么关系?”
江明月愣了一下。
她想起那天林逸在寂静空旷的走廊上,低着头问她——“明月,我们以后还是朋友吗?”
江明月扶着林逸走到窗边,认真地说:“是朋友。”
-
彤县的山水很美。病房的窗外,一望无际,毫无遮挡。远处起伏的山峦映入眼帘,如同写意的泼墨画。
沈归时过来时,就看见江明月和林逸一起站在窗边看风景。
透过病房门上的透明视窗,他看见两人挨得很近,里面的窗子半开着。
医院的窗子都经过特殊设计,不能完全打开。但还是有风从窗缝里吹了进来。
江明月的头发被风吹乱,飘高吹到了林逸面前。
他没有躲,任由那些发丝拂过自己的面颊。
沈归时冷笑着按下门把手,推门进去。
病房里的两人听见动静,转头过来。
沈归时这才发现林逸还紧紧握着江明月的手。江明月就这个姿势扶着林逸。
沈归时脚步一顿。
林逸是后背受伤,腿又没瘸,有必要这么小心地搀扶吗?
沈归时什么也没说,转身去护士站借了把轮椅。
很快他推着轮椅折返,心平气和道:“林先生,站不动的话就坐一会儿。你大病初愈,更要注意休养,不要勉强自己久站。”
轮椅推到了面前。江明月也担心林逸体力不支,顺势扶着林逸坐到了轮椅上。
林逸抬眸盯着她不放:“江小姐,我正好想下楼透透气,你方便推我下去走走吗?”
“不方便。”说话的是沈归时。
他上前,对江明月说:“老婆,毛小东一个人在那儿琢磨深静脉穿刺,你去教教他。”
江明月知道沈归时介意自己跟林逸待一块儿。
“好,我现在去。”她应承着,还不忘把林逸安顿好,“你想下楼走走是吗?我找成助理过来。”
林逸轻淡一笑:“不用麻烦了,我自己联系他就行,江小姐去忙吧。我们——明天见。”
最后一句,他说得不疾不徐,像是在做一个自然而然的约定。
“行。”江明月随口应了一声。
病房里只剩下沈归时和林逸。
沈归时的目光中带了些探究的意味:“林先生,你真的失忆了吗?”
林逸从容道:“很遗憾,确实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从轮椅上站了起来,走到矮柜边倒了杯水。
几步路,步伐很稳,根本不像刚刚那样虚弱到要人搀扶的地步。
“沈医生怎么这么问?是因为我对江小姐的感情——没有变,对吗?”
沈归时陡然沉下了眼。
“别紧张啊沈医生。听说我生死攸关的时候,你还去为我献血了。一直没有机会当面跟你道谢。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跟我提,我一定鼎力相助。”
“应该的。毕竟你救了我老婆,我也不希望你出事。”
这是实话。沈归时是发自内心地感激林逸,如果没有他,这会儿躺在病床上的就是江明月,“所以你也不用谢我,应该是我谢谢你。如果你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也请你直说。”
“那你能不能去办离婚手续,把江小姐让给我?”
沈归时沉黑的眼眸微凝。
林逸轻轻嗤笑:“不是你让我直说的吗?说了你又不愿意。既然做不到,就不要随便承——”
承诺的“诺”还没有说出口,便被沈归时冷声打断:“这是可以帮忙的事吗?”
他停顿,语气更加郑重:“虽然她跟我结婚了,但她又不是我的私有物,她有独立的人格,不会是任何人的附属品,所以不存在我把她‘让’给别人的可能性。也请你尊重她在个人感情中的选择。”
林逸扬了扬眉:“尊重她选择了你?“
沈归时平静道:“她爱我。”
那又怎么样?
“她现在爱你,以后可不一定。”
“你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有本事就让她爱你一辈子,不要让别人有可乘之机。”
一句话说得很慢,像是忠告也像是威胁,还有几分伺机而动般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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