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湫:“不是我威胁他, 是他威胁我, 说要像杀鱼……杀猪一样弄死我。刀不是我买的, 你们可以去查一下。”
“刀已经用了有段时间了,现在查也查不出什么。”
伍湫:“监控呢?”
“还在调, 要是没有监控, 你就该去里面坐着了, ”警察有些头痛,“就算要威胁,也不能真的把刀架在脖子上啊, 万一真的出事了该怎么办?”
伍湫的笑脸一成不变:“您说的是。”
幽灵挡在伍湫身前:“什么时候能回去?”
“先让他们辅导员都过来一趟。路同学的家长也在路上了。是不是主管故意,我们还要再判断一下。”
幽灵守在伍湫身边,低声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伍湫看了他一眼:“他想弄我,但是太弱小了, 被我打了回去。”
伍湫的运动神经发达,又长期兼职, 体力比长期泡在健身房的男生都要好很多。加上高中时寒暑假还要帮家里带孩子,力气也大。
杀鱼是她瞎编的, 不过她确实经常做饭。
谁知道路任这么没用。怕鬼还怕人,一吓唬就趴下了。伍湫只是可惜店里少了个一掷千金的冤大头。
幽灵:“……做得好。”
“不过……”伍湫犹豫地低声道,“他不小心跟我说了点别的事。”
幽灵:“我知道。”
为了让伍湫放心,他拍了拍她的手背,从纸袋里捏出泰迪熊放进她的怀里。
“一时半会儿回不去了,你先休息一下吧,饿吗?我带了热可可和三明治。”
热可可的味道浓郁,过分甜腻的味道让伍湫皱起了鼻子:“好甜。”
一定是按照幽灵的口味买的。标签上贴了全糖。
警察局很暖和,比舍不得开暖气的宿舍要温暖很多,伍湫靠在幽灵的肩膀上打哈欠,眼睛已经要闭上了。辅导员接了电话后急匆匆从家里往警局赶。伍湫感到有些抱歉,但也没有别的办法。
她和路任都是学校有名的好学生,区别只不过是她多拿了一年的奖学金,而路任有个好爸爸。
学校也很为难,都已经用上刀了,这件事情一定无法善了。
一个中年男人赶来,几乎是扑了过来,“我儿子呢?”
听到他声音的瞬间,伍湫睁开了眼睛。
和想象中的很不相符,完全看不出路任的父亲以前是个杀猪匠。他穿着夹克衫,头发修剪得整齐,温文尔雅。
注意到伍湫的打量。他笑了一下,露出黄黑的牙齿。他之前有嚼槟榔的习惯,发家后改掉了,但牙齿没办法换了,脏兮兮的,是他唯一耿耿于怀的地方。
他朝着路任走去。
路任:“……爸。”
路父:“儿子,到底是怎么了?你和警察同志说清楚,咱们从小教你要尊重他人,尤其是女孩子,爸相信你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
伍湫吸着热可可,看着他们那一角发呆:“哦?那叔叔你是在说我做错了咯?”
路父摇头:“小姑娘,俗话说得好,得饶人处且饶人,你这样逼问对你有什么好处?路任的脖子还在流血呢。”
不过是指甲盖那么点的擦伤,还是被她摁在地上被石头划开的。
伍湫神色不变,笑起来:“那么没看见他们求饶的时候,叔叔你也放过他们了啊。”
路父神色变了,他试探地问道:“你说的是……”
伍湫:“2008和2012,你忘记了?”
路父:“你说的到底是什么,我不知道。”
幽灵:“你不知道没关系,反正她是瞎说的。”
两位辅导员面色凝重地t走进了大厅。
他站起来:“人都来齐了,可以好好谈谈吗?”
双方都不想闹大。
“很晚了,明天还有一天早课。路任可能是今天被我拒绝刺激到了,也是我反抗的时候不知轻重,伤害到他了,”伍湫诚恳地说,“不好意思啊学弟,以后我就不说我杀了很多鱼了,过年的时候我是负责杀鸡的那一个,那鸡头咔一下就给剁下来了,比杀鱼快多了。”
路任又开始抖了。
警察咳嗽两声:“够了啊,这还在警察局呢。”
辅导员那边还要和学校商量一下,但暂且按照情伤摩擦翻篇了。
伍湫的辅导员把她拉到一边:“我先帮你和学校协商看看,进警局这件事说大不大,但也可能会影响你的奖学金的。”
伍湫懂事:“谢谢老师。”
“没事没事。”辅导员叹气:“遇到这种事情也是难为你了,没想到大二的看上去干干净净,失恋了就要找你寻仇。你有人送的话我就先回去了,到宿舍记得报平安。”
幽灵保持沉默,等到辅导员上车以后他才开口:“她刚刚看了我很久。”
伍湫:“可能是觉得你长得可爱,别往心里去。”
幽灵:“……”
他抬起手敲了一下伍湫的脑袋。
伍湫搓着手哈气:“天气突然变冷了。”
幽灵怀疑地走远了一点:“你是在怪我吗?”
幽灵附近的温度比别的地方低五度。幽灵紧紧跟着她的时候,伍湫总是怀疑店里没有开空调。尽管身上冷冰冰,幽灵却偏爱热饮。
伍湫眨眼:“哪敢啊。我过年不回家,好心的幽灵先生,你能收留我吗?”
幽灵立刻回复:“可以,欢迎。”
“算加班费?”
幽灵:“……好。”
说了会儿话,路任父子总算从警察局里出来了。
四目相对,路任先打招呼:“学姐还没回去吗?”
难为他还笑得出来,当那些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不巧,就是在等你们,”伍湫指了指外面,“聊聊?”
路任抽了抽嘴角,刚才的阴影涌上心头,他想要拒绝:“不用……”一只手按他的肩膀上,打断了他的发言。
路父:“谈谈吧。”
凌晨时分的马路没有任何行人。三人加一幽灵就这么慢吞吞地走着,直到看不清警察局才停下来说话。
“你是怎么知道08和12的?”
伍湫的表情纯良:“路任说的呀。”
路父狠狠瞪了一眼儿子:“小姑娘,他都是被你们店里吓坏了,才胡言乱语的,都分不清现实了。”
他的眼神凶横,说话间露出那口烂牙,将斯文人的假像撕得彻底。
“这么大了不至于吧,”伍湫直直地看着他,弯起唇角,“叔叔,到底是不是真的,你不是最清楚吗?”
路父的心颤了颤。
这么多年过去,他早就被恐惧压垮了。不是害怕杀人行迹败露,而是担心孩子会受到影响。有了钱,维持体面才是最要紧的。他有一个优秀的儿子,就足以抵过一切。他得了重病时日无多,而他们家唯一的根,绝对不能受到任何影响。
“你都知道什么,拿这些不知所谓的事情来威胁我吗?”
幽灵在伍湫的身后。
他不说话,但谁也没办法把他当成背景板。
“不是威胁,”他举起手拍了拍,“是通知。”
不知何时,街道上被浓雾包裹。六个浑身是血的人影蹒跚着出现。
小安的眼睛掉出来一个,湿软地摊在脚边,她害羞地笑了笑:“叔叔,你不记得我了吗?”
不记得也没关系,她会好好让他想起来的。吃了他施舍的肉的人,得要好好感恩呀。
佝偻的人形不断向这对父子靠近,身后拖出了长长的血痕。
幽灵抓住伍湫往后走,浓雾对人体有害。伍湫一声不吭,幽灵转过头,发现她正伸长脖子看得起劲。
“你就不害怕吗?”
“冤有头债有主,而且都是同事,我有什么好怕的,高兴还来不及。”
雾气粘稠,伍湫遗憾地停止了张望,不是因为雾遮挡了视线,而是因为幽灵遮住了她的眼睛。床单上被冷淡的香味包裹,如同冬日的晨雾般冰冷。
柔和又音质独特的声音响起,幽灵发出叹息声:“别看,除非你不想要眼睛了。”
三更半夜看到鬼吃人的场景,也不担心晚上会做噩梦。
伍湫只能回头:“回宿舍也晚了,阿姨肯定要说我了,学校那边也要找我,对了,他们会把路任完整地还回来吗?”
幽灵迟疑:“大概吧……我们一般不搞连坐的。”
一般的意思是,有时候也搞连坐。路任父子并不无辜,伍湫也并不同情他们,只是不免有些担心之后的幽灵之屋会不会发生变化。
“那就好,”她默默地往前走了几步,回头招手:“陪我回学校吧。”
幽灵从来不会拒绝她的邀请,更何况他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跟在伍湫背后做背后灵久了,和她并肩前行是另外一种不同的体验。
爱能让人长出血肉,他不是人,但好像已经拥有了一颗人类的心。正因为如此,他才能如此雀跃地与她漫步在洒了月光和雾气的夜晚之中。
月色如水,他的手是冰冷的,但感情却灼烫无比,有句他从未想过的话在床单下滚了三滚,压在了舌尖上。此时此刻,他迫不及待地要想告诉伍湫。
“已经是第二天了。”
伍湫:“嗯?”
“我喜欢你,”幽灵说,“这是我的真心话。”
第87章 幽灵
伍湫顿了两秒, 忽然感觉头晕目眩的。头脑充血,她的双颊不断升温,烫得惊人。
幽灵身后是浓厚的白雾, 路灯明亮, 将白色的布料照出盈盈的水波纹。光怪陆离的景色似乎要将她的灵魂一并卷入其中。
她缩着身子,尽量让自己通红的脸颊不暴露在光下。路灯明亮,直到深夜也能照亮脚下的水洼,更何况是她游离的眼神。
过了一会儿, 她才慢吞吞地伸出手, “我听到了。”
幽灵小心地把手放了进来。伍湫埋头不吭声, 只顾着往前走。他跟了一会儿, 出口问道:“那么你的回答呢?”
“……就是听到了。”
“只是听到了?你慢点走, 小心摔跤。”
话音刚落,伍湫被绊了一下。
幽灵:“看吧。”
伍湫:“……”
她揉了两把脸, 镇定下来, “我刚才只是没有注意到。”
她只是, 有点太紧张了。心脏紧绷得要死,手掌心冰凉凉的,毫不费力气地牵着幽灵, 他就像一只挂在手腕上的气球,人类的灵魂只有二十一克,足以被这只气球牵得四处乱跑。
心跳如鼓鸣,思绪变成了一团乱麻。伍湫自己都还没有理清对幽灵的感情, 只是在意他的球鞋,在意他的床单和床单上的眼圈, 这也能称作为喜欢吗?
可要是不算上喜欢,她是不会关注他脚上的球鞋的款式, 也不会意识到原来他并不是每天穿着同一条上班,昨天是纯棉的,今天是丝绸的,摸上去更加冰凉柔软。
伍湫拒绝过很多人,但没有一次如现在这般不知所措。开不了口拒绝,也没办法爽快答应下来。喜欢上人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现实的压力太大,不能毫无保留地去爱人,但是有所保留那也不叫做爱了。
面对幽灵的时候,她却没有这种烦恼。
伍湫明白,她恰好喜欢的不是人类。所以能抛弃一切世俗常理,只追求现在所思所想。
冷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伍湫开口:“我……”
她吸了口冷风,咳嗽地脸更红了:“我明天再告诉你。”
再怎么大胆,也没有办法在他面前大胆地说出那句话。少女的烦恼宛若冬日泥土中蔓生的嫩芽。她只需要一个更加合适的时机,等待春风一吹,便有足够的勇气破土而出。
到底还是太过在意,在意答应得太过急切,会显得很不矜持。她会答应下来的,但也许还需要准备的时间。
风也将幽灵的床单吹得往右跑,伍湫还看到有几片树叶被卷进了他的床单里。灰尘和沙粒从丝绸的表面滚过,他看上去还是洁白如新。空洞的黑色中,伍湫隐约察觉出几分失落。
幽灵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先回去吧。”
仿佛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他还是继续跟在伍湫身后,做一只随波逐流的阿飘。只是拽住的手若即若离,像是即将断裂的丝线,轻飘飘的,风大一点就能把他们吹散。t
幽灵只是稍微有点发酸。像是误食了一整颗不新鲜的柠檬,咬到籽时又苦又涩,无法用水缓解,只能任由苦味在嘴里蔓延,均匀晕开。
他喜欢吃甜食不是没有道理的,暖融融的巧克力能够让他忘记一切烦恼。伍湫的笑容也是如此,比起她如此刻愧疚又挣扎的神色,还是平日里耀武扬威的笑脸更加讨人喜欢。
所以他不逼她。
但是幽灵咬紧的猎物,从来不会松口。
伍湫低着头看脚下的倒影。
幽灵没有影子,但是床单和裤子还有鞋子有,床单被吹开,地上的黑影糊成好大一滩灰色,张牙舞爪的,像是长了腿的八爪鱼。她没忍住笑了笑。
“你好像最近不怎么主动去吓人了。”
幽灵沉默半晌,再一次强调:“我本来就没有吓人。”
他停下了脚步:“因为你每次都拉住我了。”
伍湫的手是滚烫的。他总感觉自己会被烫伤,可犹豫着要松手,又觉得没有到不能忍受的程度,再到后来,他已经习惯了伍湫的体温。
不是所有人都会像伍湫一样递给他装满红枣茶的保温杯。偶尔看她咬牙切齿郁闷地应付他的要求,很有意思。没有什么理由,在幽灵的眼中,伍湫就是特别的。
伍湫看着拇指食指间小小的一截布料,“你明明是能挣开的。”
幽灵滑进她的手心,让她握得紧了点:“笨。”
这么明显的事情,还要他说出来。况且他已经说过一遍了。
“我才不笨,”伍湫撇嘴,“哪里比得上手机都玩不明白的老板啊。”
伍湫依旧走在前面一点的距离。她的个子和幽灵差了很大一截,低马尾茸茸地戳在脖颈中间。为了下午的约会,伍湫戴上了很少戴的妈妈送的项链,这大概是她唯一收到的来自家人的礼物了。
“还记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吗?”她仰头笑,“突然出现在背后,我差点就动手了。”
幽灵没见识过路任被痛殴的画面,但从他满是惊恐的眼神可以看出,伍湫下手又快又狠,他客观地评价道:“要是我是人类,现在应该还在医院吧。”
伍湫:“也没有这么夸张吧……充其量只是打个石膏。”
她和弟弟的关系其实还算可以,年纪差得比较大,出了事也是她去护着的,也打过不少次架。可伍湫没有办法把他当成真正的家人看护。她是劣质的替代品,只要这个家庭有男孩,就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她从来不会当着别人的面说这些,哪怕大家都知道,伍湫寒暑假不回家,下课后还要去兼职是因为和家里关系不好。在幽灵身边,脑袋突然变得很空,大概是被他身上的冷气冻得冷静了,脸上的红晕也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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